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識骨肉
二夫人在家中得到急報,也嚇得魂不守舍,連忙叫人請來段祺瑞府上最好的西醫大夫,收拾好一間房給殷震賢療治。西醫大夫拿著刀和盤子,上上下下取出了四顆子彈,包紮了傷口道:“慶幸沒有傷到要害,非常得慶幸!”
二夫人看殷震賢臉色灰白,鮮血凝結緊緊粘在身上,囑咐傭人拿一件新衣服來換。因為心痛,也顧不上許多,親自用溫水將殷震賢身上的血衣濡濕,誰知血液粘得牢固,又不敢撕扯,隻能將衣服從外到內輕輕剪開。外衣撩開時,內衫裏麵忽然跳出一朵黑色的梅花來!
二夫人見狀嚇了一跳,胳膊顫抖不止,愣了半晌才將那朵梅花放在手裏。英若拿了新衣服過來,驚訝問:“這……梅花?怎麽和我衣服上的一模一樣?”
二夫人強裝鎮定說:“男女有別,你先出去,讓婆子們來給他換衣服。”
“噢,”英若答應一聲出去了。二夫人又仔細看看那朵梅花,讓兩個婆婆替殷震賢擦了身體換好衣服,守著殷震賢直直坐了一夜。
第二天,殷震賢才醒了過來。英若告訴他身上取出四顆子彈,是西醫來做的手術。殷震賢看看身上包紮的傷口歎說:“啊呀!西醫真是有其神奇之處,竟然能讓人在麻醉不醒的時候做手術。”
徐英若說道:“你命差點丟了!還說什麽中醫西醫的?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又不是小孩子,人家一騙你就上當啊!”
二夫人心疼地說:“殷公子剛剛醒過來,不要多說話。剛剛煮好的紅棗桂圓湯,喝一點來補補。”
廚娘端過來一碗熱湯,二夫人試試溫度,親自拿了勺子來喂。殷震賢窘迫不安,急忙撐起身子半坐起來,二夫人輕輕扶住他說:“不要太用力,當心傷口。”
殷震賢堅決不肯,說:“怎麽敢勞煩夫人,我自己可以喝的。”
二夫人說:“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怎麽能用‘勞煩’兩字?你不要見外,喝兩口粥,我正有個問題想問你。”
殷震賢看二夫人眼角濕潤,神色異常,隻好撐著喝了幾口粥,回話道:“夫人請問。”
二夫人說:“我昨天為你換衣服,看到你內衫上麵繡著一朵梅花,敢問是誰人所繡?”
殷震賢老實回答道:“是我娘所繡。從小到大娘為我做的每一件衣服的內衫上,都繡著這樣一朵梅花。”
二夫人說:“你娘所繡?你父親他是何人?”
殷震賢納悶說:“我父親原本也是京城的,後來家裏遭了難,祖父祖母都死了,父親千辛萬苦才流落到昆山。”
二夫人聲音都有些顫抖,追問道:“敢問你父親的名諱?”
殷震賢答道:“我父親名諱叫殷玉祥。”
二夫人忍不住痛哭出聲道:“我的親哥哥呀,果然是你呀!二十年了,我找得你好苦啊!”
殷震賢和英若都愣住了。二夫人緊緊拉住殷震賢的手,說:“這朵梅花是我娘小時候給我們衣裳上繡的,娘心靈手巧,特別喜歡刺繡,我和哥哥每件衣服上都有這樣的梅花。當年家裏遭難時,哥哥不知下落,我被他們賣給一個富商。誰想在路上遇到了徐次長,徐次長見我是大家出身,十分憐愛,不惜錢財將我贖回,做了家中的二夫人。我自從安身以後就多方打聽哥哥的下落,卻杳無一點音訊,真是上天有眼,竟然把你活脫脫送到我眼前。我就是你的姑母殷玉梨啊……”
二夫人說罷,早已泣不成聲,一手緊緊拉著殷震賢,似乎怕他眨眼之間就忽然消失。一手解開外袍,內衫上果然有一朵梅花,和殷震賢身上的一模一樣。
二夫人拭去滿臉淚,笑著問道:“我真想不到今生還能見到我兄長!我那兄長他還好吧?”
殷震賢默默無語,低頭不言,眼中垂淚。殷玉梨見此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在地,好久才哭出來一聲,“我那苦命的兄長啊!”
殷玉梨又痛又傷,剛剛慶幸哥哥找到了,卻不想他已英年早逝,兄妹倆至死沒有見上一麵,好不痛惜難過!好在哥哥還娶了親,留下眼前這個親親的侄子:聰明俊秀,武藝高強,可不是殷氏家門之福!縱然黃泉之下父母有知,也應該歡喜不盡,想罷又喜。仔仔細細端詳殷震賢,栩栩然有幾分兄長玉樹之風,又增了幾分英武之氣。細細詢問殷震賢母親方麵的情況,是昆山閔氏傷科的名醫望族,更加欣喜。殷玉梨此時一陣大悲,一陣大喜,將殷震賢緊緊抱在懷裏,感覺竟比親生女兒還要親上幾分。
殷震賢自從父親死後,也是倍感身世孤零,如今意外找到姑母,也是又悲又喜。殷玉梨請了最好的大夫和藥品來醫治,殷震賢本身又有內功,所以傷勢好得很快。這才知道徐樹錚原來是自己的姑父,想起他臨危不懼的林下之風,還口口聲聲稱自己“賢弟”,不禁又可笑又歡欣。
此時的京城卻發生了重大變故。袁世凱不顧民意登基做皇帝,立刻招致全國各地的革命黨起義抗議,反袁形勢風起雲湧。不過八十三天,袁世凱就在內外聲討聲中一命嗚呼。袁賊死後,支持袁賊登基的陸漸鴻等賊也成了眾矢之的,反對黨紛紛要殺陸治罪。陸漸鴻見勢不妙,帶著陸順轉投福建一個同袍澤的軍閥去了。擁護共和的段祺瑞威望迅速攀升,被推為北洋政府的內閣總理。段祺瑞主持京城政務,敦促在外逃難的徐樹錚迅速回國。徐樹錚得了詔令,欣然進京。京城百姓歡呼塞道迎接,京城上下一片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