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中:彌補

  自冬月祭禮過後,京城中人心惶惶,支持太皇太後一係的朝臣和世家紛紛關門閉戶,有極個別的人混水摸魚,想要一走了之,可遍布京城的宿衛軍和牙門軍都已經換成杜恪辰的人,還有便裝的羽林衛穿梭於京城的大街小巷,想要逃出京城簡直比登天還難。


  杜恪辰故意不發落他們,拖延著時日,隻派人看著他們,他則在宮中與錢若水花前月下,連朝政都是由平安與簡颯、顧征等人商議解決。


  平安年紀尚小,雖然有簡颯和顧征等一幫人,還有官複原職的管易,但他們商議之後,總要再讓杜恪辰過目才會擬旨下詔。


  一次兩次的話,杜恪辰倒也沒有拒絕,要是捧著一撂的奏章過去,他會當場甩臉,看都不看,隻讓他們自己去辦,連錢若水勸也沒有用。


  後來有幾回,簡颯直接把擬好的旨給錢若水過目,讓她在杜恪辰麵前提一提,錢若水是應了,可杜恪辰一聽是朝政,就裝睡過去,儼然把自己當成太上皇,不是當成太上皇,他就是太上皇,他就是能任性。


  “你不是想讓平安自己處置太皇太後吧?”錢若水觀望了幾日,深深覺得這個當爹的不太靠譜。


  杜恪辰在練槍,數九寒冬的天氣,他在雪地裏練得滿頭大汗,單衣已然濕透。


  錢若水拿大氅蓋住他,“先把濕衣裳換下來,不能馬上沐浴,否則濕氣入體,老的時候會有老寒腿,而你本身腿有舊疾,就更馬虎不得。”


  “你又開始嫌棄我了。”杜恪辰聽話地離開地雪地,進了宮室。殿內溫暖如春,宮人們上前要幫他更衣,被他揮退,展臂等著錢若水。


  錢若水無奈,怕邪寒入體,隻得上前幫他更衣,“我方才說的你可聽到了?”


  他目光關注,落在她嬌嫩的雙唇上,心下一動,俯身下去,輕輕觸碰,“你說什麽了?”


  他的長睫抖動,拂過她的臉頰,微癢,“我說……”


  剛一開口,便被他擄了個正著,呼吸相融,唇舌交纏。


  “說什麽了?”他鬆開她,她的手不知何時已攀上他的脖頸,他玩味地看著她酡紅的雙頰,曲起手指輕撫上去。


  錢若水踮起腳尖,“我也忘了。”


  一時間,殿內的溫度陡然升高,杜恪辰換下的衣裳被扔在腳邊,錢若水手中幹爽的新袍也摻雜在一起。


  這就是杜恪辰美好一天的開始。


  用過早膳,杜恪辰重又提起方才之事,“母後的事情,就暫且這樣吧,移她出宮也是麻煩。你想想,你我在金鏞城可占山為王,她若是與慕容部族有私,也不是可能辦到,到時候失去掌控,未免又是一番波折。不過留在宮中,事事都在眼皮子底子。平安還小,不能兼顧的地方太多,你幫他看著便是了。”


  “為何是我?”錢若水不解。


  “因為我是太上皇,我退位讓賢,就不想再理朝政。”杜恪辰答得冠冕堂皇,“而且,我還要帶如意。”


  錢若水皺眉,“你過分了,平安過了年才六歲。你想想你六歲有時候在做什麽,指不定和管易在那做什麽陰損之事呢!”


  “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我何曾做過陰損之事,不過就是淘氣些罷了。再說了,哪個男孩年少時不淘氣的。”杜恪辰抬手沏茶,他半生戎馬,少時在北境多年,熬過嚴寒,卻依舊不善飲酒,常被說是一介武夫的他卻愛飲茶,茶是風雅之物,他常飲卻不會沏,舉盞的手微微抖動。


  “子初就不淘氣。”錢若水答得坦然,很自然地接過他手中茶盞,瑩白的指尖與白瓷相得益彰,“因為淘氣的都是我,背黑鍋的人都是他。”


  杜恪辰意外地沒有生氣,端起茶飲了起來,反而問道:“你和簡子初青梅竹馬,他也曾背叛過你,甚至傷害過你,為何你還這般相信他,甚至把平安交到他手上。你就不怕簡子初挾天子以令諸侯,暗中奪了朕的江山?”


  “簡家是什麽門第,你難道忘了不成。簡家在立朝之初便是四世三公的門第,前朝時風光無限,即便是位高權重時,都沒想過取而代之,又如何會在這等中興之初起了異心。況且,子初所謀不過是簡家的中興,如他這般有著強烈目的性的臣子,沒有什麽不好。”正因為是青梅竹馬,錢若水更加了解簡颯,也更能輕易地原諒他在西北時所做的一切,雖然可恨,可畢竟是情有可原。當時,她在涼州,隻是厲王側妃,簡颯將她視為前進道路上的墊腳石,無可厚非。她欣賞簡颯的一點,就是他的識時務,在有些人看來是卑劣無恥的表現,可在她眼中卻是人之常情罷了。


  “依你看,顧征為人如何?”


  “不熟,但知道他十分了得。”


  錢若水與顧征不過數麵之緣,在她的記憶中,顧征不過就是世家口中的一個傳說,口耳相傳,未嫁時見過一麵,覺得不過耳耳,但這並不妨礙顧征成為大魏朝曆史上最年輕的吏部尚書。吏部掌百官事,除了過人的手腕,還要有識人的本領和長遠的謀略,而顧征能與簡颯交好,從某一方麵就已經說明了,他與錢若水有相同的眼光。


  “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說,你對他的才能也是信服的。”杜恪辰大膽地假設。


  錢若水不置可否,“顧家與我錢家都是大世族,但顧家的大在於他的子孫眾多,牽一發而動全身,顧征在平安身邊,不會有你所謂的那些異心。因為族人多,就會有牽扯,這也是顧征的弱點。”


  “還有……”


  錢若水打斷他,“你是不是想說樓解言?”


  杜恪辰哈哈大笑,“知我者,佛兒也。”


  “既然你這個不放心,那個不放心的,又何苦把平安推到台麵上。主少國疑,還需要你親自出麵才能震得住朝堂上下。”


  “你忘了,我是上皇,下過罪己詔,退位讓賢,自古君無戲言,我又豈能朝令夕改。該看著的地方,我不會大意,但平安早晚是要掌權,不如早點放手,他也會明白自己的責任。而我的責任,就是陪著你看盡花開花謝,雲卷雲舒。”杜恪辰去握她的手,起身將她帶著殿門前,階前積了一層薄薄的雪,他並沒有跨出去,披著大氅裹住她,“珍惜當下每一刻才是我該做的。”


  錢若水微惱,嗔他,“天天看也是會膩的。”


  “不,能看著你,一輩子我也不膩。”杜恪辰的目光專注,“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我想好好地彌補,而朝堂自然要讓這個霸占你多年的兒子接手,這樣我也就心理平衡了。”


  輕摟著她的腰,視線落在遠方,透著一股深切的無奈,但很快一閃而過,再也找不到蹤跡。


  “明日我陪你出宮去走走?”杜恪辰柔聲詢問,“去歲你回京時,隻陪你回過一趟錢家,沒有機會四處走走。如今有平安坐陣宮中,我這個太上皇想去哪都可以。”


  錢若水沒再問他太皇太後的事情,她相信他有自己的主張,或者他想用這件事來考驗朝臣和平安,也就按下不表,由著他去。


  聽到杜恪辰要和錢若水微服出宮的消息,平安去了一趟含元殿,恭敬地行禮,與往常一樣,並不多言,也不拿朝中大事與杜恪辰商議,就像是一個安靜的孩子,隻是來陪父母共進晚膳。


  平安的相貌與杜恪辰極是相似,連走路的姿勢都如出一輒,兩個人各執案幾的一側,錢若水如同看到對方的影子,隻是一個身量高些,一個尚未成年。


  “老子征戰多年,才浸潤了這樣的風骨,他這般年紀卻有這樣的氣度,老子是該高興還是悲傷啊?”杜恪辰偏了坐姿,托著腮看他的小影子,眸中是濃濃的溫柔。


  錢若水淡定地給平安布菜,“你有什麽可悲傷,兒子是本宮教出來的,反倒與你相似,我都沒有說悲傷,你隨便就感慨,問過我這個娘沒有?”


  杜恪辰被噎了一下,放聲大笑,“如意應是隨你。”


  剛說到如意,如意就在隔間放聲大哭,杜恪辰扔了筷子,急忙奔了過去,“平安先陪你母後,父皇去看看如意。”


  錢若水已經是見慣不怪了,安慰平安道:“你父皇缺席你的成長,如今是把這些遺憾在如意身上彌補回來。”


  平安不動聲色,“那母後莫不是還想著延續對平安的調教?平安是男兒,敲打錘煉倒也罷了,如意是女孩,應當嬌生慣養。”


  錢若水搖頭,“隨你父皇去吧,我本就沒有什麽帶孩子的天賦。況且你也沒有長歪,這就足以說明我對你的調教是正確的。”


  平安點頭,“兒臣倒是應該感謝母後,沒有母後就沒有兒臣今日。”


  錢若水側目,“你這是在控訴母後的所作所為?”


  “兒臣不敢,兒臣隻是朝事繁忙,不能在母後跟前盡孝。”


  對這個兒子,錢若水是愈發地看不透了,她不再說什麽,起身道:“我去看看如意。”


  錢若水走後,杜恪辰回來了,平安還坐在案幾前,一板一眼地用膳,絲毫沒有因為他們的離開而結束進食。


  “說吧,故意把你母後氣走,有什麽事想對你父皇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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