細雨橫山謎
這邊左宇飛和殷震賢等和褚敏瑜商議完,褚敏瑜才告辭回去。左宇飛說:“這人素來是個花花公子,原想是個不頂用的,想不到關鍵時候還是個能信賴的人。”殷震賢說:“你不了解他。褚公子為人善良平和,最是能交朋友的。也難為他肯為我們出力。不過單靠他也不成,今天晚上我們就去探視一下。”左宇飛點頭說:“我正有此意。”閔采臣和石雲卿也要去,左宇飛說:“英姑娘也要照顧,家裏不能再出事,你們照顧家裏,等候我們的消息。去多了也沒有用,我們兩個就足夠了。”石雲卿說:“需防備他們那裏有惡犬傷人。”左宇飛說:“知道。”
晚上,兩個人換上夜行衣,左宇飛給殷震賢身上抹藥水,殷震賢說:“這是什麽藥水?味道好奇怪,從來沒有聞過,而且也不好聞。”左宇飛說:“這是老虎糞便的味道,有了這種味道,惡犬便不敢張狂。”殷震賢歎道:“這個法子玉姑娘用過的,我沒有想起來,還是你有辦法。”左宇飛不言語,說:“出發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奔著虹口日本租界保安處方向前去。到了近前一瞧,那牆體高度有七八米高,黑壓壓的如巨人僵屍般矗立。左宇飛縱身躍上一棵大樹,殷震賢也跟著上前,兩人往那牆壁裏麵張望過去:黑魆魆一片,隻有前麵幾個房子裏有些燈光,夾雜著人的慘叫聲和狗吠聲。左宇飛說:“我走前麵,你去後麵,仔細審察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玉姑娘。”殷震賢說:“知道了。”於是兩個人分頭下去,仔仔細細察看一回,並沒有找到玉胭脂。兩個人重又聚集在樹上。左宇飛說:“這個院子原來是庫房,建築多又沒有規則,也不能一間間去探察。”殷震賢說:“那我們怎麽辦呢?”兩個人又往院子裏望了望,隻見一隊哨兵拿著手電筒在院子裏麵巡邏。左宇飛看了一會兒說:“我去下麵製造點動靜,把哨兵吸引過去,你就在這裏盯著:哪些士兵聽到動靜依舊緊緊守著不離開原地的,可能就是關押要犯的地方。”
殷震賢說:“我去吸引他們,你來觀測!你做過侍衛,這種守衛方式你更熟悉!”說著就要下去,左宇飛攔住說:“不行!他們會開亂槍,你沒有這種經驗會很危險的。”
殷震賢說:“左師叔!我知道你為人俠肝義膽!但是玉姑娘對於我的意義非同一般,還是讓我冒這個險吧。”
左宇飛正色說:“難道你以為,我不會為玉姑娘冒險嗎?雖然我喜歡的是英姑娘,但是玉姑娘的所作所為,為人處世,哪樣不值得我左宇飛敬慕?我也為了玉姑娘一樣不惜犧牲生命,你不必和我爭!”
殷震賢說了一聲:“我沒有時間跟你爭!”縱身跳了下去,到那院子一處地方故意噗噗騰騰弄出點瓦碎磚響,有哨兵尖聲喊道:“是誰?”很快哨聲急促響起,各處哨兵一起向這邊聚攏過來。殷震賢故意露出身影,引得那些士兵一邊亂放槍,一邊追蹤過來。這邊左宇飛冷眼觀看,果然有一處黑漆漆的地方哨兵聽到響動也盤踞不動。左宇飛看清楚方位,飛身跳了下去。
中醫學校這天夜晚燈火通明,留在家裏的幾個人徹夜不眠。閔采臣愁眉不展坐在燈下,徐英若忍不住傷心抽泣,裴遷不住聲地唉聲歎氣,石雲卿則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裏,望著天空凝思不語。到了三更時分,殷震賢和左宇飛回來了,大家急忙湊在一起。左宇飛說:“我猜測玉姑娘就被關押在那裏,那個監牢的號碼是7226,鐵窗封得太嚴密,一點光亮也透不出來,所以我什麽也沒有看到。”殷震賢說:“明天就告訴褚敏瑜,讓他試試看。”
第二天一早,褚敏瑜果然拿了督辦處的函到日本治安處要人。警長看到褚敏瑜,鞠躬說:“褚秘書長為何去而複返?您所找的朋友當真不在我們這裏,我已經四處問過了。”
褚敏瑜冷笑說:“是嗎?那麽7226牢房關押的人我可以去看看嗎?”那警長聽見這話,頓時驚愕,詫異道:“褚秘書長此話何意?”褚敏瑜疾言厲色說:“什麽意思你不必懂,直接帶我去就行了。我知道你們日本一直不把我們中國人當回事,所以督辦的函也可以當廢紙用了!我回去立刻回複督辦大人,告訴他說日本治安處不需要督辦的照顧,以後就自行從事了!”
日本人向來怕硬欺軟,看褚敏瑜這樣,生怕惹出麻煩被上司責怪,立刻態度轉變起來,鞠躬說:“秘書長不要動怒!隻因這個犯人事關重大,所以要保密行事。如果秘書長真要取保,實在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褚敏瑜聽了這話,心裏反倒有了著落,暗想:果然是這樣!玉姑娘果真被關押在這裏。於是開言說:“這個犯人是我的舊人,我十分掛念,縱使不能取保,我見一麵總歸可以吧。”
警長看褚敏瑜態度堅決,隻好答應說:“請允許我向上司匯報。”說完拿起電話,格拉格拉說了一通日語,然後對褚敏瑜說:“您可以見她十分鍾,但是在我們的監視之下。這是我們的規定,實在不可以破例了!”
褚敏瑜想,能夠見上玉姑娘一麵也好,知道她還活著。於是點頭同意。警長帶著褚敏瑜到7226監牢裏去,果然玉胭脂就被關押在這裏。褚敏瑜往前幾步,看那玉姑娘半倒在地上,渾身青紫血瘀不忍卒看,已經昏迷不醒。褚敏瑜見罷痛心不已,忍不住上前扶起玉胭脂,含淚問道:“玉姑娘!你還好嗎?玉姑娘,我是褚敏瑜,你睜眼看看我啊!你千萬不能死!”
玉胭脂早已三魂歸地府,七魂喪冥幽,飄飄蕩蕩,聽得有人喚她。靈犀一竅,心裏還是有些明白的。見是褚敏瑜,玉胭脂勉強用了最後的氣力,斷斷續續對褚敏瑜說:“告訴英若,細雨下在橫山上,衛長公主含恨亡……”說罷,人又昏了過去。褚敏瑜在那裏玉妹妹、玉姑娘叫了好幾十聲,看玉胭脂昏昏沉沉,已然昏厥過去。隻得忍痛放下了玉胭脂的身體,流著眼淚出來了。褚敏瑜又和治安處交涉,對方決不允許將人帶走,無奈隻好一路淌著眼淚回來,將此番情景告訴殷震賢等人。徐英若聽見這話,哭喊一聲,昏死過去。剩下的人一邊救她,一邊垂淚。殷震賢說:“既然如此,我們隻好今夜再入治安處,救出玉姑娘!”褚敏瑜搖手說:“千萬不可!我親眼見玉姑娘的監牢裏麵到處被他們連接上炸藥,隻要你們硬闖,先死的一定是玉姑娘!”殷震賢難過得說:“即使如此,我們也要去救,哪怕和她一起死!這樣看她死去,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
閔采臣問:“玉姑娘可有什麽話說?”褚敏瑜落淚說:“玉姑娘早已不省人事,見到我的時候還清醒一些,說:告訴英若,細雨下在橫山上,衛長公主含恨亡……。”
閔采臣暗自將那話擱在心裏想了想,立刻猜出“細雨下在橫山上”是個“雪”字,暗示“鵝貝雪花龍骨”無疑。玉胭脂此次出事就是因為這些國寶。再想想後麵這句話,驚詫道:“玉姑娘的意思,是不是準備咬舌自盡!也許她實在熬不過那裏地獄樣的痛苦,想要一死來解脫自己!”
眾人都驚愕不已。石雲卿說:“閔公子,此話何意?”
閔采臣說:“玉姑娘是飽讀詩書的人,對於曆史十分通熟。衛長公主當年是咬舌自盡的,玉姑娘說這四個字,正是告訴我們,她已經做好咬舌自盡的準備,讓我們不要牽掛她。”
殷震賢聽到這話渾身打個冷戰,又問:“那麽‘細雨下在橫山上’又是什麽意思?”閔采臣說:“現在我們已經顧不得去猜那許多意思,還是趕快救玉姑娘為好!千萬要趕在她自盡之前。”
褚敏瑜說:“你們暫且不要著急,千萬不要去送死!”
石雲卿也說:“是的,殷公子、閔公子,昨晚你們已經弄出了動靜,他們現在防範正嚴密。你們現在去就等於是送死!”
殷震賢說:“石公子,你可以不去!這是我們的事情!”
石雲卿說:“你竟然說這樣的話?我自信比你們都更痛惜玉姑娘,我的心現在在汩汩流血。正因為我愛她,所以我才會想她的所想,愛她的所愛,所以才會用我最後剩下的一點理智勸阻你們!玉姑娘怎麽忍心看著你們這樣去送死?你們是她最愛的人!如果她當真知道你們都為她而死,她心裏該有多痛!”
褚敏瑜說:“是的,石公子說的有道理,大家不能這樣去送死!我們還是找點其他的路徑,我夫人也在千方百計找關係救玉姑娘,還有盛王爺!他和你們關係一向交好,他幾個兒子在上海灘政壇上都有影響,不如我們去找他幫忙!”
殷震賢說:“玉姑娘現在危在旦夕。就算盛王爺幫得上忙,到時候玉姑娘恐怕也被打得皮肉全無,剩一把骨頭了。”
褚敏瑜說:“這也怪了!玉姑娘就算是反日,給一個罪名或殺或罰,也用不著這樣用酷刑啊?想必他們是想從玉姑娘口裏得到什麽秘密,玉姑娘寧死不說,才會如此。可是,玉姑娘又能有什麽秘密,她一個弱女子,唱戲的而已,唉,真是不可思議!”
眾人聽了褚敏瑜這話,心裏都暗暗一驚。隻有石雲卿不知道內裏,說道:“玉姑娘冰雪聰明,她說的話必然有深意。我聽說大理有一個世代傳頌的謎語,叫做‘蟲入鳳窩不見鳥,七人頭上長青草,細雨下在橫山上,半個朋友不見了。’ 正是風、花、雪、月四個字。玉姑娘這個‘細雨下在橫山上’,正是一個‘雪’字,莫非玉姑娘說的是……”
閔采臣攔阻說:“石公子不用多猜。還是想辦法救玉姑娘要緊!”
褚敏瑜說:“對對對!你們千萬不要著急,反而害了玉姑娘。我回去和內人再想想辦法疏通關係,明天你們去找盛王爺問問,這樣可好?”
眾人聽他講得有理,隻好按下衝動,靜止下來。褚敏瑜說:“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工部局的人,也許還有法子,你們等我的消息。”說完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