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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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溫持續降低,石材路上鋪了厚厚一層法桐和柿葉,踏上去鬆軟作響。每棵柿樹隻留下十幾個燈籠小果,其它的濺落在地上,有人們不小心踩上去的腳印,不過,這對灰喜鵲而言,仍不失美味。
走出校社區門口,大鋁盆裏的煮玉米冒著熱氣,不遠處有人揮汗翻炒著開了口的毛栗子,等著買的人真不少。再往前走,是銀行門口的兩個精致的石獅,不知何時被心血來潮的小朋友用粉筆塗成了粉紅色。
獅子斜對麵是椰島發型店,今天是周六,穿黑裙的助理穿梭忙碌,發型師們也忙得不可開交,固定為我剪發的發型師還有兩位客人在等候,他一麵衝我微笑點頭,一麵端起杯子喝水,喝水的間隙,還不意覺察地舒了口氣,仿佛小聲說:“再堅持會兒就好了。”
坐在圓孔金屬椅上翻閱一本雜誌,一張圖片引了我發笑。是丹麥奶農罷工遊行的照片,周圍的人舉著標語,他們的目光匯集在一頭黑白奶牛旁的中年人身上。這個中年人低頭,半蹲在牛腹部,捏住牛的乳頭,白色的牛奶遠遠射向對麵舉鋼化玻璃盾的警察,隻見褲子和盾牌上沾滿了奶漬。警察表情無奈,樣子也十分滑稽。
作為拍攝者,抓拍恰到好處,不論角度,構圖,還是牛奶的線條。且抗議的人們也剛剛笑起。但這隻是一張照片,讓我也想起一個視頻片斷,擠牛奶的人折起奶頭朝此經過的貓咪射去,貓咪立即站立到恰當的高度,用嘴巴接著源源噴來的鮮奶,一滴都不浪費。那鏡頭想必更精彩。
剪好頭發出來,在710中巴乘坐了兩站路到通易坊。車上有一群穿藏青色製服,掛有小肥羊火鍋店胸牌的員工。他們在走道中站成一排,依次發表一分鍾演講,內容不外乎是公司庇護下自己的成長和對公司的感恩。每個人略顯緊張,表情卻相當認真。
此時是下午五點半,通易坊塗上薄薄一層灰霧,路中間擁簇著莖有纖毛,瓣如蟬翼的波斯菊。車輛從兩旁馳過,它們隔著木尖柵欄輕輕搖曳,其上金屬板做成浮雕的駱駝群一字排開,目光向西。仿唐店鋪鬥拱飛簷,霓虹初上,瓦頂造型路燈也剛亮起。
路側許多酒吧,最東邊是一家新打裏印度菜,透過窗玻,可以看見一位溫和的印度中年男性,時而與客人交談,時而客串服務生。
潘恬在電話響起七八聲才接起,說已經和甜甜在一起了,她剛練完車。現在正在豪邦逛。
“過來吃個飯再逛麽!”我說。
“不行,吃完飯這兒就下班了。”停了下她又說:“你吃吧,我們逛完隨便吃點兒就回家了。”
“那好吧,如果能早點兒逛完就過來。”我若有所失而又平和地對她說。
三點時,潘恬問我想不想出來,說會和甜甜在一起。我就和她約好再去馬六甲餐廳看看,但那裏還在裝修。而這家印度料理看上去不錯,客人裏,印度人相當多。從形體上也能看出高大膚白的北方人和相對瘦小的棕色南方人。
餐廳東南角有台電視,自始至終播放著印度舞蹈,有與時俱進的快舞,也有肚皮舞。在等餐的無聊裏,我看了一段。劇情大意是一個白人,不知什麽緣故闖到一群跳舞的印度美女裏,然後被她們迷住了,掙紮了一番,還是牽走其中的一個。
餐廳天花板類似彎曲的穹頂,牆壁掛了不少毯畫,內容是以傳統故事為題材。布燈,窗簾,牆紙均是異域特色,令人耳目一新。
我一個人吃著咖喱雞肉卷,燴薯椰菜花和烤麥餅各要了一份。過了一會兒,一群學生進來,把兩張大桌拚成十二個人坐的餐桌,他們持續起彼的笑聲顯得嘈雜,也讓這裏變得局促。看不清他們吃什麽,透過圍坐的椅圈能看見兩瓶2L的雪碧向不同杯子頻繁傾倒,一會兒就變成空瓶子。
實在無聊,打開手機看熊貓讀書上的小說。服務生拿走了桌上不鏽鋼餐盤和調料架。
七點三十五分時,兩個女生先在我的視野裏止住了腳上的靴子,然後在我看到她們時,坐在了我對麵。
“你手機打不通,潘恬剛進來轉了一圈沒看見你。”甜甜帶著室外的涼氣嚅動著嘴說:“我們問了幾家有沒有一位先生在等人,都說沒有。”
“可是,手機是滿格呀。”我抬起頭又低下頭看了眼手機。
潘恬已脫了腥紅呢外套,露出粉紅色薄毛衣,甜甜也脫了牛仔服,露出蘋果的格子襯衫。她們把衣服折疊後連同紙袋一起遞過來,我接過放在旁邊空出的椅子上。紙袋很沉,我問買了什麽。
“你的生日禮物。”甜甜微笑說,“打開看看吧。”
我欲言又止,想著,潘恬是什麽時候知道生日的。
“別打開了,回去再看。”潘恬說,“我餓了。”
此時才認真看了下她。瘦了很多,以至於有些疲倦和孱弱。她身上的衣服因為寬大而顯得她身材單薄,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顯出自己需要憐愛。並且,她臉上帶哀傷的表情,和我見不到她的時候,想的一模一樣。
我仍是不自覺地拿出裏麵的東西,迸瓷翠綠色的碗和碟,印著“soup”和“coffee”及幾何圖形的缽和杯子。
“我一眼就喜歡上這種瓷了。”潘恬移開盯住某處的目光,掃了一眼碟子。
“唔,是不。”
我裝好它們。這才讓我覺得,兩位女孩並不會送什麽禮物,對我而言,是用不上什麽奶茶杯或小瓷碗的,她們從自己的興趣出發,對自己實用的,想當然的,我也會用得上。
甜甜已經用英文和那個印度男性交談著菜單,最後她們點了烤麥餅、咖喱雞、蘑菇炒黃飯、咖喱角、雞湯、芒果酸乳和印度酸奶。
“坡道起步我一般,隻練了三次。壓圓餅問題不大,今天雖然隻練了一次,但是全部通過,我感覺挺到位。側方位停車問題也不大,沒失誤過,定點停車不好說,單邊橋練了有四五次吧,失誤過一次。其它項目相對簡單。”甜甜一口氣說著。
“前天,陪我們老總喝酒了,我喝了很多。” 潘恬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我聽。
三周沒有見麵,潘恬明顯消瘦,臉上能輕意覺察出不開心。冷漠地看著眼前的椅子,幾乎不移動任何視線。我對潘恬說,你不能再瘦了,你吃的藥不是按體重算的嗎?
她沒有說什麽,一副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我便沒有再說什麽,直到分別。她說自己打車就可以,讓我送甜甜去車站,她對這裏不太熟。看著她嬌俏的背影消失在前方聳立大雁塔的街轉角後,我們才轉了身。
我和甜甜並肩走在相反的方向,她邁出的腳步得體有力,讓大團的波浪金發隨身體蕩漾。青瓦紅梁建築裏的光線和古典路燈映在她臉上,些許BB霜璀璨著光澤。如果沒有路上車輛的嘶響聲,這條路一定是安靜典雅的。但那樣,走在這條街上會是多麽落寞無聲,人少的時候讓人希求也讓人害怕。
甜甜旁若無人,說著話。得知前邊有家剛開的巴拿士甜甜圈,她很興奮,但走到那裏時,發現店鋪正在打烊,我改口對她說下次來試試。
等車的時候,她玩起我的APP虎,邊玩邊問:“你們是怎麽了?”
APP虎被打得慘叫了一會兒,她打開上麵的照片看起來。裏麵有我隨手拍的照片,沒有人物,隻有一些大概可以代表記憶的景物。她在一些南五台的照片上緩慢劃動著手指,看得認真,也似乎在尋找照片中的某種氣味。即我與王彬寰,潘恬在一個半月前一個陽光豔麗的天氣去的南五台。那天的陽光下,秋天的風格外旖旎,潘恬的笑容是我見過再未見過的羞怯甜美。
沒有等到巴士,我們走到了小寨。邊逛邊聊,用甜甜的說法繼續“舔櫥窗”,法國人把逛街叫舔櫥窗,她說。一群人在冷風中的街上擺著地攤,她隻折身在一個全是襪子的攤點挑揀了雙AB對對襪。
“本來以為他們能好下去,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甜甜說。
“沒什麽。”我說,“能不能走下去,試一下才能知道,現在答案隻不過已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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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我們三個在克拉拉吃日本料理,環境和味道都不怎麽樣,倒是看著包廂的凳子很擠,麵對麵坐著,臉恐怕能貼在一起。自然,她們不去那裏坐。不喜歡蛋糕,所以沒有買,吃著日式火鍋,喝了一些清酒。甜甜說有些累,吃完便買了單出來了。她沿著北大街人行道走了回去,我則陪潘恬坐K606巴士,送她回住處。她換了地方,一個人住在新疆三所附近父母為她買的的一幢一室一廳一衛的單獨公寓。
起先,送她到公寓門口的時候,她說:“行了,你回去吧!”
我說想看看她住的地方,順便試試,能不能把她剛才說的油煙機倒灌油煙的問題解決了。她答應了。
房間像裝修完不久,不過,沒什麽味道,看上去幹淨。風格也十分清新,感覺不出小女生的氣息,是種大女孩的素淡。地磚與牆壁用了新綠與鵝黃基本顏色。吊燈是盞盞扣著圓桶紗罩的枝形,田園風格的布藝碎花沙發占去大部分空間。她隨手指著客廳的一處擺放了大盆孔雀竹芋、綠蘿、紅掌、散尾葵的觀葉植物說,過段時候,父親會把她種植的一些香草和她的小提琴拿過來。
走進她的臥室,簡約的鬆木雙人床上覆了天藍煙花的床罩。床的一側堆滿了一些毛絨玩具,有大有小,其中有好幾個看上去十分眼熟。轉而一想,那是我們一起去嘉年華的時候,王彬寰贏的。我不擅長那些投藍、射擊的遊戲,也不喜歡玩。所以,一個毛絨玩偶也沒有得到,而他卻得了一大堆維尼熊、功夫熊貓、砂糖兔、海綿寶寶的中型或小型玩偶。有些背上裂著縫合的口子和線頭,看上去有些粗糙。他留了一兩個,我一個沒拿,剩下的一大包都給了潘恬。在我看來應該扔掉的低劣玩偶,卻一個個表情無辜,等著你去逐一撫摸安慰一下的樣子擺在窗台和床側。我上前打了下一隻兔子,一轉身,潘恬仍在門口,一幅準備抽身離開的樣子。我說去廚房看看油煙機,潘便把臥室的燈關了,帶我去了廚房。查看了排煙筒上的止逆閥,彈力與輕重沒有什麽問題,由於不是做飯時間,加之也不是特別確定,我從灶台上下來了。
“倒底會不會修嘛!”
“會一些。”
摁了摁紐,油煙機抖動了一下。我說:“煙筒再長一些就好了。過兩天買煙筒給你裝一下試試。”
“嗯。”
走出廚房,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告辭,不過,我還是呆了下來,坐在沙發上。
潘恬打開了音箱,放了一張Lisa Ekdahl的CD,然後問我喝什麽,我要了礦泉水。她邊說“有”邊去餐廳打開冰箱門,拿來遞給我後,重新坐在我的身旁。
音箱的聲音很小,四首單曲過後,潘恬與我重新說了話。她隨便跳躍著聊著,像幾天沒有開口了一樣,說話的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說話這一行為本身。她的聲音不大,最近她在做客戶電話回訪,每天要打一百個電話,嗓子沙啞耳鼓也很疼。音樂是她的專業,聽力對她很敏感,而公司的電話又不許用免提。想及此,我便又懂得了她的一些不開心。
可能我看到了臥室裏的毛絨玩具,她順勢講起來。之後娓娓而出一時也沒停下來。她肚子裏憋著好多話,且又願意和我說,毫無準備的我,虛頭八腦地應著。
“我到了二十來歲了,還很喜歡可愛的東西,是因為童年時候沒有的一種彌補。我小時候沒買過那種漂亮的文具,以至於我大學了,還用很多超級可愛的文具。我同學不解……這個問題也是我近一年才想明白,因為照理說我那麽喜歡可愛的東西,應該可以接受可愛的小朋友,但是我不,我覺得很煩。而我隻是對某些東西喜歡。”
“嗯,那當然是一種補償心態。並且,我也不喜歡小孩兒。”
“我又發現小時候沒有擁有過的,比如毛絨玩具,你送我的那個正版泰迪和跳跳虎,已經是我玩過比較好的毛絨玩具了。當然也不是說家裏人完全是因為節約錢,不給買,很多時間我在醫院,買了也沒法放……”
“暫停鍵一鬆開,肯定從按下時的內容開始。”
“嘿嘿。所以我好像這麽大歲數了還沒長大。”
“有人小時候窮,沒吃過開封菜。以後有點錢了,倒偏偏愛吃了快餐。”
“嗬嗬……現在我已經逐漸開始走成熟路線了哈。”
“嗯,也好。”
“人就是這樣,沒有的想得到,反而對有了的不珍惜。”
“對了,吃鯽魚湯好不好啊?會長胖麽?”
“這個蠻好的,對腎也好。”
“嗯,我記得我手術下來,醫生讓我吃,天天吃,吃煩了。因為對傷口恢複好,我就耐住性子吃。後來很多年都沒喝了。最近又開始喝。”
“有一種綠豆鯽魚湯對腎好,而且女孩就要多吃魚,皮膚才好。”
“這個會長胖不?應該是補充膠原蛋白的。”
“那麽點不會的。你最近這樣瘦,應該胖起來才是。”
“對皮膚好,那我就吃……我這個人就這麽點愛好了,隻要對皮膚有利的……能漂亮的……都接受。我現在正好哎,不瘦。”
“那對乳房也好,嗬嗬。”
“纖維瘤能喝不?別提供營養,讓它生長了……”
“可以的。膠原蛋白就是對乳房好的,比如鳳爪,豬蹄裏麵有很多。”
“喝魚湯的原理,是否等同於喝膠原蛋白飲料?”
“魚湯裏的膠原蛋白其實不多,你是天天喝嗎?”
“魚皮多哈。沒有,這麽忙的,我不可能天天熬魚湯啊。”
“魚皮裏有脂,脂會讓你長痘。”
“一條魚,肚皮肉我吃了,頭和尾巴以及魚的脊梁那塊肉,拿來熬湯。”
“這個要長期喝才有用,至少也有個療程嘛,偶爾一次沒什麽用。”
“一周一次呢?”
“算有點兒吧。”
“一周我至少吃魚兩次,我覺得對身體好,我頭發還長那麽快,發型很難保持。”
“你的頭發多,弄得薄點少點就好打理了。”
“我弄了,我發型師說我頭發量是普通人的兩倍……”
“嗯,可以搞點兒發蠟。”
“我一年隻燙一次。我的頭發可以做洗發水廣告,這麽好的發質就是這麽保養出來的。現在比以前幹了點,我已經很心疼了。”
“為什麽比以前幹了。”
“燙發會傷頭發的。我觀察了的,因為我卷發不是全部卷,是從耳朵開始燙卷的。我發現卷發部分的頭發稍微比沒有燙過的幹。”
“以後就別燙了,或者護理一下。”
“護發素我一直用,不過倒膜不做,那個東西保護不了頭發的。”
“你的發型現在就挺好的。”
“嗯!有時候想弄短發,覺得方便,但是我又不適合短發……會顯得臉蛋更圓,多數時候就長發了。”
“有人頭型不好看,是一直沒遇到懂他的發型師。”
“頭發不好看?是發型不好看哦……嗬嗬。”
“我喜歡秋天弄頭發,可以批下來,夏天就紮馬尾,不然很熱……你覺得我啥發型比較好呢?我過兩天弄弄。”
“頭發留到肩好看。”
“好吧,我去弄。”
“沒關係,現在的長度也很好。”我盯視著她。
“我也想化妝……”潘像累了,把頭垂在我懷裏,小聲說“一直害怕痘痘的出現……”
“化點淡妝。”我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毛衣的觸感很柔滑。
“不敢,我啥都不敢弄,我就怕再長痘,受不了那個打擊。”
“自製麵膜弄弄。”
“不過我現在抗痘頗有成績。”
“是不!”我扳近她的臉問:“消滅了幾個痘痘?”
“很多很多。而且反複出現。我就一狠心,去了趟醫院,讓醫生忽悠下我,買了點藥,塗抹之後,現在不發了,但是鼻子上毛孔大了……”
“現在又開始做收縮毛孔的工作,其實就那麽五個毛孔很大。在鼻子上方有五個很不協調的毛孔。”
“痘痘可能和身體有關。你怎麽收縮毛孔?”
“肯定跟身體有關。不過我也非常自責,因為我用了粉餅……以前用粉底液都沒事兒,後來改粉餅,非常不好,堵塞毛孔了。用露得清的收斂水倒在化妝棉片上,做鼻膜。效果還可以,今天做了二十分鍾,感覺很舒服。”
“每周做兩次膜吧,這個很有效,而且比較天然。”
“我工作日都作紅酒麵膜,每周末兩天就做蘭芝的草莓酸奶麵膜。一周去角質一次。
曬後就做補水麵膜。”
“挺多的呀。”
“要冰凍的那種,皮膚會很舒服,我的護膚,算得上是挺用功的了。隻可惜本人底子不好,我不求改善多少了,我就求保持。我晚上要專門給睫毛塗抹橄欖油或者維生素E,讓它健康成長,我種過一次睫毛,效果很好,跟洋娃娃一樣。但是……一個月到了,開始掉睫毛,我心疼死了,再也不弄那玩意兒了。”
側過頭,重新盯視潘的臉,覺得她對自己的皮膚認定並不準確,或者是護膚起了作用,除了皮膚有些微黑,卻細膩光潔。不失為一張美麗的臉。
這和我想象的截然不同,別說前些日子那些悲傷的小臉,連平日裏,及她開心的日子裏的樣子都不能及今晚的容顏。而且,也比任何時候話多,像充電的電視機,直到電池耗盡才緩緩熄滅,善罷甘休。
也可能,在她的人生中,修煉出與眾不同的頑強療傷能力也未可知。
定定端視她的時間裏,她不再說話,表情裏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我忍不住把她攬在懷裏了。沒有抵觸,像等著我這樣或是疲弱著,無力反對;這次,我沒騙她有什麽蛇,用嚇唬讓她把身體浸入我的胸懷。
她閉著眼,睡在我懷裏一樣停了很久。忍作堅定,我一動不動,夯實著已有的興奮感覺。腦皮層遊離出很早以前摟她細瘦的身材,輕易就裹緊她的全身。在重新相遇的四個月裏,很多次都回想了那種感觸及假想摟住長大的她的感覺。此刻,我正貪婪地摟著。
我想吻她的嘴唇,她別開了頭。解了她胸前的毛衣鈕扣,解完後,她鬆開環住我腰的手,配合的讓我拉出袖子,又脫去棉毛衫,解下胸罩。小乳房像倔強小獸的嘴巴一樣撅著,與肚子上的疤痕一起注視著我。
小時旅遊,她一次從某個浴室出來,一絲不掛,身體隻附著水珠的場景重回到我的腦海,接著,她便隨媽媽回到房間。與那時比,她的裸體帶有著某些殘缺,不過,小小的婉惜中,仍叫人喜歡不已。
沒有發育完全的小乳頭。乳房潔白,裝著融脂一樣的柔軟,微凹的肚子四周凸著小小的骨頭。隻一會兒,我又將棉毛衫重新為她穿上,隔衣摸了乳房,又掀起棉衫用嘴巴含了她的乳頭。動作很輕,怕弄疼了有纖維瘤的乳房。不過她仍是輕聲喊了冷。
抱她到臥室,將剩餘的衣服脫去,蓋上毛毯,用遙控器打開空調,調到21度。自己快速脫了自己的衣服,掀毯而入。
撫摸了小腹上那疤痕,像極小的凸起連線,然後折身在上麵吻了吻。她的肚子扁圓,下麵的陰毛稀淺,看上去像略微加深的一片三角形汗毛。
房間溫暖起來,我把毯子推到她腹部。她陰部像咖啡豆一樣可愛,看不見小陰唇,如一個幼女的陰部。我跪在那裏,用手擼下包皮,小心地插入那,裏麵熱乎乎滑溜溜,隻抽了幾下,我就快要射了,抽出陰莖,精液立刻就射在她的小肚和淺淺的陰毛上。
這過程中,她如具美玉般的屍體,一動不動,發出的喉音極小極小。為她擦幹精液,她去了洗手間。我走出臥室,關了音箱,下樓買了安全套,繼而又和她做了一次。
熱水器的水熱了,分別洗了澡,我沒有回去。她還想說話,我就躺在她身邊陪她聊了天兒。不知為何,她講起了人生中的很多稱不上開心的事。考研時,因為自己的身體,學校嫌浪費了名額而委拒了。高考時很辛苦,以至於每次考完試,自己都會去洗手間哭一次。手術沒多久,自己不聽家人的勸告,不願意一個人在家,回到了學校。自認為和從前沒什麽區別,不久就忘了生病的事,拚命地趕回功課,太累而引起排斥反應,住了院。那次,反而比手術前增加了更多的恐懼,以為移植的腎又要失去功能。
“當遇到困難,我都不願意說話。”她說,“你總是嫌我不說話,自從生病之後我就變成這樣了,原本談不上內向,之後就徹底變成這樣子,因為事事都要學會小心和掌握平衡。當我沉默的時候,周身仿佛多了一層保護的殼,一旦開口說話,那層殼就將碎裂,就可能讓我跌落無法彌補的境地。”
“大學的時候,我也戀愛過,他是一個來自上海的交換生。得知我的經曆後,便瘋了地喜歡上我,對我好的不得了,要什麽買什麽,也忍受得了我的所有壞脾氣。然而,當他的母親得知我們的感情後,專程來西安勸我們分手,還給家裏打電話,說‘請你的女兒不要纏著我們的兒子。’是他兒子纏著我好不,我生氣地說。”
“那個男孩的態度呢?”我問。
“相信他是愛我的,但是,他拗不過自己的母親。她母親在他畢業後,強行讓他回去了,扣了他的證件,不許他再來西安。”潘說。
“你喜歡他麽?”我問。
“麻木了,我早已做到認錢不認人了。能嫁給個有鈔票的,至於嫁給誰還不都一樣呢。”她說。
“為什麽要嫁有錢的?”我問。
“有錢不好麽?可以滿足好多的願望,讓我能在有限的生命裏有更多的體驗。”她說,“不過這隻是玩笑,因為,連沒錢的都不會娶我。”
“為什麽要出嫁呢,一個人不是挺好。”
“可能是少女時代的夢想吧,每個少女估計都幻想過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那個樣子很夢幻也讓人心醉。”
“怪不得。”
接下來,我們不再說話,我在衣櫃裏找了被子,和她在床上相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