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幾曾許
自打出了這醜聞,殷震賢每天躲在偏僻之處,羞愧無比,深刻反省道:“怪不得母親和先生都教導我,為人一定要重視自己的聲譽,如果聲譽受到損害,那麽這個人無論做任何事都會抬不起頭。雖說自己和泓四小姐的事本是子虛烏有,但是不幸成了醜聞。以後看病的人看我,也一定懷疑我的醫術了。為人在世,看來還真需要謹言慎行,這樣的錯誤萬萬不可再犯。”
殷震賢不敢在街麵裏出現,怕人指指點點,於是天天在郊外一個偏僻少人的酒館裏麵喝酒。這天天色半昏黃,才灌了一肚子黃酒,晃晃悠悠回去。此時大街上空無一人,隻有星星點點的燈光照耀。忽然看見一個車夫慌慌張張在前麵跑,幾個彪形大漢前追後堵,很快將車子圍在中央。
那車夫嚇得渾身哆嗦,說:“我是車夫,身上沒有錢,好漢饒命。”
那劫路的彪形大漢說:“這裏沒你的事,滾得遠遠的!”那車夫舍不得自己的車,躲在一邊看著。
彪形大漢去掀車上的簾子,說“我們要錢不要命,小姐,把身上的錢、首飾、包給我們,不要讓弟兄們動手。”
裏麵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子的聲音:“不要胡來,我給你們就是!”
殷震賢看到是劫路的,憋了幾日的鬱悶正好發泄,想到:小爺真是悶得慌,正好給你們幾個尋個黴頭!一個翻身挪步跳到車的前麵,笑道:“錢我有的是!各位有本事來拿吧。”
其中一個吼道:“不要命了!不要擋了我們的財路!”
殷震賢手一揮,“小爺的命怕你們還要不了!”
說話間,幾個人一起撲過來。殷震賢一試身手,就知道這些隻是些武功粗笨的人,不過仗著幾分氣力。三拳兩腳打得那些人哭爹喊娘。殷震賢罵道:“你們這幾個蟊賊!竟然做出這等作奸犯科的事。遇到小爺算你們的晦氣!”
那幾個人一起跪下磕頭,說:“小爺饒命!我們幾個都是押鏢的,最近鏢銀被搶了,弟兄們走投無路,才幹這種下三濫的勾當。小爺饒命,以後不敢行凶了!”
殷震賢罵聲“滾”,那些人倉惶跑了。車夫拉著車子要走。那位車上的客人低聲哀求道:“這位英雄,既然承蒙相救,不如救人救到底,送我們回家吧。”
殷震賢想此時半夜,路上不知會不會再有危險。答應道:“好,”就一路追隨車子。走在半路,殷震賢疑惑道:“小姐是年輕女子,怎麽會半夜出現在路上?”
那女子歎息道:“本來約好是明天回來的,不過我心急就提前坐了飛機。誰知家中電話一直沒有人接,我心裏著急要回來,就自己叫了車。千幸萬幸遇到了公子……”
車夫將車子停在一個白色柵欄門前麵,說:“小姐,是不是這裏?”
那女子應了一聲,走上去按了門鈴。裏麵有人出來看了一下,驚叫著過來開門。女子回頭含笑問了一聲:“英雄請留個名字。”
殷震賢本來已打算回轉身離開,忽然聽到嬌滴滴的聲音討問自己名姓,神差鬼使一下子說出自己的名字和地址。
第二天,殷震賢聽得小賢在樹枝上咕咕叫,知道有信件來,連忙取來看,果然是舅舅寫的,說左侍衛已回昆山,過兩天來拜訪,心裏十分高興。想想自己那點醜事已經過去幾天了,中醫學校總還要去,於是厚著臉皮走出門來。看到幾個人鬼鬼祟祟,躲躲藏藏,正是昨晚那些劫路的人。為首的那個胖子看見殷震賢,撲通一聲跪下來哀求道:“小少爺!小人叫陳三兒,我們幾個都是外麵鏢局的人,如今丟了鏢銀活不下去,看您武功高強,想跟著您討碗飯吃,您就收下我們吧。”
另幾個也跪下來說:“我們因為武功不濟,被人百般欺負,爺給我們做個主,也好重新做起生意來。”
殷震賢說:“我是一個醫生,不做你們的生意。但是你們再做害人的事情,我也決不寬恕。”看那些人滿臉困倦疲憊,個個衣衫襤褸,心中悲憫。身上摸摸,也隻有十幾個銀元,取出來給那陳三說:“你們先用著,實在沒有錢再來討,但是不要做害人的勾當。”那幾個人感恩戴德,拿了銀元高高興興走了。
殷震賢到了中醫學院的門診前麵,看見一個女子在門口站著,再定睛一看,原來是徐英若。殷震賢含著笑說:“妹妹起得大早?”徐英若又急又怒說:“賢哥哥,你這幾天到哪裏去了?你知道我好擔心!”殷震賢低眉下眼說:“我大男人你擔心什麽?我說過這件事情完全是個誤會,不要沒完沒了行不行?”
徐英若說:“你什麽時候說過?自從報紙上說了這事,我從來還沒有找到你呢!躲得不知道哪裏去了呢?你知道嗎?玉姐姐好傷心的。她嘴裏不說,我可看得明白。”
殷震賢說:“你別胡說八道,我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說著在她耳邊說了兩句,徐英若笑著說:“這樣就好。他做事這樣悄無聲息的,卻做得如此漂亮。”
殷震賢滿心歡喜,盼著左宇飛早點過來見麵,等了幾天,卻一直未見。這天開堂坐診,前後診治了有七八個病人,忽然眼前一明,暗香撲鼻,姍姍走進來一位戴著麵紗的女子。那女子進門來先解下長袍讓仆人拿著,自己嫋嫋婷婷走了過來。隻見她穿著一身淡藍纏枝蓮花旗袍,罩著一層白紗外套。眉宇彎彎,一雙鳳眼,精致靈秀,柔媚多情,對著自己微微含笑。殷震賢見了心裏怦然一動。那女子落落大方來到殷震賢麵前坐下,說:“怎麽?一點也不記得我?”
殷震賢一愣,仔細看看,這女子烏發如鍛如瀑,眉目含情溫柔,耳邊一顆白色墜珠,瑩白標致;袖彎一輪綠玉翡翠,明潔動人。殷震賢看看搖頭說:“小姐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女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說:“你的好記性!前幾日晚上的事情難道就忘了?”
原來來者竟是前幾日那夜被救的女子。因為天色昏暗,並不曾見著女子的麵容。女子顯然對殷震賢很有好感,她隨口問了一些醫學上的東西,殷震賢對答如流;然後就坐在診所一邊看殷震賢診治病人。見殷震賢斷病開方沉穩老練,心中更加喜愛,說:“我叫鄭一茹,在德國留學學醫剛回來。如今看你這般功夫,是有真功底的,想必也是醫學世家。”
殷震賢點點頭說:“從小學醫,也是真的。”
鄭一茹說:“我左右看身邊同學,有學醫而不通醫的,有學醫而不好醫的,也有學醫不以救人反而來害人的,各樣都有,唯獨沒有真正學醫而用醫的,先生倒是個例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殷震賢還是第一次被人稱為“先生”,覺得骨肉有點酥麻,心中怦怦直跳。殷震賢想:徐英若、玉胭脂都是絕世美女,自己在她們麵前都能從容自若,毫無羞怯緊張之感,不知道為何在這位鄭小姐麵前感覺緊張,又拘謹得很,連說笑都有許多顧忌。他感覺這鄭一茹是有魔法的,仿佛手裏握著一支看不見的絲線,問他什麽他答什麽,叫他做什麽他做什麽。鄭一茹坐了些時候笑著說“我不耽誤你了,改日再來找你,”翩翩告辭而去。
殷震賢送到門口,回來坐下時,臉還感覺有些發熱,暗自笑道:“想不到竟然這般沒有出息。”說完又想那小姐,穿著那般華麗高貴,想必是富貴人家的女孩。自己和這女子,驟然邂逅卻有緣重逢,也許會有一段因緣故事,有些惶惶然,又有些期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