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誘惑,狠狠壓下來
隻是,那個叫舒恒月的,似乎不會那麽容易就讓表嫂離開……
令藍翎泰沒有想到的事,他這一次送出的消息根本就沒有到南宮琰手中。南宮琰因為上次藍翎泰的回報,再也不能耐著性子,帶著李雲、章淩一路從北齊國趕往南齊了。
李雲對這種不眠不休的趕路實在是十分痛恨,可看著自家主子那股狠勁兒,那些勸慰的話都咽了下去。
上一次出遠門,又是暴雨又是洪水的,他們走了七天才到郊縣。而這一次,短短三天的時間,他們已經走過郊縣繼續往南了。李雲對這速度實在是驚訝,後來一想才反應過來,那一次王爺帶著王妃一道出門,雖是趕路,也總會夜裏住客棧。而這一次,南宮琰似乎隻知道一個“走”字,連買吃食他都覺得耽擱時間……
沒幾天,他們已經到了京都。三人風塵仆仆的,章淩找了客棧暫且住下。當夜,一道七彩的亮光在客棧上空炸開,璀璨絢爛。亮光過處,章淩站在那邊,臉上有著一份少見的期冀。
南宮琰靜默立在一邊,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一雙鳳目將那瞬間的燦爛光亮收在其中,少有的光彩。當光亮逝去,他的眼眸如一潭深淵,有著長年隱在山崖下久不見陽光的陰鷙與冰冷。波瀾不起,那隻是濃黑的墨色……
此時,皇子府裏各處燈火已經相繼熄滅,隻剩下黑寂的各廊上那一盞亮瑩。府裏輪值的侍衛幾人一隊,去往各處查看。他們手執長矛,走得緩慢,眼睛則很快掠過各個角落,十分警惕。皇子府終歸不是尋常地方,這一批侍衛是軒轅修博成年時親自去挑選出來的,他們肩負著的責任重大。
走到西南邊下人住的院落,遠遠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問著什麽。侍衛們相互看了一眼,筆直朝著聲音響起的地方走去。
“姐姐,怎麽還不去睡?”
坐在廊前抱膝的女子回過頭來,笑笑:“春意,你先去睡吧!今天也累了1皇子府的廚房,簡直是個打仗的地方。每天天沒亮就起來,準備一府人的早飯,這一忙完就開始準備午飯、晚飯。直到眾人都吃過了,他們還要開始收拾碗筷、廚房。春意和藍翎泰體力、耐力自然驚人,兩人每天做那麽多事也不吭一聲,但雪芊芊每天都累得直不起腰來……
要知道,她的許多活春意和藍翎泰已經悄悄幫她做了,她還……雪芊芊歎口氣,看來真的是個嬌生慣養的命!
“姐姐……”春意站在一邊,聲音壓低了許多,混進皇子府的這段時間,她們倆親近了不少。春意每每喚她一聲“姐姐”也自然許多。兩個人現如今的相處比起過去的主仆模式又多了幾分親昵。
雪芊芊正要開口說話,卻被春意扯了一下衣袖,她一頓,隨即聽到了腳步聲。
亮光很快就移到了這邊,為首的護衛見了她們倆,開口道:“已經是休寢時候,無故不要隨便出房門。”見她們倆也不是生麵孔,這才提醒到。皇子府裏曆來規矩森嚴,若是被總管碰上,這兩個小奴婢也不用再幹下去了。
雪芊芊、春意忙點頭稱是,又是告罪,這才轉身回屋裏去了。屋裏一片漆黑,其他人都已經睡了。春意和雪芊芊兩人的床位挨在一起,雪芊芊的靠著牆。兩人躡手躡腳摸上床,雪芊芊等春意躺下了,給她捏好被角,自己才睡下。這些日子,她好像有了個妹妹一樣,隨手捏來的照顧,讓春意從一開始的不適應逐漸習慣了。
雪芊芊知道春意定會等她睡了才安心閉眼。可是,眼下她自己真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站在院落裏帶進來的涼氣還沒有消去,她的心也沒有從之前的怔忪裏掙出來……於是,特意放慢呼吸,以著睡前的節奏緩緩吸納吐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芊芊閉著的眼才睜開,稍微翻了個身,臉向著牆。黑暗中,她麵無表情地瞪著眼,似乎跟誰較著勁兒一樣。直到她的眼睛覺得酸澀,有些癢意在眼角泛起,雪芊芊抬手去撓,卻碰了一手指的濕意,她這次發現自己居然莫名其妙落淚了。
雪芊芊哭笑不得,這眼淚落得奇怪,是眼睛使勁瞪的緣故嗎?她這麽想著,眼裏的水珠不斷地冒了出來,似乎牽動著一個機關,勾著她的心髒都開始犯疼。寂寞了,是寂寞了……
雪芊芊在心裏對自己這樣說著,淚水不斷留下,左眼的淚在她的鼻梁上劃過一道弧線,從她的右臉頰上滑向末端,就這樣濕了枕頭。她突然想起在現代的某一日,她老媽又開始追問她何時結婚她們之間的對話。
那時的她,驕傲能幹,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但無論在外麵的世界怎樣呼風喚雨,回到家裏永遠是被念叨被擔心的對象。她媽媽,是她一輩子的偶像,是個聰慧睿智的女子。但一說到結婚,就算是偶像也不能說服她。
已經談了這麽些年的戀愛,也該計劃結婚了。成了家,有了孩子,你的人生非但沒有覆滅,相反,還有了新的牽掛新的意義……
苦口婆心地勸慰,說得她一點脾氣都沒有。但是總是咬著不肯鬆口:我現在這樣過得也很好啊,況且天天戀愛多好礙…
她媽媽無奈了,聲音都低了下去,但仍能讓人聽清:結了婚意義就不一樣了。以後,無論風裏來雨裏去,總會有個人陪著你。天氣冷了,身邊也有個人給你暖暖手暖暖腳聽你說些嘮叨了……
話說得就那麽簡單,好像婚姻就是天冷了,有個人能給你溫暖……當時她對這論調撇撇嘴,現在重新想起,卻好像有些了解她媽媽的意思了。
她其實是希望自己每天能幹更多更累的活兒,這樣至少夜裏一沾床就能很快睡過去,一覺到天亮。而事實是,她已經忘記睡個好覺是什麽感覺了。除了在丞相府住的第一天,她因為被下迷香藥勁沒過一晚上睡得昏沉沉的,這之後每天晚上她總跟打了雞血一樣,就算白天再累,晚上還是精神十分。
舒恒月知道她的苦惱之後,於是在她每日喝的藥裏加了安睡的藥材,她一天喝上兩碗,仍是沒有效果。像個糾纏不清的噩夢,每次當她覺得自己快要睡著的時候,眼皮就會自動睜開,神智瞬間清醒。再然後,她就會想到身邊少了什麽人……
輕輕吐出一口氣,雪芊芊抬起右手就去摸左手腕,卻摸了個空。她腦子一空,這才想起她一直戴著的那個紫羅蘭玉鐲在喬裝進皇子府前就已經脫下了。嘴邊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雪芊芊張著嘴,做了個嘴型,卻沒有出聲。
南宮琰……
雪芊芊閉上眼,卻阻止不了腦子裏亂糟糟浮現的畫麵。那些夜裏,他將她冰冷的手放在胸前暖著……她一覺睡醒,發現自己整個人都鬼壓床似的壓著他……他低叱,訓她光著腳踩在地上……他摟著她,將她整個人收在懷中,他的氣息就拂在她的發上……
她好像才知道,他們成親之後,對方於她的意義。天冷了,有人給你溫暖;每天夜裏,你一醒來,手一伸就能觸到他;即使你睡不著一個人在那裏瞎叨叨,也有人迷糊著嗓音給你應一聲;當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走的時候,有人能讓她抱得緊緊的,替她抹去眼淚……
南宮琰,我想你了!
第二日,豔陽高照,太陽肆無忌憚地散著光熱,七彩的陽光照在人的發上,籠出了一層光圈。走出家門的百姓,衝著太陽伸個懶腰,開始一整天的忙活。
皇子府大門威嚴莊重,門口站著的侍衛站得筆直沉著臉,仿佛這樣年輕的臉龐能生出嚇人的氣勢一樣。廚房裏的大廚難得穿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領著幾個小奴才走了出來。侍衛們臉色微柔,知道他們這是要去采買了。
府裏糧蔬葷肉每日都會有人送來,但每月中,大廚都要去外邊集市重新選定接下來一個月的果蔬葷素的品種,順便偷個小空閑。果然沒多少功夫,大廚已經將所有的東西都定了下來,招呼著商販準備好,一會兒來提。這才轉過身來,看著三個嫩青的小毛頭。
“你們幾個,自己去轉轉。一個時辰之後,我在這裏等你們來提東西。若是晚到一個,我就好好收拾你們,下次再不帶你們出來。”頓了頓,又提點著那個新來的:“尤其是春泰你,別貪玩!府裏人還要吃午飯,耽誤了誰也救不了你!”
春泰,也就是藍翎泰忙點頭,一副乖小孩兒的模樣,心裏卻已經開始回想昨夜信號煙火炸開的地方在哪兒方向了。
他心裏有些奇怪,南宮家特有的信號煙火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表哥收到了他的消息,知曉他找到表嫂了,所以派李雲來接應?那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到京都啊!到底是誰用了那信號煙火?
藍翎泰快速回到了之前住的那個小院,脫了自己身上的奴才衣服,換了一身的裝束,這才尋好方向直奔而去。
李雲早就將“小公子”幾個字刻在腦子裏不知道翻來覆去念了多少遍了,所以當藍翎泰一出現在他的視野時,李雲幾乎是飛奔到客棧一樓,壓低了的聲音裏有著激動叫了一聲“小公子,這裏!”
藍翎泰由李雲引路,一直上了二樓。當看到章淩在一間房前等著時,他整個人都怔住了。難道,表哥不放心,讓大哥過來幫自己?
藍翎泰心裏低低一歎,嫂嫂對表哥的意義不用說就可以明了……
章淩替他打開門,藍翎泰邁步走進去,眼一掃,想要尋到那個拿著扇子一搖一晃的人。目光一錯,他一愣,幾乎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那個背對著他一身赭紫錦袍的人是……
“阿泰……”
背對著他站著的人,麵向窗子,正看著客棧外人來人往的大街。他身子不曾動一下,隻是輕輕叫了一聲,隨即猶如被撕裂開的布帛一樣,戛然而止。
藍翎泰猶自震驚,他想了那麽多可能,卻從沒有想過會是表哥親自過來。他,北齊國的君主,居然來了敵國的京都……藍翎泰隨即開口,他知道表哥這樣不顧一切為了的是什麽。
“找到表嫂了1
南宮琰身子一震,立刻僵直了背,迅速回過身來。他的眼直勾勾地看著藍翎泰,唇動了動,終於吐出字來。
“她好嗎?”
許多年之後,藍翎泰再回憶起這一幕時,心裏仍是止不了震撼。他抓起自己妻子的手,一臉認真地開口:“就在那一刻,我知道,若是表嫂真的再也找不回了,表哥會在第一時間放棄自己的性命!”
表哥當時的眼神……那一瞬間的流彩燦動,似乎滿天的繁星都盈在一汪幽泉裏,那流彩是活的,隨時就要炸開的模樣。他那深墨的鳳目,太久的沉寂後,似乎突然注入了世間最有生命力的藥水,那瞬間爆發出來的亮麗光彩讓人不能直視。
藍翎泰,他也是那一刻,相信了。
原來,世間真有那般生生死死隨人的愛情存在!
午後,日頭越升越高,那溫暖的陽光也終於讓人有些受不住地覺得烈了。仰頭看看沒有一片雲朵遮掩的天空,眾人歎口氣,呼扇著衣裳散開了。
府裏的下人都用完了午飯,雪芊芊、春意和其他人這才開始收拾碗筷。幹了一早上體力活的藍翎泰今天照例過來義務幫忙,讓擦著桌子的秦大娘心裏又多點了幾下頭。這三姐弟手腳都很勤快,又都肯賣力,實在討她歡喜。除了那個做姐姐的身子弱了些,時常熬著藥之外,這兩個小的好好培養,以後定能成為一把好手!
“春泰,你爹可曾為你尋了親事?”秦大娘突然開口,她家裏有個小孫女,和著春泰年紀倒是相當……春泰這孩子,身子骨也好,砍柴的時候力氣一點不含糊,為人乖順懂事,秦大娘越看越高興。
雪芊芊憋著笑,低著頭掀了掀唇:“大娘,奴婢家窮,哪裏能……哪家姑娘肯哪1說到最後,語氣裏帶著些憂愁地歎了口氣,十足的好姐姐模樣。
藍翎泰臉都黑了,眼見一邊的春意抬頭看過來,狠狠一眼瞪了回去。嫂嫂她是做什麽呀?
“春馨,你也別擔心了!就你這弟弟,是個好孩子,以後趕著要他的姑娘多了1秦大娘聞言笑眯眯地說道。
雪芊芊忙道謝。都說長嫂如母,她這嫂嫂做得不差吧,小叔子的婚事她也趕著來操心了!
秦大娘又看了小夥子好幾眼,這才滿意地去了廚房。
雪芊芊終於咧開嘴輕笑出聲,身邊有人靠過來,那個“好孩子”咬著牙低著嗓子在問:“嫂嫂,別鬧了……”一定是他之前在嫂嫂還是定陽王妃的時候經常給她臉子看,她現在才來報複的吧!
雪芊芊端著一筐子的碗筷旋身要走,藍翎泰忙伸手接過,空了手的雪芊芊嘴角高高翹起,衝著春意眨眨眼:“我們的兄弟可真招人喜歡1
藍翎泰聽到春意清脆的笑聲時,開始咬牙。嫂嫂居然這麽喜歡取笑自己,那麽他也不用說出表哥來了京都的事了!等表嫂見到後,他倒要好好嘲笑一下她的表情!
藍翎泰當夜沒能看清雪芊芊的表情,更是沒有機會去取笑她。南宮琰的速度太快,在春意帶著不明所以的雪芊芊一走到廊前的時候,一道身影迅速地從眾人眼前竄過,攬著雪芊芊入懷。然後在藍翎泰和春意的沉默中,雪芊芊被人成功擄走,沒有驚動任何人。
藍翎泰想了想,低聲道:“回屋裏去睡。天亮前,表哥會送回來的!”
春意看了他一眼,滿眼的懷疑。
藍翎泰一邊氣悶,一邊心虛。表哥,他會放表嫂回來的吧?
雪芊芊愣愣看著摟抱著自己在風中飛竄的男人,有一種做夢的感覺。其實,她是在夢裏吧?雪芊芊目光一瞬不瞬地放在那張自己日夜思念的臉上,不敢離開半分。她抬起手,伸向他的衣襟。指尖這觸到那布料的時候,猛地收緊,緊緊拽著。
南宮琰沉默地低下臉看了她一眼,隨即手臂收緊,一手放到她的發後,將她的頭壓向自己的胸膛。形如流水地動作,起落點踏,他抱緊了她,在黑暗的夜幕裏像一隻有著無窮動力的梭子,猛力飛竄出去。
在呼呼的風聲,雪芊芊聽到了自己靠著的那具胸膛傳來的規律心跳聲,她的鼻間也縈繞著那股熟悉的氣息,甚至她指中摩挲著的布料都是那麽熟悉的質感……雪芊芊一時之間,覺得自己口幹舌燥,眼睛受不了急撲而來的風忙閉上,鼻子卻開始泛酸。
是他!南宮琰!
直到在那個老舊的院落裏見到了李雲那張欣喜萬分的臉,又看到許久不見仍帶著淡淡笑意的章淩後,雪芊芊還是有一種身處夢境的錯覺。是她今夜終於扛不住睡過去了,才會夢到這些她期盼好久的人的吧……
但環住她的手臂一直沒有鬆開,那箍著的勁越來越大,那人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他的溫度透過衣料傳到她這邊……
“砰1
門被關上的聲音驚醒了雪芊芊,她一怔,對著那個蠟燭暈開的滿室光亮發愣。她的嘴張了張,才要說些什麽,身後的人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南宮琰猛地將她身子回轉了過來,兩人麵對麵靜靜看了一眼,隨即他抬手撕去那張礙眼的陌生臉皮。當細嫩的皮膚一點一點出現在他的麵前,當那一雙美目盈盈望著他,當他魂牽夢縈的人亭亭立在那裏的時候,他的鳳目裏掀起了滔天的風暴,眸子不斷睜大又猛地縮小,如一個漩渦將所有的一切都卷了進去然後慢慢平複。
直到他雙手自發地將麵前的女子緊緊納在懷裏,他一直空著的胸口才又盈滿了。他那一瞬間甚至忘記了呼吸,隻是屏氣凝神感受著她身上淡淡傳來的藥香氣。他的擁抱那麽緊,一直要將她揉入自己骨血去的衝動最後隻化為一聲輕輕的喟歎。
“芊芊……我的……”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隻這一句,雪芊芊就濕了眼角。她用力地回抱他,這些日子迫切的想念,讓她幾乎發狂。若不是理智裏的那一份對大燕後的承諾和責任,雪芊芊幾乎要對藍翎泰開口:“我們回北齊。”若不是,若不是她二十幾年來在骨子裏已經生了根的責任感,她現在一定屈服於心底受盡思念之苦的脆弱。
“南宮琰、南宮琰……南宮、南宮、南宮……”
雪芊芊喃喃低語,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叫著,也不等他的任何回應,自顧自吐露著這些日子一直盤旋在她的心頭的名字。自分離之後,她從不敢叫出他的名字,她怕自己那一叫,過往的那些日子就會挾著不可阻擋的甜蜜將她擊潰。她的城堡建得再高再堅固,卻抵不過那三個字的吐露。南宮琰……她的魔咒!
淚水肆流,很快爬滿了雪芊芊的臉,她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在他的紫色錦袍中,任由那光滑的布料帶走她所有的淚水。她終於低低哭出了聲音,那嗚咽的聲音如同剛出生的小獸,帶著迷茫與不解,帶著滿腔被擠壓的苦痛,向這個世界發出自己心底的聲音。她的手臂越收越緊,雙手幾乎是要紮進南宮琰寬厚的背裏,那樣死死鎖緊自己的十指。
她哭得隱忍,卻是這些日子以來最愜意的哭泣。她一直堅強,她曆來堅強,她雪芊芊已經將忍受一切變成自己骨子裏的東西了,任何時候任何情況都能忍到極點。她也一直太過理智,所有的一切,她都會在腦子裏過上幾遍才開始說或做。但現在……她再也不需要那些外在的束縛自己,她知道隻有這個男人能讓她痛痛快快地抱著哭!
雪芊芊猛地抬起頭,雙手鬆開搭上南宮琰的脖頸,腳輕輕一踮,整個人哭泣著吻上了他。
她的吻來得又急又猛,似乎要證明什麽似的,幾近啃咬一般折磨著他的。她臉上的淚不斷落下,濕了他的臉。她仍在哭,氣息由於哭泣而不穩,沒一會兒就開始粗喘了起來。但她仍不管不顧,直到兩人唇間淚水的鹹澀被一抹血腥氣替代,她才慢下了動作。
南宮琰一手輕輕撫著她的背,一手支在她的腦後,任由她動作。他鳳目微合,卻將她滿臉的淚水都收在眼裏。燭光盈盈照耀下,她的臉一片水光,閃爍著晶亮,狠狠刺痛了他的心。兩人相貼的臉間,仍有溫熱的液體不斷流下。她喉間溢出的低低的哭泣如一根根細針,紮進他的耳中。一片轟隆之後,整個世界隻剩了她!隻有她的淚,她的哭泣……
他溫柔地開始回吻她,帶著萬分的憐惜,一點一點地含進她的唇。舌輕柔地點在她的唇瓣上,一遍又一遍地撫過,似乎是環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他鳳目中流露出來的眼神甜膩得讓最香甜的蜜糖也失了風味。
直到她忍不住張開嘴輕喘,他才受邀請般緩緩探了進去。如膜拜聖潔的靈物一樣,他輕輕環著那香甜的小舌,靈動地舞動著他們的節奏。他們兩人的氣息交融,緊緊相擁,溫度在他們之間隔離出一個安靜的世界,隻有她的脆弱和他無盡的憐惜……
南宮琰逐漸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他低垂著眼眸,在雪芊芊的臉上一寸寸逡巡而過。他盼望了太久,祈求了太久,一旦真的達成了,那種感念上天對他眷顧的心情讓他緩緩勾起了唇角。他緩下動作,唇依舊貼在她唇瓣上,這時候低低呢喃了一句。
雪芊芊下意識去看他,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朦朧似乎聽到對方說了一句什麽,卻沒有聽清楚。他們四目膠著,將彼此眼中的一切看了個清楚。南宮琰緩緩將唇貼著她的臉滑動著,輕輕吻著她臉上的每一處,最後在她的眼角處落下了一個輕吻。
雪芊芊扇狀彎翹的睫毛輕輕一合,剛剛眨出的淚珠被南宮琰輕輕含住。他的聲音溫柔低沉,如每次哄著她喝藥一樣,用飽含深情的聲線平緩她的情緒。
“別哭了……”
雪芊芊恨恨看他一眼,放在他背上的手用力撓了一下,半是惱怒半是不服氣地叱了一聲:“要你管!我想哭就哭……”她說這話,心裏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在他麵前,她很少有這樣失態哭出聲的時候。她心裏一緊,想起上次樹林裏分別,在馬車裏他也是這樣低低地讓她別哭。雪芊芊心裏騰起一陣無力感,她現在,每一個情緒都被這個男人牽動……
南宮琰低低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將她整個身子包裹住,讓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就這樣抱著她,下巴擱在她的頰邊。失而複得的心情,讓他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他的小妻子久違了的撒嬌,讓他太過懷念……
燭火幽幽,蠟燭一點一點被光熱軟化,那紅色的燭淚順著燭身滑下,然後凝固。時間就在這一滴一滴的紅淚中過去,原先站在屋內相擁的兩人眼下已經和衣躺在了床上。
雪芊芊久違的了好眠,終於在這個時候碰觸到。她整個人趴在南宮琰的身上,手仍抓著他的前襟不肯放,身子卻是完全放鬆了地陷進了睡眠裏。
南宮琰此時卻沒有睡意。雪芊芊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帶著她的重量。她眉眼舒展著,連紅唇都翹起了一個弧度,挺翹的鼻子卻是半埋在他的衣服裏,她的呼吸帶出的熱氣讓那一處熱了起來。那熱卻漸漸散漫開來,讓南宮琰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他自那個寒冷的秋日,就一直冰封在寒凍裏的心終於化開了冰雪,有了溫度。
他擱在她腰間的大手緩緩抬起,覆在她的手上。指尖下觸到的細膩皮膚,讓他不由自主地輕輕摩挲著。這之前的一切,好像就是一個夢,一個噩夢。他們的甜蜜相處陡然變成了眼淚和憤恨,他的不甘心與反擊,讓她那麽痛,他也從未好過。直至那次的分別,再也見不到她,他的一顆心落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途。
“我丟了你那麽久……”南宮琰握著她的手,輕輕開口。沉默的黑夜,於他卻是從未有過的光明。他,尋回了她!
雪芊芊輕哼了一聲,身子微微動了動,又舒緩著呼吸睡下。南宮琰再沒有出聲,隻是借著燭光一遍遍地看著她。手指順著她的手臂一寸寸摸索上去,又慢慢移動著下滑,他樂此不疲。直至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握著雪芊芊的手腕心裏一怔。他又換到了雪芊芊的右手手腕上去摸,仍是沒有觸到那抹溫潤。
雪芊芊在睡夢中也被那淺淺的癢意弄得不耐煩,抬手就揮,剛好打在他的手上,響亮的一聲。雪芊芊“咦”了一下,半睡半醒間,呢喃著問了一句:“南宮,什麽時候了……”
南宮琰也不知道她是醒了還是仍睡著,鳳目低垂,回了一句:“四更了。”
“四更……你要起來早朝……自己穿衣……不要吵我……”斷斷續續地說完,雪芊芊兩隻手卻如藤蔓一樣纏上了南宮琰的一隻手臂,抱緊了收在臉頰邊。
南宮琰劍眉微動,鳳目一舒,輕輕應了一聲:“好。”有幾次夜裏,他興致上來,要她要得厲害,直折騰到半夜還不讓她睡。她又是哭又是鬧的,狠狠咬他一口才扳回了一樣,整個人累得睡著。第二天,她就是這樣嘀咕著和他對話,聲明放棄做個疼愛王爺的王妃,讓王爺自己滾蛋去穿衣,不要擾她的好眠。
南宮琰抬手挑起她的臉,將自己的下巴靠到她的頰邊輕輕擦了幾下,果然聽到雪芊芊叫了幾聲痛,眼也睜開了。他新冒出的胡渣,最不得她的心。偶爾手臂蹭過他的下巴,還要追著來討債,將那白玉般的藕臂伸到他麵前,指著上頭的一小塊泛紅處教訓他。南宮琰總是乖覺地聽著她的訓話,鳳目卻在那藕臂上打轉,趁著她滿意他的態度的時候,一口含上那藕臂……
雪芊芊一時間忘了他們這一夜的重逢,恍若置身於采蘭軒,時光在她的腦中有了斷層,直接連著新婚時期。她一手捂上自己的臉,一手握緊南宮琰的手臂開始使勁,一邊哼哼著怪聲怪氣道:“王爺,欺負王妃了……”心裏仍是懊惱,這個男人臂膀為什麽那麽硬,她這麽使勁地掐了卻好像一點用都沒有。
南宮琰抓住她的手,整個人輕輕一翻,將她壓在身下,在她笑眯眯的眼上落下一吻,又轉去那紅唇,嘀咕著吻上去:“是疼愛王妃……”
他嘴裏說著疼愛,吻卻漸漸由溫柔轉向了霸道。將她的所有氣息都吞噬掉,南宮琰仍是不滿足地撬開她的牙關,舌尖帶著濃烈的渴望探向她的每一處口腔。她哪裏最敏感,他了解得一清二楚,畫圈打轉輕輕舔弄,光是這個吻就讓雪芊芊神智漸漸渙散,整個人低吟著迎向他。
南宮琰的手鬆開對她的桎梏,雪芊芊雙手一自由就盤上了他的頸,交纏間睜開美目去看他。在她那柔軟的眼神裏,南宮琰難耐地低吼了一聲,唇上挾著暴風雨的氣勢開始掠奪一切。手探向她的嫩頸,沿著那領口伸到了衣服裏麵。絲綢般細膩柔滑的觸感勾出了他最原始的渴望,鳳目裏的黑眸漸漸變成墨色,濃鬱的黑似乎要滴出來一樣,勾引著雪芊芊的視覺感官。
雪芊芊的手也開始滑向他的背,一遍遍來回地輕撫。在他的唇落在她的頸上、鎖骨漸漸往下的時候,雪芊芊終於忍不住輕哼了一聲,靈巧的手如一隻探向陽光的花藤觸角,迎著溫度伸進了南宮琰的衣服裏。她帶著些涼意的手一觸到他,他整個人一震,深沉的眼眸裏湧上了太多情緒。
手掌下是他強健緊繃的肩,熱意不斷傳到她的指尖,驅逐了那些涼意。雪芊芊滿意地開始沿著他的肌理滑動手掌,紅唇微張,剛要說什麽卻又猛地被他火熱的唇舌堵住了。這個吻綿長輕柔,卻又帶著火熱的氣息,南宮琰低低歎了口氣,喚了一聲:“王妃……”
他們的衣服都已經被扯開了,兩人相貼的肌膚輕輕摩擦著,帶來不可言喻的滿足感。雪芊芊美目都眯了起來,眼神迷離地看著映在燭光裏的他,輕輕應了一聲:“我……”下麵的話被她給忍住,她的臉越發熱了起來,燒著她的神智。
南宮琰的手已經帶到她的胸前,不緊不慢地動作著,聽著她的輕喘,這才一伸手臂繞到她的背後將她整個人都撈在懷裏,含著她的唇瓣問著:“你什麽?”
雪芊芊低低不成言,半是羞半是惱地掐著他,恨恨將他一推,自己倒頭扯住被子蓋住自己。一瞬間的涼意讓她有些失落,心裏又更惱,兩個人的時候他總是要在口頭上占自己便宜!
南宮琰低低的嗓音溢出滿滿的笑意,他拉起她擱在被子外頭的手,輕輕放在唇邊吻著:“別氣了!是我的錯。”
雪芊芊想抽回自己的手不得,這才從被子裏探出半張臉,眼在觸到自己被拉住的手時,目光輕輕一掃手腕,心裏陡地一驚,整個人立刻就坐了起來。她戴在手上的玉鐲呢?
這一驚,她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隨後想起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一切,想起昨夜的重逢,又想起自己混進皇子府前褪下了手鐲和玉佩。這才舒了一口氣,暗暗笑自己,自從手鐲褪下之後,她時不時就這樣嚇自己。
她的唇角一勾,目光輕柔地落在拉著自己的手上。他的手一如從前的好看,修長的手指,圓潤飽滿的指尖,輕輕搭在她的手上,兩種不同顏色的交錯,在燭火下留下一抹影子。
雪芊芊一開始的激動與驚詫,以及她那瞬間的恐慌迷茫,無措地瞪視著她的手腕,這些,南宮琰都看在眼裏。他目光沉沉,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一絲表情。正在等待她說出自己的疑問,她卻舒了一口氣,似乎想起來什麽似的安了心,嘴角勾笑。南宮琰鳳目輕合,攬過她。
將她抱在懷裏,攏好她的衣服,南宮琰環著她突然什麽都不想問了。隻要她在自己懷裏,就足夠了!
兩人又回到了先前的沉默,靜靜的相擁坐在床上,任由燭淚一滴一滴流下,籠在溫暖的燭光裏誰也沒有開口。
直到一聲雞鳴遠遠地傳來,雪芊芊才驚醒了一樣,猛地坐直身子。
“我要回去!”
天邊最遠的地方,已經隱隱約約有了一絲亮光。猶如一道銀白的綢帶,輕輕緩緩拋在那個地方,將一片稠黑的錦緞添了一抹光彩。沉寂的夜色已經被打破,京都各家各戶,雞鳴狗叫聲漸漸傳到睡夢中。
僻靜的小院裏,三間屋子裏獨獨有一間亮著光。李雲睡在最右邊的那一間,一片漆黑中,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有些不滿地開始嘀咕:“又要起床了……”人卻不管不顧地將被子悶住腦袋,分明是在抗拒著黎明的即將來臨,試圖挽留一下最受歡迎的黑夜。
住在中間屋裏的章淩現在已經起身了,他穿好衣服,淺步走出房間,看了眼仍一片安靜的對門,笑著搖頭。李雲賴床的性子,什麽時候改一改?一邊想一邊走過最左邊的屋子,往院落裏最左邊的廚房走去打水。
雪芊芊睜著一雙水盈盈的美目,一手把玩著自己的衣袖,就是不肯抬頭。自她脫口而出那句話之後,沉默又逐漸籠罩在這個屋子裏。她用眼角餘光瞄瞄窗子,心裏有些急。再不趕回去,肯定會被其他起床的人發現自己不見了。
“我要回去。”雪芊芊又說了一遍,話語中底氣不足。
果然,南宮琰點了點頭,糾正道:“我們一起回家。”
雪芊芊眉頭輕擰,久別重逢,她也想和他膩在一起,可是還有那些事情等著她去做……雪芊芊眨了眨眼,抬頭:“送我回皇子府。”她不能放任自己,她這一走有太多人會因為她而遭罪。舒丞相一家還有舅舅,大皇子要登上皇位就再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大燕後生前的至親之人很快都會……
南宮琰靜靜地看著她,一時沒有回答。
雪芊芊兩手撐在床沿上就要往地上跳:“要不,讓章淩……”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被撈了回去。南宮琰沉默地抱著她,一手輕輕在她的發上滑動,將她的臉按在自己懷裏。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與溫柔,讓雪芊芊接下來的話都咽了回去。她的手揪著他的衣裳,眼裏突然有種上湧的濕意。
兩人靜靜依了一會兒,南宮琰才鬆開手,看著她,抬手替她理好衣服,又拿過床邊的一件外袍給她裹上。這才看向她:“走吧1
雪芊芊被他拉著走出門,涼爽的風迎麵吹來,吹散了她臉上的熱氣。她腳步一頓,連帶著南宮琰也停了下來。雪芊芊上前一步,撇開南宮琰的手,雙臂一張,將背對著她的男人抱了個滿懷。
她的小手就環在他的腰前,南宮琰靜默的眼輕輕一顫,鳳目微合。再睜開,自己的手已經蓋住了她的,暖意在她們之間流淌。她掩在那件外袍下的手臂就橫在自己身上,男式的衣袖寬大,閑閑垂著,她嫩白細瘦的手腕空無一物。
沉默間,雪芊芊聽到他低低的嗓音傳來,清冽地拂去她心裏的焦躁:“你要小心。”他的胸膛微微顫動,她靠在他後背上的臉都感應到了那微動。她沉默地點了點頭,咬牙忍住,就是不肯開口。
南宮琰轉身一把抱起她,身子猛地一提氣,拔得幾米高才飛出去。
章淩從廚房裏出來,手上端著一盆涼水。看著那窗麵上晃動著的燭影,他靜靜搖了搖頭,又隨即笑開。不用擔心的,王爺他現在,已經知道什麽對他才是最重要的了!仰頭看著仍是青墨色的天空,章淩伸手撩撩木盆裏的清水,眼看向離得最遠的那間屋子,那裏仍是一片安靜,什麽聲響也沒有。
他的臉上驀地浮現一抹調皮,走了過去。也不知道,這兜頭的一盆冷水能不能叫醒李雲……
黑暗與安靜仍籠著皇子府,假山亭台,樹草花蔓眼下都是一片婆娑的濃黑,隻能辨個輪廓。下人的住處,有著輕微的腳步聲。早就起床了的藍翎泰,沒有驚動任何人走出了院子。繞過幾段小路和月洞門,他走到隔壁院落的門口探探頭,一眼就看見站在廊前的那抹嬌小身影。藍翎泰眉頭皺了起來,走了過去。剛近她身,她身上的那股寒意就漫了過來。
藍翎泰眉頭一皺,正要開口訓她,就見春意眼皮一抬,靜靜看向他,小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地說道:“哥哥,這裏是女仆住處。”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靈瑩的眼裏卻是一片漠然。
藍翎泰對她那一聲“哥哥”輕哼,想到她那次莫名其妙流血的事,不由得心裏惱了幾分,原先的訓斥也忍了下來。她不顧死活一夜不睡,幹我什麽事!
兩人沉默地站在那裏,抬頭望著麵前的漆黑以及遠方天空裏的光亮,心裏有了些急。再過一會兒,那光亮就會漫在半片天空裏,那個時候,府裏的人都開始活動起來了……還是說,他們兩個不必再等,直接準備好跑路?
兩人突然警覺看向同一個方向,翩翩落下的人影已經站定了身子。藍翎泰和春意同時幾步,悄聲上前,就見南宮琰放下雪芊芊,對著他們倆輕輕頷首。
雪芊芊抬頭去看南宮琰,他平靜的臉上一如以往的俊逸,鳳目正看著她。雪芊芊目光一沉,落到自己還抓著他衣服的手上,想了想慢慢鬆開。她覺得自己有話要跟他說,可是又不知道想說些什麽,喉間那些字眼滾動一圈,居然組合不出一句話。想起之前自己著急要回這裏,現在……
她的手指慢慢放開他的衣服,布料帶走了暖意從她掌中滑下。她一怔,心裏莫名地慌,一個動作又將那一角重新抓在手裏。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告訴他,這些日子,她一直想他……
雪芊芊心思兜轉,剛要張口,一隻手卻被人握祝她一抬眼,就見南宮琰看著她。他那雙獨一無二的鳳目裏,隻有自己的影像。南宮琰手上用勁,不輕不重地握了一下,這才鬆開,飛身點在院落裏的大樹上,很快離開了。
自己在擔心什麽呢?
雪芊芊好笑地看著自己的手,責怪自己今日的莫名其妙。他的眼裏,一直隻有自己,隻有她!
春意掏出懷裏揣著的東西遞過去:“姐姐,貼上吧!”
雪芊芊看著那張假麵皮,吐了吐舌。幸好舒恒月做了兩張一模一樣的麵皮,不然她落在那邊的假臉皮現在就算回去拿也來不及!
她是瘋了,才這麽丟三落四的!
結果這一整天,雪芊芊都用這句話來罵自己。
難道是昨夜睡不飽,所以今天才失了神一樣幹什麽都傻愣愣的?雪芊芊暗暗唾棄自己,這是不明白情況的秦大娘才問的話。她昨夜少有的好眠,今日的失神落魄不在狀態,完全是因為那個男人。
重逢來得太突然,她甚至忘記了一切,就隻是哭。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的眼淚,簡直就像林黛玉一樣,都快成“絳珠草”了。他們之間仿佛沒有缺失那一段時光,兩個人契合依舊,他的懷抱他的吻他的一切,全是那樣的熟悉……
他的低語,他的輕吻,他拭去自己的眼淚,他那麽輕柔,好像自己是個易碎的玻璃一樣。他的眼裏,又滿是愛憐,沉默地將她擁著,讓她滿耳聽見的都是他那規律的心跳聲。雪芊芊忍不住掩麵,她昨日表現得是不是太蠢了?居然跟個受盡了委屈的人一樣,折騰得他開始哄自己……
不對,她本來就受了委屈,離開前被他欺負成那樣……雪芊芊一想到這,又開始咬牙,一口銀牙在陽光下閃爍著亮光。她可沒有原諒那個蠢男人!她兀自磨了一會兒牙,又沮喪地低了頭。她早上說要回這裏時,他整個人明明身子都繃緊了,後麵又什麽事都沒有的一臉平靜帶自己回來……
雪芊芊有些心疼,他做什麽那樣……一副隱忍又包容的模樣,讓她想找他算算前麵的賬都沒了底氣!
往日覺得幹什麽都有勁,看什麽都帶著一種探尋的意味,每一天過去都會讓雪芊芊覺得這一日過得太快,他們甚至還沒有收集到更多關於軒轅修博的信息。但今日……
時間過得太慢了!簡直是拿每一分鍾當成一刻鍾來走了!雪芊芊收拾著碗筷端回廚房,拿著洗碗布洗著洗著就歎了口氣。黑夜還沒有來臨!
砍了一天木柴的藍翎泰甩著胳膊走了進來,剛好聽到她的那聲歎息,漠然的臉上微一怔,嘴角已經輕微揚起。他靠了過去,輕聲說著:“嫂嫂,別心急。一入夜大家歇了,表哥就會來接你了1
雪芊芊看他一眼,涼涼開口:“誰心急了?這麽多嘴!”這個藍翎泰,當初她叫他一聲“阿泰”都能把他氣紅臉,如今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突然變了個性子一樣,對自己的態度都趕上對南宮琰了,時時照拂她。
藍翎泰輕輕一笑,往日漠然的眼拉直眼角斜斜向下一彎,一雙眼睛帶著淺淺的笑意,看得雪芊芊整個人一怔。嘖嘖,就他現在這模樣,看起來倒是和藍翎安有幾分像,卻又不若藍翎安的成穩,倒有一種少年的清浚雪芊芊抬手就去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家阿泰真是越來越浚往後多笑笑,秦大娘會給你介紹更多姑娘的1
藍翎泰一聽,一張笑臉就隱了,顯然被踩到痛處了。
夜就在雪芊芊不想承認的期盼中來到了。燈一熄滅,雪芊芊靜悄悄地臥在床上,一動不動,一雙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看著半空。一直等到此起彼伏的平穩呼吸聲響起,她才輕手輕腳爬起來,才看到身邊的床鋪上春意正坐在那裏,模糊地看出個輪廓。雪芊芊露出一個笑容,這才反應過來一片漆黑中春意根本就看不到。
兩個人悄悄出去,雪芊芊輕聲囑咐著:“去睡吧!今天不要再等我了!”她是不知道春意沒進定陽王府前是什麽模樣,但她小小的年紀忍耐力極強,又有一身的好功夫,不用想也知道她之前在夏家過的日子。這讓雪芊芊想起了曾經在電視裏看到的那些為參加奧運會而苦練的幼童運動員,心裏又是憐惜又是感慨。
春意輕輕應了一聲,這才看向院落門口,一個人慢慢走了過來。
“嫂嫂!”藍翎泰喚了一聲。
雪芊芊剛要應他,就聽樹葉沙沙輕響了幾下,樹上飄落下一個人來。正是南宮琰!
和昨日一樣的姿勢,南宮琰帶著雪芊芊迅速離開了這個地方。皇子府裏的侍衛四處巡邏著,沒有發現一點不對勁。
藍翎泰還站在那裏,也不離開,惹得春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廊前的燈籠散著光,照出一男一女兩個少年的臉。同樣的平靜無波,眼眸裏有著相似的倔強。藍翎泰回看春意,直到春意轉身回房去了,他才慢慢轉身,嘴角輕輕一揚:跟我鬥!心裏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像是勝利的喜悅,倒像是淡淡的滿意。
藍翎泰搖搖頭,靜靜潛在夜色中回自己住的地方。總之,這一夜不會有個蠢人站一夜受凍了!
雪芊芊在白日裏的忐忑中已經想了許多種自己今晚要如何表現的法子了,定不能再和昨夜一樣那麽失態。她甚至少見的在腦子裏都預想了幾遍今晚的場景。一切都按著她所想的進行著!南宮琰帶著她回去了那個半頹的院落,她和章淩、李雲簡單地說了幾句話,眼見南宮琰還在一邊等著,這才笑笑往屋裏走。
南宮琰現在住的房間,正是她之前住的那一間。倒是藍翎泰自己今日跟她告罪,她才知道原來昨天上午藍翎泰出皇子府的時候已經和南宮琰見麵了,並且將他們從客棧帶到這裏來住。她心裏還是有一些不安:南宮琰現在不是普通的身份,他就這樣來了南齊,沒有關係嗎?北齊國的狀況,他能就這樣走開?身邊也隻帶了章淩和李雲兩個人,萬一在南齊出了事……
“想什麽?”南宮琰走到她麵前,靜靜地看著她,她一想事情時就會平白無故地盯著自己的手看。
雪芊芊繞過他走到床邊,拍拍床鋪,把被子抖開:“我要睡了。”
她現在好像一隻把腦袋埋在沙子裏瑟瑟發抖對抗著風沙的鴕鳥……雪芊芊躲在被子底下,自嘲地想著。她明明知道,以他的身份在南齊呆得時間越久,就越有危險,可她現在卻不想開口問他什麽時候回去。他們倆,太久沒有在一起了,她現在貪戀著兩人獨處的時光。就當是……就當讓自己多睡幾日的好覺吧!
雪芊芊閉著眼,沒有聽到房間的有什麽響動,悶悶地開口:“你還不睡?”這話一說出口,她就覺得自己臉上有點熱。兩人剛成親的時候,有一次南宮琰去赴宴,在外邊呆了一下午,回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點脂粉香氣。這把雪芊芊氣得,為著他喝花酒兩個人嘴上鬥了幾句,到最後她帶著怒氣回房,霸著床就不讓他上來。
南宮琰倒也自在,去後頭的溫泉屋裏泡了一會兒,回來房裏優哉遊哉拿著本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雪芊芊一個人怎麽也暖不了被窩,又氣又凍的,折騰許久才冒出這麽一句話來……這之後,雪芊芊一直把這事當成自己不能言說的恥辱,沒想到現在居然說出這麽一句敏感的話來!暗自悔恨著,雪芊芊把自己腦袋用被子捂著:她越來越傻了!
“我再沒去喝過花酒。”南宮琰走了過來,邊脫衣服邊淡淡開口。
果然,他還記得!雪芊芊忍不住哀哀叫了一聲,她又丟人了!在南宮琰掀開被子躺下時,雪芊芊已經惱羞成怒了,一個翻身,拿著後背對著他,輕哼一聲:“一國之君,後宮佳麗三千人,還用得著喝花酒嗎?”她雖然說的是氣話,但是也由這裏想到了他們分開前南宮琰夜宿閑春居的事,心裏一痛,咬著唇又哼了一聲。
南宮琰倒是沒有說什麽,隻是從她背後伸手去抱她,被雪芊芊一巴掌拍在手臂上。她的聲音不知何故有了幾分冷淡:“不要碰我!”
南宮琰沉默地看著她僵直的背,想了想,解釋道:“我沒有後宮。”秦思瑤被廢,早就由她哥哥領出宮去了。自他們成親後,他隻有她一人!藍翎安還曾笑著開玩笑說,這樣也好,至少北齊國不會有皇子相爭的情況出現。
雪芊芊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卻也不知道怎麽說明。他說夜宿閑春居的那一夜,她在采蘭軒做了許多個噩夢,每次都是他背轉身子離去,無論自己怎麽叫卻連頭也不回一下。她知道,這不是在現代世界,一夫一妻的思想本來已經是破天荒的。他又是這樣一個非凡的男子……但是,他既然答應了她,後麵又怎麽可以……
酸楚湧上心頭,雪芊芊覺得眼睛一熱,連忙咬住唇瓣不鬆口,直到那痛將淚意逼退了,她仍死死咬著。她幹嘛要為這樣的男人痛苦?她這些日子的思念,簡直……簡直是個笑話!她記著那一次分離時他的痛苦他的眼淚,卻忘了他們之間,不是單單有愛就可以的!他不信任自己,他痛了,到最後卻用別的女人來傷她!
雪芊芊將身子一蜷,死死捂著被子。若不是……她甚至想跳開這張床!就算他們重新在一起了,她也不可能忘記,他曾經為了羞辱自己,強迫了她!
一想到這裏,雪芊芊再也忍不住,整個人扔開被子爬了起來,迅速地越過躺在外邊的南宮琰,就開始下床穿鞋拿衣服。就在她起身拿衣服的那一瞬,她的手腕被人利落地握祝
“做什麽?”南宮琰開口問她。她是不相信自己沒有過其他女人嗎?
雪芊芊頭也不回,輕聲道:“鬆手1她聲音裏有偽裝的鎮定,但細細一聽,仍可以發現其中的顫抖。
南宮琰整個人靠過去,這個時候他怎麽可能鬆手!“你怎麽了?”輕易地將她抱住,南宮琰製住她的掙紮與反抗,任由她尖細的手指掐著自己。一切都好好的,到底是因為什麽,她突然有這麽大的反應?
雪芊芊一聲也不吭,她再沒那個臉回憶當初發生的事情。他不放手是吧?好,那她就咬!瞪著被自己掐紅了的手臂,雪芊芊抓起來就往牙口送。
南宮琰沉默地看著她撒氣一般地往自己胳膊上磨牙口,空著的那一隻手將她環住往身後一帶,兩個人就仰天躺在了床上。雪芊芊暈頭轉向地仍不忘咬著他,嘴下用勁,心裏卻是越來越難過。
南宮琰將被子從角落拉過來,蓋在兩人身上,對著露著半邊臉的雪芊芊說道:“咬就咬吧!睡覺了。”果真氣定神閑地閉眼。
雪芊芊又氣又怒,用上了全部的力氣,狠狠咬了一下。南宮琰身子一繃緊,手臂上的肌肉一收又緩緩放鬆,仍是沒事人一樣。
口腔裏傳來血腥氣,雪芊芊終於鬆了口,瞪著那手臂上深深的牙印發愣。血迅速地從咬破的地方沁了出來,凝聚成點點血珠,緩緩滑落。心裏又苦又澀,雪芊芊的眼裏終於現出了淚光。太累了!在這裏活得好累!她寧願回到現代,回到喝醉酒的那一夜,那樣她仍是那個堅強到刀槍不入的沈馨!為什麽她會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遇上了他?
南宮琰伸手一扯衣袖,將那牙印遮住。雪芊芊趁這個機會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心裏的挫敗與悲戚,讓她再也不想和他鬧。她累得隻想就這樣安靜地睡下去,什麽也不想。
南宮琰也不逼她,也跟著翻了個身,從背後抱住她,將她的手腳纏祝暗自回想她今夜這麽憤怒的原因,到底是他說錯了哪一句話惹了她?
夜色沉沉,靜風涼夜,終於掩去所有的聲響。月明清華,半圓的形狀晾在天邊,不動絲毫,任由周邊的雲將它半遮。
四更天時,正在睡夢中的章淩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隨手拿起一樣東西扔了出去,輕喝道:“誰1他曆來警惕,就算是夜間睡覺也帶著幾分戒心,剛才他分明聽到幾個聲響,絕不是野鼠花貓之流發出的。
他這一扔,人已經跟著衝了出去,果然看見一個人影側身閃過,那東西“咚”一聲砸到李雲的房門。章淩正要開口,就見那人後退了幾步到了廳門口。
李雲一手拿著劍,一手拿著火燭開門走了出來,火光一亮,剛好看到廳外又走進了兩個人來。走在最後的那一個人清眉微揚,一雙眼眸清澈可見底,俊俏的麵容在亮光中顯出幾分清高。李雲倒抽一口氣,劍已經對準了來人,恨恨叫了一聲:“恒月1
章淩淺步走了過來,糾正道:“應該是舒公子了!”這個人從來就不是什麽奴仆恒月,他不僅在他們麵前成功帶走了王妃,而且還能在中了劇毒被點了死穴的情況下活到了現在!小公子前日說的話,他還記得。章淩冷聲道:“舒公子,你來有何事?”他居然是南齊國丞相之子!
舒恒月不急不緩走上前,這才開口:“塵聞、塵閑,退下1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最左邊的房間,裏麵燭光耀耀。芊芊她……沒想到,那個南宮琰居然追到了這裏!
正對峙著,“吱呀”一聲,舒恒月看到那扇門被打開,走出一個人來。
南宮琰沉著臉看向他們,心裏有幾分惱意。大半夜的,鬧什麽0芊芊剛剛睡下,出去說1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若非細聽,根本就聽不清楚。他身上套著件外袍,連腰帶都隻是輕輕環了一下,並沒有係上。剛才章淩的那一聲輕喝,幾乎將芊芊給吵醒,他一指點向她的睡穴,這才給她蓋好被子出來。
他率先邁開步子走向院子,不顧身後的人有沒有跟上。舒恒月沉默地看著那半掩的門一眼,這才邁步出去。章淩、塵聞等都跟著出去了。
南宮琰站在院子最東邊的角落裏等著,眼見舒恒月過來了,才開口:“什麽事?”語氣平平,不見一絲情緒。
舒恒月離他半米的地方立定,嗓音清冷:“她是我們南齊國的帝女,是聖上與皇後的嫡女。”
南宮琰靜靜回了句:“還有嗎?”
“她將是南齊國的女帝!”舒恒月的眼裏閃過一抹複雜,沉默半響又開口:“她不是你可以折辱的!往日她在你那裏受的苦,日後南齊國必定會討回來!”
南宮琰終於將鳳目一轉,直直看向他:“怎麽,現在的你不能為她討回來嗎?”寡淡的神情,卻帶著最致人性命的輕蔑。
舒恒月臉色一白,手不由得握緊,單手化掌掠身襲過去。
南宮琰輕笑一聲,身子微微一晃,已經避開他的攻勢,整個人退開移到一邊。他仍是原先的表情,長發輕輕飄落,閑閑掛在身上的外袍微微晃動,堪堪環著的腰帶仍是原來的樣子,並沒有滑下。他抬手伸向籬笆木片繞著的爬藤,隨手摘了上頭的一片葉子,揚手甩了出去。
葉子筆直飛向舒恒月,蹭到他的衣服時又滑落,舒恒月一怔,整個人已經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
那邊塵聞、塵閑已經和章淩、李雲動上了手。南宮琰一個冷眼看過去,沉沉的嗓音響起:“吵醒芊芊,他也不用活了1單手從腰間一過,軟劍輕吟一聲,冷厲的銀芒已經映襯著月亮的清輝架在舒恒月的脖間了。
塵聞、塵閑咬牙停下。
舒恒月輕輕開口:“這裏是南齊國,北齊的皇帝可能呆不長久。”兩國雖然暫時和平相處,但終究還是敵手。“不要太小看我們南齊了1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暗自惱恨。自己三番兩次被南宮琰擊敗,實在是學藝不精,才會受製於人!
南宮琰輕輕掃他一眼,再開口語氣已經帶著幾分冷厲:“因你是芊芊的表哥,我不與你計較。若不是為了芊芊,我也不會就這樣來這裏。鐵馬金戈方顯男兒本色!若是你是武將,我們日後戰場上還有可能相見!”西陵國的騷動平下來,自然就是揮師南下!三國間的平和很快就會比打破,當年南齊國大燕後做的努力也隻能保南齊國這些年的平安。
舒恒月一怔,這個男人的言下之意就是……腦子中迅速整合了國內的形勢,舒恒月身上一陣惡寒。皇上近年體弱,朝政混亂,就算芊芊最後順利登基成了女帝,國內不安,如何應對北齊國這個強敵?他,果然是虎狼之心!
強自鎮定,舒恒月嘴角微揚:“為了芊芊?為她而來?你確定能帶走她?”不管這個男人對芊芊是什麽心思,終歸來說,他肯冒這麽大的風險來南齊國,的確是十分看重芊芊了。打蛇打七寸,沒道理他連口頭便宜都占不了,處處都輸!
他這一句話剛好問在南宮琰心裏最不安的地方,南宮琰原本要收回的定光劍才移動了半分又退了回去。冷冽的目光看過去,舒恒月正淺笑地回看。
“你倒是不怕死!”南宮琰手上握劍輕移,緩緩指向舒恒月的心髒。遠處站著的塵聞、塵閑都是一臉的沉冷,目光惡狠狠看過來。
“要殺便殺1舒恒月麵不改色。
南宮琰將劍一收,往腰間一纏,出乎意料地說道:“我不傷你絲毫!”他是芊芊的表哥,當初……就算自己那樣的追過去,芊芊還是和他一起騙過所有人離開了。現在碰他一下,難保芊芊不會對自己發難。
背過身去,南宮琰鳳目微眯,在一片黑暗中緩緩抬手撫上爬藤上的嫩葉,輕輕一用力摘了下來。指腹緩緩劃過葉身,他的嗓音帶著冷靜,輕飄飄地傳到舒恒月耳中。
“當初我點在你身上的死穴,定有人給你解了。不過……你平日運氣的時候,肯定會覺得心口處有莫名的麻意。雖不致死,但日子久了你的武功會慢慢受限,終有一日再也動不了武。”他的話說得詳細,聽得舒恒月麵色慘然。動不了武?
“你既然救了芊芊一命,”南宮琰沉吟半響,若不是他帶走芊芊,芊芊自然也不會陷入南齊皇宮差點被炸死。舒恒月保住芊芊的性命也是應該……不過,既然他話已經出口了……“就當為芊芊償你的恩情,我會給你解了。”
舒恒月咬牙。可笑!說什麽償恩情,分明是想讓芊芊和他們撇清關係!
南宮琰已經閃身到他麵前,兩指合並點向他的肋下。手指就要觸到舒恒月的時候,他又突然停下了動手,單手隔去舒恒月驀地發難擊過來的手,整個人旋身一轉退了開來。南宮琰麵無表情地看著頭上低下冷汗的舒恒月,提點道:“你硬生生衝開穴道,又急切運氣,隻會火上澆油。”
舒恒月緩緩吐氣,忍下胸口泛起的陌生痛意,道:“芊芊是我的至親,救她是我們之間的情意。至於閣下,與芊芊非親非故,以後還是少來糾纏!”他話雖然這樣說,心裏卻是十分的不確定。以芊芊的性子,她不願做的事誰能強迫得了她?麵前的這個男人和芊芊同處一室……
南宮琰冷笑:“我和她之間,輪不到你來言語。既然你不願解穴,也省了我的麻煩。請吧1他袖子一甩,將手背到後麵去,擺明了是不想再說話了。
舒恒月被那句“輪不到你來言語”給氣到了,卻硬生生壓下心裏的怒氣,笑道:“這個院落還是我出錢買下的,若說請,還是閣下邁邁步子離開才對。”同樣一甩袖子,手背在身後,冷哼了一聲。
兩個人之間氣流旋轉,夏夜的清涼卻吹不散他們之間的火藥味。南宮琰靜默站了一會兒,果然邁開步子走開,卻是朝著那幾間屋子過去。
“不陪舒公子了,夜涼,芊芊沒我的溫度,睡不安穩。”平平淡淡的語氣說著,南宮琰卻儼然是個勝利者,昂首闊步離開,身上的紫色錦袍被風輕輕吹起,整個人少有的閑適風情。
舒恒月本來就忍著胸口的痛意,聽他這幾句話,麵色一僵,就覺得體內氣血翻湧,胸口一陣陣的鈍痛。他輕輕合上眼,舒緩自己的氣息,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再睜眼整個人已經平靜了下來。嘴裏有些苦澀,他動了動唇,卻將那一聲“芊芊”硬生生壓下,隻留兩個字在心裏反複咀嚼。
章淩、李雲也退了開來。李雲拿著劍伸展身子,滿滿的困頓:“回去睡覺!半夜的跟這些鬥,真煩人!”明顯的不耐與鄙視,立刻招來塵聞、塵閑的冷眼。
章淩躲開李雲高揚的劍,手探到李雲的後背一拍:“別再睡得那沉,被老鼠咬了都不知道1
李雲癡癡地笑:“老鼠,哈哈……”
已經轉身走到舒恒月那邊的塵聞塵閑都是一聲冷哼。就聽舒恒月靜靜開口:“鳩占鵲巢,隨他們吧!我們就到廳裏候著芊芊。”
南宮琰走進屋裏,點上了火燭,盈盈的光亮流淌開來,猶如一道舒緩平鋪的絲綢,輕柔幔籠。雪芊芊睡前氣咻咻地拿背對著南宮琰,現在已經睡糊塗了,整個人回轉了過來,身子小小地蜷起,一張臉半埋在被子裏。
南宮琰走到床邊,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大部分的光亮,靜靜看著熟睡中的人。半響才將身上的外袍一扯扔開,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上去。單手一點,解了雪芊芊身上的睡穴,手臂環到她的後背上,將她小心翼翼地抱進懷裏。
許是他出去久了,身上帶著冷意,雪芊芊在睡夢中眉頭清淺一皺,整個身子抗拒地往後退,伸手就去推他。南宮琰一怔,緩緩笑開,拿絲被將她裹著,不許她離開半分。
雪芊芊仍在睡,眉頭卻依舊輕擰,被他環住終於安靜下來。暖暖的被窩很快將南宮琰身上的寒氣熨開,他身上一暖,雪芊芊幾乎是下意識就將身子靠了過來,十足地畏寒喜熱。南宮琰鳳目一掃,雪芊芊睡著的麵容,肌膚雪白,雙頰桃紅,菱唇紅豔,我見猶憐。
南宮琰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輕輕吻了上去。隻是淺啄輕觸,不奪她的一絲呼吸,動作裏的溫柔與親密彰顯無疑。雪芊芊紅唇一抿,卻含住他那溫熱的唇輕輕吸吮著。她的睫毛長長的,一顫一顫,如撲扇翅膀的蝶兒一樣,在燭光下留下流動的扇影。
“醒了?”南宮琰輕聲問著,心裏有許多憐惜。她曾經說過,睡到日頭當空渾身遍灑陽光才算是盡興,可她現在呆在皇子府裏恐怕再沒有這番閑情。他這麽一想,看著那個仍閉著眼不肯睜開的小女人,抓起她的手握緊。她……似乎沒有過過幾天順心的日子。傷痛不斷,顛沛流離,自己曾暗自在心底許諾要給她世間最美好的,都沒有做到!
他鳳目一睜,眼眸中帶著明顯的傷痛,唇瓣微微動著:“跟我走。”
雪芊芊剛才已經醒過來了,卻慵懶地不想睜眼。在發現自己被人吃豆腐之後,她不甘落後又給吃回來,正心裏高興著,就聽到南宮琰這樣的一句話。她睫毛狠狠一顫動,緩緩睜眼,明眸亮閃,嗓音卻帶著絲沙啞:“不。”平淡語氣中的那抹堅決讓她自己都有些震驚。
兩人相貼的唇終於分開,雪芊芊一退開就想別過頭去,卻被南宮琰捧住臉。兩人的距離又瞬間變成零,南宮琰的鼻尖觸著她的鼻子,四目相對,靜默許久。
雪芊芊不能否認看著他眼眸時自己心裏有種慌張,就好像是兩人獨處時偶爾他逼著自己主動時那種有些激動有些緊張還有點羞澀的感覺。但很快,她就覺得心裏平靜了下來,他那雙鳳目中清冽的眸光神奇地化去她的不對勁。
她舔了舔唇瓣,緩緩搖頭:“我不走。”
南宮琰在那一瞬間腦子裏“嗡”了一聲,短暫地忘記了所有,隻有那一聲“我不走”反反複複回想。他覺得喉頭緊繃,唇瓣開合幾次,正要艱澀地問出“為什麽”,卻陡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李雲在門外摸摸鼻子,聲音裏有一絲難掩的沮喪:“主子,有信使到。”他才剛剛睡下,就聽到自己屋外有人起落的聲音,原本是章淩來處理的,自己卻被強逼出來。
他這一聲的幹擾,正好讓南宮琰有了個喘息的機會。他凝神吐出一口氣,緩聲道:“候著1眼眸深深地看了雪芊芊一下,才起身下來。
雪芊芊沉默地看著他背轉身過去穿衣服。紫色錦袍在亮清的燭光下,泛著一種奇特的光芒,似紫非紫,帶著淺淡的金色,糅合成一抹亮麗的柔光。南宮琰抬手去拿一邊的靴子穿上,正要邁步出去,一雙嫩白的手爬上他的腰間。
他微怔時,雪芊芊輕扯他的腰身,示意他後退。纖長的嫩指淡粉的指甲幹淨無瑕,南宮琰看著那指頭靈巧動著,摸索著探到他外袍底下,領著他的腰帶翻飛繞結。雪芊芊半藏在被窩裏,從他背後給他係好了腰帶。末了,淡淡說了一句:“係斜了沒?”
南宮琰身上撩撥了一下外袍,應了一聲“沒有”,旋身在她唇上印了一吻,將她妥善安置在床上,這才走了出去。
雪芊芊乖乖閉眼睡著,整個人置身在暖暖的被窩裏,他的氣息還在枕間、床上,恍恍惚惚好似在溫暖的陽光下,躺在花藤架下眯眼睡著,臉上蓋著的書冊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杳杳渺渺的,似乎有個聲音在說“夜宿閑春居”,雪芊芊一下子睜眼,心裏的柔情被震得七零八落。沉默地看著自己空空的左手腕,她撫額,最終還是決定爬起來。也該是回皇子府的時候了……
她這邊剛穿戴好,就聽門被輕輕推開,南宮琰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見了她,他眉頭輕輕一擰,卻沒有說什麽。雪芊芊走過去梳洗,將那張假臉皮細細給貼了回去,又對著銅鏡前後照了,這才放心地起身。
桌邊南宮琰正拿著一張紙看著,正是夏卿淩主筆藍翎安口述來追人的信。他很快就看完了內容,將信紙往桌上一放,就著雪芊芊梳洗的水用了起來。
雪芊芊又給他端來潔齒的鹽和水放在他手邊,腦袋一探,看向了那張薄薄的信紙。她這一眼掃去,隻見到密密麻麻的那麽多字中偏有幾個寫得特別大,不由得上了心。細眼看去,她隻覺得眼前一暗,那“小皇子”三個字跟在她心裏生了根一樣,根越往下伸紮得她越疼。她臉色一僵,抗拒地將信紙一掀,快步走到門口。
南宮琰正濕著臉,聽到動靜抬頭看向她,雪芊芊停住腳步,拿起一邊的布巾遞了過去,道:“表哥在外邊,我出去下。”她剛才去拿鹽,就看到廳內如四座大鍾一樣靜坐的人。她腦子裏因了那三個字產生了無數的念頭,她一時不想去理,於是尋了個由頭出來。
廳內的四座大鍾又聽到門動的聲音,這時候全都看了過來。章淩獨自一人挑大梁,靠著雪芊芊的房間坐著,他的對麵舒恒月領著塵聞、塵閑端坐飲茶。
“芊芊!”舒恒月笑著站了起來。
雪芊芊應了一聲,剛要叫“表哥”,就見章淩向她行了個禮,恭敬萬分卻仍是淡淡的語氣:“夫人1
他這一聲“夫人”叫得雪芊芊和舒恒月心裏俱是一緊。雪芊芊笑著輕點頭,走到舒恒月麵前問道:“表哥,怎麽過來了?”他們已經有好些天沒見了,雪芊芊見他麵容清淺,星目熠熠,眼下卻是兩抹濃黑,伸手就去捉他的手。這一摸,涼意從指間泛來,雪芊芊一怔:“你來多久了?”
舒恒月笑笑,從桌邊拿過一包東西:“你的藥。”
雪芊芊不禁有些生氣,麵前這個人雖然早熟得厲害,對自己卻太過疏忽。“就你這樣的身子還能給我送藥?多大的事,值得你走一趟?”她未進皇子府時,他就染了傷寒。大夏天的還有人能因為染傷寒臥床幾日,當時雪芊芊就嘖嘖了好幾聲。那時候她就懷疑了,難不成舒恒月是外強中幹,十足的一個病美人兒?
舒恒月苦笑。之前他因為強行運氣傷了肺腑,雖有調養,卻沒有好得那麽快。這幾日,他也是日日草藥煎湯當茶喝……
“芊芊,再過一個月就是大婚之日。姨父說了,婚慶大典上眾人群集,是個好機會。”舒恒月省卻了一係列的稱呼,說起來像是家常的談話。
雪芊芊略一想,就點了頭,又道:“這段時間你們要多加小心,那邊有什麽反應?”她手裏早握有林貴妃、大皇子以及太師等人的身家背景,詳細資料她早就看過。但,人會造勢弄假,沒有細細的觀察她不敢妄自言勇。這些天她呆在皇子府裏,隻覺得仆人口上不幹要事,沒能探聽到什麽有用的。這說明,大皇子那個人心思沉慮,會是個難對付的!
舒恒月低了聲音道:“太師府忙碌婚事,林貴妃治言後宮,自身謹言慎行,大皇子一派沒什麽特別。”
雪芊芊又問道:“我爹他身體怎麽樣?”
舒恒月搖了搖頭,道:“最近仍未上朝,我也不曾見到他。據我爹說,他氣色見好,你不用擔心憂慮。”
雪芊芊輕應了一聲,想到那個梨渦深陷的男人,抬手就去摸自己臉頰的那處,手碰到假麵皮又想了起來,往外一看,天空微有些光,瓦藍瓦藍的。
舒恒月也知道她想什麽,開口:“我送你去……”
他一句話隻說了這幾個字,就聽一聲輕咳,南宮琰從章淩身後出現,淡聲道:“走吧!別讓阿泰等急了。”邊抬步走向雪芊芊。
舒恒月眉頭輕擰,正要開口,雪芊芊笑看他一眼:“你這個病秧子還是快點回去吧!萬一被皇子府的人看見可不好!”將手上的藥包一揚,和南宮琰一塊走了出去。
章淩沉默地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