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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崔家那些事

  顧征到戶部衙門第一件事情,不是翻閱卷宗,也不是開倉驗糧,而是和崔嚴生喝茶閑聊。聊的都是一些家常裏短,不著邊際,崔嚴生心有疑惑,可又不敢當麵質疑或是拒絕,隻能一句一句地應著,心裏猜測他的來意。


  顧家本就是大世族,族中子弟在朝為官者眾多,姻親關係盤根錯節,他的一個堂姑還是崔嚴生的族嬸,就是崔嚴生的親妹子嫁的是顧征的妻舅,多少還帶著親戚關係。


  待閑話過後,顧征言歸正傳,“也不瞞崔老弟,娘娘這回想要蕩平匈奴,對糧草一事甚為重視。這北境是上皇禦駕親征,西北又是上皇舊部,還有冉將軍壓陣,這件事馬虎不得。我這次來呢,奉了太後娘娘之命,對近三年各地的存糧做了一個精確的統計,有多少是充作軍糧的,都是記錄在冊,你發了多少去北境,還有多少餘糧,要怎麽安排北境和西北的物資,娘娘希望你能與兵部有一個定案。我呢就是居中協調,你們和兵部的定案出來後,先交由政事堂會審。”


  崔嚴生麵上不顯,心中卻是大驚,北境的戰事正處於焦灼狀態,西北若是再開戰,怕是難以兩全,而且匈奴的曼丹公主和親入宮,這個時候撕破臉怕不是明智之舉。


  崔嚴生是人精,自然不會直接言明,內闈之事他一個外臣,不能隨意談論,而顧征又是何等人物,他既然能對他挑明了,也就說明曼丹公主不會成為阻礙,而這當中又發生了什麽旁人無從得知,但要開戰了,他這個戶部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部門,掌著兩條戰線的物資,一旦有所差池,項上人頭不保。


  還好他提前布置好了,就算有個萬一,墊背的也是褚傳良,而不是他。向來在軍用物資這一點上,兵部的責任最大,其次才是戶部,而戶部能把黑鍋扔給兵部,當甩手掌櫃。


  “顧兄放心,小弟會與褚大人商議之後,再給顧兄回複。”崔嚴生當下就答應了,這白紙黑字的記錄連給他推諉的機會都沒有,很顯然顧征是有備而來,而不是他所說的提前告知。這樣的告知,就是一種警告。錢若水想通過顧征提醒他,大魏的兵權都在太上皇的掌控之中,北境的兵力、西北的兵力,都是皇權穩固的基礎,就算是馮琰帶著二十萬的征北軍投奔慕容擎,兵權仍舊沒有旁落,而剩下的定聖軍由蔣青彥執掌,蔣琦正在宮中當今上的伴讀,也就是所謂的人質,保證蔣青彥不會有二心。這樣一種牢不可破的局麵,任何人想製造混亂,從中取利,都是很難的。


  “崔老弟,有些話我還是要說在前頭。”顧征沒在戶部呆過,但他曾經是吏部尚書,六部之首,心中清楚戶部每年統計的門道,賬麵上都是往漂亮了做,今年都會比去年要高一些,尤其是崔嚴生新任,更加注意賬麵上的東西,而去歲的存糧究竟有多少,怕是崔嚴生也不一定知道。在戶部做手腳的同時,各州府也都會虛報數字,顧征曾經在地方上呆過,他也是經曆過的。所以,到崔嚴生手中的賬都是一筆糊塗賬,他往上增,是為了一時的漂亮,可若是他往下減了減,那是為明年留有餘地。因此,顧征並不知道崔嚴生會怎麽做,但他大膽猜測,崔嚴生不是傻,他自然要在戶部任上做長久的打算,因此他極有可能是往下減了。至於減了之後,這個賬麵還有多少虛報,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戶部要糧,地方上就算是層層盤剝,也會把戶部要的數目湊齊。那麽,百姓就會因此而受到州府的壓榨。


  “你有什麽難處,最好提前知會我,不要等到太後要糧的時候,你拿不出來,以次充好,濫竽充數。凡事都好商量,不要等到無法收拾的時候,再告訴我你是有苦衷的,或者以前都是如何如何,用這些借口來搪塞我,我不會因此而網開一麵。你心裏也清楚,上皇在北境,他若是知道你苛刻他的將士,那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顧征把醜話說在了前頭,算是給崔嚴生一個警告,萬事不做絕,都好商量。隻是當此之時,太上皇禦駕親臨,你若連他都敢糊弄,這可是欺君之罪。


  崔嚴生忙道:“顧兄這話就是不相信老弟,老弟也是在戶部多年的,在錢大人主事時,我就在戶部任職了,可以說是錢大人一手帶起來的,錢大人的行事作風,顧兄還不清楚嗎?老弟耳濡目染之下,也絕不會做出有損於軍威之事。”


  話雖如此,但太後絕不會故意栽贓崔嚴生。這也是顧征想不明白了,崔嚴生為何要做出這等於己不利的事情。若是嫁禍褚傳良,可褚傳良出身寒微,靠軍功坐到尚書的位置,又豈能隨意地被掰倒。


  顧征的話言盡於此,點到即止,大家都是聰明人,沒有必要把話說得太明白,為彼此留幾分餘地,日後好相見。


  顧征離開戶部後,直接去了門下省,簡颯正在修改給事中草擬的聖旨,都是今日大殿上議定的事宜。


  簡颯見他麵容不佳,問他:“崔嚴生給你臉色看了?”


  顧征平日老是板著臉,十分周正的樣子,但在好友麵前,把門一關,他的表情頓時放鬆下來,少了三分嚴厲,“他敢!隻是我覺得崔嚴生這個人一定有事煩著。他往日不是這麽不爽利的人,說話也不會這麽藏著掖著。就算我現下是他的上風,可我的官位一向比他高,也不見他以往跟我打這樣的馬虎眼。末了還把承恩公抬出來,這是想告訴我,他是承恩公一手帶出來的,不看僧麵還要看佛麵,他要是出了事,他也會把承恩公給咬出來。”


  聽著就讓人心煩。不說錢忠英做人做事向來磊落,當年狼口關不往前線放糧就是不放,他也從不曾推卸過責任,以致於與太上皇多年嫌隙未能化解。他在戶部數年,雖說災荒連年,可那些年杜恪辰四下征戰的糧草輜重從來沒有缺過,也不曾因為杜恪辰對他懷恨在心,而在這上麵為難過杜恪辰。這也是顧征敬佩錢忠英之處,能在爾虞我詐的朝堂做到公私分明,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尤其他對錢若水的疼愛,不把女兒當成鞏固權勢的工具,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尤其是在世族之中。而今,他以承恩公之名不問朝事,他仍過得愜意自在,真的是不再插手朝堂之事,府中的門客也盡數遣散,專心教導錢家唯一的兒子。


  “那就讓他咬唄,看他能怎麽咬!”簡颯倒是不嫌事大,他向來不認為息事寧人可以解決任何事情,隻有把矛盾激化,才能圓滿地解決爭端。眼下是崔嚴生想找兵部的晦氣,嚴格來說是想找褚傳良的晦氣。“他無非是想打壓寒門,彰顯世家的高貴罷了。若是說他為何要這麽做,可能他因為外祖一事,想讓上皇不痛快,也不是沒有道理。”


  顧征點頭:“你也知道他母親是祁氏?”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簡颯說:“就算祁氏嫁入崔家時,我還未出世,但總歸還是聽說過她的一些傳言。她入了崔家的門之後,給自己的郎君納了不少的姨娘、通房,京城中的世家聚會時,總是會談論起她來。都說她活得不值,膝下就一子一女,可崔家那些姨娘生了八子十二女,都是來跟她分家產的。可崔嚴生的爹過世之後,崔家盡數落在祁氏的手中,那些姨娘、通房半個子也沒撈到,這可是世家內宅爭鬥的典範。”


  “這倒是真的。可我從來沒有覺得她活得不值,她從入崔家門起,就牢牢掌握了崔家的實權,自己過得自在,少與郎君生閑氣,平白多活了許多年。”祁氏如今還在世,且麵色紅潤,顧征時常能在一些公開場合見到她,並不見她有哀傷之色。


  “那倒也是。”簡颯笑道:“我倒是覺得,齊國公最出色的就是這個嫡長女,其他的子女都不如她。所以說,她教出來的崔嚴生,也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


  “說到這個,我想起了一件事,也是幼年時聽我母親說起過的。聽說祁氏最早並不是說給崔家,而是另有一個青梅竹馬,二人說好要私奔的,被齊國公撞見了,差點把那人打瘸了,後來聽說那人走路也不大利索。而且此人也是出身名門,之所以不被齊國公看中,是因為他不是家中長子,祁氏嫁過去之後不能當家主事。他養了這麽好的女兒,自然是宗婦的最佳人選,哪能嫁過去受人約束。最後,定的崔家,祁氏最開始並不願意,可親事輪不到她作主,還想第二次逃走,要那人不願意了。”


  簡颯來了興致,“這個人是誰?”


  顧征這才想起來,他當初竟沒有問過母親。


  簡颯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這個看似周正的儒士,其實大部分的時間在其他方麵都是一個缺心眼。


  “日後你看看京城裏誰腿腳不好就知道了。”


  簡颯臉色更黑了,“瘸子滿大街都是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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