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甜蜜的吻
洛兒嘴一扁,已經哭出來:“洛兒乖,洛兒要娘親!”
軒轅修博靜默地站在一旁,聽著那小兒的哭腔,麵上沒有什麽表情。
夏卿淩笑著搖搖頭,解釋道:“你娘親近日會比較忙,替洛兒去挑漂亮的衣服了。乖乖的在這裏呆幾天,過幾天娘親就接你回去了!”
軒轅修博乍一聽,就覺得那“乖乖的”幾個字十分刺耳,不由得皺起眉頭。心裏微一轉,已經開口:“罷了,這幾日邀侯爺夫人過府來就好了。省得他鬧騰!”
“鬧騰”兩個字咬得極重,惹得全心全意放在哭上邊的小老虎回轉身子看他一眼,收收眼淚。
“這樣一來……”夏卿淩卻在遲疑,十分的不確定:“這幾日想必她也忙著,案子一日不解決……”
軒轅修博出聲寬解他:“侯爺放心吧!昨日聽侯爺夫人說今日會到天牢去見一見舒家二公子,想來必定是案子有了什麽進展。”
夏卿淩一愣,隨即低垂著眼。在無人看到的角度,他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光芒,十分快速。“去天牢……”
他喃喃重複著。
軒轅修博冷聲道:“我已派人修書過去,讓他們安排好防衛,定會護她周全的。這一點,侯爺不必擔憂!”
夏卿淩輕輕揚頭,麵上全然的放鬆:“本侯怎麽會不放心!不然,豈不是白浪費那些酒了……”
林傛倩自然聽不明白這其中的深意,卻已經感覺到這兩個男人之間似乎有著什麽秘密。
果然,軒轅修博冷哼一聲,沒有就這句話說什麽。
他還能說什麽?
說他這個南齊國的大皇子殿下,一心隻為皇位,心思路人皆知,恨不得立刻置自己的妹妹、南齊國的帝女、那個什麽勞子的雪芊芊於死地嗎?
他如今,尚未準備出手!
“侯爺好生歇養,等侯爺夫人從天牢裏出來我就派人去請她過來!”軒轅修博不願再呆在這裏,預備再說幾句就轉身離開了。
“如此,多謝殿下美意!”夏卿淩雖然麵色難看,但仍不掩身上固來的那股子閑情。笑著拉住小老虎的手摸了摸,開口道:“洛兒可是又吃包子了?一手的油膩!”
洛兒點點頭。
在後麵的軒轅修博就冷了臉了。想到之前那小子雙手搭在他肩頭摸了碰去的,心裏當下不舒服起來。
那邊,夏卿淩正在曉之以包子、動之以包子地和洛兒打著商量,誘惑小老虎:“洛兒可知道,你舅舅那裏有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包子,什麽形狀都有。洛兒要不要去吃?”
小老虎明顯猶豫了:“可是,爹……”
夏卿淩忽略軒轅修博的冷哼,繼續努力:“洛兒不願意啊?聽說舅舅那些包子都是天底下難得一見的好吃,不跟著你舅舅,隨時那些包子就被你舅舅送給別人了!”
“……”林傛倩眼見那一國的侯爺心一點都不虛地說著謊話哄騙得那小老虎口水猛咽。
終於,小老虎重重一點頭:“洛兒要吃!”
“好!”夏卿淩這才抬起臉,居然是衝著林傛倩淺笑道:“皇子妃,還請多多照顧一下小兒!”扯著洛兒的小手晃了晃,洛兒聽話地看他一眼,旋身走到林傛倩身邊,仰頭喚道:“舅母!”
林傛倩將目光從那張小臉上移到身邊的男人臉上,眼見他隻是淡淡地撇開臉卻沒有出聲,才軟聲應道:“好!”
雖然她到現在仍然不知道何以一夜之後這小公子就開始叫殿下“舅舅”,叫自己“舅母”了,但這並不妨礙她照顧好這個孩子。
“如此,多謝了!”
林傛倩點點頭,正要客氣幾句,就聽軒轅修博淡聲道:“那侯爺就好好歇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一句話就擺出了去意。
夏卿淩也不多留,隻是沉默地點點頭,看著洛兒安撫般地一笑。
錢方天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侯爺又將小皇子給推到敵人那邊去。但這種境況,他也無法出聲,隻能沉默著憂心地看著那兩大一小走出去。
一出偏院,林傛倩就率先開了口。她語氣平平,似乎隻是尋常加話一般隨意提及到:“殿下,等禦醫過來,也為殿下把把脈吧!”
軒轅修博就走在她的身邊,在她屏息等待他的回答時,他的步子不曾緩過一點,仍是方才的節奏邁步。當她一口氣快要吐出的時候,才聽到他淡聲道:“我並無不舒服。”算是回答了。
林傛倩點點頭,沒有再開口。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太超過了?她的心裏陡地生出一種淒涼感。
今日之前,他們還隻是同床夫妻不同夢。雖是新婚,但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什麽相互了解磨合的階段。除了那一日他心血來潮地給她倒了一杯茶引出的那個午後,他們之間甚至連話都少得可憐!而今日,不過是他酒醉之後的失控,也許某種程度上,他們之間的確親近了一些,但……那種親近,應該不是他認可自己的那種!
方才,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太過明顯的自以為是了?
林傛倩默不作聲地走著,牽著那隻小手的力道不由得微微重了些,好像要給自己支持一樣。
而她的反應軒轅修博也看在眼裏,想到方才自己回答她的話,不由得開始覺得自己表現得太過份了。這與他先前所想的做一對契合的親婚夫婦相違背。
想了想,他又淡聲道:“你不必擔心我。”一手環到她的腰間輕輕地握了握,才鬆開。
林傛倩顯然沒有料想他這句話還有這個動作,腳步一滯,忘記了往前走。
繼續往前走的洛兒邁出一步卻猛地感受到自己手上被牽製的力道,小身子一絆,就往一邊摔去。慌得罪魁禍首慌忙出手去接,連自己這邊都沒站穩就傾著身子過去。結果卻是亂上加亂,眼看那一大一小兩個人身子靠在一起就要摔倒在地上……
軒轅修博在將他們二人一起摟到懷裏的時候,才出聲輕斥:“急什麽!連路都不好好走!”渾然不覺自己才是這一切最初的搗亂者。
林傛倩眼底的慌亂還沒有來得及褪去,聽到他這樣說斜眼睨他一眼,似乎在說是他的那一握才導致這一切的。
軒轅修博方才漏跳了一拍的心跳又逐漸恢複,很快又被她的這一睨眼看得起了波動。環住他們一大一小的手臂漸漸收緊,低著頭靠過去,將呼吸吐在她的耳邊,低語:“皇子妃可是有什麽不滿的?”
話音說到最後,含糊不已。原來他已經輕輕含住林傛倩的耳垂,模糊地說著。
若說之前林傛倩還在覺得自己自以為是,此刻她早就將那種心情拋開了。心裏淡淡的甜蜜,如沁入心田一般,一點一點地顯現。不由得輕輕動作,想要推開他。這樣光天化日下的親密舉動,讓她覺得很緊張。
軒轅修博溢出連串的笑聲,含著她耳垂仍不肯鬆口,似乎想要逼著她一般。若是此時錢方天見到他,定會認不出他來。因為前者認知中的軒轅修博就與陰險這類詞掛鉤,即使是笑也定是笑不出這等的開朗的。
軒轅修博正待說話,就見那個被懷裏的女子抱著的小身子猛地一扭,回過神來,然後十分訝異地大叫出聲:“舅舅,不要吃舅母!”
再大的興致也被這不明情況的大叫給打斷了!
軒轅修博猛地冷下臉,毫不猶豫地眯眼將眼刀朝那不明狀況的小老虎飆去。他確定,這小老虎真的是他的對頭!定是受了那夏卿淩的指使來試圖攪亂他的生活的!
懷裏的女子卻倏地笑出聲來,抬手摸摸那小老虎的腦袋,雖沒有說話但那讚賞的態度已然明顯。
而對此,軒轅修博真的很不舒服!
所以……
“呀……”林傛倩突然叫出聲。隨即迅速捂住自己的嘴,跟個偷兒一樣打量著四周。眼見沒人在周圍,才低聲求饒:“殿下……”
軒轅修博這才吻了吻她的發際處,放開她。方才他輕咬了她一口,而她的反應確實取悅了他。這個皇子妃,現在越來越得他的心了……
軒轅修博扶著她站起來,也不多話,直接走到前邊將小老虎一把抱起來,一手騰出往身後一伸。
林傛倩從耳根處燒起的紅遍布整張臉,她盈盈雙眸看著那伸到自己麵前的手掌,嘴角微微揚起,才伸手將自己的手放在那上邊。
很快,那手掌就將她的手握住,兩人的手掌心相合。
事情發展到如今,似乎有些快……又似乎,有些慢,好似這些她期待太久了,到了真的成真的時候,她反而不確定到底用什麽態度去對待了。
林傛倩,穩住!你要穩住!
但她仍止不住那一顆心的飛揚……
“舅舅,你方才是餓了嗎?”鍥而不舍想要追問出答案的小老虎乖乖地任由人抱著,嘴上卻一點也不得閑。
“哼!”軒轅修博冷著臉,過了半響才開口:“是餓了。”一邊用手捏捏她的手心,意味無窮。
林傛倩低著頭走路,不願再出任何醜。至於他這類話,她聽進去也隻是臉上越發的紅了。
小老虎一臉明白的感受,循循開導:“舅舅餓了也不能吃舅母啊!待會兒,舅舅去吃好吃的包子就好了。你吃舅母,舅母會疼的。”他雖然不曾挨過餓,卻也曾和卓談玩鬧咬了他一口。卓談當時就哭了。“舅母會哭的。”
軒轅修博原本想把他這等孩童無知之語當做耳旁風吹過就算,但眼見那小老虎真的一副夫子模樣開始教訓起人來,才揚眉,硬聲道:“既然你這般說,定是不願看到你舅母疼、舅母哭的了。”
果然,小老虎心思沒有大人的圈圈道道,輕易就上鉤了,忙不迭地點頭。
很好!軒轅修博嘴角一撇,冷笑道:“既如此,那不如我就將你吃了好了。反正你剛吃了幾個包子,身上的味道正香。而我吃了你,也就不會去吃你舅母了,她不會疼、也不會哭的。”
小老虎呆住,愣愣地看著抱著自己的人,小身子開始騰起危機意識。扁了扁嘴,下意識辯解道:“洛兒會疼的!”
“哦?”軒轅修博決心報仇到底了,也不顧林傛倩輕輕拿手指掐著他的手背,徑自道:“你放心,我吃你的時候會慢慢吃,不會讓你覺得疼的。你覺得如何?”
小老虎這個時候才知曉昨晚喂自己喝東西的舅舅肯定是假的,不是真的舅舅。真的舅舅現在抱著他準備吃他!他眼裏已經開始轉著淚珠:“洛兒不好吃,舅舅你去吃包子吧!”
“哼!舅舅不想吃包子,舅舅現在就想吃喜歡吃包子的洛兒。你說好不好?”軒轅修博顯然十分享受這等惡霸的感覺,更是將角色參透上幾分,惡形惡狀地齜牙咧嘴,成功地將那小老虎嚇成一隻小貓。然後……
小老虎再也禁不住嚇,居然紮猛子一樣猛地撲到在軒轅修博的肩頭,抱著他的脖子開始大哭起來:“哇……舅舅,你不要吃洛兒。洛兒乖乖的……哇……”
很好!
軒轅修博冷笑,他終於達到目的了!
握著林傛倩的那隻手卻已經鬆開,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抬起來放在那個小小的身子上輕輕拍了幾下,忍住即將脫口的笑意,軟聲道:“你要乖乖的?”
“嗯!”埋在他肩頭的小腦袋搗鼓著點頭,又帶著哭腔求饒道:“舅舅不要吃洛兒……”
“哼,你乖乖的聽話,我就不吃你!”渾然不覺自己的嗓音都帶上笑意的軒轅修博終於出聲安撫小老虎,撫在那小小的後背上的大手來回拍著:“現在不要哭了。你乖點!”
小老虎果然聽話地放輕了哭聲。
“別哭了……”
哭聲果然弱了,然後是抽泣。
林傛倩就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大一小之間的互動。
她眼見那撫在顫抖小身子上的手動作越來越溫柔,自己眼裏的溫柔也越來越盛,終於盛不了地溢了出來。這個男人,他自己還沒有發覺吧?
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如當年自己初見他時感受到。滿滿的溫暖,那唇瓣綻開的笑靨、還有那標誌性的梨渦都是那麽地動人!
歲月,似乎並沒有帶走什麽。
他,仍舊是他。會那樣笑得粲然的他,令周遭一切景物都相較失色!
而她,隻是在歲月的流逝中,在命運的推動下,努力掙紮著靠近他一點、再靠近一點!然後,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好好地溫暖著他的心。
他的心,原是世間最寶貴的;而她,必定竭盡所能地去保護它!
十分滿意戰果的軒轅修博這才一手抱著漸漸止住哭泣的洛兒、一手拉著心裏暖暖的林傛倩繼續向前走。
很快,三人移步到主廳。倒不是為了其他,隻是一方麵為了安撫那個深怕被吃掉的小老虎,所以軒轅修博決定拿出包子,好讓小老虎短暫地忘記要被吃掉的恐懼。另一方麵又是純粹因為小老虎記掛著舅舅還餓著肚子,隨時都會吃掉自己,所以一直在迭聲要求舅舅趕快去吃飯。
所以,當林璿玉上門來拜訪的時候,總管匆忙來回稟的時候,軒轅修博正用著真正的午膳,而小老虎則躲在他的懷裏安靜地啃著包子。林傛倩則是聞聲站了起來,滿臉都是喜悅地看著軒轅修博說道:“殿下,果然如你所說。”二哥他,真的來看她了。
軒轅修博淡淡挑眉,好似在說我騙你這個幹嘛!心裏卻生出不舒服來,因為想到了那林璿玉不止一次地揚言要阻止婚事。
總管仍在一邊候命,軒轅修博淡聲道:“請進來,奉茶!”
“是,殿下!”
而軒轅修博也無意再用午膳,至於林傛倩,早已一門心思放在即將相見的二哥身上,儼然對其他不多在意。於是除了小老虎手邊的那一疊包子,其他的迅速被撤了下去。
懷抱著小老虎的軒轅修博在昨日還未曾有過心思要與新婚的皇子妃一同招待這既成的大舅子,眼下卻帶著一些旁的心思留了下來。眼見那女子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並未離開,他心裏升起微惱。
小老虎乖乖的捧著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咬著。整個人明顯被方才的吃人事態給嚇住了,現在還是初始的乖乖虎狀態。直到門口外有聲響,他才探探腦袋。
林璿玉倒不曾想過會有這麽大的陣仗等著自己。依他原先所想,以軒轅修博的心氣,自然不會待他家小妹好到這般體貼的地步,甚至還陪著一同會客。所以,當他一走進廳內,一眼就掃過那懷裏模糊似乎抱著隻小老虎的軒轅修博時,心裏就是一愣。隨即又一眼撇過去,看清了他懷裏抱著的那隻似乎是個小孩子。當下心裏一驚,已是不悅。
哪來的野孩子?
他可不認為他家小妹有這等功力,嫁過來沒幾天就能生出這麽大的孩子!所以說……那孩子極有可能是軒轅修博同誰生的拿來羞辱小妹的!
一股氣從心中騰起,林璿玉腦子裏已經閃現過將那淡然抱著孩子的男人殺過幾千遍的場景。麵上卻裝作不曾看見那一大一小,直接將他們忽略,徑直走向自己的小妹笑道:“小妹!”
“二哥!”已經有些日子不曾見到他的林傛倩則是眼睛一紅,出聲喚他時已經帶了一些哭腔:“二哥怎麽去了那麽久,連傛倩的婚宴都不曾趕到!”
林璿玉心裏冷笑,這可不就是那老頭子的打算嘛!
攜著她的手,輕輕拍著,林璿玉安撫道:“二哥緊趕回來,還是差了幾天。若非那突發的事情,原本是可以趕到的。”而那突發的事情,是誰動的手腳他已經知曉了。未來,他定會好好回敬對方的!一招錯,幾乎要讓他全盤皆輸!他的小妹,已經嫁予皇家,未來現在看來,一片茫然……
軒轅修博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出聲,靜靜坐在一邊看那林璿玉能折騰出什麽來。但是,眼見那林璿玉握著他的皇子妃的手那麽久,也不鬆開,而他的皇子妃則是全無察覺地任由握著,不免氣悶。到最後,終於忍不住輕咳一聲:“璿玉,你來了!”
林璿玉則驚訝地看了過來,似乎才看到他的模樣:“咦,殿下方才一直在嗎?怎麽璿玉都不曾注意到,真是失禮了!”
軒轅修博忍住氣。好歹對方給他行禮的時候,不得不鬆開了他的皇子妃的手。
林傛倩則側側身子,輕輕抹了抹臉,不願身後的人看到自己險些奪眶的淚珠。在那個家裏,她也隻有二哥可以放心依靠!那段待嫁時日,二哥並不在家中,她時時被祖母找去話家常,幾近崩潰。所以乍一見到熟悉的人,心裏的委屈就洶湧而來,儼然控製不住情緒。
“璿玉,何必多禮!坐吧!”軒轅修博沒有略過她撫臉的動作,卻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出聲喚她:“傛倩,你也坐下說話。”
林傛倩點點頭,低垂著臉往他那邊走去。
這場景看在林璿玉眼中,自是刺眼萬分的。
怎麽,因了他昨夜的放肆,今日這大皇子殿下是想表現出夫妻和睦的假象給他看了?而傛倩,縱使受盡了委屈,怕是當著他的麵也不會說什麽!
林璿玉再次忽略軒轅修博,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林傛倩說道:“小妹,姨娘托我送來一些物件,我已經交與總管了。”
“二哥,替我謝謝姨娘。”林傛倩鼻子微酸,靜聲道。
“好。”
這話說完,一時間倒突然出現個空擋一樣,林璿玉不再說話,林傛倩也壓抑著心情顧不上說話。沉默坐在一邊的軒轅修博挑挑眉,終於抱起懷裏的小老虎站起身來:“你們先聊著,我回書房一趟。”
林璿玉立刻表現出十分願意的模樣,站起身來:“殿下有事先忙,不用招呼我的。”
軒轅修博應了一聲,果斷地抱著小老虎往裏走。眼見一堆的丫環候在這邊,生怕他們兄妹倆有什麽話不方便說,就淡聲道:“全都下去!”
這才帶著小老虎離開。
而廳內,林傛倩心裏感激他的細心,林璿玉則沒好氣地哼一聲不做表示。
再無旁人,林璿玉終於站起身來,放心地問出自己所擔心的事情:“小妹,你可曾受過委屈?”
那一邊,緩步步出回廊的軒轅修博,縱使人已經走出來主廳了,心思卻還放在那裏。
林璿玉此番前來,會說什麽、問什麽,他大致能夠猜到。隻是……他將懷裏的小老虎收攏,沉默地想著他的皇子妃到時候會如何回答。
之前對於林傛倩,他心裏一直生有一個猜想。林傛倩她,是否曾經有過一個相愛的人。此番嫁給他,不過是因為,一來,皇命難違;二來,卻是父命難違了。
林太師府上,曆來以家教嚴謹聞名朝堂的。即便是如林璿玉這般在外頭千般放肆萬般惡的人,一回到家中在祖父、父親麵前,都是敬畏有加、十分聽從的。而至於婚事這類的,先前也並非沒有例子。林太師府上的大小姐、林璿玉林傛倩的大姐,據說是已有心儀之人時因了祖父之命才嫁予忠威將軍張正的。
如今,縱使張正花名在外,那林家的大小姐如今的張夫人,不仍舊賢良於室嗎?
所以,林傛倩嫁與他之前已有心儀之人,倒也不無可能。否則,林璿玉又怎麽會三番兩次地提及反對婚事,言談之間更似乎隱瞞了什麽,不想透露給他知道。
那她,一直以來的順從,是不是真的隻是……
軒轅修博下意識地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但那念頭卻似一隻凶狠的小蟲,一下一下正在啃食著他的理智。
而被他抱著的小老虎卻渾然不覺大人的不對勁,隻是顧著自己的包子出聲道:“舅舅,洛兒還要包子。”
軒轅修博回過神來,想到方才出來並不曾將那一碟包子帶出來。剛往回走幾步,又猛地停了下來。這個時候,他實在不該去打擾他們兄妹倆說話。罷了,還是讓人……
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軒轅修博看著懷裏憨憨的小老虎,猶豫著要不要冒險一試。眼前的小老虎,時而憨憨,時而聰敏的,實在讓他決斷不了。若是一不小心泄露了什麽,反而讓那林璿玉拿住自己的把柄,到時候反被受限。
隻是……
他的理智終究沒有占上風。
軒轅修博歎口氣,不明白自己何時變成這般下品。放下懷裏的小老虎,輕聲交代道:“包子在廳裏,你想要嗎?”
當廳裏的人正說著話的時候,小老虎突然走進去,著實吸引了在座兩人的目光。
洛兒睜著大眼睛,朝著自己熟悉一點的人走去,軟軟的身子依著她,出聲道:“洛兒還要包子……”
林傛倩笑著拿過一個遞給他,順勢抱著他坐在自己的腿間。輕輕地摸著他的腦袋,舉手投足間盡是溫柔。
而這一幕,顯然不是林璿玉願意看到的。他騰地站起身來,走了過來。眼見那小老虎怯怯地看著自己,他惡劣地露出一個凶狠的表情,在林傛倩的不讚同目光下才緩緩收起來,漠然道:“小妹,這是誰的孩子?是不是修博那家夥……”
林傛倩打斷他的話,甚至是帶著點無奈地開口:“二哥,你這樣直接叫殿下的名字,就不怕被人聽見嗎?”
林璿玉肆無忌憚:“那家夥方才讓所有人都退下,總不至於還會自己派人來聽牆角吧!我忍他多時,方才又是行禮又是殿下的……罷了,不說這些!小妹,你告訴二哥,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那家夥亂……”
林傛倩睨他一眼,涼涼打斷:“二哥與殿下往來多年,難道還不知道他是否有過這等閑事?”眼見對方仍是不怎麽信服的模樣,方又軟聲道:“二哥,你何必懷疑。若是不好,我不說與你聽,還會有誰聽?”
林璿玉手一顫,驀地轉過身去:“小妹,你莫要騙我。否則,二哥會後悔一輩子。我不想你和大姐一樣的……”
林傛倩輕笑,隻是目光落在那道背對自己的人身上,又是慢慢的溫柔:“二哥,無論何時你問我,我都會告訴你,嫁給殿下,我從未後悔過!你與他已是多年相交,若說生死之交也不為過,又何必在這件事情上不相信他呢?”
林璿玉冷聲道:“我和修博之間,自是多年知己。隻是,他要走的路,定不會是我想要走的。我若信他,又怎麽會拒絕他的招攬,避開這等亂局呢!傛倩,感情上行差錯一,後果不是你我能夠想象的。你若願意,隻要你放得開,二哥還是有法子帶你離開這個牢籠的!”他最疼愛的小妹,不該這樣開始自己的一生!
“二哥,你放心。我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必定會勇敢走下去的。那幾年,若沒有他,我也未必能……”她陡地被噎住,雙手下意識地收緊懷裏軟軟的小身子,深吸一口氣才繼續道:“傛倩所做的,都是跟隨自己的心。我不願變成大姐那樣,更不願意變成爹那樣!我和修博他,一定會幸福的!”即使這樣的幸福太難招致!
林璿玉轉回身子看她,半響才笑道:“從小,娘就說三人之中你的脾氣最倔,如今都驗證了。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再多說。隻是……”他目光一冷,看向那個仍在不懈努力啃著包子的小老虎:“這隻到底是誰?”
林傛倩被他的語氣噎地啞然。自覺何必多費自己唇舌,索性直接衝著小老虎吩咐:“洛兒,包子可好吃?”
“很好吃!”洛兒咧嘴一笑,滿臉的笑花:“舅母!”
舅母?
林璿玉好似被什麽東西紮到一樣,身子猛地跳了一下,才訝然道:“他叫你舅母?那叫修博豈不是舅舅?”
可是,修博哪裏來的小外甥?甚至可以說,他是連妹妹都沒有的……
林傛倩顯然知道他在顧忌什麽,忙出聲:“這是北齊國清逸侯爺家的小公子。因為侯爺今日病了,所以才將小公子托與我照顧的。”
林璿玉這才放下心裏。又突然憶及方才他進來時看到的那人抱著小老虎的模樣,不由得好笑:“修博抱起孩子來倒是十分順手!小妹,你何時也為我添一個小外甥叫我一聲‘舅舅’啊?”
“二哥!”
“怕什麽,到時候恐怕你們皇子府連嬤嬤都不用,修博那家夥自會抱著孩子好好帶養著的!”眼見修博先前幾次拿著帕子給這小老虎擦嘴,定是未來照養孩子的第一把手!
林傛倩聞言淺笑,聲音中都帶著淡淡的溫柔:“他倒是極喜歡孩子的……”想起今早他的狂肆,她不免紅了臉。也許,現在,就有一個生命在安靜中孕育……
林璿玉見她如今的模樣,原先心裏的懷疑也漸漸消散。也許,真的如小妹所說,修博與她或許漸入佳境,他實在無須太過操心。看著仍舊低著頭的她,他真心道:“若可以,今年娘親的忌日,你帶修博去給娘看看吧!也算是讓娘在天上可以安心一些!”
林傛倩心裏一酸,壓低嗓音應道:“好!”
兩人默然了一會兒,林傛倩才想起什麽地開口:“二哥你……”
林璿玉就已經開口打斷她的話:“小妹,實在不用擔心我。我要做的事情,至少已經想了十來年了,這樣二哥有可能會失敗嗎?你好好保重,二哥隨時都在!”
林傛倩點點頭。
接下來,兩個人又說了一些細碎的小事,想到家裏的那些長輩,林傛倩又忙著考慮送些什麽回去給他們。
林璿玉又想著半夏的事情,也不預備多呆,就走了。
林傛倩這時候一低頭,才發現懷裏的小老虎早已抱著個咬了幾口的包子睡著了。不由得露出笑容,輕輕抱起他,往廳外走。
沒走幾步,恰巧看見正向這邊走過來的人,林傛倩眉眼一舒,露出個笑容。“殿下!”
軒轅修博一眼就看到那被她橫抱在懷裏的小老虎,當下心裏就覺得很不妙。走得近了,分明都聽到那小老虎打呼的聲音了。於是當下就在心裏冷笑:果然是隻不靠譜的小老虎!靠他,還不如靠天呢!
“已經睡了?”明知故問,軒轅修博都快忍不住開始磨牙了。果然,這隻小老虎一定是夏卿淩派來的搗蛋鬼。
“嗯。”林傛倩動作輕盈地將懷裏的小身子轉給他抱著,手臂酸澀的她不覺地開始揉著手臂。
這動作卻被軒轅修博看在眼裏,當下心裏又怒上幾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不定一進去就睡著了,別說聽到什麽,可能光顧著給傛倩添亂來了!
“璿玉他呢?走了?”
“是,說是下次再來拜訪!”
兩人輕聲說著話,緩步離開。
而陷在軒轅修博懷裏好眠的小老虎,是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收為狠狠修理的對象,一派天真地酣睡著。
此時,在與皇子府相隔很遠的天牢,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什麽。
至少在舒恒月的感知中,是這樣的!似乎馬上有大人物來前來一樣,整個天牢的氛圍完全不一樣。獄卒們來來往往,手上握著的兵器閃著冷光,震懾著一幹囚犯的心。而那獄卒們簇擁在中間的那人,青天白鶴的官袍,顯得格外顯眼。隻是那人雖然一臉急色,卻有一張還未長開的臉,看起來倒令人忍俊不禁,活像是小孩子穿著大人的衣服跟著幹著急一樣!
而疾步走著的文舉,此時瞪著自己官袍上的那隻白鶴,心裏是真的著急。這都是什麽事!
先前,他讓人把大皇子派人送來的書函放到自己的書案上,準備等會兒就去開啟看的。沒想到一下子又生出幾個案子的囚犯需要提審,於是急忙由他看過文書、細細核對信息、批準了,再由獄卒押去。一時間這裏忙活得脫不開身,他自然也就忘記了書案上還有一份急件需要他立時拆開看的。
等到午飯時候,他空著肚子回到書案前,正暗自想念家中美食的時候,目光卻好死不死地掃到一抹獨特紙張的影子。於是,大皇子清冷傲立的身姿立刻出現在他腦中,嚇得他立時不顧手痛,抖著手將那書函拆開來看。
而事實上,他乍一看就恨不得自己瞎了眼,什麽也沒有看到。可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午後北齊國清逸侯爺的夫人、也就是這次震驚京都的下毒案北齊國調查案件的主力即將到天牢裏見一見舒家恒月,順道問問他一些與案件相關的問題。
而考慮到北齊國清逸侯爺夫人的身份,所以皇帝陛下口諭、大皇子殿下親手所書,交代天牢獄官全力配合。並且……勘察好一切地形,掃除隱患,確保侯爺夫人的安全!
掃除隱患,確保安全……
文舉都快瘋了!
雖然說今日實在是提審了不少的犯人,相對來說較之尋常犯人漸少會更安全。但是,那是在天牢獄官獄卒早做準備,全力戒備之後啊!而現在,他,全無準備!
目光不由得往那一個方向看過去,正好與站在那邊的男子目光相對,文舉心裏一驚,麵上遲疑幾分,眼見那舒恒月頗為自然地衝他輕輕頷首,才扯開一抹笑回應。
丞相家的二公子,未免教養太好了!
文舉在心裏嘀咕。縱使經過上次大皇子的冷冽目光檢閱,他也在內心告誡自己不可再對那舒家恒月表露出任何和善,但方才對方那般有禮的頷首,讓他不得不……
哎!
文舉收回目光,迅速邁步,腦子裏已經開始兜兜轉轉著布置了。
丞相家的二公子,何時才會免罪出了天牢?再這樣下去,他這個新任的獄官就算沒有被人查出是走後門進來的,恐怕也會因為工作過失丟了腦袋。也或許,是他那小膽子被一波又一波的大人物突襲給嚇破身亡!
為官,實在是難!
皇子府裏,軒轅修博正端坐在偏廳裏,聽著那下方的禦醫回稟。
越聽,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目光不由得帶了幾分凜冽看向那禦醫,沉聲道:“你的意思是,清逸侯爺為何嘔血你還不能診斷出來?”
年過半百的老禦醫麵色微露凝重,說的話語倒是帶著幾分沉緩:“是。臣已經勘過脈,侯爺體內生出一股寒氣流竄,其中又糾纏著熱浪。看侯爺麵色,定是酒醉至極,酒意在內裏傷及肺腑。隻是如此,倒不至於嘔血!”想了想,他又添了幾句:“許是臣診斷不精,殿下不如召來洪禦醫一同看診。”
畢竟不是普通人物,那清逸侯爺是北齊國派來的使臣,萬萬不可出什麽差錯。否則,兩國之間……那洪禦醫,與他同領禦醫郎,擅長內傷診治,有他在也許就找出病因了。
軒轅修博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點頭:“先這般吧!侯爺身份非比尋常,就煩你們細細看顧了,定不能讓侯爺出什麽事!”
若非那夏卿淩的疲敝模樣自己親眼所見,自己一定會懷疑他這一病是否有所預謀的!
看那老禦醫告退離開,軒轅修博才站起身來。夏卿淩,難道真的是因為昨夜夜雨喝酒傷身所致?他的酒量,明明比自己還好,現在卻……
心頭沉吟幾分,思及醉酒,軒轅修博驀地搖搖頭。也許,昨夜他們真的是喝得太過了,到現在,他還覺得頭隱隱作痛……
步子邁出去,在主人認知之前,就已經自顧自看好了方向往偏廳外走。軒轅修博沉默地盯著前方,沒有理會方才回神時心裏的微震。他似乎,很少有這般空閑的一天。所以,也罷,就算今日他再怎麽往那個主院走,隻要他願意,也沒什麽吧!
那裏,那林家傛倩現在正在做什麽?
林家傛倩、林家傛倩,他漸漸的,倒也不覺得那個“林”字,有多麽令人厭惡了……隻要日後,他喚她“傛倩”,那姓氏背後的那些紛擾糾葛,他也可以暫且忽視。
心裏似乎有些明朗騰起,映襯著午後的陽光,軒轅修博那雙乍看帶些冷凝的眼,此時也不由得輕眯了起來。似乎有一種期待,正在生成。而他,並不覺得那種感覺不好……
走近那個院子,心底湧出的悅動更加明顯,軒轅修博終於緩步停了下來,就站在那院外不遠處抬眼看過去。
鳥鳴啼囀,撲扇著翅膀的聲音從那層疊著的綠葉中流瀉出來。半是明媚陽光半是微暗陰影大樹,涇渭分明。伴隨著那歡快的啼叫聲,那一躍一跳的小影子第一次獲得了這一方土地主人的注意。
軒轅修博沉默地注視著那一棵當初皇子府落成時本家一個王爺送來的珍品槭樹,嘴角緩緩扯動了起來,笑意漸漸注入他的眼眸之中。似乎,這是第一次,他覺得這一片,居然如此生機……
“參見殿下!”
跪在院落門口的丫環們頭也不敢抬,齊聲恭敬道。
軒轅修博輕應一聲,開口問道:“侯爺家的小公子呢?”目光卻已經往院落裏麵探去,麵上卻不見一點不同。
“小公子似乎還不曾醒,皇子妃正在裏麵看顧著。”
軒轅修博再開口時,聲音已經輕了許多:“都下去吧!以後,沒有吩咐不用在這邊守著!”這些個生麵孔,若他沒有記錯,的確是傛倩嫁過來時才帶來的丫環。他原先這裏,並沒有這麽些丫環伺候。身為一國皇子,唯一的皇子,他的一言一行都是萬人關注的,自打那年起,他就再也不曾有過什麽貼身丫環伺候。
一來,當年的那個宮娥前鑒在,二來,他業已成年,若自身不小心謹慎,難免不會有些心計的人安排一兩個貌美丫環在他身邊。
前幾日,剛剛大婚,他也不曾將注意力放在這裏。一方麵,也是不在乎那皇子妃的事,所以默認了這些丫環進出。如今,既然已經有了不同,他也不願意將就著忍受……
徑自走了進去,目光在那空著的廳內一掃而過,人就往裏麵走去。
裏麵正是一方不同天地!
他的身上猶留著那陽光的溫暖,一進來,屋外的光亮與明朗全被隔絕。看了一眼半掩的紗窗,軒轅修博放輕腳步。
今早的溫存與廝摩似乎還沒有遠去,至少當他現在目光觸及到那裏邊的床時,眼裏就是一片幽暗。而那薄被下微微隆起的形狀,讓他不由得放緩了呼吸,似乎連呼吸都會驚擾到什麽似的。
對自己的舉動不免有些好笑,軒轅修博卻仍是輕輕邁步,走近那裏。
顯然躺在床上麵容朝裏的那女子看顧著看顧著,自己就困了。此時,她一手放在被子外,半攏地環住躺在裏麵的那隻小老虎。麵容平和,一如她平日順從的模樣,不驚不懼,也無什麽喜或者悲,闔眼睡著。
軒轅修博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不去,靜靜掃過她的眉、她的眼,乃至她微翹的唇瓣。目光好似膠著一般,再也不能從她的紅唇上移開。
自己,並不是什麽貪戀女色的人……
軒轅修博沉默地俯下身子,低頭。雙唇微微一觸,對方的柔軟觸覺尚未在他腦子裏泛開,他已經直起身子。又沉默地看了一會兒,他才移開眼。
睡在裏邊的那隻小老虎,分明是用兩隻胖乎乎的小手臂抓著他皇子妃的衣襟,整個小身子都縮在那邊差點團成團了。軒轅修博嫌惡地撇撇嘴,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掐那半遮掩的小臉蛋。手上並未用勁,隻是扯著那小小的臉蛋扯了扯,就見那小老虎眉頭一皺一皺的,居然不見醒。
一時無語。軒轅修博抽回手,又看了那沉睡中的女子一眼,才轉身走開。
方才腦袋泛疼的感覺,不見了……
臨窗處的一張軟榻,是往日軒轅修博坐臥看書的地方。此時,紗窗半遮半掩,整個屋內,隻有那邊似乎明亮了一下。軒轅修博走過去,坐下。一時手頭無事,心裏盤算著是否要去看看那病臥在床的夏卿淩,很快就將這念頭抹去了。目光一掃,卻在榻上的靠裏處看到一本書。
撿起來一翻,卻是本茶經。
茶經……
他何曾有這樣的書?心裏了然幾分,軒轅修博也靜心下來,半躺半靠著,就著那本書看了起來。腦子裏浮現的卻是那一日她曾脫口而出的一句話……
當初她曾說他素喜茶,這個她是如何得知的?她又好似對茶頗有研究似的,手頭的這本茶經更是證明。她,知曉自己多少?而他,相對的,又好似並不曾了解她許多……
這個女子,全然的順從之後,是否……
心思漸漸散開,終於還是被手中的書吸引了。
安靜的室內,在光亮照不到的那處,隱隱的昏暗,細細的呼吸聲。沉默的空間裏,應和著那呼吸聲的,是紙頁反動的輕響。緩緩的,時間似乎也感知到這難得的寧靜,一時畫麵似乎定格。
不知道過了多久,原本安靜縮在林傛倩懷裏的小老虎不知道夢到了什麽,蜷起來的小腳突然踢了踢,用勁不大,但把林傛倩給驚醒了。
她闔著的眼緩慢睜開,眼見小老虎隻是動了動腳再沒其他動作才抬起手臂,半坐起來。她的神智很快就清明起來,不覺有些惱自己怎麽就這樣睡著了,明明是拍著洛兒的背的……
她剛一旋身,預備下床來,目光就被前邊窗前的那處景象鎮住,不由得緩下動作。心口處,有什麽東西在緩慢地出聲叫囂著,然後那聲音越來越大……
林傛倩倏地回神,隻覺得自己胸口的心跳聲似乎放大了幾十倍,在這寧靜的屋裏成為唯一的響聲。
莫名的感覺交纏,初初的訝異,然後混合著緩慢的快樂,再加上不敢驚擾的小心,最終匯成一種略帶暖意的感覺充盈著她的心口。這樣的午後寧靜,陡然增添了許多其他的、特別的,變得不同尋常。
紗窗下那持著書卷的男人,好似與那透過紗窗的光亮融合在一起,模糊的麵容隻看看勾出輪廓,背光的她並不能看清楚。但她直覺知道,此時對方的麵容定是十分難得的柔和。因為……
此時的她,連心都被這氣氛氤氳地柔軟了!
她就這樣坐在床沿,忘記了去穿鞋,神情微愣地看著那邊,不願意轉開目光。
耳邊的,似乎還是自己的心跳聲。那聲音放肆地跳得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她,怎麽可以心跳得那麽快!會被發現的!傛倩,放緩呼吸、不要緊張、不要……
“還沒看夠嗎?”
林傛倩倏地一愣,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但她方才眼睛所截取的圖像分明是那持書靜看的人麵容微動,他的唇……
陡然理解這句話是誰所說,說的又是什麽,林傛倩麵容一熱,忙不迭地低下頭去找尋自己的鞋子。
天哪,她被發現了……在她看得發愣的時候,被看的人發現了她……
他一定覺得她,是個奇怪到好笑的人吧!
尷尬與燥熱湧上她的臉,她再也無心去分辨那細微的聲響是不是對方靠近的腳步聲,慌忙夠著一隻鞋子想穿上。
“傛倩……”
那道低沉的嗓音又響了起來,這次就響在她的麵前。
軒轅修博眼見麵前的小女人堅持不抬頭看自己,也不多在乎,隻是含笑的嗓音問出自己的問題:“你是在,緊張嗎?”
“殿、殿下……”林傛倩第一次口齒打架,話音一出臉上更是著了火一般燙起來。
男人嘴角的笑容牽扯得更開,含在喉中的笑聲最終還是忍了下來,隻是伸出手輕搭在她的手臂上將她扶起,然後往自己懷裏帶。
林傛倩麵紅耳赤的模樣,竟讓軒轅修博一怔。她不敢看自己地低著臉,那半隱在衣襟間的唇瓣攫取了他的注意力。
懷裏的她安靜無聲,而他手臂環住的她的纖細腰肢勾起看他稍早之前的記憶。韌柳,他還記得……
他的手勾住她的下巴,在她的遊移的目光中低下頭去,攫取了她所有的呼吸。之前那個輕若薄翼的吻,此時終於得到了補償。
唇瓣的輕磨,唇齒的交纏,他的目光漸漸深了,環住她的手臂也漸漸用起力來。兩人幾乎貼合在一起的模樣,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原本瞪大的雙眼漸漸輕闔起來,纖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袍來借力。
他終於退開一下,輕吻著她的唇瓣,聽著她急急地呼吸著空氣,輕笑道:“還沒有學會嗎?那,再練練……”
絲毫不提自己的渴望,打著“再練練”名頭的軒轅修博極端認真地重新含住她的唇瓣,輕輕在她唇瓣上滑動,覷了空隙探了進去。
她,真的讓他心醉……原來,美色迷人,竟是這般滋味!讓他也禁不住,隻想……
“傛倩……”他的目光落在她迷醉的臉上,心口處的騷動一波又一波,沒玩沒了。他,想對她說些什麽,卻又覺得似乎隻要這樣就足夠表達了。傛倩,她的名字竟然具有如此的魅力,讓他隻想一遍一遍呢喃著說給她聽。
林傛倩微微睜開眼,那盈盈的水波頓時挑起懷抱著她的人的渴望,連帶的方才輕柔的吻也凶猛了起來。橫在她腰間的手已經毫不猶豫地貼上她的背,將她緊緊地按向自己的懷抱。她……
“嗚哇!”
淒厲的一聲哭叫殘忍地刺破兩人周身縈繞的甜膩曖昧,兩人的神經猛地繃緊。
林傛倩更是被驚醒一般,身子猛地僵硬一下,眼已經睜開,旋即就要回頭看向聲音來源。
卻被軒轅修博猛地製住身子,他吻著她的動作並不曾停下。唇瓣相貼處,他仍在努力地卷席著她口中的所有,一邊喃喃道:“不要理他……”渾然沒有被人發現的羞赧。
而被刻意忽略的小老虎又是猛地哀嚎上一嗓子,聲音已經打顫了:“嗚哇……舅舅要吃舅母了……哇……”
原本被製住身子動彈不得的林傛倩正暗自羞惱,又無力掙開環住自己的人,乍一聽這樣的哭訴,
小老虎的啼哭仍在繼續,並且顯然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明顯的就感受到軒轅修博吻她的動作猛地一停滯。她含羞的目光看著他,看清了他眼底的所有,臉上又是一紅。纖手輕輕地移動,搭上他的後背,輕撫著。
他不依不撓地又開始吻她,相比方才的力道來得更狠。眼底墨色一片,又染了幾分火氣。恨恨地輕咬她唇瓣一下,又將她忍不住的驚呼全數封住。
四目相對,他第一次在她的麵前展現如此的霸道。
實在是魔音穿耳!
軒轅修博用盡理智命令自己退開,將那紅潮一片的小女人的臉按壓到自己的胸口處,隨即冷目一揚,朝那魔音製造處瞪去。
可惜,那遲鈍的小老虎正傷心大哭,實在沒能注意到這般冷冽的瞪視,猶在努力哭著,想要借此好歹做點什麽解救自己的舅母。
“嗚嗚……舅舅不要吃舅母……”實在是第一次遇到要吃人的舅舅,洛兒的腦子不夠用,一點經驗也沒有,隻會嚇到哭。
林傛倩忍不住開始悶笑,從那快將自己直接悶死的胸膛裏抬起臉來,手推拒著他。
軒轅修博終於鬆開手,沒再製住她,卻也不讓她安慰那嗷嗷大哭的小老虎,冷著一張臉子道:“我來!”
臭小子,先前的賬還沒有和他算,他又自己撞上來!
動作迅速地一把提起那淚流滿麵的小老虎,軒轅修博開始磨牙:“不、許、哭!”一邊已經不堪忍受,大手掩向小老虎的嘴輕輕合住。
“嗚嗚……”洛兒隻剩嗚咽,活像一隻不滿意的小貓咪,話說得軟趴趴的:“舅舅吃舅……”
軒轅修博凶狠地瞪過去一眼,卻儼然已經製不住那滿心難過的小老虎了。對方抽抽噎噎的,被他大手掩住的嘴一動一動地仍在發出哭聲。
青筋在跳動。
軒轅修博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了。
卻終是無奈地將那小身子一把抱起,大手也放他背後輕輕拍著,話如流水般順勢從他嘴裏脫口:“乖,不要哭了,舅舅並沒有吃舅母的,你仔細看看……”
那邊林傛倩也滿臉紅暈,摸著小老虎的腦袋:“洛兒乖,舅母好好地在這裏呢!舅舅逗你玩呢!乖……”被這樣年歲的小孩子看到他們親熱,若非此時場景實在逗笑,她早就羞得躲起來了!
小老虎猶不信服,方才一醒來就看到舅舅“行凶”的場麵實在是太過駭人,他現在還沒能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抽抽噎噎地小臉,一雙圓眼睛哭得紅紅的,這才邊哭邊看著自己的舅母,又隨即看看此時換了臉色的舅舅。
“舅舅……”
他實在是不明白,方才舅舅分明在吃舅母。可是舅母又好像一點也不痛一樣,好好地在他麵前給他擦著眼淚。舅舅曾說不吃自己,好像沒有說不吃舅母……
軒轅修博看他一眼,那張小小的臉幾乎皺在一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小小年紀憂國憂民操什麽心呢!罷了,這個活寶!
他放軟嗓音安撫道:“舅舅逗你玩的呢!舅舅和舅母在鬧著玩兒,若是吃了舅母,舅舅再去哪裏給你找一個一模一樣的?”
話說到最後,他撇開眼看向林傛倩,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傛倩覺得自己臉上又熱了,忙低頭:“洛兒餓不餓,舅母去給你拿吃的。”
這話立刻得了小老虎的全部注意力,加之舅舅不若先前的凶神惡煞,又變成那個抱著自己軟聲細語的人,他終於停下哭泣,抽抽噎噎地點頭。
軒轅修博無力瞪眼:這到底是哪家的小豬投胎成人的?
眼見林傛倩站起身拋下一句“我去拿”就走開了,軒轅修博目光追隨她了一會兒,眼見她走出去,這才回過頭來,看著懷裏哭得醜醜的小娃,冷聲道:“現在舅舅跟你算算賬啊……”
算算賬?
洛兒疑惑地揚頭看著他,滿眼的不解。
軒轅修博已經拎著他往外走去了。那張滿是眼淚的臉,他看了就來氣!
等到洛兒臉被擦得幹幹淨淨被軒轅修博拎回房間的時候,林傛倩已經在那裏等著他們了。點心往前一送,小老虎毫不猶豫地撿了一個往嘴裏送。
軒轅修博睇眼吃得正歡毫無危機感的小老虎,心裏冷笑,平靜出聲,卻是對著林傛倩說的:“傛倩,父皇今早賞賜的藥材你挑幾樣好的,給侯爺送去吧!順便問問禦醫,診治的怎麽樣了!”
林傛倩點頭,想了想,又開口:“殿下,是不是該知會侯爺夫人一聲?”於公於私,他們不能隱瞞下這件事。況且,侯爺嘔血,侯爺夫人怕是最擔心了!
軒轅修博一怔,旋即就想通了。她還道那清逸侯夫妻賢伉儷,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吧!不過也是,是該知會一聲。畢竟不是尋常人,那清逸侯的安危此時是不能出什麽岔子的!
“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兩人目光交匯,林傛倩淺笑離開。
她方一轉身,就不覺得輕咬自己的唇瓣。微微的刺痛仍止不住她眉眼裏渲染開來的喜色。心底的快樂有些放肆地四處亂竄,讓她整個人都好似騰空而行,腦子裏滿是他輕觸自己的感覺。在她來不及掩飾的時候,她的唇邊已經綻開一抹笑容了。
軒轅修博目送那纖細的背影離開,這才好整以暇地低眸去看那小老虎,冷哼出聲:“這般好吃?”
洛兒抬頭,觸及他的目光時,身子小小的動了動,心裏有些不安,不過還是如實地點頭。
軒轅修博又道:“比起大包子如何?”
洛兒瞧瞧自己手中的點心,又想了想包子,才出聲:“包子好吃。”
擲地有聲,十分有決斷。當下聽得軒轅修博扯出一抹陰森森的笑:“原來還是大包子好吃啊!難怪你光顧著去吃大包子了,把舅舅交代你的事情忘了個精光啊!”
尚不了解大人是如何說反話的,洛兒愣愣想了想,這才隱隱約約想起在這之前自己聽了舅舅的話去找大包子吃,還好事情要做的……
眼見那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小嘴也跟著張了開來成了個小圓圈,軒轅修博冷笑出聲:“想起來了?虧得你的好記性啊!舅舅讓你去吃大包子,還讓你做什麽去了?”
在他滿心忐忑地在書房裏想著到底這小子能不能給他帶回什麽訊息來的時候,這小老虎已經睡得跟頭豬一樣了!不靠譜的小子!
“去聽舅母說話。”洛兒張嘴咬一口點心,嗓音糯糯地傳來。
哼!虧他還記得!“那你倒是聽到了什麽?”
洛兒晃晃老虎腦袋,眼睛眨了眨,張口說道:“小妹,這是誰的孩子?是不是修博那家夥……二哥,你這樣直接叫殿下的名字,就不怕被人聽見嗎?”
軒轅修博猛地呼吸一滯,很快就從這兩句沒頭沒腦的話裏尋出線索來,詫異地瞪著那個正偷空咬了一口點心的小老虎:“你……”
洛兒看他似乎是逮到自己吃點心了,連忙咽下嘴裏的吃食,又開始道:“那家夥方才讓所有人都退下,總不至於還會自己派人來聽牆角吧!我忍他多時,方才又是行禮又是殿下的……罷了……”
沒等他說完,軒轅修博就猛地伸手掩住他的嘴巴,一麵抬眼往門外看了看。在小孩子的不明所以中,軒轅修博拿過一個點心遞給他,突然覺得自己好似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一樣。麵前的這一個,居然會是個……
“告訴舅舅,你有乖乖聽完舅母他們說話嗎?”
小老虎搖搖腦袋:“洛兒後來想睡覺了……”後麵他隻隱隱約約記了一些,就睡著了。
軒轅修博看著他,內心的無力感開始泛濫。想到了那一個拿酒灌醉小孩子的夏卿淩,不由地又問道:“可有背過書給你爹聽?”
洛兒點點頭:“爹隔幾天就要洛兒和卓談背書給他聽。”爹倒是聽著聽著就要睡著的模樣,每次他和卓談偷偷笑著。當卓談繼續在那裏背,他就去拿著毛筆蘸了墨輕輕走上前……
“可是爹爹有神仙公公幫忙的,每次都會睜開眼睛剛好看到洛兒想畫他。”嗓音裏不由得帶著沮喪。於是時常爹爹上完課,就一手一個牽著兩隻小花臉出去。
神仙公公?
軒轅修博對他孩子氣的話聽過就算,心裏暗自鄙視那個裝神弄鬼嚇小孩子的夏卿淩。想到自己先前讓小老虎去偷聽,他咳了一嗓子,道:“舅母和人說了什麽?”
洛兒想了想,就將自己記下來的那些他不懂的話語一句一句說出來,倒是沒有發覺麵前的舅舅麵色變了好幾番。
沉默地抱起小老虎,軒轅修博靜聲交代道:“乖乖的,這個是舅舅和你的秘密,不要說給別人聽。”
洛兒連連點頭,乖覺地開口:“舅舅,你要帶洛兒出去玩嗎?”那次見了好多鳥兒、兔兔,他還想出去逛逛。
軒轅修博大手輕撫小老虎的背,在對方的殷殷期盼中毫不猶豫地讓他失望:“不。”然後一瞬間看到那小老虎的臉皺得跟個包子褶一樣,萬分沮喪地撇下腦袋。
哼!孩子氣!
軒轅修博好笑地抱著他站起來往外走。當屋外的光亮將他們一起浸溶的時候,一大一小相依的兩個身子在地上隻是一團黑影,光的照射以後已經變形的陰影就跟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移動。
他倒沒有料想,小老虎他還有這般的本事……
軒轅修博心裏嘀咕著這句話,手臂托著小身子的力道又加大了幾分。眼角一瞥,那小子仍是不十分開心的模樣。罷了,反正今日也空閑,陽光正好,他倒也不太在乎到底是在府內還是府外過完這一下午的……
他就姑且去問問那小女人有沒有出去走走的心思……
這一邊,外使館外,一輛馬車漸漸駛出。
日頭有些高,但由於恰巧一朵白雲飄在那處擋了,所以陽光的照射帶著幾分柔和,十分恰當。雪芊芊在車裏閉目養神。
車輪的轉動聲音,加上街市裏嘈雜的人聲混合在一起,忽遠忽近。靜下心來的她一度想要細細聽那些聲音,為這有些慵懶的午後尋些趣事做,到最後卻是越聽越沒在意。腦子裏彎彎道道的,轉到最後人都疲倦了,一睜眼已經忘了方才想到哪裏。
車子還在動。
雪芊芊估量著還有多久才到那天牢。
車外的聲響已經漸漸少了一些,估計已經拐上偏道去了。
天牢……
雪芊芊喃喃著這兩個字。老實說,她早先還在想天牢到底會是什麽模樣。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她連現代監獄都沒有見過,更別說古代的天牢了。倒是那些電視劇動輒關入天牢、天牢劫獄的,據那看來古代天牢的看守能力實在是配不上“天牢”兩個字。昨日章淩他們回報,也隻說了幾句要緊的。
待她問到恒月表哥怎麽樣時,章淩回答尚好,表情平靜。倒是李雲瞥她一眼之後,又往她身旁的南宮琰看了一眼,似乎有什麽話要說一樣。不過,到底是沒有說……
表哥他,被關進天牢也有四日了。證據、現場,該查的都已經查過了,似乎沒有找到什麽可以懷疑的。即使她心裏已經知道誰才是那個下毒的人,卻苦於對方安排的精細,竟然一點可供反駁的細節都沒有尋到。再這樣下去,表哥的罪名不清除,誰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麽事。況且,南宮琰他們,也不該一直這樣呆在這裏……
想到了沉重之處,雪芊芊輕輕歎口氣。難得的,她這次沒有了方寸。她現在最煩惱的,隻有那一件事:要解決這次的案子,她到底該怎麽做!若找出了證據,她是否該趁這個機會將下毒案背後的主事者一並指出?
若這樣做,對她,對南宮琰,甚至對真個南齊國,都是有利的!
但,同時,她恐怕會傷害了那個男人的心--凶手會是他唯一的兒子!到時候,那堂堂南齊國一帝,應該如何處置自己的兒子?嚴正執法,治軒轅修博於死地?明明,她都能感受到大婚那日,父皇對那一對新人是多麽的看重!為什麽,軒轅修博反而……
大婚之日害死自己的父皇,這才是軒轅修博想要的?
雪芊芊不由得開始咬牙。她現在心裏的感受怕是說給誰聽,都不合適!這個世界裏,太過紛繁的關係交錯,令她置身於此的同時,有些事情隻能埋在心底自己一個人慢慢尋思。那個軒轅修博,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矛盾體?
為數不多的幾次和他接觸,他陰冷的個性總是在父皇麵前收斂得幹幹淨淨,尋不到一分。昨日的涼亭賞荷品茶,她看到的分明是在那個高大身子裏藏著的一個期盼自己父皇給予關注的小孩子。讓她覺得可憐他的同時,又清清楚楚記得當初南宮琰調查的那些事情,又覺得軒轅修博太過可恨!
可憐又可恨,讓她這個分明不是雪芊芊的雪芊芊,都覺得生出一種似乎血緣牽連的痛苦感。她,實在是不願意,讓那一對擁有著同樣梨渦的父子倆成為這世間最不堪的父子典型!
到時候,會有多少壓力!
唯一的皇子聯合外敵毒害自己的父皇!那個皇宮的斑駁血跡又要添上一筆嗎?未免太……
“夫人,到了!”
馬車外的聲音打斷雪芊芊的思緒,她猛一回神,才發覺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她抬起頭來,隔著那車簾看到立在外邊的人影,吐出一口氣,她慢慢起身。
她心裏的想法,需要一個人來聽、替她分析!看過表哥之後,她要和南宮琰好好說說……
雪芊芊走下馬車,目光在立在一邊的隋瑭臉上滑過去,很快與站在隋瑭身邊的南宮琰互看了一眼,才邁步走向等在前邊的那個官員。
沉澱心思,她抬眼看過去,乍見那個微躬一拜的官員的臉時,心裏唬了一跳。這個……年紀看起來與春意差不了多少的年輕人,就是這次與他們接洽的天牢獄官?未免也……太嫩了一些吧!
見對方問好,雪芊芊淺笑頷首。幸好身邊的隋瑭在,沒幾句話他們就開始往天牢裏走。
目光從天牢門口守著的兩對獄卒看過去,雪芊芊一眼就看到了天牢大門高懸的夜叉木刻。那木刻一勾一勒似乎用盡了力道,繁複的弧線之中那夜叉的猙獰麵容入木三分,看得人心口就是一窒。
雪芊芊差點吐吐舌頭安撫自己受驚的心,忙撇開眼在那叫文舉的獄官的帶領下走進去。
雪芊芊身邊隻跟著隋瑭和南宮琰。章淩與李雲被派出去幫忙尋找半夏,現在還沒有回來。雖說安危什麽的,雪芊芊他們並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但一進到天牢裏雪芊芊就明顯感受到了整個天牢的嚴陣以待。
相比較南宮琰眼觀八方的細致與小心是放在內裏的,整個天牢的布置卻明確十分地表明了那個叫文舉的獄官的緊張。
雪芊芊他們方一進天牢,就看到通道上沒多遠就有一個獄卒手握武器站著,一副嚴陣以待的表情。雪芊芊也不由得跟著肅穆起來,麵上不見一絲柔意,有的是冷硬。她目光沉著地從那些手握兵器的人手上看過去,麵對這樣嚴防死守的態勢心裏生出幾分佩服。她心裏不禁有個疑問,是不是,古代的人都比較早熟?
目光流連在那個微側著臉裝著嚴肅的文舉身上,心裏暗自想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裏所遇到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比她來得成熟!好似,隻有那個謝韻少是她在這個世界裏認識的與她實際年紀差不多的人,其他人……即使是南宮琰、夏卿淩、藍翎安都比她小上幾歲!但是……他們所有人的所作所為,都是超過她認知的那個年齡該有的成熟!
甚至是春意、藍翎泰,還有眼前這個叫文舉的少年,都太過厲害了!
雪芊芊不由得就想歎口氣:難道說,現代的教育在某種程度上是實實在在的失敗嗎?
南宮琰就走在雪芊芊身邊,眼見她在暗自搖頭歎氣,不由得奇怪她在想什麽。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雪芊芊突然抬起頭來,兩人目光相觸,她嘴角一動,又瞥開看向前麵。
文舉則恰巧這個時候回過身來,低聲道:“夫人,天牢戾氣雖重,但下官已經安排妥當,夫人不必擔心!”
雪芊芊點點頭,腦子裏開始想著等會兒見了舒恒月要與他說些什麽。
很快,一行人就在文舉的帶領下走到了文舉辦公行文的地方。先前軒轅修博與夏卿淩來天牢時正是在這裏見的舒恒月。考慮到安全問題,文舉不敢隨意將侯爺夫人帶往牢房前,深怕那些囚徒有什麽特殊舉動傷了這鄰國的侯爺夫人。
雪芊芊安坐一邊,看著手邊放著的那茶盞兀自出神。想到了舒恒月無緣無故惹來一身牢獄官司,事實上卻是為了她,心裏不免又生出一些愧疚來。又思及舒恒月背後的丞相府以及將軍府,頓時覺得那種壓力感加重。
她雪芊芊,一步一步行到這裏,卻已經是被迫陷入了這樣的人情圈,必須將那個被寄予眾望的南齊國帝女做好!好比是騎在虎背上,初初的新奇,這個時候已經是騎虎難下的逼不得已的繼續了!
文舉很快去而複返,他的身後跟著的就是舒恒月。
在看到雪芊芊的那一瞬,舒恒月也將站在她身邊的人看清楚了。目光觸及那個一身侍衛服飾,沉默斂容的男人時,舒恒月心裏生出無力感。他,居然還在!
相較舒恒月的情緒,南宮琰整個人卻是十分淡然地回視他,麵上沒有什麽表情。
舒恒月輕一拱手,看向雪芊芊道:“侯爺夫人!”
雪芊芊含笑點頭,眼見他一如以往臉上並無憔悴之色,這才放了心。站在一邊的那個年輕獄官盡職盡責,她也不好多問候幾句,於是直奔主題:“二公子,昨日你與章大人言及聖徳殿的守衛安排,我細想了一下,似乎有些可疑之處,特地來此相詢。”
“夫人有什麽想問的,盡管說。”舒恒月眼見那個獄官將椅子放到自己身邊,這才輕輕頷首道謝,坐了下來。
“二公子那些天都在皇宮裏,據二公子觀察,聖徳殿的守衛安排與其他宮殿有什麽不同?”
舒恒月凝神細想,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道:“聖徳殿因為即將舉行婚宴,所以守衛較尋常增加一倍,每日巡守看視的次數也增加了。至於每日每時段的守衛名單這個全權交與侍衛官石大人安排的。”
雪芊芊點頭:“聽說大婚前一天,二公子在安排座次的時候曾經和石大人借了幾名侍衛進去幫忙。不知道那幾位侍衛是……”
“此次婚宴相較往日盛事規模更大,賓客也更多。所以不得已必須將上位次的那幾鼎香爐往前移動好空出……”舒恒月猛地停下,眼直直看向雪芊芊,心中有什麽被觸動了,他喃喃道:“夫人的意思是,毒並非是下在香料上,而是直接就置於香爐之中?”
雪芊芊輕輕頷首,細細說道:“這幾日細細查看詢問,那些香料經過手的人都沒有什麽可疑之處。禦醫更是說過,這種毒並非尋常之毒,毒性猛烈,接手之人也會因此中毒,會在手中留下消散不去的痕跡。當初香料也經由二公子細細查看,並無不妥,想來那毒不是直接置於香料之中的。”
舒恒月點頭,他對醫理知道的很多,相對而言,對毒這一門學問卻是堪堪入門,並沒有多少研究。當初聽聞毒是從蘭草中提煉而成,心裏就是大驚。卻不料這毒居然這般厲害,單單用手觸碰就會毒滲膚而入。由這一層來推斷,的確可以肯定毒並非下在香料上的。隻是……
“昨日章大人也提到,說夫人親自檢查了香爐,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雪芊芊暗歎一口氣,無奈開口:“的確沒有。鼎內所有殘餘灰燼都檢查了,什麽也沒有。就好像,那毒是人隨意扔進爐內,燒完了什麽痕跡也沒有。”她本來還想摸索一下香爐內的構造,卻因為南宮琰的突然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