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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雅園告急!

  閔采臣剛剛從蘇州趕回昆山,卻突然接到三雅園的告急信:三雅園出事了!信是殷震賢飛鴿傳書送來的,寫得很簡單,總之讓閔采臣快快過去!


  事情的起因卻是從三雅園的俞文珺引起。這俞文珺閑著沒事,不知怎麽和花雲樓一位姓柳的倌人好上了!那花雲樓的柳倌人愛惜俞文珺的才貌,不禁不要出錢,反而倒貼俞文珺許多銀子,留他在那裏管吃管喝,還給點珠寶布帛。本來這些都是正常的,倌人在外麵包養伶人或者書童不乏其例,偏偏這個倌人是有主家的,被一位姓裘的次長看上,暗中包養有一年多了。如今事情敗露,那姓裘的次長大怒,不禁派人去踢了花雲樓的館子,而且雷霆震怒,派人到三雅園索要俞文珺。俞文珺害怕被那些人不明不白弄死,偷偷藏起來躲得無影無蹤。三雅園由此卻無法開業,隻好來求殷震賢和閔采臣等人來商議想想辦法。


  裴班主又急又怒說:“俞文珺也不過是唱唱堂會什麽的,不知怎麽做出這等沒臉麵的事情!本來倌人包養伶人也一貫就有,偏偏這個裘次長在上海灘是極有權勢的。如今帶累我們三雅園無法開業。這可如何是好?”


  馮憐憐也在,兩頰紅紅滑滑的,似乎剛剛哭過,見眾人來到,反倒靜下來一聲不吭。大家也麵麵相覷想不出辦法來。殷震賢說:“裴班主不必著急,天下沒有過不了的坎。俞文珺畢竟是年輕人,貪戀女色錢財也正常,弄得不巧偏偏惹了這個人。我看一邊派人去找俞文珺回來,一邊和這裘次長再交涉一下。”


  裴遷說:“這也難了!俞文珺如今不知跑哪裏去了?上海灘這麽大,哪裏能找得到?”


  閔采臣說:“他在外麵也沒有親眷朋友的,躲不到哪裏去,最多找個相熟的人躲起來。我看他暫時不會露麵,過兩天自然會給我們送信。關鍵還是裘次長這邊。”


  正說著,戲班打雜的小廝急急跑進來匯報說:“裘次長派的人又來了,氣勢洶洶在外麵罵,說再不交人出來就砸場子了!”


  殷震賢等人一起出來。殷震賢對那些人抱拳說:“各位都是官府的人,何必跟一個戲子如此計較?這件事情說怪也怪花雲樓的那位倌人,我們這裏的人怎麽會知道倌人的事情?還望你們如實回稟裘次長,不要為這樣的事情大動幹戈,失了身份!”


  為首的人怒道:“你算什麽鳥?這裏還有你說話的份?”說完舉起拳頭衝著殷震賢一拳。殷震賢輕輕一閃身,就勢推了一下,那人就摔了個狗啃屎。其他人見自己人吃了虧,一起來上,殷震賢左閃右躲,輕拉慢撚,弄得那些人立腳不穩,紛紛摔倒。殷震賢哈哈大笑,指著這群酒囊飯袋說:“你們可看清楚了,小爺可不曾動手打你們!回去給你們主子回複一下,就說殷震賢一介布衣,看不過你們如此仗勢欺人的,再大的事情說不過一個理字,如果他有理,就來和我殷震賢說去!三雅園不是誰想砸就砸得了的!”


  那些人狼狽爬起來逃竄,紛紛議論道:“這個人身手如此不凡,不用力氣能整倒我們一群人。我們還是回去複命好。”於是回來複命。裘次長聽聞來龍去脈大怒,將手裏的書本恨恨摔到地上罵道:“這上海灘還有誰敢欺負到我的頭上不成?這個人是什麽人,敢如此囂張?”下人回複道:“次長大人,這個人在上海灘還是有點名氣的,他是中醫學校的會長。原來餘懷英會長退居下來,親自挑選的接班人,名叫殷震賢。”


  裘次長聽到“殷震賢”這三個字,愣了半晌,若有所思地說:“哦,原來是他啊!”


  手下人看到裘次長聽到“殷震賢”三個字,好比吃了退火藥,一下子沒了脾氣,語氣明顯緩解下來,不知所措。裘次長說:“這件事情我親自處理了!你們不要再插手了!”


  眾人退下,裘次長一人靜靜坐在紅木羅圈椅上,枕著椅背想心事。原來這裘次長和殷震賢雖然素未謀麵,名字卻知道的,而且還欠他一個大大的人情。


  裘次長本名裘文,他父親裘理是孫傳芳的老部下,通文墨,很受孫傳芳重用。裘理少年貧困潦倒的時候,聽從母命在鄉下娶了一房樸實粗壯的女人,生了一個兒子就是裘文。裘理得誌以後很快搬到了城裏,娶了兩三房姨太太,鄉下的老婆幾乎忘記了,直到裘文長到十八歲,家中的老太太實在看不慣了,帶著長孫到城裏把裘理大罵了一通,裘理才想起自己在鄉下還有個兒子,於是就把他帶到上海,推薦了一個文書來做。裘文雖在農村長大,卻很有些聰穎之處,文章寫得好,昆曲也通曉一些。因為從小受冷遇,總是怕人暗中嘲笑自己,所以特別愛麵子。到上海沒多久,也學文人雅士飲茶的癖好,不料用功太深,得了一場怪病,全身冷熱不均,極其苦痛,四處尋醫卻找不出病因,活活被病痛折磨了一年多。後來在報紙上懸賞名醫,被殷震賢少年聰穎,一舉破了病根,所以知道“殷震賢”這個名字。裘文感激不盡,當時就要重金酬謝,被餘懷英堅辭謝絕,隻說是殷震賢年齡尚小,日後自然有需要照顧之時,不必急在一時。所以裘文欠了殷震賢一個人情。此時聽到“殷震賢”的名字,語氣立馬舒緩,正是有這樣一重關係。


  裘文歎了口氣,如今自己已經升任上海督辦處藝術部次長,雖說也是個閑職,到底是上海灘數得著的體麵人物,可是家中娶的鄉下老婆實在上不了台麵,就想休了妻重新再娶。於是將老家老婆隱去不提,隻說自己還未娶親。名門貴宦追高攀貴錦上添花的人爭著來說親,怎奈這裘文心氣太高,看見那些珠光寶氣、矯揉造作的富家小姐就想起從小作踐自己的那些姨太太和丫環們,心裏十分受傷。貧民的丫頭又怎麽看得上?所以婚事一直拖了又拖。有次在花雲樓遇到了一個倌人叫柳春煙,長得伶俐可人,雖不能做太太,但是做個解語之花、賞心之草還是處得著的。誰想這女人麵前無比恩愛,背後竟然養個唇紅齒白的戲子,這豈不是說我堂堂裘次長連個戲子都不如嗎?裘文氣得怒不可遏,所以才有了前麵那一幕。


  裘文瘦長臉,薄眼皮小眼睛,臉上總是油光光的。他對自己的長相本來就不自信,卻被一個長相姣好的優伶搶了愛,惱羞成怒,一心要拿住這個戲子出氣。這次碰到殷震賢出麵,裘文想畢竟是為了一個煙花女子,犯不著太過分,氣也消了許多,於是托人帶信給三雅園,說給殷震賢一個麵子,此事從今以後不再追究。


  這天晚上,馮憐憐端了飯到自己屋子裏吃,門關上以後,從裏麵帳子裏快速跑出一個人,接了她的碗就吃。馮憐憐罵道:“你這個背信棄義的人,有今天的好看,當初怎麽就惡人惡性,去和那花雲樓的倌人私會?做出這等沒臉的事情,好意思來我這裏討飯吃?”


  那人正是俞文珺,他在上海無親無故,哪裏有藏身之處?唯獨到了三雅園,和馮憐憐朝夕相處,有了一些卿卿我我的兒女情分。所以就在馮憐憐房間裏躲避。當下俞文珺哀求說:“好姐姐,我何曾和萬花樓的倌人私會?隻因她經常讓我去唱堂會,每次多賞我戲錢,又多給布帛點心,我焉有不去之理?去得多了就有了閑話,才惹出這樣的麻煩。姐姐不救我,真讓我被那裘次長抓了扒了皮,橫死街頭,你才忍心不成?”


  馮憐憐歎口氣,用指頭指著俞文珺的額頭咬牙罵道:“你也是個無情的,才剛這裏海誓山盟,轉過頭就換一副臉麵,我還不知道你?隻因為你生了一副好皮肉,蒙得住女孩的心,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我絕不饒你!”


  俞文珺跪下連連發誓,馮憐憐心疼說:“你且起來吧。如今這事還拜殷公子說服了,免你一場大禍!從今後你可就小心了!”


  三雅園這邊十分納悶,不過三拳兩腳,聲勢顯赫的裘次長竟然放了一馬,都覺得不可思議。閔采臣說:“提防他們背後用心,設計陷害。”殷震賢說:“我會小心,這段日子我們就留守三雅園,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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