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蔣鬆

  施小九沒能找到施薑葳,他雲遊去了。因為前半生他作孽太多,隻能後半生懸壺濟事贖其罪孽。施小九一籌莫展,謝洲把消息傳回宮裏,錢若水當即讓何風通過雲氏商社尋找施薑葳的下落。


  何風在春闈時考得一榜十三名的好成績,順利進入弘文館,依錢若水的吩咐,他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以一介布衣之身涉足仕途,時常會去雲氏露個臉,但都是極謹慎。畢竟在朝臣眼中,雲氏以及雲氏曾經的那些家臣都是特殊的存在,太祖年間發生的事情,已過去百年,孰是孰非都不應該讓後世子孫去承擔罪責,但也保持著一份戒心。之前曾有多名族人在春闈之後遭棄用,原因與雲氏有極大的關係。


  所以,蔣鬆在太極殿上的一番話,可謂是世家心中的一根刺,平安身上亦是留著雲氏的血,這是無法抹去的。但杜氏江山隻有他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者,這也是朝臣無法選擇的。


  十日後,何風得到施薑葳的確切消息,麵呈錢若水。弘文館直轄門下省,他有許多進出宮禁的機會,且他入弘文館是簡颯直接要的人,被簡颯差遣更是家常便飯。


  “施先生和阿照在一起?”錢若水吃驚不小,陳豫照向來視施薑葳為邪魔歪道,從不肯與之為伍,當年若非錢若水病情危急,他束手無策,也斷不會允許施薑葳進入出雲山莊。“阿照的媳婦是不是……”


  “去歲我曾聽說熬不過去了,可一直也沒再聽到任何消息,興許是施先生妙手回春。”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已經傳信給阿照,讓他告訴施先生盡快赴北境。”


  錢若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一半,“施先生入北境,務必秘密行事,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上皇的病情。西北的戰事已經敲響,匈奴人兼顧不了北境之事,慕容擎難免心慌,這個時候更不能讓軍心動搖。”


  “我會安排。”


  “你辦事,我放心。對了,上次和你說的親事……”


  何風急急打斷她:“娘娘,這事不急,我先去給阿照傳書,加派人手。”


  “給你說的親事,是我祖母娘家也就是靖陽侯府的三房嫡女,與我算是表親。”


  “娘娘,我這才剛剛起步,還不是議親的時候。”


  “如今才是議親的時候,在你還沒步步高升之時定下妻室,才好為你打點一切,讓你安心仕途。若是等你官居高位,那些急著與你結親的,怕都是不懷好意。都說……”


  “行了,我明白了。”何風深深覺得,他若是繼續推辭下去,也是於事無補的,她打定了心思讓他成親,是不允許他拒絕的。“娘娘放心,不管日後我官居何位,都不會對平安……陛下有異心。”


  錢若水苦笑,“這都讓你看出來了?”


  “娘娘為陛下深思熟慮,這也是無可厚非的,臣聽命行事,絕無二話。臣也相信娘娘為臣所選,必是佳婦。這件事還是不要由娘娘出麵,由簡侍中居中保媒是再好不過了,畢竟簡侍中與錢府頗有淵源。”


  錢若水步下台階,“何風……”


  何風俯下彎,“娘娘,這是臣該做的,何家列祖列宗效忠雲氏,臣亦同此心。”


  *

  蔣鬆臥床半月,終於能下地行走。正值蔣青彥的幼女周歲宴,京城王公貴族無不前往慶賀,蔣鬆也受邀在列。蔣方是正房嫡子,而他是庶出,各分府之後甚少往來,這一次他就算是爬著也要過府相賀,因為蔣青彥手中有他需要的東西。


  蔣青彥有兩重身份,一是世家子,二是杜恪辰的嫡係,而他成長於鎮西軍中,又是靠著軍功才能統領南境兵馬,所以他自然被歸入功臣係,卻忘了他的世家出身。


  他離開時,帶著太後親賜的宮人前往南境,為了表示他對杜恪辰的效忠之心,他還把嫡長子蔣琦送進宮當伴讀。蔣琦由蔣方親自調教,大氣沉穩,與平安能和睦相處。但蔣鬆不相信,蔣青彥的心中沒有怨氣。


  他為大魏守衛邊陲重鎮,杜恪辰卻要拿他兒子當人質,賜下美人,令夫妻感情受損。這又豈是對待功臣的態度。


  蔣府周歲宴來的都是鎮西軍的舊部,還有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蔣鬆一一打過招呼,頗有幾分半個主人的意味。蔣方看到他的時候,隻是淡淡地瞥過一眼,在這樣的場合,他無意和這個庶弟為難,畢竟也是一部主司,知道輕重。


  “兄長。”可蔣鬆卻上前和他攀談,“賀喜兄長,終於得了孫女。這彥兒在南境回不來,真是苦了彥兒媳婦一個人操持家務,又要照顧高堂,還要兼顧嗷嗷待哺的孩子。”


  蔣方表情淡漠,“府中有的是奴從丫鬟。”


  蔣鬆討了個沒臉,但卻不氣餒,“彥兒媳婦把這個家料理得極好,可彥兒在南境左擁右抱,聽說太後賜下的美人也懷了身孕,這太後也太……”


  “男人三妻四妾不足為奇,六弟也是庶出,難道這個道理都不懂嗎?況且太後隆寵,乃是蔣家之福。六弟在殿上出言不遜,仍無悔改之意,但此處是蔣宅,還請六弟慎言。”蔣方甩袖就走,他和這個庶弟向來沒有什麽話說。


  蔣鬆不僅沒臉,還被打了臉,心中甚是不平,一瘸一拐地走向中堂,與同僚寒暄問好。


  崔嚴生看到他微微蹙眉,“你倒是能出來了,看起來沒那麽嚴重。”


  “我被打了這件事,可傳到南境去了?”


  “這還用說嗎?”崔嚴生冷笑,“恐怕早就入了蔣青彥的耳,他在南境聽到自己的家人被打,怕累及兒子和父親,心中必然惶恐。過幾日,再讓人傳些太後要與蔣家結親之類的閑話過去,難保他不對太後心生怨懟。而且早前聽聞,太後以厲王側妃的身份入涼州時,蔣青彥就與她發生過衝突,因不滿上皇傾心於她,而離開西北回京。”


  “這件事我知道。彥兒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由回京,入了兵部。其實這都是因為他直言敢諫得罪了太後,杜恪辰一氣之下將他逐出西北。後來南境危機,彥兒單騎救主,這才奠定了他南境守將的地位。太後賜婚冉續,親自主婚,可偏偏對彥兒格外苛刻,這不是有意為之,又是為何?之後雖有顧征送子進宮,可也掩蓋不了,太後與彥兒的矛盾。所以,一有風吹草動,彥兒必揭竿而起。”這就是蔣鬆的如意算盤,沒有兵權可以爭取,因為蔣青彥有。而西北和北境雙線作戰,南境的四十萬兵馬就成了決定勝負的關鍵。


  “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反?”


  “錢氏欺人太甚,我兩個女兒都被她害了終身,唯一的妹妹又與妹夫長年戌邊難以回京,終於被逼反了,若是回來也是難逃一死,還不是在這裏舉旗呼應,為他們搏下一條命。大不了就是一死,總比等死要好一些。可這天下不能讓慕容擎坐了天下,化外番邦,難成大業。”


  “這一點你倒不像你那個女婿那麽蠢,知道什麽是聖君明主。不像他,隻知道向匈奴諂媚。”崔嚴生遠遠地看見顧征進來,“你可知道,杜氏可不僅僅杜霽之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還有另一個人……”


  蔣鬆大驚,“當真?”


  “不然你以為我為何這般謀劃?沒有一個好的替代者,等兵事一舉,也是沒有意義。”崔嚴生追著顧征過去,丟下蔣鬆一個人反複咀嚼他話中的意思。


  顧征卻沒看到崔嚴生,他的目光落在蔣鬆的腿上,“子初你看,蔣鬆這腿是被太後打折的嗎?以前不見他腿腳不好,怎麽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簡颯也注意到了,“太後也打得太狠了,世家最重臉麵,身體的殘缺也是一種褻瀆,太後和蔣鬆的梁子怕是很難解了。”


  “這腿腳是新傷?”顧征仍是有存疑,抬眸看到崔嚴生朝他走近,他轉身避開他,與蔣方寒暄起來,“蔣大學士可喜可賀,終於添了孫女,以後選孫女婿可有得愁了。”


  “介竹又取笑老夫了,你家兩名千金可是比我這孫女還早議親呢!老夫倒要看看你到時候愁不愁!”蔣方大笑,笑意流淌。


  “話說,蔣大學士,太後這次對令弟似乎太過嚴厲了,看他這腿……”


  蔣方斂了笑,“介竹有所不知,這腿傷是舊疾,與太後無關,平日裏他掩飾好,沒人注意到。”


  原來是如此。


  顧征長眸微眯,“蔣鬆大人似乎不曾外放過,怎麽還會染了惡疾,難道說是刑部辦差時受的傷?”


  “什麽辦差受的傷?這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這六弟是與人私奔時被打斷了腿,才落下的殘疾。”蔣方對此十分不恥,“對方也覺得出手太重,礙於彼此的顏麵,才保他官運亨通。可他在大理寺卿的任上也有十年之久,也該是時候挪挪位置了。介竹你就當是我這個老頭子發發牢騷,該怎麽辦還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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