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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兒子?天大的驚喜

  南宮琰看著她轉了兩圈,攔下她,盯著她半露在裙角的裸足上瞧了眼,下巴朝床上一點:“去暖著!”自己端起水盆走了出去。


  這一去,又過了好久才回來。雪芊芊在房裏已經聽到章淩的回報,知道又有人送信來了。伏在被子上的臉磨蹭了幾下,不得不承認他們又要分離了!


  他丟下的,是一個國家!不可能長長久久地陪著她在這個小院子住下去。而她,現在已經有了撇不開的責任,也不可能會跟著他回去北齊國。一時間,分別成了不得不做的事情,總有不甘不願,卻改變不了。


  有的時候,她真的就想那麽沒心沒肺一把,隻顧自己的意願,再也不去想那些“應該”或者“必須”……


  南宮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縮著腦袋埋在被子裏,發出“哼哼”的怪聲音。將手中的信往邊上一放,他把她從被窩裏挖了出來,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一遍,才問道:“怎麽了?”


  雪芊芊雙手攀上他的肩膀,呼呼地喘氣,悶悶開口:“表哥又派人送信來了?”


  南宮琰輕輕點了點頭。上次的信裏說道,他們已經接到阿泰的消息,知道芊芊安好,都鬆了一口氣。又說了些朝廷上的事,最後提了下洛兒很想念他。這一次,西陵國似乎有出兵陽城的想法,朝廷上雖然政事安定,但眼下他是不可能再在南齊國久留了。隻是……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倚在他身上的女子,對能帶她走這一點沒有太大的把握。她若是那麽容易就拋下這些和他走了,就不是那個雪芊芊了!

  雪芊芊知道他在想什麽,心裏的酸澀一陣陣湧起,半響才抬起眼看他:“你那邊,出了什麽事?”之前塵聞說到西陵國來使的時候,南宮琰雖然沒有什麽反應,但章淩和李雲對視的那一眼似乎包含著什麽隱情。距離上次沒過幾天,表哥又派人送了信來,肯定是情況緊急。


  “西陵國在邊境滋事挑釁,這幾日那邊軍隊調動有異。”南宮琰索性整個人倚著床柱半躺著,將雪芊芊圈在懷裏,頭抵在她的發旋處,每說一句話他下巴的動作清晰地傳到她身上。“西陵國一向和南齊沒有特使來往,如今已經入住外使館,這其中的作為可以揣測出來。”


  雪芊芊忍不住開始磨牙:“西陵國是想要幹什麽?趙麟一死,他們就突然想到了幾十年前同出一脈的情意,預備為已經覆滅的北嶼朝報仇了?”當年西陵國也是叛離北嶼國而劃地為王的,要說情意什麽的,簡直可笑!

  南宮琰好笑,手滑到她的頰邊輕輕用力,製住她發出那種磨人的聲音,說道:“氣什麽?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倒是你,那個大皇子今日一見……”不會是泛泛之輩!


  雪芊芊巴住他的手,一指一指把玩過去,指尖點在他的手心上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圈,語氣幽幽:“做上那位子,累嗎?”新朝初立,就算當初沒有流多少血,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情況需要麵對的。她那時候離開,一路上也是擔心不斷。這次見了麵之後,很輕易就能發現他比起以前消瘦了許多。


  她的手摸索著探向他的下巴,微微冒出的胡渣刺在手心癢癢的,圓滑地在他下巴打了個圈,又繼續往上爬去,貼在他的臉頰上。雪芊芊盯著床帳,歎口氣:“你,要顧好自己。”他是如何找到南齊國來的,她雖然沒有問過,也知道這其中他鐵定費勁了心力。


  而先前李雲覷了個空跟她說了幾句他前些日子身體不好,雖然章淩在一邊輕咳試圖製止李雲說話,但經不住她問,仍是一一稟明了。他幾次怒極攻心,痛至吐血,這情形她光想象就忍不住害怕。他次次護在自己身邊,除了那次為她而重傷之外,平時連個小病他也不生,卻為了她幾次……


  南宮琰應了一聲,道:“不用擔心的。”他無意隱瞞她離開之後發生的那些事情,不告訴她那些不怎麽好的事情,隻是不想讓她憑增煩惱。至於李雲終於找到機會跟他家王妃表明王爺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這純粹是他個人的自作主張。“李雲越來越多嘴了。”


  雪芊芊想起李雲被南宮琰看得渾身不自在,訕訕地摸著自己腦袋的模樣就想笑,順手在南宮琰的唇角一拂而過:“怎麽,他是你貼身侍衛,跟我說說你的身體狀況你還不樂意?”話說到最後,又忍不住把手指返回去點他的唇。


  南宮琰微微一低頭,出其不意地咬住了那根細指,在雪芊芊驚叫聲中翹起了嘴角。


  “放開!”雪芊芊坐起身子,麵紅耳赤。手指被他含住,溫熱的舌輕輕點在她的指腹,然後繞著手指打圈。她的臉上浮起紅雲,一雙眼水亮水亮,半是羞半是惱地瞪著淺笑的男人。


  “芊芊……”南宮琰終於鬆口,壓低著嗓子沙啞地開口:“已經入夜了……”手已經爬上她的衣襟,在她的瞪視中探了進去。雪芊芊在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身子時,微微一顫,眼中的情緒一時間有些混亂。輕輕咬著唇,她抬手製住在她胸口處幹壞事的手,美目直勾勾地看著那狹長的鳳目,另一隻手輕輕按向他的眼角。


  他的眼角開得很長,所以看起來顯得眼睛狹長。濃密的睫毛彎卷,在她的輕輕按壓下微微合著眼,隻留了一條細縫。他墨黑的眼瞳隱在眼簾之後,燭火照亮了他的臉,卻在眼睫毛下留下灰黑的陰影。他的目光帶著絲絲懶散,十分愜意地看著她,注意著她下麵的動作。


  雪芊芊整個人半跪了起來,將他的手帶到自己身後環著,兩隻纖細的手臂同時舉起,落在他臉邊,輕輕按壓著他的太陽穴。微涼的手指帶著特有的輕柔緩緩打著圈,指腹施力,不輕不重地給予著刺激。南宮琰的手鬆鬆搭在她的腰間,鳳目這會兒已經閉上了,任由那些微的沁涼在緩緩的按壓中慢慢加溫。


  靜靜替他按摩了一會兒,雪芊芊看著他平靜的臉似乎睡著了一樣,平和中又帶著淡淡的慵懶,看得她忍不住勾唇露出笑容。這樣的他,好像一個乖小孩兒!

  她的笑聲輕輕響起,南宮琰眼皮一動,眼還沒有睜開就問道:“笑什麽……”


  一個微帶涼意的唇貼上他的頰邊,她原本按壓的兩隻手都輕輕貼在他的臉邊,固定住他的臉。雪芊芊耐心十足,呼吸清淺,一個吻連著一個地落在他的臉上,最後移到他的眼角,落下一吻,呢喃著開口:“南宮……”


  若說前邊的輕觸按摩隻是帶著點火星,那她現在軟軟的一聲叫喚對於南宮琰來說卻是一把實實在在的火。如同一鍋熱油上扔下了火種,南宮琰整個人在她這一聲叫喚中燃燒了理智。他迅速有力地用手固定住她的腰身,鳳目一睜開,就循著光看向她紅豔的唇。雪芊芊笑彎了眼,菱唇輕抿,看著他鳳目之中漫天燃燒的情動。


  南宮琰低頭吻過去,卻被她偏頭躲開。雙手輕輕抓住他的衣裳,雪芊芊輕哼:“不能三番兩次都被你壓著。這次,我來!”


  南宮琰鳳目一凝,其中的黑瞳亮閃閃地注視著不甘示弱抬頭和他對視的女子。她已經秉著先下手為強的原則,雙手合力,一下子扯開了他的衣襟。雪白的裏衣敞開,露出裏麵古銅色的胸膛。


  雪芊芊目光一滯,微愣之後迅速回神,手很快地貼了上去。她一向微微發冷的手掌一貼上去,手心下那人溫熱的胸膛就將溫度傳了過來,在心裏暗暗讚歎了一聲,她放開膽子開始貼著他動作。他們之間太過熟悉了,對方的身體每一處都了解。而最讓雪芊芊滿意的就是南宮琰的體溫,那是個寶貝!夏天溫暖冬天熱如火爐!


  等到雪芊芊的手都帶上他的溫度,沒有了之前的微涼之後,她的手拂在他身上,偶爾輕捏幾下,自得其樂。而南宮琰已經沉下了眼瞼,微微閉上的眼好一會兒都沒有睜開,隻有捏住她細腰的手微微用了勁兒,將她扯向自己。他的呼吸仍然平緩,嘴角微微揚起,帶著讓雪芊芊羨慕的閑適。


  他的裏衣已經全部散開,掛在身上。雪芊芊移動身子,半伏在他身上,瞪著他翹起的唇看了許久,才嘀咕一句吻了上去。纖細的手指也停下動作,就抵在他的胸口處,不輕不重地抓著。唇相觸,南宮琰仍然沒有動作,連眼都沒有睜開。雪芊芊輕輕哼了一聲,不依不撓地加深著吻。靈巧地在他唇瓣上勾畫,她耐著十足的性子吻著,試圖讓他鬆口。


  但南宮琰不知道下了什麽決心,無論她如何努力,就是不肯鬆開牙關,隻是平靜地任由她吻著唇。雪芊芊氣悶,抵在他胸口的纖指一縮,輕輕一擰,終於發現他眼皮動了動,也不再逗她,鬆了口。唇舌交纏,雪芊芊吻得霸道。她很少主動出擊,但偶爾有了興致也想報個仇,好看這個男人隱忍的表情。


  南宮琰知道她的心思,順從她的同時,也會給她設置點小麻煩。她巴著自己微微喘氣的聲音浮動在空氣中,帶著不可思議的魅惑。他輕合的眼微微一動就要睜開,手已經撫上她的背來回滑動了。


  哪知雪芊芊含著他的唇,低低警告:“不許動1


  南宮琰眉骨一動,終究還是認同了她的命令,眼仍舊閉著,撫在她後背上的手也退回到她的腰間。雪芊芊已經移到他的下巴輕輕啃咬了,背上沒有了壓力,她微微一頓,又道:“呃……手可以動。”一隻手沿著他的頸輕輕滑動,撫上他的喉結。


  南宮琰樂意聽她的命令,也給自己的手找些福利。一隻手繼續撫在她的腰側,另一隻手已經探著衣角爬了進去,很快就沿著她細滑的肌膚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著她貼身的小衣。在雪芊芊吻上他的喉結時,他低低喘了口氣,吐出這麽久以來第一個聲音,手也終於解開小衣的帶子,貼上她滑嫩的肌膚。


  雪芊芊磨牙一般輕輕啃咬著他,惹得他身子微微一顫,她的嘴角翹起,露出滿意的笑容。正想著放過這處敏感之地繼續往下的時候,就聽南宮琰輕歎般念了一句“芊芊”,與此對應的是根本不合拍的加重力道,放在她胸口處的手一收,輕揉重挑。雪芊芊身子一軟,一股麻意順著脊背爬了上來,她低低叫出了聲。


  然後,雪芊芊就如同一隻被傷了尾巴的小獸一樣弓著身子猛地朝南宮琰撞過去,將他壓倒在床上,嘴裏呢喃著不明的字句,猛咬著他的唇。


  從南宮琰的喉間逸出低沉的笑聲,雪芊芊一聽,更是猛烈地開始和他撕扯,他身上的裏衣終於被她扒了下來扔到一邊。


  南宮琰淡定地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將身下的被子扯出,往她身上一蓋,輕輕吐氣:“急什麽,才剛開始。”


  他這副樣子在雪芊芊看來,簡直就是挑釁。她的手滑到他的腰上,一輕一重地揉捏著,美目一挑,笑得古怪:“是嗎?”雖然說不戰而逃是有點丟臉,但隻要能折磨到他,她也認了。她笑著退開半個身子,擺出逃跑的姿勢……


  南宮琰一把揪住她的手腕,揚起頭貼在她耳邊含住她的耳垂,一句話說得極為模糊:“想逃了,嗯?晚了……”


  在雪芊芊的驚呼聲中,南宮琰抱著她翻了個身。半露在外邊的兩人注視著對方,雪芊芊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眼裏閃動的情動。他笑了起來,掀了掀唇,頗有些嘲笑地看著她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慢慢俯下身去吻她。


  “芊芊……抱著我……”


  夜色朦朧,燭火在輕輕的滑動中照亮了整個房間。低低的喘息聲和分不清在說什麽的呢喃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響……


  雨後的天空再沒有原先的厚沉,夜空中閃耀著幾顆疏星,清淺的月光朦朦朧朧,為神秘的夜加了幾分味道。暖風輕襲,吹不散情人間濃鬱的愛戀……


  當一切平靜下來,兩人靜靜擁著,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我怕老鼠。很怕的那種……”雪芊芊臉貼在他的肩頭,察覺自己開的話題是什麽時,暗自吐舌,他可別覺得自己無聊。


  南宮琰“唔”應了一聲,手搭在她光潔的後背上滑動,問得漫不經心:“為什麽?”


  “因為長得很恐怖……”雪芊芊本來想說說自己認識中老鼠的長相,隻是一想到就覺得脊背一涼,忙止住:“而且,不論是大是小,是活還是死,或者是那種據說長相很可愛的小倉鼠、精靈鼠什麽的都一樣可怕1

  南宮琰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將她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鳳目仍閉著,問得隨意:“小倉鼠……”還有那個什麽精靈鼠是什麽?

  “我朋友曾經養過一隻,還喂它吃堅果……嘖,我一想到就渾身發麻……”雪芊芊聳動著肩頭,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胸膛晃晃,然後動作一頓,猛地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她這麽長時間裏從未露出什麽破綻,因為很少去想現代世界裏的事情,更是從來不提。沒想到,她剛才脫口就提到了這個世界裏根本不知道的“小倉鼠”和“精靈鼠”……


  南宮琰低低笑了一聲,轉移話題:“有人知道嗎?這樣要嚇你豈不是很容易?”


  雪芊芊緩緩呼氣,舒緩自己緊張的心情,手在他的腰側移動:“隻告訴了你,你要嚇我嗎?”她邊說邊抬起頭,湊近他的下巴,吐氣如蘭。察覺他的下巴漸漸緊繃,她才贏了一樣笑出聲,吻著他的唇,低喃著:“我不是雪芊芊……我不是害死你爹娘凶手的女兒……”


  她這話說得意味不明,聽在南宮琰的耳裏自然以為她是說自己是南齊國的帝女,不是雪家的女兒。南宮琰撫著她的發,輕聲道:“就算你是,我也已經認了。”他們之間,太過複雜的關係。即使她是雪家的女兒,他,包括他身邊的那些親近的人,也都已經接受了她,敬她愛護她。


  在很早以前,她在自己心裏就隻有一個身份了……


  “你是誰,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在我的心裏,你隻有一個身份,你是我唯一的妻、我兒女的娘!”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地愛著一個人,對她的感情,每一天都在增加,不曾停止。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能讓自己這樣神魂顛倒,她的每一分情緒都能帶動著他的喜與憂。


  “南宮……”雪芊芊忍不住喚了他一聲,她在很早以前就想跟他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她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遇到他,一度她以為是上天在陷害她,之後,她才知道他是自己的福氣。一份感情是多麽難才能得到,而上天直接將他送到自己的麵前了……


  “不知道你對我下了什麽蠱,讓我隻想時時刻刻和你在一起……”南宮琰將她圈住,輕輕啄著她的唇,一下又一下。


  雪芊芊認真地看著他,壓低了聲音:“我有個秘密想要告訴你……”她莫名其妙跑到了這個世界,也暗自擔心某一天她一覺醒來,會不會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現代世界。如果真的有那樣的一天,她可能連告別都沒有,就那樣憑空消失了。那樣的話……


  “嗯,我聽著。”南宮琰還從來沒有從她口中聽到什麽秘密,再加上她語氣那麽認真,也上了幾分心思。她對自己來說,一直是一道永遠解不完的謎,她永遠都會讓你好奇、驚詫,了解她越多就會發現她還有更多的地方等著你去尋求答案。她能主動要告訴自己秘密,這讓他心底湧出淡淡的喜悅。


  雪芊芊舔了舔唇瓣,才開口:“如果,如果我並不是這個世……”


  “主子!有信使到!”章淩的聲音猛的響了起來,隔著門板傳過來,將雪芊芊低低的聲音都蓋住了。


  床上躺著的兩個人都是一怔。


  雪芊芊暗自在心底歎息,這是不讓她把秘密說出口嗎?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手掌在他的胸膛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


  南宮琰眉骨微動,應了一聲,交代道:“打發走吧1他語氣中含著無奈,沒隔幾個時辰又來了一個信使,可以想象這是表哥對他的報複……想了想,又叫住章淩,道:“問清楚,如果是口信就不用來報了。告訴他,大公子派來的信使若隻是來催我回去,就不用進院子了。否則,讓他們掂量著有幾個腦袋1

  雪芊芊埋著頭低低笑出聲:“表哥還真是辛苦!”他一國之君撇下偌大的王朝不管了,藍翎安又得替他遮掩騙過滿朝文武,又得累死累活替他處理國事,還要安排好人來催促他回去。“也不知道他一年俸祿用度有多少,這樣勞累……她都可憐他了!

  “他這些日子確實忙得連脾氣都變了許多。”原先的翩翩公子什麽都掀不起他情緒的性子,如今稍微一件小事都能讓他暴跳如雷,偏生在群臣麵前他還得耐著性子。往往隻有對著那清逸侯夏卿淩才能尋著機會發發邪火。


  “你若再逼他,他會瘋了的1即使是性子那麽冷的藍翎泰也跟她說起對自家兄長的擔憂,在他的心裏,藍翎安已經是一個拿性命去拚北齊國未來的人了!


  南宮琰靜默,沒有開口。


  雪芊芊也閉著嘴,不再說話。她剛才那個秘密沒能說出口,自己心裏嘔了個半死,剛才說的那句話又似乎帶了點其他的意思,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抹開這沉默。她的唇動了動,吐出一個字:“你……”


  卻被南宮琰快了一步地捂住了她的嘴,雪芊芊睜著眼睛去看他,他麵色微微僵著,鳳目裏一片深沉看不清裏麵的情緒。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南宮琰終於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聲音低啞:“不要說。”


  他的手緩緩離開她的唇,雪芊芊低垂著眼,果然沒有再說下去。她原本是想順著那突如其來的沉默說出那一句“你還是回去吧1但現在,她說不出口。


  “我們以後……”雪芊芊原本是想問他,以後他們該怎麽辦。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她從來沒有察覺到,他們的未來有那麽多的大山。之前隻是為了那一份家仇,他們倆糾結了那麽久,而現在,形勢相比從前,似乎更困難。他們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在一起過順心日子的了……


  南宮琰輕晃她一下:“以後什麽?”


  雪芊芊閉起了眼,算了,這些煩人的事情留到明天再去想吧!

  “我們以後,生幾個孩子?”雪芊芊抿唇笑了起來,聲音輕柔:“雖然說我身子弱,但調養好了,總會有的。你說的洛兒一個人太孤單了,讓他多個弟弟或者妹妹陪伴他。”她自己就是個計劃生育政策下的獨生女,雖然是響應國家號召,為地球減輕人口壓力,但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真的很孤單……


  “隨你。”南宮琰想到未來不久也許就有一個長相像她的孩子,心裏就泛起暖意,將之前的煩悶全部衝刷走了。“我已經想好給我們第一個孩子取什麽名字了。”他還記得那個“睿”字,那是留給他們的孩子的!

  “教孩子,你可不能寵他們1雪芊芊想了想,又推翻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你應該也不會。”從前的他冷酷無情,如今雖然好了些,想來也不是那種能抱著孩子樂嗬嗬的人。


  “不寵。”南宮琰配合著回答,看著她的目光溫柔得能讓人膩死在裏麵。他,隻想寵著她。他們的孩子,他會好好愛護著……


  雪芊芊笑了起來,想著他一臉冷漠地盯著自己的小孩看就夠有趣了。她以著一個成熟的現代女性的目光審視著自己的身子,終於還是拗不過來這些年學的關於女性健康知識,漫不經心地開口:“我看,我還是多調養幾年身子,最好過個五六年再生孩子吧1她現在的身體才十六歲,早生早育實在是不怎麽利於優生優育啊!

  南宮琰沉默地計算著五六年之後南宮晨洛的年歲,終於點頭:“也好。洛兒大了,也懂得看顧他們!”為人父真的很不容易,有個小幫手總歸會好些。


  雪芊芊忙不迭地點頭:“對,這之前我們也能輕鬆幾年1都說孩子是甜蜜的負擔,他們的未來要如何走還不明了,多了一個孩子那就更繁亂了。心思一回到這裏,她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默默地撫著他的手指,雪芊芊一根一根挑過去。


  “我明日還能偷閑嗎?”相比現在這般奢侈的幸福,皇子府已經成了一個恐怖的地方。那裏,沒有他……“我不想趕著去給他們洗碗……”


  南宮琰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低低應了一聲:“好。”


  兩人交談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終於化為無。室內火燭又將燃上一夜,紅色的燭淚緩緩從燭心往邊上低了幾分的缺口流去,順著燭身蜿蜒而下,走出自己的痕跡。


  南宮琰將被子輕輕往上扯了些,就著光亮看著趴在他身上睡過去的人發愣。他不知道在多少個夜裏,就是期盼著她趴在自己身上睡著的情景。她那一頭柔順的長發,這個時候總會被撩到腦後,她的臉貼在自己的胸膛上,她的每一次呼氣都拂在他身上。這是他那樣愛著的女子,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能伴著自己的心跳。


  不要擔憂,既然你想去做,那麽就去做!我會一直在!芊芊……


  當太陽晃到中空的時候,小院落裏對峙著的四個人終於沒了脾氣,沉默地各自退開了一步,有誌一同地將目光全都轉向那間自昨夜關上就再沒有打開過的房門。


  已經快中午了……


  章淩、李雲對自家主子睡到日頭爬得老高曬屁股這事已經見怪不怪了,當初在定陽王府的時候,隻要王爺一有假,不上早朝,通常就不用讓廚房備他們兩人的早飯了。但顯然塵聞、塵閑還不習慣這種情況。他們昨天夜裏因為章淩讓出了房間免去了宿在外頭的命運,一覺睡得舒服,各自去做事,待吃過早飯還沒有看到雪芊芊起床,這才不安起來。


  小姐從來不是個嗜睡的人!

  塵聞、塵閑想要去敲門,但被李雲、章淩阻止。四個人沉默對峙在門外,眼看太陽越升越高,兩邊人馬的心情相差得越來越遠。雖然公子有交代,隻要保護小姐的安全,其他的聽小姐的吩咐就好。可眼下,他們到底是……


  房屋內,雪芊芊終於嚶嚀一聲,懶洋洋地睜開了眼。滿室的陽光讓她一愣,隨即猛拍自己的腦袋。她真的是不明白自己,她並不是一個嗜睡的人。但不論怎樣,隻要和南宮琰睡在一起,沒有人叫她,她就能昏天暗地地一直睡下去。又起得這麽晚……


  雪芊芊抬頭去看南宮琰,果然對上那雙微垂著的鳳目。抬手撫了撫他的胸膛,雪芊芊訕笑:“壓麻了沒?你醒來也不叫我……”她也是婚後才發現自己有當章魚的天賦,每晚睡起覺來,巴著他暖和的身子就不鬆手,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才睡得有質量。第一次壓著他睡著,醒來時他說身子麻了一半,整夜都在做噩夢。


  “現在還做噩夢嗎?”她曾經睡覺時候因為手臂放在胸口就做了噩夢,可以想象他的痛苦。但她止不住自己巴上去的衝動,也曾建議他,等她睡著了就將她從他身上剝開,他也不願意。


  “沒有。”南宮琰笑著回答。除了第一夜被她壓著睡做了噩夢之後,他就有了心理準備,之後的每夜再沒有噩夢過。隻有她離開的那段時間裏,他夜夜難以入眠,偶爾喝了謝韻少準備的安睡藥睡過去了,還會因為噩夢而驚醒。居然變成了個習慣……“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做噩夢。”


  雪芊芊胸口一窒,他們分別在即,未來的日子裏,他……


  南宮琰將她低落的情緒看在眼裏,抬手抓起她的長發,用手指梳理著,開口道:“我們再睡下去,院子裏那四個人不知道要鬥成什麽模樣了……”


  果然,雪芊芊被轉移了注意力:“啊?”她爬起來就伸長脖子想往外頭看。


  南宮琰攔下她,雙手在她的腰側輕輕一捏,笑道:“躺下。不然我們今日就不用下床了。”


  “呃……”雪芊芊忙拉著被子蓋住自己。她雖然是二十一世紀的女強人,但對於這樣的威脅還是很害怕的。看著南宮琰挑起地上的衣服穿戴起來,她眯著眼光明正大吃著豆腐。他的身材,放到現代,真的是眾女尋求的……


  南宮琰睨她一眼,將腰帶一束,打開門走了出去。眼在那四個人身上一掃,鳳目中的冷厲讓他們都退了開來。章淩迅速去廚房端來了水,遞給南宮琰。


  還帶著熱氣的帕子遞到雪芊芊麵前,南宮琰淡定地開口:“擦擦。”


  雪芊芊迅速地漲紅了臉,一把搶過帕子,指尖遙遙指著門口,斥道:“出去1他連這種事情都能麵不改色地說出口了?以往……他們親近之後,他會給自己端來水,也會擰好帕子,但從來沒有這樣笑著說出“擦擦”這類的話來,而是十分自覺地轉身離開。現在,他是……


  雪芊芊深深地認識到麵前的男人,在他們分離這些日子裏,變得臉皮厚了許多……


  南宮琰沉默一會兒,再開口仍帶著笑意:“需要我幫忙嗎?我很樂意幫……”


  剩下的話他沒有機會說出口了,因為一個濕熱的帕子摔到了他臉上。


  雪芊芊出來吃午飯的時候,臉上仍帶著微紅,走在她身邊的南宮琰一派輕鬆,不過幾次伸手想環住她的腰,都被她用眼神瞪祝


  這一頓飯比起昨天,吃得更加古怪。章淩他們四人因為之前的對峙,雖然身心疲憊,但由於過分重視輸贏,所以將對峙無聲地搬到了飯桌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想要夾一筷子菜,都會莫名其妙引發四個人集體筷子大戰。雪芊芊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她隻在電視裏看見過有人把功夫用在搶菜上。沒想到……


  南宮琰對這一情況十分放任,優哉遊哉很輕鬆地給身邊的人夾著菜,隻是在搶奪戰中第三次有菜飛離眾人筷子拋向天空的時候冷眼一掃,總算保住雪芊芊沒在接下來的戰局中被殃及。


  雪芊芊由於過於關注戰局,所以整頓飯沒有吃多少。而那四個人來來往往,筷子都快舞出花來了,勝負各半,也沒能安生吃頓好飯。所以,在所有的盤子都空了的時候,雪芊芊還握著筷子扒拉著飯,南宮琰將手中的筷子一放,用的力道不重,卻將桌子弄得一震。


  一片沉默中,章淩咳了一聲:“我去買飯菜。”他們幾個能熟練地在野外烤個魚燒個水,但正正經經地呆在廚房裏舞弄勺子就真的不行了。這幾天,他們都是到街上的酒樓裏買來飯菜吃的。


  塵聞也站了起來:“小姐……”壓得低低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懊惱。


  雪芊芊訕笑,一手伸到桌子底下,找到南宮琰的手,輕輕捏著他手背上的一小塊皮肉稍示懲戒,一邊開口:“沒什麽的。我今天……”她真的是沒有吃飽,想了想,改口道:“我還想露一手廚藝給你們看看呢!既然我們已經吃了一些,不如你們去買些菜,耐著性子等我做好請你們嚐嚐?”


  南宮琰順手握住她的虎口,不再讓她擰下去,看向她:“你還會做飯?”


  “……”雪芊芊笑得尷尬,事實上她從來沒有做過飯,剛才也不知道是被逼得還是怎麽的,總之腦子犯糊塗,為了不讓塵聞他們自責,脫口就說了要露廚藝之類的話。她,隻看過別人做飯……


  “會!我做個水煮活魚給你們吃!”


  為了以防萬一,雪芊芊讓章淩、李雲去買魚和其他配料的同時,讓塵聞、塵閑去酒樓再買一些做好的飯菜。對上南宮琰帶著笑意的眼,她笑得尷尬:“我隻是怕你們不喜歡我做的……”


  南宮琰點點頭表示明白,說道:“隻要是你做的,穿腸毒藥我也樂意吃。”


  這句話實在是恭維到雪芊芊了,她兩眼彎彎,還顧得上抓起他的手替他撫撫之前被她捏紅了地方。待到章淩他們帶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回來時,雪芊芊臉上的笑又僵住了。她即使是在家中,也是個坐等吃喝的主兒,從未碰過這類活物!


  南宮琰替她想好了法子:“章淩,把魚處理好!”自小,他們在野外烤魚時,都是章淩負責殺魚處理內髒的。


  章淩領命走開,雪芊芊鬆了口氣。


  這之後,章淩還贈送服務,在雪芊芊不確定的指導下,用刀把魚片了。


  燒任何菜,首先是要熱鍋熱油……雪芊芊念叨著,指揮李雲燒柴火,自己小心翼翼地把油倒進鍋裏,在一邊觀看的南宮琰和章淩都十分懷疑她那架勢到底是不是在做飯,簡直是拿萬分的小心出來了。


  油剛剛冒煙,雪芊芊就把已經切碎了辣椒放進鍋裏。一時間,油炸辣椒的氣味直衝人的淚腺,李雲坐在小凳子上被熏得淚眼朦朧,一邊乖乖地往裏頭添著柴火。雪芊芊噴嚏連連,眼淚也流了下來,自覺沒有麵目回頭看南宮琰和章淩的表情,於是強忍著,一邊在心裏回想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南宮琰一把摟住她,將她帶到廚房外邊,嘴上交代著:“章淩,你來,聽夫人的指揮。”


  “呃……往鍋裏倒一瓢水,然後蓋上鍋蓋!”雪芊芊壓低身子探了個腦袋,看著章淩站在那邊手足無措,忙開口。


  鍋蓋一上場,廚房頓時沒那麽嗆人了。眾人鬆了一口氣,塵聞塵閑暗自在心裏慶幸,幸好他們買來酒菜晚一步回來,不然,不定在廚房裏嗆成什麽模樣。


  “芊芊,你的水煮活魚到底是什麽模樣?”南宮琰低著頭,笑容綻得大大的,看著灰頭灰臉的雪芊芊問道。她說的這道菜他聽都沒有聽過,就不知道做出來會是什麽模樣。


  “很好吃的,吃起來很帶勁1雪芊芊不看他的笑臉,又轉回頭去指導章淩:“可以把魚塊放進鍋裏了。李雲,你加點柴,火燒大點1

  最終,雪芊芊隻在魚出鍋前進廚房加了鹽這些調料。紅豔豔的一鍋端出來,雪芊芊自覺已經做到最好了。在這樣的古代,她從未進過廚房的新手能做出這樣像模像樣的水煮魚,已經十分不錯了!


  眾人重新圍著桌子坐下的時候,都沉默地看著那一鍋紅豔得有些嚇人的湯湯水水,一時間沒有人伸筷子。雪芊芊瞅瞅眾人,不滿:“嚐嚐,會發現很好吃的1吃菜吃辣,吃零食吃甜,一向是她的理念。


  南宮琰伸出筷子,在紅漾漾的湯水中夾出一塊魚肉放到自己碗裏,淡淡的一眼掃過眾人,隨即滿意地看著他們都伸出了筷子。


  味道的確是不錯!

  雪芊芊一方麵是由於有辣就歡,一方麵是因為自己全程指導做出的,所以呼呼吐著氣吃得不亦樂乎。


  其他人都沾了一筷子之後,再也不動手了。而南宮琰則沉默地吃完自己碗裏的那一塊魚,又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夾起了第二塊。雪芊芊笑眯眯地看著他,又給他夾了一塊。


  結果一條魚,最後是在雪芊芊和南宮琰的通力合作下吃光光了。對這一戰果,雪芊芊十分滿意。她呼呼吐著舌頭,接過章淩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看向身邊的南宮琰問道:“你要嗎?”


  南宮琰沉默地搖了搖頭,麵色沉沉看不出表情來。


  這一餐,雪芊芊吃得格外愉快!雖然隻有南宮琰賞識她的水煮活魚,但她已經很滿意了。走到院子了剛轉了個圈,就見塵聞走了過來,低聲道:“小姐,大皇子那邊,派人在城裏尋人了。”至於找誰,他不用說,小姐也會知道。


  雪芊芊臉上的笑容一僵。那個軒轅修博當真如此敏感,就昨日酒樓上短暫的一麵,就讓他懷疑起他們的身份了?還是說,軒轅修博認得南宮琰?

  她點點頭,轉身去找南宮琰,在房裏卻沒有看到他。剛轉出來,就見章淩從廚房走出來,比比廚房:“在廚房裏。”


  雪芊芊走到門口,就見那個背對著她正探頭看著藥爐的男人。他挺拔的背,身姿如彎起來的花枝,在陽光下倒映在牆上。他很快發現了她,揚手讓她進來。


  黑漆漆的藥湯倒到碗裏,越發得黑濁。南宮琰拿著勺子舀出其中殘留的藥梗,又攪了幾遍晾到溫熱才遞給她。雪芊芊第一次這麽爽快地喝著藥,而且眉頭沒有皺起來,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將藥汁喝得一滴不剩才放下碗。


  南宮琰知道她有什麽事情,兩個人剛一回房,雪芊芊就抱住了他,把腦袋埋在他胸口前,低低啞啞的聲音好似哭泣一樣響起:“我舍不得……但是,你還是走吧1

  軒轅修博既然能注意到他們,一定是因為什麽不好的事情。他多留在南齊國一天,就多幾分危險。這裏畢竟不是北齊,萬一出了什麽事情,連個幫手也沒有。這樣的情況下,她怎麽敢讓他多留?

  南宮琰撫著她的發,沒有出聲。


  雪芊芊緊緊抱住他,雙手用力,悶悶地開口:“我不能跟你走。這裏,有很多人都得靠雪芊芊才能活著。所以,縱然我想,我也不能……”她終究還是說出了這句話。這話裏說得是天大的事實,她連給自己找個理由逃離這一切都不能。她不是那樣無私的人,不過,承了別人的情,總要回報的!


  “我知道。”南宮琰抬起她的臉,在她眉尖處印下一吻,又道:“所以,我會等你。”為了她,他能夠耐著性子等!

  “好!”雪芊芊扯出一個笑,交代道:“你要好好照顧你自己。”不要再因為她的事連身體也不顧了,朝臣們偶爾的固執也不要為這生氣,最重要的是,把自己顧好,就好像我在你身邊看顧你一樣……


  南宮琰應下。


  雪芊芊從來不知道自己能絮叨成這樣,她哪裏來的有那麽多的事情要交代啊!不過,南宮琰倒沒有嫌棄,從頭到尾兩人相擁著,一個說,一個答應。


  分別在即,黑夜就來得特別快。雪芊芊看著院子裏已經全黑的一片,心裏什麽滋味都有。回了房,她沉默地擰幹帕子遞給南宮琰,連個假笑都扯不出來。


  兩個人相擁躺在床上,靜默地聽著彼此的呼吸聲,沒有人開口。


  是南宮琰胸口一濕,才抹開了這沉默。他坐起身來,將她的臉挑起,看著她臉上兩行淚,無奈:“不要哭。”他這次來南齊,似乎是專門惹她眼淚的。從頭到尾,她就沒有停止過哭。


  “我不想哭,”雪芊芊那手指比著自己的臉,聲音帶著哭腔:“它自己流下來的!”實在是沒有什麽傷心事能惹她哭的,隻不過是分開一段時間,都說小別勝新婚,就當一個為重逢專門準備的過渡期。很快,他們就能見到彼此的……


  她終於低低哭出了聲音:“你要是不來,我能安心地做著其他事。你來了又走,我……”她的心一時間會不適應!她好不容易下了決心,把南齊國這邊的一切弄好,其他的什麽都不想。現在,卻由不得她了!她實在是有些怨他,他總是在她下定決心之後,又來攪亂她的心思。


  “我若不來,現在也不過是在世上喘口氣。”南宮琰剛拭去她臉上的淚,他的這句話又勾出她更多的淚來,低低歎了口氣,也不管那眼淚了,他將她的臉按向自己的胸口:“你聽,這裏,為了你跳動著!”


  “你要相信,我努力過。隻是,阿泰那個消息到我手裏的時候,我已經忘了所有一切。他寫著,你可能已經死在那次爆炸中了。我想了很久,你怎麽可能沒有聽我認錯就走了呢?所以我不相信,我隻想找到你,無論是生是死,好歹我對自己也有個交代1南宮琰靜靜地吐露自己的心思,手安撫地在她背上輕輕滑動。


  雪芊芊的眼淚落得更急,揪著他的衣服,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我其實有些惱怒。你離開我的時候,毫不猶豫,甚至誤導我,讓我以為你身重劇毒,結果鬧了個笑話,就那樣讓你走了。我曾經猜測,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的,是不是婚後的一切都是個虛空的夢?我知道你聽到我這樣想,肯定會修理我的1南宮琰抓住她掐自己胸膛的手,笑得溫柔:“我知道不是那樣。”


  他送出那個玉鐲,告訴她是他娘要給兒媳婦的,她盈盈的水目看著自己,那淡淡的羞怯含在她的喜悅當中,他沒有看錯。那次他盛怒之下,軟禁了她。她一再請求自己相信她,他沒有答應,隻是將目光看向她露在袖口外的那個玉鐲。她如驚嚇般地扯下衣袖遮住那個玉鐲,那個時候,他是高興的。


  “你那麽寶貝那個玉鐲,又怎麽可能……”南宮琰握著她的左手手腕,一遍一遍撫過。“也許,那一次你離開,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若非那樣,我永遠不會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愛你。我以前一直很好奇,為什麽爹無論何時對娘都百依百順,現在才明白,爹是一個多麽聰明的人1

  真正的愛,不會讓人盲目,反而會讓人更加清醒。無論何時,都能在抉擇中知曉哪個對自己更重要,這樣的話,做一個順著妻子的人就變得那麽有意義。“我想帶你走,但你不能。我明白,我會等著你。”


  “我不要求你其他,隻要你不要放任自己陷入險境就好。皇子府,你不要再回去了。章淩會跟在你身邊,你要打探,阿泰和春意就夠了。”南宮琰輕撫著她的臉,她不知道,在酒樓的時候,酒壺砸落在地的時候,他有多麽的緊張。如果他們忽略了她身上的藥香氣,被那個人聞到的話,芊芊再回到皇子府裏,會有多麽的危險!


  回程的時候,聽著她細細解釋的時候,他就一陣後怕。幸好,幸好她是個這麽聰慧的女子!她的聰慧,不知道多少次保住了她的性命!但……百密一疏,這種情況也會出現。到那時候,她置身危險中,誰來救她?他嗎?或者是那個舒恒月?


  “代替你去皇子府的那個春馨,嗓音和身段和你極像,她既然已經裝了兩天也沒有被發現,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我走之後,你就和章淩安心地住在這裏,周圍我會布下暗衛保護你。你要做什麽謀劃什麽都沒有關係,隻不過……”南宮琰聲音一啞,下麵的話都隱了去,雪芊芊聽得模模糊糊,扯了扯他的衣服。


  南宮琰一閉眼,說出口:“你若要涉險,就想想你去了之後我會隨你一起……”他說不出那個“死”字,太不吉利!這個想法他之前就已經有了,在看著紙條心裏一片淒涼的時候,就想過,一旦確定她已死,他就相隨!在這前麵,他第一次有這想法是在……


  “棺木擺在王府大廳裏,我因為氣息紊亂昏睡了一天,再醒來就是滿目的白布。一時間神智不清明,就以為你真的死了,整個人衝到廳門口,看到棺木的那一刹那,我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你到底是怎麽死的,是什麽時候死的,這些我全都想不起來,隻知道你不會死。你若死了,我也不願活著1


  若不是那利落的一掌劈暈了他,他真的會毀了棺木,隻為確定是不是她躺在裏麵。若真的是那樣,那表哥費心費力設的局就沒用了……


  雪芊芊已經聽得忘記了哭了,這些事,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她隻知道,他為了立後的勸諫氣得吐血,臥床好些日子。她從不知道,他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來的南齊國。若是在他來之前,阿泰沒有找到她,他們沒有重逢相見,他以為雪芊芊已經死了不在這個世上的話,那……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禍害遺千年?”雪芊芊抓起他的袖子抹幹自己的眼淚,扯出一個笑容:“我就是那個遺千年的禍害,所以你不用擔心。如果你找不到我了,我也一定會找到你的。除非你看到我的屍體,看到我戴著你送的那個玉鐲沒了呼吸,不然,不要相信我死掉了。我一定會活著,因為我要陪你一起到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雪芊芊握住他的手,笑著吟出這一句。我要握著你的手,和你相攜走過風風雨雨,看著日出日落、風起風停,看著你的容貌一點點變化,直至皺紋爬上你的臉你的手,我依舊認為你是最好的那一個0……等到我們倆都乏了,我們就手握著手,我依舊要巴在你的身上,睡好我們最後一個好覺!這樣我才甘心1


  南宮琰輕輕頷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們就這樣說了一夜的話,等到黎明的晨曦隔著窗紙都能看著朦朦朧朧的亮時,雪芊芊終於熬不住,睡著了。她兩手緊緊地抓著南宮琰的衣服,好像怕他憑空不見了一樣。南宮琰看著她沉睡著的小臉一遍又一遍,了無睡意。


  午後時光是最閑散的,太陽正烈,烤得每一處土地都騰著熱烘烘的白氣。鳴蟬隱在不知名的高處,一遍又一遍叫著,頗有種淒厲的絕望。小院落周圍都安安靜靜的,隻有頑童穿梭往來在小巷中追逐打鬧。


  雪芊芊站在床邊,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南宮琰從門外走進來,一眼看見擺在桌子上的包袱。他看向雪芊芊,這才發現她手上正拿著一件他的外袍。


  “章淩買好馬了?”雪芊芊頭也沒有抬,出聲問道。


  南宮琰應了一聲,走向她。雪芊芊摸著手上的外袍,眼睛不知道在看著什麽地方,隻是說:“給洛兒買的東西都放在一起了。”至於他,並沒有帶多少東西來。可她看到這間屋子的每一樣東西,都帶著他的影子。


  雪芊芊把手上的衣袍往被子裏一塞,孩子氣的舉動惹得南宮琰笑出聲,拉起她和自己平視,說道:“不會多久的。你這邊的情況章淩會隨時報告給我的,最多個把月,到時候我來找你。”到那時候,她這邊也該有了個結果。若是她這邊贏了,他們該開誠布公地談談,未來的路到底怎麽走。“……若是你輸了,我會親自來接你。”章淩自能保她平安!

  雪芊芊點點頭:“到時候你要為我報仇1北齊國和南齊國未來如何關鍵就在她能不能成功登基。她眼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掐著他的手臂,笑得猙獰:“怎麽?對我沒有信心是不是?覺得我會輸?”


  你若是輸了,我這邊倒好辦。隻要帶你回北齊國,其他的事我都會處理好。若是你真的成了南齊國的女帝,那樣……南宮琰抬手壓著自己的眼角,鳳目舒和,笑意從他的眼中一點一點沁出來,他單手點在她的眉眼處,嗓音清泠:“我隻是要你後顧無憂,無論你想怎麽做,後麵都有我在。”


  雪芊芊抱住他,笑容燦爛,聲音卻低緩了許多:“我知道自己挖了個寶,還是個無論我做什麽,都準備給我收拾殘局的寶貝1正是因為有了他這樣的話,所以她才大膽地想了接下來的計劃。實在是很冒險,若是沒有他讓自己大膽放手去做,她真的會遲疑。


  屋外,李雲把大大的行李放到馬背上,一張臉盡是愁苦。章淩站在一旁看他唉聲歎氣許久,就是不出聲問他怎麽回事。終於,李雲忍不住,頹喪地走到他麵前一屁股坐在門檻上,說話的嗓音中是滿滿的不願意。“夫人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回去?這裏有什麽好的,什麽都不怎麽樣,就連人也討厭!”


  站在院子裏的塵聞、塵閑聞言冷眼嗖嗖地射過箭來。章淩往前站了一步,擋在李雲麵前,交代道:“你一路上要小心,別盡給主子拖後腿1若是沒有暗衛同行,單單一個李雲,他還真的不放心。


  李雲撇下嘴角,十分無奈:“連你都要留在這裏……以後,我都不知道怎麽做才好……”他不得不承認,在揣測人心思這方麵,章淩比他厲害太多。沒有他的指點,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主子心情好什麽時候主子心情差。


  章淩笑著拍拍他的肩頭,和他並肩坐著:“你別擔心。現在夫人找到了,什麽問題都解決了。你好好呆在主子身邊,聽他的話。若是有你做不了主的事情,除了主子你還可以找大公子和……”想了想,終是把“清逸侯”三個字給咽了下去。就李雲這樣的碰上夏家的家主,隻怕會把自己賣個徹底還幫忙數錢。


  李雲連點了幾個頭。


  南宮琰走出房門,看著李雲道:“走吧1

  李雲章淩同時站了起來。


  雪芊芊慢騰騰從南宮琰身後走出來,抓著他的衣服給他理了理衣襟。紫金的外袍被她撫平每一處皺褶,寬邊的金絲繡流水一般從她手中流過。南宮琰一把抓住她的手,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繞過她走出去。


  利落地翻身上馬,南宮琰端坐在馬背上,背著光朝她看了眼,抓緊韁繩轉過馬頭出了院子。雪芊芊心裏一緊,硬生生壓製住自己想邁步的衝動。以後隔得老遠,就算是有暗衛傳送消息,但顧忌著南齊國,怕也不能那麽頻繁。以後,以後……


  雪芊芊猛地轉過身子,全神貫注地看著廳內的桌子,一動不動。她受不了這樣的分離,即使心裏再怎麽理智分析或者自我安慰,她都不能夠平靜地接受。上天對於世人的分分合合,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他的一個反複無常,也許就讓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從此生離死別,一輩子再也見不到。


  也許,他們之間,也是這樣一個的轉身,就成為了永遠……


  雪芊芊渾身一震,止不住心裏的恐慌。她用力一咬唇,閉上眼試圖平靜自己的心情。但她雙眼一合,腦子裏卻出現剛才南宮琰翻身上馬扯動韁繩離開的場景。因為未來太難捉摸,所以他們這樣的轉身,也許就成了彼此最深的痛……這個念頭一起,她再也呆不住,慌忙轉身,朝著院子就跑了出去。


  “夫人!”


  章淩緊隨其後,輕輕地喚了她一聲,沒有阻止她的舉動,隻是在她腳步一踉蹌差點摔倒的時候扶住了她。雪芊芊低低叫了一聲“南宮……”,剩下的話含在嘴裏,再也說不出。她擺了擺手,沿著小巷子跑了出去。


  明明沒有多長的路,她卻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被拉得好長。分分秒秒,她感受著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慌。他們買下的院子獨門獨戶,是建在其他人家的後院的夾縫中,當初也是看中了這裏的隱蔽。所以她一路走來,隻聽到有小孩子嬉笑的聲音響在附近,卻沒有碰上什麽人。她一直走到了那口井邊,才停了下來。


  他們已經走了,騎馬的速度根本不是她能趕上的……


  雪芊芊咬著唇站在那裏,眼睛循著路一直看過去,什麽都沒有。也許就在她發愣的時候,他們已經走過這裏。也許,南宮琰也怕自己會回頭,所以他才這麽快就離開了這裏,頭也不回……


  心裏的悲戚與落寞洶湧而來,她的嘴動了動,壓抑不住的歎息輕輕從口中泄了出來。章淩、塵聞他們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靜默地看著她,誰也沒有開口。


  忽然,他們同時抬眼看向那不算筆直的小路。章淩麵上有些淡淡的驚訝,但眼裏卻有一絲高興,他上前兩步走到雪芊芊身邊,低低說了一句:“夫人,他們回來了。”


  雪芊芊眼眸一抬,想要細聽一下小巷子的聲響,卻隻有自己的心跳聲重重地響著。她的眼中帶著一絲不可置信,心裏卻是滿滿的期待,看著那小巷轉彎處,唇越咬越緊。


  很快,那“達達”的馬蹄聲響在她耳邊,越來越大聲,馬身出現在那兒,來人一甩馬鞭,駿馬急速地奔了過來。雪芊芊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馬,馬背上坐著的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猛地扯住韁繩。在馬長長的嘶鳴聲中,他從馬上一躍而下,人剛立住,就拉過她的身子抱住。


  “你……”雪芊芊原本想問他怎麽回來了,但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熟悉氣息,她眼眶一熱,什麽也問不出。雙手已經十分自然地抓住他的衣服,壓著嗓子略有些嘶啞地喚了幾句“南宮,南宮……”


  跟在南宮琰身後的李雲,下馬走到章淩麵前,兩人交換一個眼色,都退了開來,走到一邊去。


  雪芊芊知道自己這樣不應該,但她很多時候都能很好地控製住自己,在這個時候卻被心裏的惶惶擊潰了。她從不是在感情上吝於表達的人,很多事上能忍則忍,基本上忍了都會是好的。但,這一點,不適用感情。


  感情,輸在心上!

  她能在那次分離的時候,躲在馬車裏流著眼淚咬牙不回頭。而現在……


  南宮琰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那一圈溫潤上緩緩移動。她將玉鐲又戴上了,當她從十分隱秘的地方將玉鐲和那塊玉佩找出來的時候,他眼眸黑亮地看著她,最終卻什麽也沒說,隻接過玉鐲親手給她戴上。


  他知道分離的不易,所以他上了馬,最後看了她一眼,都也不回地驅著馬奔出去。風帶著涼意拂過他的臉,他的腦子裏卻昏昏沉沉地轉著,一遍一遍地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回頭。他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在越拉越遠,最後會終結在兩個國家的遙遠上,就連傳個書信都要幾天時間。是不得不,是那麽多的因為,他們必須這樣!


  但他在轉過一個又一個的巷口,突然勒住馬,僵直著背就那樣靜止在馬背上。這個時候的陽光投在牆上,光光亮亮的,他的影子和馬的影子重疊了一部分,斑斑駁駁地看不出什麽模樣。他突然想起夜裏她趴在自己身上,閉著眼睛呢喃著說話的模樣。嬌俏十足,又帶著些許的慵懶,她卸下所有的冷靜與理智,放任自己在他身邊露出最美的模樣……


  她呢喃著叫他“南宮”的模樣,是他最看不厭又萬般珍惜的。


  陽光灑落的地方,他隻要一直不回頭地奔過去,北齊國就在那裏。但,黑夜也會離他越來越近。那個曆經百年的龍行宮,也有一條幽深的宮道,那裏有一排一排的燭盞,卻隻有牆上那一盞盞燈照亮著。那裏黃色的宮紗宮幔層層疊疊,他尋遍各處,卻找不到她的身影。


  那裏沒有她笑得無害手指卻緊緊掐著他的手臂用力,那裏沒有她苦著臉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喝下一碗一碗的湯藥。那裏沒有她的氣息,沒有她身上的藥香,沒有她的聲音,沒有她……那是一個冷冰冰的住處,沒有她一絲的痕跡,隻有年代悠遠的梁木和大紅的朱漆。甚至比不上采蘭軒來得珍貴!

  “我想聽聽你喚我的名字。”他們十指交握,糾纏著將對方的手心緊緊貼在自己手上。南宮琰放輕了力道,輕輕握著她的手,抿抿唇說道。


  雪芊芊臉貼在他的胸膛,拿著腦袋輕輕蹭他的下巴。這一刻,她相信真的有心有靈犀一點通這種事情。他去而複返,讓她心裏又酸又甜。


  她嘴角微微一翹,臉上露出微笑:“喚什麽?南宮?琰?還是什麽?”


  “都要。”南宮琰鳳目輕合,低垂著眼看著她的發旋,鼻尖輕觸她的發絲。清香縈繞,發絲輕柔地觸碰著他的臉,她身子軟軟地倚在他懷裏,這一切,讓他掩下那即將離別的痛楚,輕笑道:“但最愛的還是我迎娶你的時候,你那一句‘夫君’1

  懷裏的人動了動,仰頭看他,久久都沒有說話。她很少這樣叫他,一方麵,總覺得這“夫君”二字相比現代社會裏的“老公”還來得膩歪,另一方麵是她的性格,“夫君”來“夫君”去的,她嫌棄開不了口。當時他在宮門處迎她,紅紗相隔,那個世界真的是帶著滿滿的喜慶。那麽多人呆在那裏,她卻隻看得到他。


  成親時會有什麽樣有意義的舉動,她對這個一向沒什麽想法。但當時,她動了動唇,叫出那一聲“夫君”,心裏確實是帶著莫名的歡喜。嬌嬌軟軟的,連那一聲“夫君”都帶著甜膩的柔情。她這個現代人的理智,在那一瞬居然也認為,偶爾這麽叫一句也是可以忍受的。因為,他就是她的夫!


  李雲抬手輕輕碰了碰章淩,睜大眼睛往那一邊呢喃著說話的人偏了偏,嘴角高高翹起,是憋不住的笑意。小的時候,老爺親自督促他們練功,總說練好武功耳聰目明對身體有好處,現在,他是是實實在在知道耳聰的好處了!


  太陽掛在空中,瑩亮的光射到井裏。波光粼粼,清淺晃蕩,好像上好的金黃絲絹撇在水裏,輕輕搖曳身姿。靛藍暈開的天空飄浮著幾朵白雲,涼爽的風裹去空氣中沉沉的熱氣,卻吹不散那輕輕一句“夫君”……


  南方的田野裏,這時候已經是滿滿的綠色了。一畦一畦的青菜迎著風,縱然夏日的太陽十分烈,也沒有抽去所有的生氣。水田裏的禾苗黃綠相雜,黃的是沉甸甸的稻穀,綠的是剛翻新插上的秧苗。


  來的時候太慌,日夜兼程,李雲累得什麽也顧不上看。現在雖然依舊行程匆匆,但好歹可以偷個空閑。馬跑累了,自己慢下腳步。南宮琰也沒有如來時那般勉強,放任速度慢了下來。他靜靜看著這獨特的南國風光,腦子裏想了許多,到最後終究還是合成她淺笑的眉眼。


  李雲笑著甩著鞭子,想到了之前去過的郊縣,當時洪水肆虐,若沒有那樣的災害,估計夏天也該是這樣的模樣。京城裏的夏天和南齊國的總還是有些區別,他們出來的時候日頭經常帶些昏沉,依稀記得隻有楊柳成片成片地綠,給禦花園帶來蔭涼。宮裏其他的奇花異草,雖然每日都有宮人照料,但反而不若這野外的長得有意思。


  李雲偷覷一眼南宮琰,乖覺地沒有去打擾。章淩說過,在自家主子沉默的時候,萬不得已不要去擾,指不定那個時候他正在想夫人呢!


  馳馬走了許久,天也漸漸黑了下來。因為他們趕著回去,但有不想麻煩,所以走的是偏離官道的小道,這一路上人家漸漸稀少了。他們倒也不會累,想了想還是再趕一段路,到了後半夜再休息。


  夜空下是散落的星星,好似陽光下沙灘上發著光的石頭,這一顆那一粒的。山間密林裏,黑影幢幢,橫斜逸出的枝枝幹幹乍一看都有點張牙舞爪的模樣。李雲回頭瞥了瞥跟在他們身後的暗衛,都十足的安靜,連個聲音也不出,一時間隻有馬踩在地上沉沉的“踢踏”聲。


  李雲剛要回頭,就覺得有什麽東西觸到自己的脖子,全身一麻,下意識地大叫了一聲。


  “啊1


  這一聲在空寂的山林裏格外得響,李雲自覺嗓子眼都叫得有些痛,等看清是什麽嚇到自己的時候,又覺得喉嚨發幹,尷尬地摸著腦袋。


  南宮琰頭也沒有回,輕笑了一聲,道:“走路就看著點。一根樹枝也能嚇到你,章淩會覺得你越來越不濟事的1繞過那根樹枝的時候,本來想提醒一下李雲,但見他還有心思往後頭看去,索性也就保持安靜。


  沒走多久,南宮琰就擺了擺手:“不走了,就地歇著!”


  有人接近的時候,李雲正眯著眼閉氣打坐。沉靜了心思的人,對聲響格外敏感,他睜開眼剛要說話就聽南宮琰輕輕發了個聲響,立刻就噤了聲。


  暗衛早已經隱在各處,將這裏當成中心保護著。所有人都屏氣細聽,悉悉率率的是兩個人的腳步聲。似乎也有人撞到橫斜長出來的樹枝,低低叫了一聲疼,立刻就有人捂住了那人的嘴細細說了說些什麽。


  李雲蹙眉,怎麽他聽著似乎是一男一女往這裏走啊?這都後半夜了,天邊的月亮都快隱在雲後麵了,怎麽會有人走到這麽偏僻的地方?難道說……


  李雲兩眼亮閃閃。難道是什麽相約私奔的年輕男女?


  那兩個人果然朝著他們呆的地方走了過來,但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這裏有人。南宮琰靜靜一想,就明白他們為什麽往這裏走了。他們呆的這個地方是一塊平地,四周有樹,這兩個人怕是想要找個地方過上一晚,等到天亮。


  南宮琰沉默半響,既然他們也隻是路過,那還是出個聲音,免得到時候嚇著他們……這麽一想,他輕咳了一聲,正準備說話,就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給逼了回去。


  “鬼啊!鬼……”


  聽著嗓音,是個小姑娘。驚慌失措的叫聲中,含著顫意。黑漆漆的空地上,隱約可見走在一起的兩個人,其中一個矮個的猛地撲上到另一個人身上,叫了一句:“公子,救命啊……”


  很熟悉的一句話,很熟悉的語氣,南宮琰鳳目一凝,輕輕笑了起來。原來,是他們!

  李雲正雲裏霧裏地,聽到他這一笑更加迷惑了。他覺得剛才的聲音聽著熟悉,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卻一直覺得隱隱有什麽東西擋著自己,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


  “半夏1

  蕭鳳羽頭疼地抱著小丫頭,連苦笑都扯不出來了,隻好一手輕輕捂著她的嘴不讓她繼續叫,一手伸到她背後,來回撫著她顫抖的身子。他低笑著出聲:“不是鬼,不信你拿出火折子看看。”


  他話音剛落,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就出現了一團火光,照亮了眾人的臉。蕭鳳羽看清站在那邊的人時,臉上微微現出錯愕,很快就隱去,放開捂著半夏的手,笑道:“原來還是故人1

  半夏瞪大眼睛看著李雲拿著火折子將他們麵前的一堆柴火燃起,小腦瓜子想了這麽久,仍然不明白為什麽會在這裏碰上他們。明明……定陽王已經當了皇帝,不是嗎?這裏還是南齊國,他怎麽會到這裏來?

  蕭鳳羽則鎮定了許多,向南宮琰道著謝,接過李雲遞過來的食物。他們自從那日決定往京都走來之後,一路上靠著行醫,倒走得也順暢。原本今日是要趕到下一個城鎮在住店休息的,但中途因為半夏愛玩的性子耽擱了不少時間。這一路走來,天一黑,半夏就開始怕起鬼來了……


  “原來我們是走離了官道。”蕭鳳羽不禁撫額,半夏追著一隻小兔子跑,他也叫不住,隻能跟在後來。原本以為越走越荒涼,過了這一段路就好,沒想到根本就走錯了方向。睨著正在吃東西的半夏一眼,後者忙裝著專心吃東西,頭也不抬。


  “蕭大夫要去哪裏?”李雲又遞過水去。當初在郊縣,蕭大夫就憑著醫術贏得了他的尊敬。後來又碰巧救了被毒箭傷了的夫人,說起來也算是他們的恩人。


  蕭鳳羽接過水遞到半夏麵前,又抬手將她嘴角邊的幹糧碎末拭了,這才回答:“我們要去京都,買一味藥。”


  “買藥?”李雲好奇了起來,什麽藥非得到南齊國的京都才能買到?

  半夏眨巴著眼睛,放下水袋,指了指蕭鳳羽身邊的藥箱:“是蒼術花,隻有南齊國有種。”她是不知道為什麽公子要這味藥,她回想之前看的藥書,裏麵從來沒有提到蒼術花。難道蒼術會開花?


  李雲對藥理一點不通,點了點頭:“我們北齊國有個天下聞名的神醫,也許他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神醫?”半夏被挑起了興趣,看看自家公子,“格格”笑了起來:“我家公子雖然說是醫藥傳代的世家,但是醫術可稱不上神醫,你說說你們那裏的神醫叫什麽名字,也許我家公子可以拜在他門下呢!”


  “半夏1蕭鳳羽笑著叱了她一聲,被這個小丫頭嘲笑醫術不高明,還真是尷尬。


  李雲也跟著笑了起來。他是很好奇這對主仆,雖然小丫頭一直“公子公子”的叫,但擺明沒有將蕭大夫放在主人的位子上,很多時候許多事還是她做主的。例如……收診金這類事。


  有了火光,又吃了東西,半夏不再擔心什麽鬼啊怪的,整個人開始懶懶地眯著眼打哈欠了。耳邊聽著公子和那個明明是北齊國的皇帝卻出現在南齊國的男人說著話,半夏心裏輕輕哼了哼。不是說什麽為了王妃當堂吐血嗎?怎麽現在看來,整個人精神狀態還不差,還有心思來南齊國走動,看來是沒什麽大礙了……原本以為是神仙眷侶,沒想到……


  “人一死萬事都休……”呢喃著說著這句話,半夏頭往身邊的人身上一靠,整個人迷迷糊糊地陷入黑暗。


  南宮琰看了眼半夏,心裏有些驚訝。才幾歲的小丫頭,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蕭鳳羽抬手從藥箱裏拿出一件衣服蓋在半夏身上,將她的腦袋小心地放在自己的腿上,一抬眼對上南宮琰有些詫異的目光,笑了笑,有些無奈:“半夏什麽書都看,前些日子宿在一座禪院裏,她就開始看佛經……看到王爺你,應該是想到王妃了。之前……她知道消息後,哭了好久……”還指著他罵了很久的“臭男人”!

  南宮琰有些了悟地點頭,難怪從剛才開始,半夏見到他之後都有些仇視地看著自己。原來是為了芊芊……


  她倒是和這些人交好,先是隋瑭的夫人,現在又有半夏這個小丫頭,為了她的“死”來找他麻煩的……


  蕭鳳羽見他臉上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嘴角甚至微微揚了起來,於是對心底的猜測又多了幾分把握。以他的身份,能出現在南齊國境內,十分不尋常。提到王妃時,他甚至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那個王妃真的很不簡單吧……


  眼不禁看向懷裏睡得正香的半夏,她閉著眼,嘴巴動了動,隨即抿著。輕輕的鼾聲響了起來,蕭鳳羽眉眼一彎笑了起來:這幾天,她果然走累了……


  歇了一夜,再醒來,天空已經是碧藍的顏色了,樹林間靜了一個晚上的鳥兒們爭相鳴唱。半夏抬手拿起蓋在身上的衣服,看著正在邊上整理藥箱的蕭鳳羽,一咕嚕爬起來,強行將他從藥箱邊推開。


  “公子,整理藥箱這種事是我做的。你連這都要搶,是不是不要我做你的丫頭了?”半夏十分不解,為什麽近來公子頻頻多事,她常常一覺醒來就發現應該丫頭幹的事已經全都幹好了。


  蕭鳳羽笑了笑,沒有說話。沒有遇上半夏前,這樣的事情他也幹了一段時日。最近,不過是……看著半夏將衣服折好放進藥箱裏,蕭鳳羽低垂著眼眸,看著地上。他終是舍不得這個小人兒……


  “公子,你已經洗漱了?”看他神清氣爽的模樣,臉上白白淨淨的,肯定已經洗過臉了!

  蕭鳳羽點點頭,抬手指向一邊:“往那兒走,有個小泉。”


  半夏拿著布巾,邊走邊跳地去了。


  蕭鳳羽一直看著她走遠了,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那些事,他不想將她卷入。如果可以,他寧願做她一輩子的公子,也不願……躲了那麽久,分離仍是近了!

  半夏啊……


  蕭鳳羽慢慢站起來,一轉身,嚇了一跳。南宮琰就站在他麵前,一雙鳳目寡淡地看著他。


  “王爺!”蕭鳳羽抬了抬手行禮,謝道:“多謝昨夜裏的照顧了!”


  南宮琰應了一聲,眼看向剛才半夏離開的方向。


  蕭鳳羽靜默了片刻,眼睫毛微微一動,開口:“半夏一向……很喜歡王妃。這話,本來不該問,但……”縱然他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但沒有能證實的,他也不能十分肯定地說給半夏聽。就當,就當是送給半夏的一個禮物吧!


  “王妃她,是不是還……”在人世?或者說,王妃就在南齊國裏,所以麵前這個男人才會拋下了國事出現在這裏?


  南宮琰鳳目一凝,眼角微微揚起看著他,直到從他眼裏看到了真誠,這才別開眼,轉身離開。


  蕭鳳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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