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沙漠的少年
西部十三區。
主城，組織基地。
燈光昏暗的房間內，正在試圖將青蛙腳綁在魚身上的女孩忽然頓了頓手。
她冰冷如雪的瞳孔中，泛起了點點漣漪。
意外地。
淩六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女孩推開房門，一步一步，朝著另一個房間走去。
在進入門的瞬間，本該處於睡眠的短發少女卻猛地睜開了眼睛！
零三號慢慢坐起身，目光觸及門口的零六號，二人四目相對，似乎在那一刻，都看懂了對方眼眸中的意思。
“我的芯片沒了，”沙啞冰冷的話語從零六號唇裏吐露出，“你的心靈感應還在嗎？”
“不在了，”零三號臉色微凝，聲音嚴肅，“零八號，十八號，還有十四號……”
“突然跟我斷掉了所有心靈感應。”
她無論如何都聯係不上他們。
雖說這幾個家夥零三號一直不喜歡，但好歹也是同伴。
心靈感應斷掉，隻能說明對方已經死亡了。
十一號雖然把她屏蔽掉，但連接一直在。少女的能力可以知曉別人是否還活在世上。
“他們走時還帶走了一座城的變異怪，裏麵將近百分之四十是超進化，按理說，實驗室的獵人們，即便是高級獵人，也不可能將他們三個全部殺死。畢竟零八號的能力能夠在危險來臨之前將他們傳送回來。”零六號靜靜說道：“然而沒有。”
她的反應實際上平靜過了頭，隻是淡淡地敘述著情況，冰冷的瞳孔裏不帶著任何得知同伴死亡的憤怒和同情，甚至並未泛起絲毫波瀾。
根據感應斷掉的順序。
第一個死的是十四號。
第二個，是零八號。
零三號可不相信零八號被逼的連發動能力的時間都沒有。
那些高級獵人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在變異怪物的狂潮中還能對他們三人進行追捕處決。
少女捏緊拳頭，道：“你去找時叁。”
“你呢？”零六號輕聲問著。
零三號道：“我試試，能不感應到，他們三人死之前最後看見的東西。”
她可以在斷掉的聯係末端，捕捉到死者生前的畫麵。
零六號看了她幾秒，點點頭，輕聲說道：“好。”
清冷的蘿莉女孩平緩從容又邁開步子，朝著時叁所在的大廳走去。
留在床上的少女閉上安靜，她的手心泛出淡淡的黃色光暈。
兩隻手貼在太陽穴，眉頭緊蹙。
雖然心裏有著猜測，但當真正看見那個許久不見的黑衣女孩身影後，零三號的心情還是複雜了很多。
三人死前的視線裏，出現的都是同一個人。
——十一號。
已經成為了實驗室特級獵人的十一號。
零三號從未將她當成過敵人，即便是她殺死了時舞和時柒。
因為景書是她在實驗室第一個想要靠近的人。
零三號曾經十分軟弱，身為零二號的室友，她一直被那家夥當成奴隸一樣使喚。
心靈感應能夠預測對方的想法，她會摸索零二號想做的事，並在他動手之前提前幫忙做好，以獲取好感和庇佑，她的武力值不高，戰鬥能力在所有實驗品中處於末端，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其他實驗品會欺負她。
因為所有人，都給她打上了一個標簽——零二號的室友。
恐懼男人的力量，所以不會招惹她。
她也在零二號的使喚和庇佑下，活到了現在。
然而心裏對於男人，她卻依舊沒有絲毫好感。
零二號是個力量的追求者，在他眼裏，弱如螻蟻的自己隻是一條狗。
他總會以各種方式去諷刺和嘲笑自己。
所以在男人被負一號殺死以後，零三號感受到的隻有心裏的暢快，和想要同朋友淩漆分享好消息的激動。
她這些年來一直同淩漆有著聯係，景書把她屏蔽了，她就從少年那裏獲取一些女孩的消息。
零三號沒遇見景書以前，自卑又不愛說話。
直到景書第二次出現在食堂。
那個跟在她身邊的褐發男孩一招擊碎零二號的驕傲以後，一切才發生了改變。
零二總算是有忌憚的人了。
在零三眼裏，十二可以將零二踩在腳下，而十二又非常聽十一的話。
所以實際上，十一號才是真正厲害的人！
於是對女孩的欽佩在那一刻達到了頂峰！
逃出實驗室以後，她想聯係的人第一個就是十一號。
零八號配合她的感應，將大陸各地的實驗品總算是聚在一起，並建立了組織。
十一號住在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每次來基地，都是選擇不同的位置傳送過來，帶點兒小零食之類的給不願意離開基地混跡於普通人類世界的夥伴們。
可惜沒過多久，十一號就和零二號發生了爭執。
她起初也想要和十一號一起走。
但她卻依舊恐懼於零二號。
十二號死後，這個男人再沒有可以忌憚的人。
所以在景書詢問她是否要一起離開時，零三號猶豫很久，最終還是拒絕景書，選擇了留下。
對於她來說，留在組織，同伴更多，也更安全，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十一號保護不了她。
想活著太難了。
沒有十二號在。
她不相信僅僅憑景書的力量，能夠讓她活下來。
但現在來看——
十一號的力量，似乎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麽普通，時叁也說過景書或許有所保留。
可她沒想到會保留成這個樣子。
能夠幹脆利落，不給十四號絲毫反應時間就將其斃命。
把零八號嚇得四肢僵硬連傳送都忘記發動最終死在天台。
甚至是短時間內找到十八號，直接一擊斬殺。
她有點後悔，早知道，一開始，就該跟十一號離開的。
零三歎了口氣，整個人無精打采。
對於剛失去的三位同伴，她貌似是和零六號一樣的態度，毫不在意，現在沒精神，隻是有點可惜當初沒有同景書走。
不過後悔也沒用了，現在大家都是敵人，十一號被洗腦重組，再見麵下手肯定狠……
等等！換個想法，連十一號這麽厲害的人都能被實驗室抓到，這說明當時要真走了，她肯定也會被逮回去的啊！
這麽一想，那點點後悔似乎也沒了。
零三號仰躺在床上，眨眨眼，望著天花板。
不過話說洗腦過後，十一號會記得自己以前故意在她睡覺的時候給她唱《遺失的水域》這件事兒嗎？
心裏沒底兒。
有點擔心。
畢竟都把十一號氣的破口大罵屏蔽她了。
零三號眯了眯眼，也沒躺多久，幾分鍾後，從大廳傳來的巨大動靜嚇得她一個鯉魚打挺爬了起來，雷聲傳來，令心髒跳動不安！
於是她趕緊超大廳跑了過去！
組織的人數增加了不少。
零六號的被病毒塞選出了可以成為夥伴的人類。
他們有著遠超普通人的體格和優質的基因，能夠很好地將病毒融進身體，進而獲得非同一般的能力。
大廳裏密密麻麻的人，看的零三號眼睛有點疼。
最中間的女人穿著一身紅色的緊身裙，五官美豔，身材性感。
隻是那張臉上過於陰沉了。
在得知那三人的死亡後，時叁的心情一下子糟糕到了極點。
她的貝齒扣著紅唇，捏緊拳頭，臉上凶狠的表情令零三號有點兒害怕。
大廳中，幾乎所有人都是憤怒的模樣。
每失去一個同伴，對於組織來說，都是極大地損失。
尤其是其中還有零八號這麽重要的存在。
“是誰做的？”女人聲音冰冷，目光銳利地看向零三號，“你最後看見的人，到底是誰？”
零三號被盯得後背有點兒發涼，她很少看見時叁這般憤怒的神情。
心中懊惱，早知道不來了，可是後悔來不及，她的身上，已經落滿了周圍人的目光。
“是……”她硬著頭皮，垂下眸，知道是誰，但零三不想說出來，也因此，她腦筋轉了轉，想到之前淩漆提到過的人，便霎時看向時叁道：“十二號，被重置後的，二代十二號。”
話落，又是天空一陣雷聲響動！
基地上空的藍天眨眼便被烏雲覆蓋，好似狂暴之人憤怒的嘶吼——
“轟隆隆隆——！！”
時叁冷冷說：“放出九區十六區和二十五區裏，所有的變異怪。”
這是臨近沙漠的三大區。
變異怪物總數超過了兩個億。
徹底得到西部十三區以後，零二號便將零六號的病毒投放進了靠近沙漠的邊緣大區中。
讓這些地方成為怪物的集中豢養區。
芯片可以控製怪物的行動，而它們龐大的數量和超進化的能力都將是組織最強大的進攻武器，西部十三區的怪物數量將近三個億，被投放在中部沙漠地帶的怪物暫未統計，不過一定不低，東部被放棄的許多區域同樣是怪物們活動的地方。
半年時間，世界大陸的人口由最開始的五十億急速銳減到了十四億，東部十五區九億人口，西部十三區五億人口。
而那消失的三十六億人中，有一半成為了變異怪，還有一半死去。
死後的屍骨被茫茫黃沙掩埋，最終也成為一捧黃土，隨風飄散。
*
科尼堡壘。
坐落在沙漠的北部。
這是一座有著將近兩千人的小城。
外壁是堅固的鐵皮，用通了電的網將其包裹一層，用來抵抗外麵的變異怪物。
裏麵的人都是從西部或東部邊城逃出來的，中部沙漠呈南北走向，但最南邊並不是沙漠，而是一片十分廣袤的草原。
這座堡壘建立以前，曾是是第十五大區的軍事要塞，因此這裏的材料和武器都較為先進。
第十五大區被怪物徹底占領以後，區長和一眾高層逃往了這裏，並建立起堡壘。
可惜在不斷抵擋變異怪物的過程中，堡壘的外牆也在進行著縮減，材料和資源消耗殆盡。
他們成為了困獸，出不去，無法到其他城市去收集物資，要塞儲存的食物堅持了半年之久，也快要吃完了。
有一支精銳部隊曾出去看過，一出去，百來號人，僅有兩人逃回。
沒想到才四個月，那些廢墟城市便被黃沙淹沒，成為了一片荒蕪，什麽都不剩下了。
沙漠，沒有生機的存在，他們很難在這貧瘠的沙地裏獲取食物。
絕望的區長最終選擇了自盡，而在他死後的兩個月中，堡壘的人口也在急劇減少，並由最開始的五千人縮減到了兩千人，並且還在不斷減少中。
直到一個月以前，駐守在鐵皮城牆上的一名特種士兵，昏昏欲睡時，猛然間被麵前的門鈴驚醒！
他瞪大眼睛，透過監控和聲音捕捉，他終於在堡壘的監控室裏，看見了那城牆之下，久違的，屬於人類的身影，以及聽見那帶著欣喜的詢問之聲——
“請問——有人在嗎？”
*
強烈的衝擊傳來，大腦經曆過劇烈震動，好似被擊垮了所有的活力。
子彈穿透頭顱，仿佛周圍寂靜黑暗的世界都被一陣火藥摩擦點亮！
劇烈的疼痛被大腦神經中樞傳遞到頭部意識的每一個角落！
沉睡的少年在刹那間睜開眼！
他的頭部鮮血淋漓，子彈穿透後，血窟窿在不斷流著血液，本該已經死去，可是意識在此刻卻萬分清晰！
沙漠的天空是蔚藍色，上麵沒有白雲，隻有一片同沙漠一樣，一望無際的藍色。
血腥味彌漫，有些難聞。
他僵硬地活動著手指，顫抖著，觸碰到了衣服兜裏被藏在深處的試管。
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救命的東西，他奮力拿了出來，看了一眼。
——綠色的液體。
倒是同零六號的再生細胞液很像。
等等……零六號是誰？
意識又開始模糊，連呼吸也變得微弱起來，回光返照的片刻清醒似乎要消失了。
剛剛蘇醒，便再此麵臨著死亡。
怎麽可以呢？他其實並不想死。
少年無法再思考，也不知道試管裏裝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然而命懸一線，也隻能搏一次。
他將液體喝下，有些順著嘴角滑落，所過之處，所有的傷口似乎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修複。
清涼湧入燥熱的身軀，讓模糊的意識終於再度有了些許的清明。
少年掙紮著站起身子，下一秒，又是一陣沙塵暴襲來。
得到部分修複的肢體可以勉強控製著身體移動。
他跌跌撞撞，有些分不清方位，不過手腕上的手表似乎在泛著微光。
少年低下頭，根據上麵的指引，總算是能夠得知東南西北。
於是少年逆著沙塵暴，往沙漠的深處，靜靜走著。
意識清晰徹底後，他揉了揉太陽穴，疑惑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死前的記憶湧現出來，十分清楚。
他甚至清楚地記得爆炸之時，那被炸毀身軀所受到的每一種疼痛。
明明該死了不是麽？被炸毀的島嶼山林，還有自己。
但是現在。
少年低下頭，看著有些陌生的身體，破爛的藍色風衣，還沾染了未幹的血跡。頭部中彈後的血窟窿也依舊在，修複液無法修複頭，少年知道，他必須趕緊找到較為先進一點的醫療設備，進行自我治療。
然而在沙漠中要找到一座有醫療設施的城市幾乎不可能。
他知道這叫做沙漠。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一些從未有過的記憶也在慢慢浮現。
他似乎在記憶中看見了大海，隻是那片海並不是他心中所想要的。
他好像也看見了星空峽穀以及摩天輪，可是，想到那些，卻不自覺的悲傷起來。
擦拭掉眼角的一顆水珠。
他現在不能流下這些眼淚，會浪費身體中的水分。
一望無際的沙漠，不清楚所處位置，也不知道可以向哪裏去。
頭部損傷的太嚴重了，導致從醒來到現在，隻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東西在腦子裏來回放映，尤其是死前的畫麵，那種痛太讓人難受了。
他甚至到現在那沒有從死亡的不甘中走出來。
但奇怪的是，明明不甘心，卻又有幾分釋懷。
不甘心沒能陪著一個重要人一起走，可又釋懷著她能夠活下來。
少年揉揉太陽穴，手足無措地像是初醒的孩子，一個人身處未知之地，最後隻能隨意地摸索著一個方向，慢慢前行。
一路走來，沒見到半個活人，倒是碰見了許多長相恐怖的怪物。
沒有見過這些家夥的少年有些害怕，但要解決它們也並非難事。
一直前進，體力會損耗的很快，於是少年忍著惡心，嚐試著進食一些看上去外貌沒那麽恐怖的家夥。
用火箭炮轟熟以後，放進嘴裏吃下。
沒有味覺，除了有點燙，其他都還好。
少年就這樣，慢慢地，朝著北邊走，走了幾天幾夜，總算是看見了一處高大的城牆。
城牆外有著一條又長又深的坑，高高的吊橋貼在鐵皮城牆上，要放下來才能過去，不過仍然有一些能力特殊的怪物通過，並在高大城牆下麵遊蕩，尋找著入口。
還有許多怪物聚集長坑的另一邊，少年知道，這坑大概就是用來阻攔怪物。
目測一下寬度，自己能跳過去。
於是他抽出腰間的藍色激光刀刃，以十分利落幹脆的動作解決掉了臨近的怪物，並向後退兩步，接著猛地朝對麵跳去！
手中刀刃同時重重劈向對麵遊蕩的怪物！
還未反應過來的一隻類猿怪被隻看得見殘影的藍色刀刃瞬間劈成兩半！
刀光寒影，皮肉穿透之聲在持續了十幾分鍾後，終於消失在了城牆之下。
少年用袖子簡單擦拭了一下濺在臉頰邊的綠色血液，而後雙目看向了巨大吊橋之下，一扇緊閉的鐵製大門。
上麵隱匿著一個門鈴，唯有具備人類意識的才能知曉它。
他伸出手，按響了門鈴，在聽見一聲輕“嘟”以後，興許是被人接通了，少年立刻欣喜的問道——“請問，有人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