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8:二三事

  17年春,老爺子身體出現狀況。

  頻繁往來醫院,都沒有得到一個好結果。

  眾人皆知,年歲將至,許多事情只能聽天由命。

  宋家四代同堂的命運可能會在不久之後走向終結。

  這年春日,極其漫長。

  慕晚跟顧先生將觀瀾別墅當成了辦公廳。

  每日在家停留。

  說是陪伴孩子,其實眾人都知,陪伴的不僅僅是孩子。

  這年春日,小姑娘近四歲,活潑可愛,乖巧可人。

  極多時候能陪著慕晚忙一整天,在書房呆一整天,或者在外公身旁呆一整天。

  老爺子常說,小姑娘性子好,靜的下來,跟宋思知有一拼。

  適合搞科研。

  只是這話說出來,不到一秒鐘的功夫,老人家就沉默了。

  大抵是提到了傷心之處,默默哀嘆了聲。

  人生行至百年。

  他本該將所有的事情都看透徹,可說到底,還是在不該中,含著些許無奈。

  宋家世世代代幾代人為科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獻出了大好的青春年華可到頭來獲得的是什麼?成就感?虛榮?

  此時老爺子似乎在對百年的人生進行一場總結。

  回首過往,喜有哪些?優有哪些?

  成有哪些?敗有哪些?

  小姑娘見老爺子坐在椅子上經久不動,伸手拉了拉他的臂彎,脆生生軟糯糯的喊了聲:「曾祖父。」

  「噯…………,」老人家伸手摸了摸知鳶的頭髮。

  含笑回應。

  這年四月,有驚無險。

  五月,夜風微暖,吹動屋外楊柳枝,老爺子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望著屋外的楊柳枝,落在椅子扶手上的掌心緩緩的動了動,喊來榮譽溪跟顧江年。

  溫溫告知二人:「你跟蓉蓉若是退休了,也別返聘了,回c市也可,往外處定居也行。」

  言外之意,首都是個是非之地。

  不合適久留。

  宋家處在風口浪尖上多的是人盯著不放,弄不好,是要出事的。

  且不說宋思知現如今正在鼎盛時期,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人這一輩子,要過過自己的生活。」

  這是老爺子人生行至百年得出來的感悟。

  老爺子此時此刻的這個舉動,很難不讓人多想。

  榮譽溪看了眼顧江年,二人四目相對,顧江年心中亦是難受,隨即道:「那外公跟我們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落葉歸根,人生該有個定處。」

  這年6月,總統府氣氛也及其低沉。

  夏以深夫人身體一直不好,近些時日更是到了彌留之際。

  總統府眾人無一人敢有其他言語。

  眾人都深知,自然界中的生老病死,無任何反抗的餘地,且夏以深的夫人,能活到如今,少不了金錢的加持,病逝……是或遲或早該來的事情。

  只是這個該來的事情,推遲了許多年。

  縱使夏以深身處高位,手握滔天權力,也免不了被疾病帶走愛人。

  16年7月6日。

  一國總統夫人病逝。

  舉國哀悼。

  整個總統府素鎬一片。

  低低沉沉的哀傷情緒縈繞在眾人心頭。

  七月14日,總統府出殯。

  近乎為期半月的哀悼結束。

  7月16日,達斯集團,君瀾國際,宋思知,宋思慎,同時在公眾平台發文。

  【國家院士宋老先生於七月六日永離人世,因老先生生前遺言,葬禮從簡】

  總統夫人的離世剛剛。

  全國人民還在哀傷中沒有回過神來。

  噩耗傳來,舉國震驚。

  而宋家的這一舉動,無疑是想避開什麼。

  避開與總統府的鋒芒?

  還是避開流言蜚語。

  宋老爺子去世的消息傳出來時,動蕩了整個首都,總統府亦是,誰也沒想到,老爺子的離去除了宋家人相送之外,再無他人。

  滿天下的桃李,滿身的榮耀就這麼悄悄的,隕落了。

  老爺子此生…………如梅花,盛放是驚艷,離去時僅是一夜之間。

  他的桃李!他的一切,似乎都在這通聲明中詮釋了。

  宋家並未將老爺子的骨灰送到首都陵園。

  因著老太太的骨灰在別處。

  且因著老爺子的遺囑,跳過了首都陵園去了外地。

  可以說是省去了與公家人對接的機會。

  是以才會把事情就這麼平靜的辦了。

  總統府內。

  夏以深得到此消息時,內心的動蕩久久難以平靜。

  老爺子於他而言,是恩師,也是家人。

  可此時,家人離去。

  而他——————在家人之外,被排除的徹徹底底。

  乾乾淨淨。

  老人常言,人這一生誰會陪你走到最後,在你出生時就已經註定了、而夏以深在此時此刻明確的感覺到自己這輩子或許就該是個孤家寡人的命。

  求仁不得仁,求義不得利,求愛不得愛。

  他這輩子求了那麼多件東西,唯一所得的就是一個事業而已。

  人生行至半百。

  在遇恩師離去。

  那種強烈的衝擊感,在此時此刻像只魔抓在攥著他的喉嚨,讓其不得呼吸。

  他想起了妻子離去時的那番話:「人這輩子出了事業總得有點別的追求,如果你還有、那就去追。」

  還有嗎?

  不敢有的。

  行至他這個年歲,坐到他這個位置上,即便這輩子再有其他的追求也不敢去追了。

  老爺子去世的消息突然在網上炸開,全國動蕩。

  首都某墓園的地都快被踏破了。

  那些沒有送老爺子最後一程的人,在此時此刻紛紛帶上鮮花絡繹不絕地前往墓地,站在老爺子的墓碑前或感嘆或惋惜或哭泣或悲憫。

  種種情緒,在墓園裡交叉上演、那一陣一陣的哭泣聲以及一陣一陣的抽泣聲,在午夜響起時如同候鳥悲鳴。

  巨星隕落。

  大國之痛。

  宋家人在極長的一段時間裡,斷絕了與外界的來往。

  不接受採訪,不接受拜會,不接受與外界的來往。

  老爺子臨行之際,拉著慕晚的手,叮囑她好好過。

  而慕晚呢?

  她想起自己年幼時在姜家時的場景。

  如果沒有老爺子,哪裡來現如今的自己呢?

  「不要怕。」

  老爺子撫摸著她的髮絲,輕輕言語。

  慈愛的話語如同她年幼時每一次犯錯時溫和:「老祖宗常言、生有時辰,死有定處,人這一輩子的壽命在你出生時就已經註定了,不要怕,我宋家的兒郎想進演藝圈進演藝圈,想進商界進商界,想從事科研變從事科研,蠻蠻,你們要記住,如果我活著我會虔誠的跪在佛祖跟前祈求他們保佑你們平安,如果我離去,我的亡靈不管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都會盡全力的保佑你們此生無虞。」

  那種親人離世的悲痛感一繞在慕晚心頭整整數十日,這數十日的時間裡她瘦了十來斤。

  吃不好,睡不好。

  每每夜間閉上眼,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就是老爺子的面孔。

  顧先生不止一個夜晚,伸手觸摸自家愛人時,摸到的是一掌心的淚水。

  直至7月16日那種悲痛感漸漸的消失下去。

  可當網上的風浪起來時,她看到全民都在哀悼老爺子時。

  那種悲痛感。

  一時之間,忍不住。

  就坐在達斯的會議室里。

  一場高層決斷的會議正在進行中。

  慕晚看著手機微博新聞,嗬的一聲,哭出了聲兒來。

  嗚嗚哽咽聲如同午夜的鬼哭狼嚎。

  嚇得一眾高管頻頻顫慄。

  一瞬之間,有人拿出手機打開微博,彼此傳閱。

  兩分鐘的功夫,會議室空了。

  邵從一通電話撥給了顧先生。

  而此時,顧先生正在做季度總結大會。

  接到電話時。

  來不及終止會議,直奔達斯。

  人們歌頌的對象離開了。

  最為痛心的還是家人。

  17年春末。

  首都的上空是灰色的。

  慕晚的心情,也是灰色的。

  宋蓉跟宋譽溪在悲痛中站好了最後一班崗。

  在17年相繼到了可以退休的年齡。

  科研所為了將二人留下,早早的就展開了攻勢,可這份攻勢不管如何強烈都到達不了宋家人的心靈。

  為何?

  眾所周知。

  17年春末,顧寒止小學一年級即將畢業。

  慕晚在一段沉痛的人生中走出來,花了極長的時間。

  而這中間,顧寒止的委屈極大。

  他的親媽秉承著要回歸家庭的理念,將工作的心思全都收回到了家庭上。

  可宋家的家庭有哪裡是需要慕晚操心的呢?

  家務事有傭人。

  帶孩子有長輩。

  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顧寒止的接送問題了。

  而慕晚呢?

  說是回歸家庭,但是工作上一旦有些些什麼風吹草動都需要她出面。

  於是顧寒止小朋友長期處在一種,我媽會來接我,我媽不會來接我的恐慌當中。

  某日,夏初。

  慕晚在去接孩子的路上被公司一通電話喊走。

  且被電話喊走時,她全沒想到兒子還等著她去接她放學。

  直至晚間六點。

  宋蓉下班歸家沒見到孩子,詢問之下。。

  才知曉慕晚接孩子去了。

  七點、接孩子的人自己獨自回家了。

  宋蓉站在客廳望著進來的夫妻二人。

  六目相對,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直到宋蓉問道:「你們倆自己回來了,孩子呢?」

  慕晚:.……

  顧先生:……………..

  顧寒止被接回來時,一點兒都不見生氣的。

  慕晚秉持著我是一個好媽媽的態度跟孩子道歉。

  顧寒止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我都習慣了。」

  慕晚:.……

  轉而,顧寒止又望向親爹:「爸爸、你還不知道吧,我跟門衛的爺爺都成好朋友了。」

  「一周五天,我媽忘我四天。」

  顧先生:…………….

  這年、顧先生周身的荷爾蒙氣息因年歲的到來更加明顯,初婚時的那些許年少感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年男人特有的成熟味道。

  顧先生悠悠的目光落在顧太太身上時。

  顧太太嚇得縮了縮脖子。

  「媽媽、你放過我吧!」顧寒止小朋友是背著書包站在慕晚跟前一臉認真的望著她道。

  「我接你就不錯了,」慕晚準備威逼。

  「哪天兒子丟了是不是也不錯?」

  顧先生起了怒火。

  顧太太不敢吱聲。

  這夜、顧先生從書房出來,手中拿著平板。

  平板上有一個專門的文檔,放了各種綁架案的資料。

  他喊來兒子女兒,就在主卧里,用投影儀放給妻兒子女看。

  什麼類似於【富豪兒子綁架案】

  【富豪兒子分屍案】

  【富豪女兒拐賣案】

  等等等等……

  慕晚沒嚇著,兩個孩子嚇的不輕。

  大概是想給老婆孩子瞧瞧警鐘,顧先生這手段也是絕。

  放完之後,男人冷颼颼的望著慕晚,硬邦邦問道:「看見了?」

  慕晚點了點頭:「看見了。」

  「明白了?」顧先生又問。

  「明白了,」顧太太點頭。

  說著,她縮了縮脖子,伸手朝顧先生軟糯糯道:「要抱抱。」

  男人無奈,順勢將人摟進懷裡。

  只是,慕晚尚且還沒體驗到顧先生懷抱的溫暖。

  小姑娘哇的一聲哭的出來,且嗷嗷叫道:「我不想被賣。」

  嚯——————什麼叫自作孽?

  顧先生這日深深刻刻的體會到了。

  17年夏。

  顧寒止一年級畢業。

  學校家長會這種事情素來都是顧江年參加。

  可這日。

  顧先生因工作繁忙脫不開身,此事自然落到了慕晚身上。

  她到學校時。

  被顧寒止的班主任單獨請到辦公室做了一番交談,言外之意是,小傢伙上課不認真且鬼點子多擾亂課堂紀律之類的話。

  雖話語不重。

  但慕晚隱隱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

  聯想到自己小時候,俞瀅跟宋蓉每每被傾倒學校時的場景。

  一股子火嘔在心裡,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家長會結束,還沒來得及回家。

  半夏開車,慕晚坐在身後拿著手機給遠在澳洲的顧先生撥了通電話。

  一頓破口大罵。

  罵了足足半小時。

  她罵就算了,聽到沒聲兒還得問一句:「你為什麼不回我話?」

  顧先生無奈:「你罵我還得我配合你?」

  「咋地?我不配合你你罵不起勁是不是?」

  慕晚:.……「你管管你兒子。」

  「我管我管,等我回來。」

  這夜歸家,顧寒止少不了一頓打。

  打的滿屋子跑。

  顧知鳶在身後軟糯糯脆生生的媽媽消消氣。

  小傢伙一邊跑一邊喊:「打小孩犯法的。」

  「老娘給你普普法,打自己家小孩,只要不打死,就不算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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