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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遇刺,不要離開我

  “嗬……”南宮琰輕笑,抱著她起床:“睡得聲音都啞了。”


  雪芊芊想下床,南宮琰卻抱著不放。


  “謝謝你!”南宮琰知道,沒有她,自己這次肯定過不了關。


  雪芊芊任由他抱著:“今晚我教你那些記賬的法子。以後,就不怕皇帝突然檢查了。”


  “好。”南宮琰手上用勁抱一下,然後鬆開:“一起去用晚膳。”


  今夜,天陰無月。厚重的雲層遮住天空,陰沉得令人心悶。


  定陽王府各處的燈相繼滅去。采蘭軒裏,南宮琰和雪芊芊久坐多時。


  雪芊芊抬頭轉轉脖子,才發現書房外,冷風挾著雪花飄飄灑灑。被雲遮住的月,也露了出來。漫天飛舞的銀色世界裏,冷月微鉤。清冷的月光,照在鋪了一地的雪層上,更顯清幽。


  屋內,燭火將兩個人的影子映到牆上,兩個影子相交。


  雪芊芊已經把十個阿拉伯數字寫在紙上,教給南宮琰了。


  “這是一種記重要東西的方法。用這些來代替平常寫的數字,除了你我,沒有人會知道。”


  順帶將用數字表示千位數、萬位數的方法一同教了,南宮琰頭腦靈活,很快就掌握了。


  雪芊芊又將列豎式加減乘除一一舉例解說,讓南宮琰聽懂以後按著這法子來做一遍。


  南宮琰看著她精致的小臉,心裏又驚又奇。這樣的方法,比原先的計算方法快而且算出的結果準確率更高。她是從何處學來的?真的是跟雪府的管家學的?她堂堂的大小姐,又怎麽會對記賬有興趣去學這個呢?


  雪芊芊纖手輕拍桌麵:“怎麽走神了?”


  南宮琰低頭,正對上雪芊芊的小臉。一股清香之氣從她的發間飄來,南宮琰一時心動神移,不由得將臉貼近她的,唇將要碰上才停住,輕語:“幾日沒有給你上藥了……”


  大手輕輕放到她的嫩頸上,細細撫摸,惹得她渾身一顫,語氣不穩。


  “傷……好了大半了……”


  “哦?”唇含住她的,低喃:“本王來檢查看看。”


  手撫上了她的身體。


  雪芊芊整個人被抱起,放在一邊的矮榻上,被他給覆住。


  兩人的衣裳件件剝落,雪芊芊感受著來自他身上的灼熱,而身下軟榻傳來的冷意,兩相交融,令她難耐地大口地呼吸起來。


  當兩人終於肌膚相觸,戴在脖子上的那塊翠玉貼在她瑩白的肌膚上。雪芊芊覺得喉間一幹,不由自主地找尋著那張薄唇貼上去。身子弓起投向他,肌膚相親的滿足讓她輕輕叫出聲音來。一種從心底升起的滿足感散布全身,惹得她情潮翻滾,難以抑製。


  “琰……”抱緊身上的男人,雪芊芊蜷首在他的耳邊低語。


  “芊芊!我的芊芊……”南宮琰用力回抱她,身子之間的契合讓他更加衝動地衝撞著。


  “礙…”雪芊芊頭猛地後仰,又奮力抬起,張口咬上男人的肩頭。


  “……”南宮琰看著身下女人美麗的小臉上,晶瑩的汗珠輕輕滑落,低頭吻住。


  “芊芊,我的芊芊,你是我的……”


  雪芊芊頭埋在被窩裏,閉著眼睛努力平緩自己的呼吸。男人寬厚的胸膛貼在她的背上,一雙大手輕輕地環著她。身後的人靠近她耳邊,低聲喃著什麽。


  雪芊芊睜開眼,臉上又燙了起來,模糊地應了一聲。


  南宮琰忍不住含住她露在外麵的耳垂,細細地輕吮著。雪芊芊身子輕輕顫動起來,終於從被子裏抬起頭,推開他。


  看著他濃重的情緒尚未褪去盡顯慵懶的眼,雪芊芊不禁伸出手去觸。纖長的細指輕輕劃過他的睫毛,順著眼眶輕輕勾畫,雪芊芊停下手,改用手掌貼住他的臉。


  “皇帝這次這麽大動作,隻怕是對付你的第一步。你日後要小心……”這次過關了,難保皇帝不會出其他招數。


  擺在書桌那邊的燈光映射到這邊,已經柔和許多。她的那雙清澈眸子在燈光的映照下,現出濃鬱的擔憂。挺翹的鼻子,微微皺起,紅唇輕合,美麗得不可方物!


  南宮琰鼻子貼上她的,兩個人的眼近在咫尺,就這樣沉默地看進對方眼中,所有的情緒都毫不保留地展現。


  “他現在還不敢拿我怎麽樣。任他敲敲打打,不過是敲山震虎。”平平淡淡的語氣中掩不住的蔑視,南宮琰墨黑的眼眸中現出一絲傲然:“我這裏已經有所動作了。”


  這個男人,在自己麵前毫不掩飾那衝天的霸氣,他,絕不是池中之物!

  “我一定會幫你登上寶座的1

  那個趙麟不是能容的人,南宮琰就算是反了,也是被逼到無奈。


  人活著,連個生存都爭取不下來,這才是真的弱者!

  “不過,”雪芊芊淺笑,繼續道:“你成功了,要答應我三件事。”


  “什麽事?”南宮琰問道。


  “我還沒有想好。等想到了,我再告訴你。”雪芊芊抓起他的一縷發絲,在手指上纏繞把玩。


  南宮琰抓住她的手,握緊:“好。”


  隻要你不離開我,無論你要求什麽,我都答應你。芊芊!

  昏黃的天空裏,還遊散著幾朵浮雲。殘陽傍在遠方,隻染紅了近身的那一大朵。餘光灑遍皇城,落在青石板上,一片溫暖。紅色宮牆阻擋了太陽殘照,隻留下一片陰影泛濫。


  來往的宮娥太監低頭順目疾走,頭也不抬。


  趙麟站在禦書房門口,看著這寬闊的天地間,太陽漸漸落下,心裏升起一股霸氣。


  當年的大齊國開國之主,不知道是否也有站在這個地方,靜對落日。


  與他們北嶼國隔江對峙的南齊國,曆來自詡大齊皇室正統血脈,近日來軍力調動厲害,似乎有所動作。不過……


  趙麟嘴角浮現一抹嘲諷,就南齊國那年過半百、沉迷酒色的老皇帝,估計也沒有什麽作為。至於那個虛偽的林貴妃,把持朝政不過是為了自己兒子登上大寶,不成氣候。滅了南齊國,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從先祖那裏叛離,自立為王而成立的西陵國,區區小國,到時候可以先行吞並。


  放眼天下,隻有他趙麟,文才武略,有能力一統天下!他,一定會變成一代霸主!

  隻不過現在……


  趙麟看向那隻剩一點就將全部落下的殘陽,輕輕笑起來。


  年年歲歲,物是人非,這太陽卻是永恒的!就像是一個有野心的君主,永遠容不得“功高蓋主”這四個字一樣!

  南宮琰,朕,絕不容你!


  時間過得飛快,悄然間,三月已至,春意泛濫。不說那天氣漸漸回暖,就連被雪蓋了一冬天的地上都冒出點點新綠。庭院裏的大樹也終於開始釋放一個冬天積蓄的力量,一張張小小的葉子愉快地逗弄春風。


  雪芊芊站在樹下,仰頭望天。


  自己來到這裏,已經大半年了。秋去冬來,冬盡春迎,時間一點點過,快得連自己都沒有發覺。做雪芊芊,跟南宮琰相處,除了用沈馨的思維,自己已經很少想起在現代的那個沈馨了。


  南宮琰走進采蘭軒,就看見雪芊芊抬著頭看著天空,臉上的表情不可捉摸。


  但,她周身泛起的疏離,讓他心裏一陣害怕。


  她,在想什麽?

  “芊芊1

  雪芊芊回過身,轉身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男人。自己現在跟南宮琰,又是什麽情況?

  這段時間,他似乎也忘卻了自己是他仇人這件事,待她越來越好。他,喜歡雪芊芊。但這喜歡,到什麽程度,有沒有到為了這喜歡忘卻仇恨?

  雪芊芊眼神一黯。上次為了側妃流產,自己渾身是傷被扔進大牢的事,自己還沒有忘記。抬頭看向他,雪芊芊掩住眼裏的那抹複雜。即使她常常在夜裏,半睡半醒中感覺到這個男人憐愛地喚著自己“芊芊”,輕輕地撫著自己的臉……


  “抬頭在看什麽?”剛下朝的他,還是一身的官服。滾繡金邊的紅赭綢袍,繡著七龍騰雲圖,領口象牙白點繡青雲,紫冠碧玉,儀表堂堂。


  “……今天會有個好天氣!”


  南宮琰也不深究,隻點頭:“好天氣……”眼裏有抹興味,薄唇微動,把手伸向雪芊芊。


  “今日帶你外邊走走。”


  南宮琰換了一身墨綠的外袍,雪芊芊幫他卸了紫冠,隻簡單用玉簪挽住發髻。


  碧綠的翡翠簪子別在齊整的墨發中,他的眼眸淺淺,玉麵俊顏,嘴角含春。寬大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似乎撐起一方天地一般,自有他的氣息。


  南宮琰清冷的臉上微微浮現笑意:“你會騎馬嗎?”


  騎馬?


  從馬廄裏牽出那匹據說是愛駒的“騰雲”,雪芊芊圍著馬打了個轉。


  南宮琰這時已經翻身上馬,對她伸出手。雪芊芊看著他瀟灑的模樣,伸手握住,借力上馬。


  她曾經騎過馬,在公司去內蒙遊玩時,整整騎了三天。但是現在在這個男人的懷裏,被他輕摟在懷,周身都是他的氣息,這種騎馬她從來沒有過。


  一路狂奔出了城門,馬速才放慢下來。


  雪芊芊早在看到那一片片的樹林的時候,就把原來占據心頭的沉悶拋諸腦後了。城外的樹,成片種著。陽光被枝葉剪切成不規則的圓柱,射落下來。空氣中滿是香氣,樹底下成片的野花綻開,嗡嗡飛舞的蜜蜂這裏停停那裏落落腳。靈巧的鳥兒也宛轉著叫著,自成一手靈動的曲子。


  古代少了汽車的喧囂與尾氣,果然連樹木都更綠些,鳥兒也更活潑些!第一次在古代踏春的雪芊芊直覺得自己好像變成個小姑娘,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南宮琰看向懷裏的雪芊芊,她臉上恬靜歡悅,透著一股子興奮勁兒。恍惚間,似乎看到那年冬天,自己睜開眼,她在窗外對著自己扮鬼臉的模樣。


  知道她喜歡,南宮琰幹脆把馬鞭交到她手裏,讓她且停且走。


  就這樣一直慢悠悠走了個把時辰,直到李雲咳了好幾次,雪芊芊才“貼心”地把馬鞭交回給南宮琰,讓他啟程。


  馬再停下,是停在一農戶前。


  南宮琰躍下馬,衝著不解看著自己的雪芊芊伸手。


  章淩早已經上前敲門,門從裏麵打開,走出一白發老漢,看見章淩叫了一聲“淩兒”。往這邊看到南宮琰,忙要跪下。


  南宮琰叫道:“章淩1

  章淩已經扶住老人:“爹!”


  雪芊芊不由得睜大眼睛。這個老漢,是章淩的爹?


  老漢抹抹眼睛:“公子,快請進屋!”邊把他們迎進去,邊叫道“快出來,公子來了,淩兒、雲兒也來了。”


  屋內走出一個老婦人,也是滿臉喜色地迎過來。


  雪芊芊古怪著回頭看向剛栓了馬走進來的李雲,開口:“雲兒?”


  李雲臉立馬紅了。


  進了屋坐下,雪芊芊又去笑章淩。


  南宮琰隻是坐在一邊,不聲不吭地喝著茶,冰冷的眼眸看著她難得的笑臉。她聰慧又成穩,常常讓他覺得她不像個十幾歲的少女;可是這會兒,她逗李雲、章淩,又是小女兒之態。無論是哪一個她,都讓他沉迷!


  雪芊芊又主動攬下去摘菜的活兒,提個小籮筐走了。南宮琰一聲不吭跟了出去。


  屋前的土地,被分割成一塊方形菜地。綠油油的菜苗現在都長出來了。泥土的味道撲鼻而來,伴著春風,有些長得高的青菜上蚱蜢從這兒跳到那兒去,玩樂似的。


  南宮琰看著她蹲在地上,一身鵝黃的絲裙拖地,青絲隨風微動。陽光下,她回過頭來,朝自己扔過一棵菜來。


  一棵菜?


  南宮琰伸手接住,菜根上帶起的泥土飛濺在他的臉上,惹得那小女子一陣歡笑。


  南宮琰走過去,邊走邊接住她又扔過來的菜,臉色平靜:“你確定沒有弄錯菜地?”


  雪芊芊停住拔菜的動作,認真回想。剛才他也在一旁聽,難道自己真的走錯菜地了?


  直到南宮琰走到她麵前,伸手又拔了一棵菜扔到她身上,雪芊芊才反應過來。


  這個男人,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摘好菜,南宮琰提著籮筐,跟著雪芊芊走到小溪邊。看她連洗菜都新鮮得很的模樣,南宮琰遞過菜,眼裏隻裝得下她。


  那雙嫩白的小手浸在水裏,靈動地翻轉著菜葉清洗,修長的手指纖細柔軟地帶出水花。南宮琰突然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她的。


  雪芊芊美目微抬,對上男人少有柔和之色的鳳目,微微一笑。


  炫目奪人!


  南宮琰腦子裏盈滿她的笑,心裏一片光亮,眼底的溫柔泛濫。


  雪芊芊一楞,臉微低,眉眼皆舒。


  南宮琰……


  午時剛過,皇城裏的各宮各院宮娥、太監已經忙碌起來,正是午膳時間。祥福守在禦書房門口,以眼刀示意眾人保持安靜。


  這個時候了,皇上還不傳膳……祥福不由得看了眼禦書房。


  禦書房裏,趙麟坐在紅漆木座上,麵前攤開著一本奏折。


  案前的地上,跪著一個佩刀的護衛。


  “你確定?”趙麟端著茶湊近嘴邊,看向跪在那邊的人。


  “奴才打聽到的確實如此。定陽王在七天之內,甚少出王府,經常在書房看賬本。隻在最後三天,那名雪家罪女也一直呆在書房,直到三天後,才和王爺一起出來的。”


  “這麽說,是雪芊芊幫了定陽王了?”那個雪芊芊有這麽大能耐,還能算賬這類的事?


  “應該是。”


  趙麟放下茶盞,又拿起奏折看,狀似隨意問道:“今日早朝後,定陽王有什麽動靜?”


  “定陽王帶著護衛、管家,還有那雪芊芊一起出了城,似乎是去遊玩。”


  遊玩?


  趙麟勾起一抹笑。南宮琰,你還有心思帶著女人出去玩?果然,你是根本就看不起朕這個對手!

  “帶上人馬,去把那個雪家女給我帶回來。”


  “是,陛下1

  “若遇阻攔,生死不論!”


  南宮琰,朕倒要看看,雪芊芊到底是不是幫你的那個人!


  三匹駿馬奔馳在昏黃的樹林裏。達達的馬蹄聲,驚起樹林中的鳥兒,往往是啼叫一聲,往樹枝更高處竄去。


  為首的駿馬上,南宮琰環著雪芊芊坐在上邊。若不是老管家執意挽留,他們也不至於這麽晚才離開。看來,等回到王府,天已經全黑了。


  “刷”、“刷”的破空風聲一陣一陣,南宮琰冷眸靜靜打量著,手裏抓住韁繩猛收。


  騰雲嘶鳴一聲,猛地停了下來,耳朵抖了抖,在原地踏了幾步。


  空地上,一群黑衣人出現在他們麵前。


  李雲、章淩立刻驅馬擋在南宮琰和雪芊芊的前麵。


  黑衣人訓練有素,分為三撥攻了上來。


  是什麽人,敢襲擊他?

  南宮琰眼微眯,摟住雪芊芊騰身飛旋,腳點在騰雲背上,騰雲對著那些衝殺過來的黑衣人飛奔出去。


  輕巧地落在高高的樹枝上,將雪芊芊放下,南宮琰轉身就要迎向那些黑衣人,手卻被雪芊芊拉祝

  “記得帶我下去,我一個人可下不去。”


  南宮琰輕微一點頭,和她相視的眼眸裏是莫名的契合。


  李雲和章淩各自糾纏著幾個對手,對這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的來曆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南宮琰飛身下去,幾個飛腳踢散正往這邊攻來的黑衣人。卓然而立,絕傲沉靜,冰冷的俊顏微側:“是派你們來的?”


  將他團團圍住的黑衣人被他一一看過去,不由得都後退一步。為首的一個深吸一口氣,手一揮:“上!”


  所有人一齊動作,手上的利劍斜刺橫掃向中間。


  “哼!”南宮琰冷哼,飛身旋轉,腳點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趁他後仰之際,單手奪下他的劍,奮力一揮。


  “乒1


  劍與劍相擊的聲音清脆中帶著陳冷。


  南宮琰運氣劍中,身子快速閃避。衣袂翻飛,手上的劍直直送出去,見了血才收回。


  沒幾下,包圍他的黑衣人少了一大半。


  南宮琰正凝神,卻聽得後邊的雪芊芊傳來一聲驚呼。


  “南宮!”


  迅速回身,南宮琰心裏一緊。


  居然還有其他黑衣人趁亂去擄了雪芊芊!

  南宮琰牙關一咬,帶著劍就要衝到那邊,卻被人給擋祝

  黑衣人死死糾纏,讓南宮琰眼看著雪芊芊被帶走,離自己越來越遠。


  怒氣上湧,南宮琰冷喝一聲:“找死1

  手中的劍揮舞得更開,漫天劍影將黑衣人罩住。


  這……


  黑衣人們眼中驚愕、恐慌一一閃過,還未來得及反應,隻覺脖子一抹冷光閃過,疼痛剛剛泛起,周身就是漫天冷意。癱倒在地,他們來不及閉上的眼裏是同樣的絕望。


  沒有人看清南宮琰的劍是什麽時候劃破他們的咽喉的!

  劫持著雪芊芊離開的八個黑衣人被南宮琰擋住,臉上是相同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他們的對手太強大,他的手一抬就代表著死神的召喚。他站在他們的麵前,臉上麵無表情,一雙鳳目如利劍,狠狠射向他們。他們不禁握緊了手中的兵器,輕輕咽下漫天的恐懼。


  “本王最恨別人動她1

  南宮琰的話一撂下,整個人舞動著劍飛身欺前,直刺黑衣人的咽喉。


  所有人心一慌,不由得後退幾步,旋身躲開那絢爛的劍花。他們動作迅速有序,長年的訓練讓他們在任何時候都能及時反應過來。


  但……


  血花依舊從劍尖綻開,飛濺在他們的臉上。臉上的濕熱讓他們心底一沉,正懷疑著,就見兩個同伴緊緊捂住自己的脖頸。


  可是,這是徒勞。翻飛的鮮血飛灑一地,空氣中彌漫著血腥。


  劍一橫,架在雪芊芊的脖子上,拿著劍的黑衣人稍稍一用力,血痕立現。他的臉蒙在黑巾下,但不難看出他眼裏的懊惱。


  可恨!這定陽王武藝如此高強!


  “想讓她活命,就讓開1


  南宮琰冷眼微眯,看著那蒙麵人的臉的目光如一柄劍般尖利:“看你們有沒有命帶走她!”


  他的話陰冷無比,語氣中毫無溫度,黑衣人都被他的話震得渾身一抖,握劍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站在前頭的黑衣人互看一眼,一起揮劍刺向他。


  南宮琰運劍輕輕一格,冷笑著劍挑出去,飛身直起,刺中其中一個的心髒。


  右手握緊旋轉一周,才猛力拔出。


  飛濺出來的血濺在他半邊臉上,血色下,他幽然勾起的嘴角,絕色的容顏中現出一股強烈的幽冥氣息,宛若修麵覺羅令人心生寒意。


  看著同伴痛苦地捂住心髒的破口發不出聲音倒地,剩餘的黑衣人脊骨上竄起一陣麻意。驚恐之下,隻能全力攻向他。


  南宮琰這次出乎意料地沒有跟他們打,而是整個人猛奔過去,朝著用劍挾著雪芊芊的黑衣人運劍。


  劍影纏繞!


  那人沒有料到南宮琰會突然朝自己奔過來,直覺將長劍從雪芊芊的脖子上移開,揮劍擋住南宮琰的劍。


  南宮琰輕輕一笑,左手急速出手,右腳攻得對手後退一步,手上用力,一轉眼已經將雪芊芊拉到自己身邊。


  被南宮琰錯身逃開的那幾個人將劍回轉刺過來。


  南宮琰一一擋下。


  雪芊芊被緊緊摟住,她也不敢多動,隨著南宮琰的轉身淺移而動,生怕自己一個小動作會影響南宮琰的出手。


  變故來得太快!


  為首的那個黑衣人,眼眸一轉,挺劍直刺站在南宮琰身邊的雪芊芊。


  雪芊芊眼中一驚,還未來得及驚慌,身邊的人猛地抽身上前擋住那道銀光。


  劍穿透南宮琰身軀的那一瞬間,雪芊芊腦子裏一片空白。看著那劍尖帶著血刺到自己麵前,她喉嚨裏一陣發緊,叫也叫不出聲。


  南宮琰……


  南宮琰悶哼一聲,右手的劍橫掃,左手握住身後雪芊芊的纖腰,猛力後退。


  那劍退出他的身體,留下一個血窟窿。


  摟住雪芊芊的左手突然一個收緊,南宮琰出乎眾人意料地仍舊帶著雪芊芊身形翻飛,手中的長劍直刺拿劍傷了雪芊芊的那人。


  一聲抽氣聲,南宮琰的劍尖血花翻開,穿膛而過!那個黑衣人嘴大張,卻再也發不出一個聲音,隻能頹然倒地,用那空洞的眼瞪著這個不再屬於他的世界!

  一聲古怪的長嘯,破空聲中衣袂翻飛,一群青衣蒙麵人憑空出現,動作迅速工整地把所有人圍祝

  “殺無赦!”其中一個人一聲令下。


  所有青衣人迅速出劍,幹淨利落地攻擊黑衣人。


  南宮琰一手執劍,一手護住雪芊芊,閃身到一邊,靜靜地看著兩邊人馬打鬥。


  雪芊芊死咬著唇瓣,滿腦子都是那一劍刺穿南宮琰的情景,眼裏的痛楚再也隱藏不了。她緊緊用手按在南宮琰的傷口上,感覺到那潺潺的溫熱流過她的手掌,她的心也被一點一點碾碎。


  外界之於她,已是死物。她的眼裏,隻裝得下眼前疼得冒著冷汗卻麵無表情護著自己的男人!


  “章淩,李雲1雪芊芊大聲叫道。他們得離開這,不然,南宮琰會……


  兩個人影迅速飛身過來,看到雪芊芊被鮮血染紅的手掌按住的傷處,他們臉色一沉。


  南宮琰冷冷看著青衣人迅速有力地殲滅掉所有的黑衣人,身體的疼痛並沒有麻痹他的戒心。這群青衣人,是敵是友?是敵,為何幫他們解困?是友,又何必也蒙著麵?


  青衣人快速地整隊而立,他們手中的長劍雖已收入劍鞘,但那渾身的殺意依舊濃厚。為首的一個青衣人精銳的眼靜靜掃過自己的同伴,見無人身亡才收回。


  遍地的黑衣人的屍體,鮮血從尚未失溫的身體上流出……


  章淩眉頭微皺:這般厲害!到底是什麽人?


  雪芊芊將手緊緊環在南宮琰的腰間,支撐著他,惡狠狠地瞪著向他們邁步走來的青衣人。


  無論是誰,隻要有人要傷南宮琰,不管她雪芊芊會不會武功,她都要跟他們拚了!他,不能死!

  “閣下是誰?”章淩冷冷開口。


  那人看著他們,沒有回答。眼光在雪芊芊護住南宮琰的姿態上停留許久,才吐出一個字。


  “退1


  所有灰衣人如同來的時候一樣迅猛突兀,整齊撤退了。


  雪芊芊感覺南宮琰放在自己腰間的左臂驀地一鬆,她慌忙回頭。


  南宮琰煞白的臉,狠厲依舊。


  “回王府1


  駿馬馳騁,馬背上的人心情卻再也不平靜。章淩、李雲一左一右將騰雲護在中間,眼看著自家王爺失血越來越多,他們心慌卻沒了算計。


  雪芊芊焦急地抬頭看南宮琰的臉色,卻見他眼依舊微眯。恨恨一閉眼,雪芊芊撈起南宮琰的長袍,雙手交叉打了個死結綁在自己身上。


  “芊芊……你在做什麽?”南宮琰粗喘著氣問道。


  雪芊芊知道他已經快昏迷了,利落地從他手中搶過馬鞭。


  “南宮琰,你不要死!我不許你死!你跟我說話,不要睡。”手上的鞭子抽在馬肚上,雪芊芊焦急地大喊。


  “章淩,你先回王府,請太醫過來候著。”開口吩咐著,雪芊芊又開始一聲一聲叫著南宮琰,逼他保持清醒。


  我的芊芊,她永遠能在緊張的時候保持著冷靜……南宮琰淡淡地揚起嘴角,聽著她一聲一聲的叫喚陷入黑暗……


  天空暗黑,今日的夜空竟然不見一絲月光。月亮不知被哪塊黑雲擋住,厚厚實實的夜空沉悶壓抑。突然,一道閃電劃過,照得夜空分外猙獰!緊接而來的轟隆的雷聲……


  閃電、雷聲交接而來,似乎是猛獸壓抑已久的怒氣,奔騰洶湧。在一聲沉重的雷聲後,瓢潑大雨落了下來。京城的人,家家戶戶都緊鎖大門。雷雨夜,好眠夜!


  萬千黑暗中,一家大院卻燈火輝煌。閃電劃空而過,映得那家大院的匾額亮堂堂的,紅底金字的定陽王府匾額染上紅光。


  采蘭軒的庭院裏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是一致的慌張。


  春意端著熱水慌忙走過廊前,腳下一絆,整個身子就要倒地。


  一雙纖細的手猛的抓住她手裏的水盆,扶住她。盆裏的熱水卻濺出落在那嫩白的手上。


  春意一臉驚訝地抬頭,慌張地喊道:“燙到你了?我……”


  “閉嘴!”雪芊芊麵無表情地縮回手,冷聲道:“端好,送進去!”


  “……”春意被她的眼神嚇住,不由自主地應道:“是。”


  雪芊芊看著她走進屋裏,冷漠地轉身,看著廊前的雨。


  這場雨下得真大!是自己來這裏的第一場春雨吧!卻不是淅瀝瀝的,雨聲、雷聲相互應景,似乎都在發泄不滿。


  雪芊芊上前幾步,雨水落在地上濺起的水汽落在她身上,猛的一陣風過,撩起的雨滴撲麵而來。


  雨水落在她的發上,順著她的臉滑落。


  閃電劈過,照亮了雪芊芊的臉。她蒼白的臉上,一行淚緩緩流下。


  今日的變故,是她從未想到過的。她呆在王府裏,至多也就是和秦思瑤玩玩小把戲,她都忘了,南宮琰,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個王爺!他權大勢大,擁有世人夢想的地位。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


  今日若不是那奇奇怪怪的青衣人,他們如何脫身?南宮琰為她擋得那一劍,夠要她的命!他,為什麽會以身相救?他對她,對雪芊芊,到底有什麽樣的心思?除了家仇外,他們之間還有什麽特別的?


  “雪姑娘……”章淩靜靜看著她的背影,輕聲開口:“王爺的傷血止住了1

  雪芊芊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聲音微微嘶啞。


  “章總管,你去宮裏請旨。稟告聖上,就說王爺被刺,危在旦夕,請皇上下令徹查!”


  “是。”章淩應下,低垂著眼:“王爺在叫雪姑娘的名字1

  雪芊芊身子一震,迅速回身:“把宮裏最好的禦醫、最好的藥帶回來!”


  主屋裏,燈火通明。青羅帳被撩起,躺在床上的人輕聲囈語著什麽。他的唇上沒有血色,臉卻泛著赤紅,眼皮輕顫,雙手緊緊握拳。


  立在床邊的太醫們眼神交換,裝作看不見李雲殺氣騰騰的瞪視,手下有條不紊地清理著傷口,上藥包紮。


  雪芊芊剛走進來,就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在叫著自己。


  “芊芊……”


  她連忙走過去,避開太醫,坐到床頭,握住南宮琰的手。


  “南宮琰,我在這。”


  她直呼王爺的名諱,三個太醫都看向她。她卻渾然不覺,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這個冒著冷汗的男人身上。


  手輕輕抹去他臉上的汗,雪芊芊低語:“南宮琰,你不要死。”


  他是這個世界裏自己惟一相信的人,即使在他手裏她吃過一點苦頭,但自己隻相信他!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譏諷、他的打探,他的柔情、他的掙紮,他絕口不提報仇……


  他又為自己受傷了!上次的箭傷隻是傷在手,這次卻是穿胸而過的一劍!

  痛她嚐過,但看到那劍刺穿他那時的心痛,痛徹心扉,從未有過!


  “芊芊……”


  雪芊芊的淚落在南宮琰的臉上,他艱難地睜開眼,看見一張淚臉。


  “南宮琰……”雪芊芊叫著他,心裏的傷痛席卷而來,嗓音裏帶著哭腔帶著不穩,開口卻是輕輕的:“你不要死。”


  我不會死的……


  南宮琰微微一笑,胸口徹骨的痛。他猛地一咳,嘔出一口血,昏死過去。


  “南宮琰1雪芊芊尖叫著他的名字,對著那些太醫怒吼。


  “過來!救他!快!”


  不平靜的雨夜,定陽王府裏人心不安。


  聖旨當天就請下來了,皇帝大怒,下令徹查此次刺殺案,並將宮中上好的補血養傷的藥送了過來,命令宮中醫術最高的禦醫謝韻少好好醫治定陽王。


  第二日,辰時已過。但采蘭軒裏的每一個人都緊張地守在南宮琰床邊,靜靜看著禦醫謝韻少把脈。南宮琰昏迷了一夜,還未清醒。


  謝韻少起身,走到圓桌前,拿出幾灌藥粉,調著外傷藥。


  雪芊芊看著南宮琰眼皮一動,叫出聲,語氣中滿滿的緊張:“王爺1

  李雲、章淩都看過來。


  南宮琰費力地睜眼,看著雪芊芊緊緊握著他的手,眸子轉了轉,沒有吭聲。


  終於醒了!


  雪芊芊鬆了一口氣。昨夜他嘔血之後,病況凶險,她守了一夜,眼都不敢閉一下。


  “王爺失血過多,十日之內傷口不可進水、扯動。臣已將外傷、內服之藥都配好,每日換藥、煎服,靜養月餘,就可痊愈。”謝韻少將藥交給章淩。


  南宮琰輕輕點頭:“多謝1

  他曆來心高氣傲,對旁人不假顏色。但這個謝韻少卻不普通。他年紀雖輕,才二十五歲,卻是穩坐禦醫首位多年,醫術更是名聞天下。但曆來,隻有皇宮內院才能請得動他,這次怎麽是他幫自己醫治?

  “謝禦醫,這邊請1

  章淩見謝韻少藥箱收拾好,忙接過請出。


  “嗯。”謝韻少不卑不亢應了一聲,跟在他後頭走出去,在走過跪在地上的秦思瑤時,他回頭看向屋內,平靜的臉上若有所思。


  看這女人裝扮,似乎是王府側妃,她跪在屋外,裏麵那個丫環打扮的女子卻坐在床頭,照顧定陽王?那個女子,是誰?


  接連幾天大雨,電閃雷鳴得讓人心煩。


  又是轟隆一聲,剛剛停了雨的天空又開始劈裏啪啦地落下雨來。


  李雲趕在這時候奔馬回來,摸摸自己被一瞬間打濕的衣服,他氣惱地下了馬扔了韁繩。大步地跨進王府,眼見前麵撐傘走過的人正是章淩,他忙衝上前蹭桑

  “回來了?”章淩看他淋濕的頭發,就把手中的傘往他那邊偏了偏。


  “嗯。”李雲看向他右手裏拿著的東西:“這是什麽?”


  “秦將軍送來的千年人參。”


  “他倒是有心。”李雲笑道。王爺被刺,秦朗全力追查凶手。今日見他,似乎幾夜沒睡的模樣,血絲布滿眼中。還不忘送來人參!


  “嗯。”章淩應一聲,把傘遞給他,示意他收起,自己走到門前稟報。


  “王爺1

  “進來吧!”淡淡的女聲揚起。


  章淩、李雲走進去,雪芊芊正端著藥看向他們。


  南宮琰半倚在床上,一手拿著書看。見他們進來,接過雪芊芊遞過來的藥碗,一口喝盡。


  雪芊芊收拾好藥碗:“我去拿外傷藥,等會兒給你換藥。”


  南宮琰點點頭。


  三個人看著雪芊芊離開,南宮琰剛要開口,就聽李雲嘟囔一句。


  “她怎麽不一口一口喂藥啊?”每次都把整個藥碗遞到王爺手裏讓王爺一口飲盡,也不怕王爺燙到!

  章淩眉目一舒,假裝沒有聽見。


  南宮琰冷眉一揚,一記冷眼看過去。


  李雲聲音一噤,忙轉移話題:“王爺,還沒有查出刺殺的人是什麽身份1

  那批黑衣人當場被殲滅。但秦朗帶兵去那片林子,卻沒有發現他們的屍體。


  “李雲,你暗中調查,看那批黑衣人是不是皇上那邊派來的1


  “是,王爺!”


  “順便查一查雪家還有沒有其他勢力殘餘1南宮琰冷聲開口。來去無蹤的青衣人是雪家的勢力嗎?現身解圍之後,那個為首的青衣人看著雪芊芊的目光不一般。


  “是!”


  章淩放下手中的禮盒:“王爺,秦朗將軍送過來的千年人參1


  南宮琰拿眼瞟了一眼:“留著吧!”手揮了揮,示意他們下去。


  章淩看著走在他身邊的李雲,淡笑:“前兩日王爺剛醒的時候,是一口一口喂藥的。”


  “啊?”李雲瞪大眼睛。這幾日他軍中、衙門兩頭跑,居然錯過王爺被人一口一口喂藥的場景?


  當周身一片安靜,南宮琰閉上眼。


  芊芊,似乎不知道那群青衣人是衝著她來的……到底是什麽人,能有那樣的手下?跟雪家又有什麽關係?

  雪芊芊從廚房走出來,心裏想著要去請謝韻少過來給南宮琰看看傷勢恢複如何。


  轉過回廊,眼見前邊兩個丫環湊在一起說什麽,其中一個是這幾日給送膳到采蘭軒的秋玲。正要走過去,雪芊芊就聽到自己的名字,步子一頓,整個人隱在牆後。


  “雪芊芊是王爺的大仇人,怎麽可能1一個丫環全然不信。


  “怎麽不可能。你看看,王爺受傷,連側妃都跪在門外一步沒敢進去,雪芊芊卻衣不解帶地伺候著。”秋玲輕笑著,又道:“聽說,雪芊芊早就是王爺的人了!”


  “什麽?”先前的丫環驚呼,滿是懷疑:“可是,他們倆有大仇啊1

  “這有什麽呀!你看雪芊芊長得美若天仙,哪個男人見了不動心啊?我們王爺也就是耍耍她。你也不想想,女子什麽最重要啊!雪芊芊她孤苦無依,又失貞於王爺,可不是痛不欲生?”


  “這……那她也太可憐了吧1

  秋玲毫不猶豫地打斷她:“可憐什麽呀!你聽我說……”


  雪芊芊轉過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指尖深深地紮進手心,她卻不覺得痛。


  她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是雪芊芊,不是毫不相幹的沈馨。雪芊芊是南宮琰的仇人之女,就算南宮琰絕口不提報仇的事,難道止得住別人提?


  就算自己對南宮琰沒有恨,沒有仇,南宮琰他能清楚知道相信嗎?


  別說其他,自己在別人眼裏,不過是愚蠢失身的人!


  走進廚房,手撐在灶台上,雪芊芊閉目輕喘。


  自己和南宮琰,這輩子,隻有大仇擺在他們中間;其他,沒有可能的!


  莫名的胸悶讓她喘不過氣來,眼眶更是紅了起來。水霧迅速浮起,雪芊芊命令自己不許落淚,卻管不住那酸澀的眼。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手邊,雪芊芊眨眨眼抬頭,想要止住眼淚。


  “芊芊!”


  身後有人走過來。


  雪芊芊伸手蓋住灶台上的濕意,清清嗓子,沒有回頭。


  “恒月礙…你怎麽來了?”


  “你……”恒月走近她,語氣輕柔:“怎麽了?”


  “哦,”雪芊芊抬手,邊抹眼睛邊回頭:“眼睛裏掉東西了1


  恒月淺笑:“別抹了。我來幫你吹吹!”似乎真的相信一樣。


  雪芊芊好笑,推開他。


  “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我可以聽你說。”


  “沒有。”雪芊芊看著眼前這個男子關切的臉龐,心裏的憂傷似乎找到宣泄口一樣,眼睛又開始冒酸氣。“恒月,你當我弟弟吧1


  恒月臉都黑了:“我比你年長。”


  “對礙…那,當我兄長?”見恒月這次沒有反駁,雪芊芊終於開口:“肩膀,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不等他回答,雪芊芊靠過去,把臉貼在他肩頭。他肩膀的溫暖傳來,雪芊芊眼淚靜靜流下。


  恒月一動不動地站著,眼微合,眼底的柔情掩蓋祝


  對於恒月這種木頭樁子的借肩膀,雪芊芊很滿意。將臉在他肩頭擦了擦,雪芊芊笑出聲:“好了!肩膀還給你!”


  恒月笑笑,看她眼睛紅腫,也沒有說什麽


  雪芊芊不好意思起來,有些尷尬:“這樣,以後我肩膀也借給你!我先走了!”忙走出去。


  李雲看雪芊芊走遠了,才從暗處走出來。


  王爺受了傷,才從其他別院調了丫環過來,沒想到還有這麽多嘴的。去告訴章淩!


  雪芊芊帶著藥、繃帶走到門口。輕輕吸了一口氣,才低著頭走進去。


  “換藥了。”


  把東西放下,雪芊芊拿起小剪子走到床前,低頭開始剪南宮琰身上的繃帶。


  南宮琰把書扔開,看著她低頭,伸手握住她的下巴抬起。


  一雙紅腫的眼映入眼簾。


  雪芊芊別過頭,手拿著小剪子退開:“別動,等下剪到。”


  南宮琰手放下,看她解開繃帶,換藥。


  兩個人一直沉默。


  到吃晚膳時,卻是春意送給來。雪芊芊看眼乖巧不說話的春意,沒作聲。布好菜,去喂南宮琰吃飯。


  李雲笑眯眯地站在一邊,看著雪芊芊一口一口喂南宮琰。


  王爺從來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連吃飯都要讓喂的……李雲喜滋滋地看著,王爺這樣好像小娃兒,一點也不像王爺!


  雪芊芊隻覺得脊背上有種令人無法忽略的注視,看得她很不自在,手下稍稍遲疑,勺子沒有喂到南宮琰嘴邊。


  南宮琰冷目一掃,正對上李雲那玩味的眼神,立刻凶狠地瞪過去。


  李雲臉上的神情一僵,縮縮腦袋:“王爺……”


  “下去1

  “是,王爺!”怏怏不樂地轉身,李雲把春意也帶出去。


  雪芊芊看著他們離開,回過頭,繼續喂。心裏期待著眼前的男人開口說點什麽。


  換了春意來,必定是有誰聽到秋玲說的話告訴南宮琰了。他肯定也知道,秋玲說了什麽了!


  南宮琰麵無表情地吃著飯,一句話沒說。


  雪芊芊心裏一根弦緊繃。


  可是一直到南宮琰吃完,他也沒有說任何話。


  自己在期待什麽呢?


  雪芊芊轉身,忍不住苦笑。


  “你……”


  雪芊芊整個人定祝他開口了,他要說什麽?

  身後的男人頓了頓,才又開口:“你去吃飯吧!別餓著了!”


  雪芊芊點點頭,雙眼水光閃現,快步走開。


  夜晚,下了多日的雨終於停了。


  多日不見的月亮也終於肯冒個頭,半隱在雲中。


  雨後空氣清新,又沒有了雨聲、雷聲的擾人,眾人都舒服睡過去。


  南宮琰仍然拿著書在看。


  雪芊芊走過去,拿過書,示意他睡覺。


  雪芊芊不讓他扯動傷口,讓他躺平,自己去吹滅燭火。


  燭火剛滅,雪芊芊正要走出去,南宮琰叫住她:“芊芊……”


  雪芊芊回身,剛要問什麽事,就聽屋外李雲大喝一聲“大膽賊人1

  “過來!”南宮琰一下子坐起,走過來拉過她到自己身邊。


  屋外有兵器相交的聲音,李雲的大喝也引來了王府的護衛,嘈嘈雜雜的似乎來襲的人不在少數。


  “留在屋裏。”南宮琰交代一句,自己大步走出去。


  他還有傷!


  雪芊芊擔心地跟上去,見南宮琰已經走出門外,忙回屋去給他拿袍子。


  外麵打鬥的聲音越來越大。


  雪芊芊一個轉身,猛地碰到麵前的人,嚇得尖叫一聲。


  “啊1


  屋外的南宮琰心裏一驚,忙進屋,隻見一個黑衣人一手抓住雪芊芊擋在自己麵前。


  雪芊芊拿著衣袍的手還有點抖。


  章淩也帶著護衛湧了進來,見狀,忙止步。


  “讓我們走1蒙著麵,黑衣人低低開口。


  南宮琰手一揮,章淩喝道:“住手!”


  “李雲,放他們走1南宮琰開口,眼卻沒有從雪芊芊身上離開:“傷了她一絲,就把命留下1

  黑衣人挾著雪芊芊轉身,慢慢退出屋外。


  李雲、章淩帶著護衛一人一邊圍逼著這群黑衣人,如果他們有一點歪念頭,絕對不放他們走。


  退到庭院,黑衣人冷笑一聲,將雪芊芊往前一推,叫了聲:“走!”


  全部的黑衣人,飛身離開。


  “追!”李雲帶人追上去。


  南宮琰扶住雪芊芊,往懷裏一拉,冷喝:“章淩,加強王府護衛巡視1


  “是,王爺!”


  雪芊芊眼一低,看到南宮琰胸口濡濕的血紅,眉頭緊皺:“傷口裂了,請禦醫1

  南宮琰麵上神色複雜。


  這一次的黑衣人跟上次的,是一夥的!他們的目標不是刺殺自己,而是……


  看眼扶住自己的雪芊芊,南宮琰眼眸中閃過一抹異色。


  他們是要帶走雪芊芊嗎?

  采蘭軒。


  春意仰著個脖子坐在門前,憂心地看著庭院。


  自從月前王爺被刺受傷,這一個月裏,王府戒備森嚴。她都好久沒有出府回家了。


  “還在看下雨?”雪芊芊放下手中的賬冊,走過來探探腦袋。


  南宮琰一早被召進宮裏,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那皇帝又想出什麽招對付他了嗎?

  心裏的擔憂升起,雪芊芊對著水霧彌漫的天地心情沉重。南宮琰的傷才剛好,藥都沒停,那個皇帝是不是逼人太甚了?

  “嗯。這雨又下得這般大,不知道會不會把我家的莊稼全都給淹了。”春意剛進王府兩年,家裏是城外小村裏種莊稼的。自小學會的,一看見連下暴雨心裏就著急。


  春意耷拉著個腦袋,看向雪芊芊:“聽說南方暴雨連連,山洪傾瀉,淹死了好多人哪1

  這雨都連著下了一個月了!雪芊芊腦子裏回想著九八年的那次南方大洪災,自己剛好十七歲。當時上地理課,每天都是討論如何預防洪災以及災後如何搶救。


  天災,自古都有。隻盼那些官員,能多些作為,不能預防也做好救災工作呀!


  正想著,就聽春意站起身,輕聲喊了聲:“王爺!”


  他回來了?


  雪芊芊忙轉過身,南宮琰正冷著臉走進庭院。


  抓起一邊的帕子,雪芊芊迎上去給他擦著臉上的雨水。手往他衣袍上一碰,才發現那赭紫色的袍子居然都濕了。


  雪芊芊瞪眼:“傷都還沒全好,怎麽能淋雨!寒氣入了身怎麽辦?”順眼瞪向那邊正在收著傘的李雲。


  李雲收了傘,往邊上一放,交代春意:“去,叫廚房熬薑湯1

  進了裏間,雪芊芊找出衣服給南宮琰換。看他臉色不好,邊替他脫衣服邊問:“皇帝找你去做什麽?”


  南宮琰握住她忙碌的小手,交待道:“給我收拾行裝,我要出門。”


  出門?


  雪芊芊奇怪:“外麵下著大雨,你出門去哪兒?”


  “南方的郊縣被洪水淹沒,死傷過百。我要立刻趕去那裏。”


  雪芊芊皺眉:“這不是戶部管的嗎?讓你去,你會這個?”


  南宮琰默不作聲。


  趙麟當著自己的麵扔了郊縣那邊官員遞來的奏折,大發雷霆。戶部尚書被罵得頭也不敢抬。他正納罕叫自己來看著一出戲是做什麽,那趙麟走下龍庭,走到自己麵前。


  “愛卿,南方洪災一直是朕的心頭大患!朕知道你大病初愈,實在不適宜操勞。但朕身邊這些全是酒囊飯袋,一個也用不上!叫愛卿來,是希望愛卿代朕巡視郊縣,治理好洪災。”


  南宮琰微微抬頭,對上趙麟幽深的眼,繼續聽他說。


  “愛卿辦好此事,回來朕必當重重有賞!”趙麟微微一笑,爾後,笑容又收了回來,皺起眉頭:“若是沒有辦好,朕也當治你的罪!定陽王,接旨!”


  南宮琰跪下。趙麟分明是為難自己,治水之事若戶部都沒法子,那他一個帶兵打仗的有什麽能耐?可惜自己現在實力還不夠……


  “定陽王,朕命你立刻動身去郊縣,治理水患!若有所需,所有官員全力滿足!”


  “臣,接旨1

  南宮琰起身。


  “定陽王,此次事宜重大!朕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此次水患治理不好,拿你的項上人頭來見朕1

  跪在一邊的戶部尚書聞言,錯愕地睜大眼。


  南宮琰麵無表情,一貫地冷臉:“臣,遵旨1

  雪芊芊把濕衣服摜在地上,難掩氣憤:“他是要你的人頭才滿意!”那個趙麟,看著笑眯眯的,其實內裏陰狠毒辣!

  南宮琰撿起衣服放在一邊:“我走後,你呆在王府裏,不要出門。章淩會跟在你身邊。”自上次王府內有黑衣人闖進以後,後麵又有兩次黑衣人襲擊王府。而經過那兩次襲擊,他更確定了,那些人的目標是芊芊。到底是誰想要帶走芊芊?

  雪芊芊錯愕地看著他:“你不帶我去?”


  南宮琰搖頭:“南方水患,那裏危險。”


  “你的傷還沒有好,熬藥這些都沒有假他人之手過。我不會給你惹麻煩!”


  南宮琰看著她,眼眸裏仍是拒絕。


  雪芊芊瞪著他:“王爺,你忘記了嗎?奴婢說了要幫你奪取天下的!皇帝讓你去南邊治水,你不會,我會!”


  南宮琰冷下臉來:“就算你會,我也不讓你跟去。南方水患已經淹死那麽多人,不需要再加你一個1

  雪芊芊放緩語氣:“你放心我留在王府。章淩武功是高,但這幾次的襲擊黑衣人越來越多,你不怕……”


  南宮琰果然被她說動,冷峻的臉上浮現一抹掙紮,半響才開口:“中午出發。”


  雪芊芊把幹衣服抖開,伺候他穿上,嘴角帶笑。


  南宮琰叫來章淩,交代他顧好王府大小事。雪芊芊動作迅速地收拾著行李。午飯用後,南宮琰帶著雪芊芊、李雲冒雨出門。


  一路往南走,雨勢見小。


  接連七天的不眠不休,南宮琰一行三人終於看到一個老舊城門,上麵寫著“郊縣”二字。


  雪芊芊掃眼淹到他們膝蓋的水,昏黃渾濁。抬頭環顧四周,城門右手邊有座山,看來是多日暴雨引發的山洪淹城。雪芊芊抬眼看南宮琰,他麵色平靜,看不出什麽情緒。


  三個人走進城門。


  入眼的依舊是那滔天的洪水。沒有看見什麽人走動,家具及木板漂浮在水上,而腳底下觸及的是磚頭瓦礫。周邊的房子或剩半截,或是被水全部衝毀。


  一時天地間,似乎隻剩下他們三個以及這漫天的水。


  雪芊芊皺著眉頭。郊縣縣令上奏折說郊縣被淹已是十日之前的事情了,現如今,城裏的水還及膝蓋。看來這洪水退去極慢……


  三個人繼續往前走,哪知越走越艱難。腳下除了破碎瓦礫之外,還覆著一層軟泥。雪芊芊的裙子沾了水,腳下一絆,整個人就往水裏摔去。


  一隻大手一把攬住她的腰,南宮琰眉頭輕蹙,摟住她往前走。


  遠遠看見一個婦人手裏提著菜籃子走來,雪芊芊忙叫祝


  “這位大嫂,請問縣衙往哪裏走?”


  那婦人粗布麻衣,頭發也淩亂,隻用一根木簪子挽祝抬頭看向他們,麵容卻長得不錯,一開口是極有禮的。


  “這時衙門裏都沒有人,不知各位去縣衙有什麽事?”


  雪芊芊看她模樣,不像是普通農婦,忙說清楚:“我們要找縣令老爺。”


  婦人又用眼細細打量她,見她淺粉的掐絲羅裙,頭上斜插一個珠玉簪子,知是大家之女。再往後一看,見南宮琰氣勢挺拔地站在那邊,麵上冷凝,李雲又是手拿寶劍、護衛的打扮,於是屈身一禮,道:“縣令老爺還在城郊的醫館裏巡視病人,我正要帶藥過去。幾位可隨我來。”


  雪芊芊忙點頭。


  一路上,雪芊芊和婦人幾番交談,才發現這婦人竟是郊縣縣令隋瑭的夫人。


  從她口中得知,這郊縣自一個月前就開始大降暴雨,雨一直沒有停止過。那縣令隋瑭雖到任不到兩年,但早已知道郊縣處群山包圍的低窪處,內有一條郊河貫穿全城,極易發生山洪傾瀉、郊河決堤的事故。所以在連續給朝廷發報表沒有得到回應之後,隋瑭組織全縣百姓加固河堤。哪裏知道這雨竟然一下多日,郊縣四周群山上雨水匯流,帶著泥土石塊全流入郊河之中。十多日前,那郊河水位猛漲,決堤傾瀉,把整個郊縣全淹了。


  決堤河水量猛勢大,加上暴雨依舊不停,頭一日就卷走淹死數人。百姓的屋舍幾近全毀,糧食、住處全無。隻能日日飛報朝廷,盼有援助。


  南宮琰跟著雪芊芊身後,默默聽著這隋夫人的話。看她一個官家夫人弱女子,居然一個人拎著籃子為百姓送藥,想來郊縣縣令隋瑭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


  走了半個時辰,他們才走到城郊。遠遠看見山腳的平地上搭了一連片的茅草棚,裏麵人來人往。


  他們剛走進去,一個穿著官服的男子就迎了上來:“夫人,藥拿來了嗎?”


  隋夫人把籃子遞過去:“相公,縣衙裏的藥全拿來了,隻怕不夠!”


  原來,這個男子就是郊縣縣令隋瑭。


  “啊,相公,這幾位是來找你的!”隋夫人忙讓開身子,指向南宮琰他們。


  隋瑭臉一抬,看到他們似乎吃了一驚,側身把籃子交回他夫人手中:“夫人,你先把藥給嶽父送過去。”


  隋瑭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臣郊縣縣令隋瑭,見過定陽王爺!”


  南宮琰看著眼前這個官袍濕漉、滿臉泥點子的男人,輕輕點頭:“你認得本王?”


  “三年前,臣金殿授官,見過王爺。”隋瑭抬起頭,接著問:“王爺可是奉朝廷之命,特來郊縣的?”


  南宮琰點頭:“水患之災,眼下有什麽缺的,本王給你置辦。”


  隋瑭臉上憂色滿布:“眼下郊河決堤,暴雨雖停了兩天,但怕還會有。全城百姓屋舍半毀、糧食全無,有些體弱的已經發熱生病,醫藥、棉被都極為缺少。”


  南宮琰低吟不語。


  雪芊芊在一旁輕聲開口:“朝廷已經廣征糧食、被褥,三日後就會陸續送達。現在這個時候,隻能把決堤的河口重新封住,以防再次決堤。”


  隋瑭看她一個女子,長相雖是極美,卻這般大膽沒有定陽王的允許就開口說話,已是一驚。又看定陽王臉上沒有不悅,正奇怪,等到聽清楚她所說的在理,又是一驚。


  “姑娘所言甚是。”想來這不知身份的女子,能跟著定陽王必然不俗!

  雪芊芊看了眼他們所在的草棚,憂心:“這草棚搭建在山腳下,若是暴雨再降,山洪突發,可不是首當其衝之地?”


  隋瑭見南宮琰沒有開口,忙開口解釋:“這座山位於郊縣城西,臣已經勘察清楚,即使暴雨又下,山洪再聚,是從山的對麵流下,直接流入郊河。這裏不會有危險。”


  雪芊芊點點頭,對南宮琰道:“王爺,來的途中經過的縣城,除了這郊縣被水淹城,郊縣以北的地方似乎還未受到多大影響。不如,從這北邊的幾個縣裏先調來一部分糧食、被褥應應急。這樣的環境,怕是百姓容易得病1


  南宮琰沒有異議,叫來李雲,遞給他一塊令牌。“拿著本王的令牌快馬加鞭通知鄰縣縣令,調來糧食、被褥,征集大夫、藥材。去軍部大營,給本王調來兵士三千。一日內,回來複命!”


  “是,王爺1李雲拿著令牌轉身離去。


  隋瑭看著李雲快步離開,臉上露出喜色。定陽王果然雷厲風行,看來郊縣的百姓有救了!不過……


  看著站在南宮琰身邊正四處打量的雪芊芊,隋瑭心裏暗暗叫奇。


  這位女子到底是誰?不僅她所說的,定陽王全數照辦,而且她剛才鎮定冷靜的分析,似乎對應付水患洪災很有經驗。


  雪芊芊將這一個草棚的情形看在眼底。草棚簡陋無比,草棚上方冷風灌進,地上潮濕,百姓們在地上鋪了一層稻草。他們或坐或躺,發絲淩亂,臉色焦慮擔憂。時不時有孩子的哭叫聲,還有病人的呻吟粗喘。


  雪芊芊擔憂道:“百姓們這樣聚集在一起,有生病的,必定會將病傳染給其他人。必須將他們分開歸置,才能保證他們的安全。”洪災之後,最怕的就是疾病漫行。防重於治!

  可眼下這些草棚擁擠不堪,又如何能讓這些又饑又寒的百姓分開安置呢?


  雪芊芊搖搖頭,看向南宮琰:“王爺,不如我們去看看決口的大堤吧!”


  南宮琰深深看她一眼,才轉頭對隋瑭頷首。


  在隋瑭的帶領下,南宮琰和雪芊芊爬上了半山腰。


  果然像隋瑭說的那樣,山前東北角滾滾洪水正奔湧向前。郊河是西北流向東南的走向,穿郊縣而過。他們的腳下正有一條細長的流水斜斜注入郊河。


  隋瑭指著那條細流給他們看:“如果天降大雨,這座山所有的水就會聚在一起,按這裏的路徑直接湧入郊河。帶入的泥土和石塊太多,使郊河的水位上漲。而郊河的源頭是幾條大的山流匯集,這樣這邊的堤在十來天前水位就飛漲決口了。”


  雪芊芊看著眼前奔騰的水,暗自歎氣。郊縣原本就是處於群山包圍之中的低窪處,泄洪能力弱,反倒是蓄水能力極強。怪不得暴雨連降,郊縣年年被淹。看來,隻能先救眼前了。恒月的,再來打算吧!


  回到草棚,李雲已經回來了。


  “王爺,明日一早,三千兵士就會趕到這裏。鄰邊焦、信兩縣的糧食、被褥以及藥材已經隨屬下來了,另外賓、溫兩縣明日會將東西送來。”


  南宮琰應了一聲,接過令牌,放到雪芊芊手裏:“令牌你拿著。”


  “這……”手上的那塊小小的令牌,雪芊芊知道分量有多重。


  南宮琰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轉身麵向隋瑭:“讓縣衙的人將東西卸下來,糧食、藥材放好,不要弄潮了!被褥分給百姓。”


  “是,王爺1

  晚上,雪芊芊和隋夫人睡在裏邊的草棚裏。連日來奔波勞累,她很快就睡了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芊芊迷迷糊糊感覺有人抱起她,睜開眼卻見到那赭紅的綢袍。這麽貴氣的袍子,這些人裏隻有他穿。嚶嚀一聲,雪芊芊一手揪緊袍子,把頭埋進他懷裏,嘀咕著。


  “你還沒有喝藥這幾天……”


  那人哼了一聲,沒說話,抱著她走得更穩。


  第二日,雪芊芊是聽到一陣跑步聲音,才醒過來的。自己被安置在角落裏,身下的稻草上鋪著那人的外袍。


  隋夫人見她醒來,高興地走過來:“夫人醒來了。王爺昨天說的三千兵士已經都到了。”


  到了?夫人?

  雪芊芊一咕嚕爬起來,走出去。果然,黑壓壓的人聚集在草棚前,聽令。


  隋瑭把雪芊芊昨晚要的地圖拿給她。


  雪芊芊拿過毛筆,在地圖上畫著圈:“這個地方,郊河的源頭,這裏,派一千兵士急挖水庫。我們山前的這個地方,同樣急挖水庫。剩下一千兵士,五百人到城裏撈出木板木材,送往大堤,另外五百人把兩個水庫挖出的泥裝進布袋中抬到大堤邊上。”


  命令很快傳下去,三千兵士分開行動。


  南宮琰、隋瑭、李雲各帶一隊,去往各處。


  雪芊芊和隋夫人以及縣衙師爺坐鎮草棚,等待陸續過來的物資和大夫。


  把所有百姓召集到一塊,雪芊芊將四個縣集聚來的四十幾個大夫分為三組。一組給負責給每個百姓把脈,確認有無發熱發燒的症狀;一組負責照顧生病百姓;剩下的一組,擺起大鍋,煎水熬藥。


  確認沒有生病的百姓中,再挑出年輕力壯的男子,負責上山砍樹,擴建加固草棚。婦人們除了將蒼術、白芷燃燒熏熱消毒之外,還負責趕製裝泥的布袋。


  一天就在這緊湊中過去。兩個大水庫都已經挖好,挖好的泥沙也已經抬往郊河大堤。


  看著滿臉都是汗的兵士們,雪芊芊讓百姓送上煎好的湯藥,每個兵士都喝了。郊縣現在根本容不下這三千兵士,所以他們隻有趁夜行軍趕回軍營。


  南宮琰一身紫色銀絲翔雲勾花外袍,俊容上滿是冷厲,對著三千兵士朗朗開口:“今日,諸位為郊縣百姓灑下的汗水,本王都看在眼裏。本王奉旨而來,歸京之後必定稟明聖上。我北嶼國的將士,不負百姓所養,都是一頂一的勇士!戰場殺敵你們不畏,救百姓於水火中,你們也不曾退1


  他話音剛落,三千兵士就舉高手高呼:“皇上萬歲!定陽王千歲!皇上萬歲!定陽王千歲……”


  南宮琰大手一揮,冷厲的眼掃過這些兵士,緩緩的,他的臉上出現一抹笑:“諸將士,回去好好休息!累的時候,不要忘了,這苦是為百姓吃的1


  底下又是一片齊呼“定陽王千歲!”


  雪芊芊仰著頭看著站在上方的男人,眼底柔情展現。這個男人,他渾身的冷厲冰凝,這個時候漸漸消散。一個好的將領,是看著他的士兵能夠從心底由衷驕傲的!南宮琰臉上的笑,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心裏為兵士驕傲的將領!

  草棚裏一切井井有條地進行著。


  雪芊芊手裏端著兩碗藥遞到南宮琰麵前。一碗是祛濕寒的,另一碗則是南宮琰劍傷的內服藥。


  南宮琰擰眉看著兩碗藥,雪芊芊不客氣地放在他麵前,盯著他。


  見他兩碗都喝了下去,雪芊芊才安心。


  當天夜裏,天居然下起了雨。雪芊芊窩在南宮琰的懷裏,輾轉難眠。南宮琰按住她的身子,冷聲道:“睡覺。”


  雪芊芊擔憂:“雨又下起來了1

  南宮琰聲音更冷:“下就下!不怕再淹一次。”一手摟緊她,一手直接蓋在她的眼上。


  雪芊芊想了想,也是,郊縣百姓都在這裏,外麵下雨夜裏他們也不能做什麽。於是歎口氣,安心地睡過去。


  天剛剛亮時,南宮琰就起身,帶著隋瑭、衙役和年輕壯實的男子去了大堤。


  李雲被南宮琰吩咐跟雪芊芊身邊,雪芊芊聽了,撇撇嘴。這個男人,就算自己反對也是沒用的。


  天再亮一些,軍部大營又派來了一批兵士過來。雪芊芊想了想,三分之二讓李雲帶去大堤,三分之一由師爺帶去城南郊河的出口處,拓寬河道。


  雨勢越來越大,雪芊芊站在草棚裏看著瓢潑大雨,心裏升起一種不詳的感覺。


  焦急地盯著郊河的方向,雪芊芊的鞋子都快在地上磨出坑來。就在她再也按捺不住的時候,雨中奔跑過來的人,讓她心裏的緊張一下子升到極點。


  那是縣衙的一個衙役,隻見他慌慌張張跑來,看到雪芊芊就喊了一聲:“王爺被水衝走了1


  轟!

  雪芊芊的理智一下子炸了,她衝上去,緊緊抓住衙役的手,唇都在哆嗦:“你說什麽1

  “潰堤了!縣老爺站的地方被水衝垮了,王爺伸手抓住縣老爺,結果自己腳下一滑,掉進河裏,立刻被衝了沒影兒!”


  南宮琰!

  雪芊芊猛地衝出去,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在地上,泥水沾了一身。


  衙役和聞聲出來的隋夫人忙上來扶起她,安慰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被她打斷。


  “你們,去告訴隋大人,大堤不要管了!集中人力擴大河槽,郊河上遊段河道裁彎取直,下遊段開辟分洪道。兩天之內,就算不吃不喝也一定要完成!”哆嗦著手把腰間別著的令牌往隋夫人手裏一口,雪芊芊挺直背,小臉滿是冷厲:“把令牌交給李雲,讓他去軍部大營再調一千將士過來。分散一百人兵力,沿著郊河尋找王爺!”


  抹一把臉上的雨水,雪芊芊整個人都在發抖,不顧隋夫人的阻攔,整個人往縣城方向奔去。


  潰堤了!南宮琰被衝走了!

  不用那麽擔心的,他有武功!不用怕的,就算被水衝走,隻要他順流而下,保持體力,自然會自救!

  可是……


  雪芊芊狠狠一咬唇,那疼痛令她腦袋片刻清明,眼裏卻痛得模糊起來。


  南宮琰!你為了我受了一劍我都還沒有還給你,不許你就這樣……


  始終說不出那個“死”字,雪芊芊腳下被水拖住,她愣愣地望著好似汪洋的縣城。想扯動嘴角告訴自己不用擔心,唇輕輕一鬆,一聲哭泣聲響了起來。


  雪芊芊慌忙拿手捂住嘴。不能哭!


  瞪著離自己不過一步之遠的洪水,雪芊芊往後退了幾步。


  大堤又一次決口,但源頭和山前都挖好了水庫蓄水,暫時水流不大。不過是他們堵住河堤的泥袋子被衝開了,下了一夜的雨蓄積起來勢頭有些猛而已。南宮琰被衝走,肯定是那一下子被帶入郊河、順河而流了。沿著郊河找就可以!

  而且,郊河下遊有那些兵士在那裏拓寬河道口,一定會被救下的!


  雪芊芊彎身扯掉自己裙子的下擺,沿著山底往西邊走。隻要繞道去城門口,再往城南轉,就可以從高處過,避開洪水,走到郊河河道口。


  深吸一口氣,含上好久,每走一步都試探著,踩穩了才敢換氣。雪芊芊就這樣一步一步往城門口靠近。


  城門口的積水比昨日更深些,已經到了她的大腿處了。水渾濁冰涼,帶著一定的力度衝擊著雪芊芊的身體。雪芊芊腳下剛移動一步,就覺得腳心一痛,腳猛地收回,不禁叫出聲來。


  似乎是踩到水底的碎瓷片了。


  雪芊芊皺眉,忍痛繼續走。


  走過縣衙,雪芊芊找到一根衙役用得粗木杖,拿著來探水的深度。看著郊河的水勢似乎大了一些,雪芊芊估計那兩個水庫肯定有一個已經蓄滿水了,現在正在大量流進郊河。


  一步一步邁得辛苦,她突然心裏湧起一股絕望,麵對著這滔天的洪水。心裏有一個自己,叫囂著要哭要狂叫,可是被狠狠地壓抑住。雪芊芊,你不能!


  “救……礙…”


  雪芊芊側耳,眼睛連忙在水上尋找。


  “……命……礙…”


  雪芊芊眼一低,就見自己所在的高地下麵洪水過處,一抹紅影起起伏伏。


  是個小姑娘!


  腦子裏一愣,雪芊芊縱身跳了進去,剛好一手扯住正往自己這邊撞來的人。下意識地兩手緊緊抱住她,兩個人一下子被水淹沒,沉到水底。


  “唔……”


  身子又浮了起來,剛吸到一口空氣,口鼻又馬上被水給灌入。


  自己要被淹死了!

  又是救人!


  這回,自己還會不會醒?醒過來是不是,回去了……


  水裏的轟隆聲越來越響,雪芊芊卻覺得自己的意識無比清晰。


  可不可以不要死?南宮琰……


  有人抓住她的衣服,把她拉了過去,手裏抓著的也被人接過去。雪芊芊感覺自己躺在地上,眼還沒有睜開,嘴裏就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南宮琰……”


  一定是他,每次都是他,他總會出現……


  卻有個陌生的男子聲音響在耳邊:“姑娘……姑娘,你醒醒……”


  胸口被水悶得要死,雪芊芊猛力地咳了起來,眼卻不願睜開。不是他……


  “姑娘……”


  一個藥丸喂進了她的嘴裏,雪芊芊睜開酸澀的眼。


  隻見那人又背過身子,去給躺在一邊的小姑娘喂藥。


  “半夏,醒醒!半夏!”他輕聲喚著那個小姑娘,又從一邊的藥箱裏掏出一個小葫蘆,打開瓶口喂了那小姑娘什麽東西。


  “咳咳……”那個小姑娘咳著睜開眼,一下子就把他又湊到嘴邊的小葫蘆揮開:“我不要喝酒1


  “半夏,再喝一口。暖暖身子!”他又把葫蘆湊過去。


  叫半夏的小姑娘無奈地又喝了一口。


  雪芊芊站起身來。她要去找南宮琰!


  “姑娘1身後的那個男子叫了起來,扯住她:“姑娘,謝謝你救了半夏!這裏水過深,姑娘要去什麽地方,不如和我們同行?”


  雪芊芊不理他,甩開他的手要走。


  “姑娘……”


  “放開我!”雪芊芊叫起來,冷著一張臉瞪著他:“別煩我!”


  男子臉上浮現一抹尷尬之色,他眉清目秀的模樣,高雪芊芊一個頭,這個時候腦袋卻微微耷著,一臉誠懇:“姑娘,你要去哪兒,我們陪你去,也省得你一個人危險1


  雪芊芊掃眼一邊地上打開的藥箱,看來這是個大夫。剛才自己要救的那個半夏也坐了起來,正慢騰騰地爬起。


  “是啊!你要去哪兒,我們陪你。有公子在,至少不會那麽容易淹死1半夏一手環上雪芊芊的手臂。


  雪芊芊沒吭聲。不容易被淹死,那你剛才是怎麽掉進水裏的?


  往前走著,不管身後兩個人的動作,雪芊芊忍著腳底的痛、全身濕漉漉泛起的冷意,堅定地往前走。


  “公子,她一瘸一拐的……還不撐傘!”稚嫩的女聲輕輕響起。


  “半夏,別說了。”


  “哦……”


  “公子……”半夏又忍不住開口。


  “什麽?”


  “我全身濕漉漉的,不換衣服是不是會傷寒?”把手裏的傘交給公子,抬手扯了扯衣領,半夏一臉嫌惡。


  “……”年輕公子臉有點熱,遞過去一個東西:“喝酒祛祛寒!”


  “……”公子!

  縣衙師爺看著滾滾而來的洪水,白皙的臉都快皺到一塊了。


  “王爺,你看這水……”


  南宮琰渾身全濕地站在一邊,往前邊看了幾眼:“水庫蓄水滿了。”隻是不知道是哪一個水庫水漫上來了,還是,兩個都已經滿了?


  “這……”師爺臉又皺了起來,深深歎口氣,看著眼前的汪洋開口感歎:“臨洋而立,心胸果然寬廣許多1

  伸手撩了撩濕透緊貼在臉上的頭發,嗓音又含著一些可惜:“不過狼狽了些!”


  南宮琰沒有開口。


  對麵士兵甩著綁著木板的繩子,一圈一拳晃著,然後猛地朝這邊飛過來。


  南宮琰身子騰起,抓住繩子。


  “抓緊繩子過去!”開口命令著。


  “啊?”師爺揪揪自己的灰色袍子,一臉錯愕:“王爺這等身份,當然是您先過去,屬下給您扯著繩子。”


  冷眼看過去,南宮琰不悅:“走!”


  師爺摸摸鼻子,認命地抓住繩子。


  他帶著兵士在這裏開拓河道,從河岸一邊開始挖。剛挖出個差不多大的,洪水居然帶著王爺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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