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重逢

  錢若水在離京後的第四天遭到埋伏,因她星夜兼程,四天的腳程已累垮了十數匹的馬,每到一處驛站,已經有人替她準備好了最快的馬。


  她快馬加鞭,隻在傍晚後隨意挑選一家客棧入住。但在她入住前,已有羽林衛提前進入,確保沒有可疑人物出沒。可饒是如此,還是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刺客破窗而入,在錢若水還未做休整,尚未拂去身上的塵土之時,迫不及待地闖了進來。一時間刀光劍影,招招致命。


  但刺客還是操之過急,對周遭隱藏的雲家死士沒有完全地掌握,以致於還被近錢若水的身,已經被如雨的箭矢逼得無處可逃,進退兩難。護住錢若水的羽林衛當即趁勢而上,把這幫刺客全部擊殺。手起刀落,毫不手軟,動作幹淨利落,甚至沒有血跡飛濺,可以說死得悄無聲息。


  這是臨行前錢若水給這些跟隨的護衛下的死命令,但凡有人對她產生危險,殺無赦,不必留下活口。畢竟這一路上帶著俘虜也是累贅,更何況就算沒有活口,屍體也會說話,沒有必要嚴刑逼供這種耗時耗力最後又問不出什麽的事情上糾結。


  刺客是鮮卑人,屍體一看便是,體形特征,包括右頸的狼圖騰紋身。至於幕後主使之人,必定是與慕容擎有關,而這個人究竟是誰,她沒有興趣知道,她眼下唯一的事情就是把杜恪辰迎回宮,讓一切謠言不攻自破,那麽所有的陰謀也會隨之付諸東流,不再具有任何的威脅。


  “娘娘,羽林衛中一定有奸細。”說話的是羽林校尉蕭騰,蕭長信的嫡長子,因為這次的任務特殊,蕭長信不敢派其他人隨行,隻能讓自己的兒子帶隊保護錢若水。


  錢若水並不關心這個問題,“羽林衛有問題是你應該解決的事情,不必向本宮稟報,該怎麽做就怎麽做,絕不姑息,也不必理會其中的原由,一經發現,殺無赦。”


  蕭騰跟了她這幾天,大概摸清她的性情,處理決絕,決不拖泥帶水,心慈手軟,也就是說沒有所謂的婦人之仁。


  “今夜還在此地休整,全軍覆沒之後,他們還會再找機會殺本宮,但今夜肯定是安全的,放心睡個好覺,這幾日你們也累壞了,留下幾個兄弟守夜,其他人能睡的都好好睡。”錢若水麵容微鬆,“你也不必再介意這次的刺殺事件,敵人想要殺人,總會找到破綻。本宮不是說羽林衛做得不夠好,而是百密一疏,總會有一些不能兼顧之處,我們是人,會有漏洞是人之常情。”


  其實,連雲家死士都防不住他們,錢若水不想給蕭騰太大的壓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是人人都像她這般受到嚴格的訓練,能做到一個月每天隻睡兩個小時,都能保持著警惕的狀態。羽林衛培養的是普通軍人,而是她這樣的曾經的殺人機器。


  當夜果然一夜平靜,錢若水睡了一個好覺之後,帶好足夠的幹糧再度上路。在走之間,她看到客棧前空出兩匹馬,她在人群中尋找蕭騰,蕭騰對她微微頜首。


  她明白,蕭騰已經將奸細處決。


  一路上仍有不少的侵擾,但蕭騰完全掌控了全局,加上雲家死士嚴密的護衛,鮮卑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終於,在半個月之後到達幽州城下。


  此時,幽州城已被攻克,幽州所轄十四城已有九城收複。


  她站在幽州城下,遲遲沒有入城,似有一種近鄉情怯,她無法感知他是否安然無恙,害怕等待她的將是她無法掌控的結果。但同時,她又相信施薑葳的醫術,連她這種幾乎沒有生存可能的人都能救活,還平安保住的孩子,不可能保不住杜恪辰。還有施小九,若是杜恪辰真的危在旦夕,她不可能會瞞他,還有龐統和王讚。


  出城相迎的是王讚,他第一句話便道:“上皇知道娘娘來了,正在等娘娘。”


  錢若水緊張地咬了咬唇,“上皇他……”


  “娘娘請……”


  錢若水忐忑難安,腳步時而飛快,時而又停滯不前,心跳加速,幾欲脫膛而出。


  中軍大帳外站了一圈的士兵,形容肅穆,目光冷然,手中握著的兵器像是隨時要出鞘殺敵,看到錢若水走近也不行禮,這是杜恪辰定下的規矩,軍中無常禮,就算她是大魏的太後也不例外。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她不知他是生是死。


  她又站定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剛抬起腿要邁進去,便聽到帳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經過這麽多的生死,你還是這麽看不開。”


  須臾間,她的淚就絕堤了,毫無預兆地傾瀉而出。原來她隱忍了太久,讓自己專注於朝堂,專注於平安,專注於那些不利於天下的大事,不去過問北境的戰事,不去過問他的病情,不去過問施薑葳究竟能不能治好他,隻為了能讓自己不那麽任性地離京,選擇與他共渡難關。


  然而,杜恪辰這個人已深入她的骨血,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她無法漠視,就算是刻意為之,也是為了替他做完未盡之事。


  一旦上了戰場,生死不由人定。雖然他一次次地給過她承諾,一定會比她活得更久,但她明白這樣的承諾根本就不具意義。生死不過是一線之間,饒是做好了準備,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但他還活著,真的還活著。這就足以讓她欣喜若狂。


  她又站了許久,直至把臉上的眼淚都擦得幹幹淨淨才邁步走進去,不想讓他發生自己的失態。


  他瘦了,兩頰深陷,淩厲的五官更顯深邃。炎熱夏日,他還披了一件外袍,正坐在案前沙盤推演,看到她進來,他沒有起身,微笑地看著她,等著她。


  “太後娘娘大駕,未能遠迎。”


  錢若水皺眉,“廢話少說,還活著就跟我走。”


  “你就是太讓為夫為難了,都說小別勝新婚,你連正眼都不給我,看來是嫌棄我人老珠黃,不夠俊朗帥氣。”杜恪辰單臂撐著案幾,吊兒啷當地笑著,“還不快過來感受一下為夫溫暖的懷抱。”


  他展開雙臂,等待著。


  錢若水嫌棄地癟嘴,剛想拒絕他,眉心微挑,腳步卻下意識地向他走去,完全不受控製。


  他的懷抱一如既往的寬厚溫暖,錢若水曾經問過自己,若是不曾遇到杜恪辰她會選擇什麽樣的男人,可此題無解,因為她無法找到一個能與他相比的男人,即便他也有一些性格上的缺失,但人無完人,帝王也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好歹你也是一國太後,在營帳外哭鼻子多丟人啊,以後要哭就躲在我懷裏哭,我絕對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的。”杜恪辰心滿意足地抱著他思念多日的人,嘴上仍是揶揄著,抱著她的手卻摟得更緊,仿佛要把她嵌進身體裏,從此不再離分。


  “看來小九騙了我,你明明就好著呢,還非說你纏綿病榻,我看這又是你的幛眼法,又玩什麽將計就計了。”錢若水輕捶幾拳,“還說什麽舊疾複發,快讓我看看,你的心還在不在?”


  “心?早就沒了,被你偷走了,你都不知道嗎?”


  “油嘴滑舌!”


  杜恪辰把嘴湊上去,“來試試!”


  錢若水一把推開他,“休想!”


  二人鬧了一陣,言歸正傳,暫時把小別之後的那份雀躍拋之腦後。


  “京城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準備不日內動身,沒想到你就來了。”這是杜恪辰沒想到的,他一病數日,攻城掠池已交給龐統,龐統初次領兵大戰,頗有建樹,第一戰即獲得全軍上下的擁戴,而王讚前軍統帥的戰風剽悍,為此戰告捷立下汗馬之勞。


  京城的消息是三天前傳到,他不敢貿然動身,勢必要與龐統就當前的戰局有一個全盤的考量,力圖以最快的時間奪回最後五城,將慕容擎趕出北境,生擒馮琰。


  可他剛剛計劃好一切,錢若水就到了。聽到斥候回報的時候,他都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


  “日後這種事情,你還是留在宮裏,隻有宮裏是最安全的,我會去找你。”


  “護我周全嗎?”這樣的話錢若水聽過無數回,可每一回她都不需要他的保護,她並不是溫室裏的花朵,也不需要他舍棄天下來保護她,她能替他守住這個天下。


  杜恪辰深深歎氣,“我好像一直都在說這句話,可每一次都讓你以身涉險,這一回已經是凶多吉少,回程必不會安生,我可能需要你來保護了。”


  “這可不行,總有一次,你要兌現你的承諾。”錢若水笑道:“這樣吧,這次給你機會了。”


  杜恪辰認真地看著她:“我是說,可能以後我再也保護不了你了,這個承諾我可能沒有兌現的機會,你會不會怪我?”


  錢若水斂了笑,“你最好是在開玩笑!”


  “小九沒有說錯,我確實是舊疾複發,但不是為你剜心取血留下的固疾,而是腿上的傷……”


  錢若水這才發現,從她進來到現下,他一直是坐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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