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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接斷骨

  閔采臣坐在傷者身邊,一眼不眨盯著傷者。這時閔姊聽說這邊情況,也吃驚不小,趕到前麵來探視,問道:“這個人果真是我們的師弟?”閔采臣說:“他用左氏的‘密宗心法’護住心脈,才保住了一口氣,應該就是我們的同門師弟。”閔姊仔細看看那人的臉,氣質完全不同凡俗,點點頭說:“上天有眼,讓他落到了我們手裏,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他!”閔姊又親自觀察傷者的身體,發現全身骨頭經脈盡皆斷損,麵帶憂戚之色。


  閔采臣說:“姐姐是不是擔心這個人筋骨全部被斷,難以救治?”


  閔姊歎息說:“他全身骨折,去哪裏找這樣的假體支撐?如果以鐵質、木質做假體,就算將來康複了也恐怕不能靈活自如。竟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簡直財狼之性,虎豹之心。”


  兩人一起談論著走出屋外。此時正是陽春,東風駘蕩,柳枝姍姍。閔采臣想了一想,忽然一個騰躍,將那陽春正在生長的柳枝折出一段來,笑盈盈站在閔姊麵前。


  閔姊想了想,欣喜地猛地一拍手說:“春天陽氣正在生發,萬物都是生機勃勃。這柳枝得陽春之氣蓬勃而出,自然會有旺盛的生命力。而且柳枝柔韌堅固,能曲能神,做假體是最好不過了!采臣,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閔采臣說:“不瞞姐姐,我晚上去荒墳堆裏察看死人的骨骼,無意中發現有些人生前是做過假體的,死後竟然堅固如初。我一直在想這些古代的醫生用的是什麽?剛剛看到柳枝,我才明白:原來最好的材料就在眼前。”


  閔姊說:“怎麽?你又去扒荒墳找屍骨了?跟你說過這是不合規矩的事情。”


  閔采臣說:“我聽說西方人能夠把死人剖開來看,這樣經脈、關節、穴位、筋骨才能看得分明。我們這邊卻風俗所限,斷然不肯剖開觀看。我實在想知道這裏麵的奧秘,隻好在夜間找無主的荒墳察看一番。我知道不合規矩,所以才不敢告訴你。昨夜正好碰到師弟,他可能誤會我是盜墓,還和我交手過了幾招。”


  兩人正在談論,忽然聽得屋子內李東的驚歎:“公子!公子!你醒過來了?”


  閔采臣和閔姊聞言一驚,趕快進屋裏去看。原來那傷者雖然傷勢慘重,卻有一股強烈的求生意誌,服下了閔氏的治傷神藥,肚腹裏麵有了溫暖汁液,元氣恢複一些,竟然神奇般蘇醒過來,眼睛也慢慢睜開了。


  閔采臣上前驚喜地拉住他的手道:“這位公子,敢是你是何方人士?左大鵬又是你什麽人?”


  傷者歎了一口氣說:“我雖然大難不死,卻又落在你這無恥之人手中!”閔采臣聽這話來得突兀,一時不知如何接話。李東說道:“這位公子是不是糊塗了!我們公子把你從閻王殿裏拉出來!你怎麽忘恩負義,開口罵起恩人來了?”


  那人冷笑道:“半夜三更挖人墳墓,見財忘義,不是無恥之人嗎?”


  閔采臣笑道:“我‘閔氏傷科’在昆山已傳八百年,在江浙的聲望有口皆碑。濟弱扶困是有的,見財忘義卻不敢。賢弟誤會了!”


  那年輕人驚訝道:“‘閔氏傷科’?你是昆山‘閔氏傷科’?”


  閔采臣說:“我是閔采臣,這位是我姐姐閔姊。我們都是左師傅的授業弟子。”


  那人感慨說:“既是閔氏,為何夜半三更盜人墳墓?”


  閔采臣笑道:“義士莫要誤會,隻因我們傷科之學,一定要洞悉穴位關節所在,才能更好救助病人。可惜中國風俗所限,我隻能冒天下之大不諱,偷偷去找荒郊墳墓的骨骸去看,這也屬無奈之舉。”


  那傷者聽了這話,動身便要起來。怎奈他筋骨全斷,體力匱乏至極,反而身子一歪,險些從榻上翻落下來。那傷者半臥在床,忍不住滾下眼淚說:“是我錯怪師兄!左大鵬正是我父親的名諱。我是他的兒子左宇飛。”


  閔采臣驚訝道:“左宇飛?你不是在總理府做侍衛官嗎?如何夜半到了昆山?又被何人追殺殘害至此?”


  左宇飛含淚道:“正是一言難盡。我九死一生奔波到此,為的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左宇飛微微歇息片刻,將徐樹錚力諫袁世凱登基做皇帝,遭袁世凱嫉恨,派陸漸鴻秘密暗殺之事簡單講了一遍,說道:“今天就是徐次長在萬國公館接待外國使團的日子,陸漸鴻的黑衣社必然會在宴會結束使團離開後對徐次長下手。我有一個口信,勞煩師兄你一定想辦法,趕在宴會結束之前替我把信送到!”


  閔采臣聽了左宇飛一席話,忍不住讚歎道:“師弟為了徐次長,竟然不惜拋卻高位,犧牲生命,真乃忠肝義膽,俠士英雄也!隻是現在已近正午,宴會恐怕就要開始了。我就是插翅也飛不過去了!”


  左宇飛仰頭歎道:“難道我竟會功虧一簣不成?我身死無憾,可惜徐次長,乃國家棟梁,民族英雄……”


  閔采臣拉住左宇飛說:“師弟不必著急,我有一個外甥叫殷震賢,此時正在上海中醫學校讀書學醫。我自有辦法通知他前去送信。”


  “殷震賢,”左宇飛重複了一遍,不放心地說:“陸漸鴻的黑衣社都是武林高手,手段殘忍毒辣,我這般功夫尚且為他們所害,何況你這外甥小公子?我……”


  閔采臣握住左宇飛手說:“你放心。我這個外甥雖然年紀尚小,然而機敏靈透,武功超群。要論察言觀色,見機行事,比我還略強些。他一定不辱使命!”


  閔采臣說完撚出一張紙條,聽左宇飛口述道:“陸賊定計,使館行凶。切切!左宇飛。”寫罷對於窗戶吹了一個口哨,聞聲飛過來一隻渾身雪白的鴿子,穩穩落在窗台之上。閔采臣將紙條放在鴿子腿上的信筒裏,綁上一根紅線說:“這鴿子每天往返,比火車還快些!”一邊說,一邊摸摸鴿子的羽毛說:“快去吧。”


  那鴿子振翅一飛,在空中滑翔一段弧線,消失在藍色蒼穹之中。


  閔采臣對閔姊說:“姐姐,你就留在家裏照顧左師弟,我這就趕往上海萬國公館去接應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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