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下:奶爸
杜恪辰立刻把如意抱得更緊,緊張地問他:“平安怎麽了?”
他到過出雲山莊,看到才四歲大的平安獨居一個院落,日常起居都是他自己獨立完成,院中雖有侍婢奴從,卻沒有近身服侍,隻有平安吩咐,他們才會上前。到了宮裏,平安也是這般獨立,半點大的孩子,穿衣吃飯都是自己完成,自己呆上一整日,除了看書也不與旁人說話,性子古怪。他還特地讓太醫瞧過,太醫說並無異樣,隻是少言寡語。先時,因為急於帶錢若水回去,而忽略了平安,如今想來甚是憂心。
“平安的飲食起居都是和娘娘分開的,有一回娘娘發現他不吃胡蘿卜,非常生氣。隔日,她就廚下把胡蘿卜切碎,就是那種切成絲之後再剁的那種碎。”王讚不會做菜,隻能盡力去形容那種讓人迷亂的感覺,“就像是剁肉泥,你們懂吧?”
杜恪辰和龐統聽得出神,點頭如搗蒜。
王讚繼續說:“然後把胡蘿卜泥加到各種菜色當中,包括米飯,甚至還加在麵條當中,做成胡蘿卜麵。”
杜恪辰聽得頭皮一緊,眼前似乎出現一片胡蘿卜色的菜。
“平安開始是拒絕的,可娘娘對他說,要是不吃就沒有飯吃。那一日三餐,所有的菜都是一樣的,全都加了胡蘿卜泥。平安被餓了一整日,到了半夜,他實在忍不住,不管是什麽他都吃了。”
杜恪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完全可以體會平安的痛苦。因為,他也不吃胡蘿卜,都是兒子肖父,這點平安倒是像他。
“但這還不算完,莫要以為平安吃了那一頓,娘娘就會饒過他。自那天之後,平安吃了十日的胡蘿卜泥。”王讚十分心疼平安的遭遇,可錢若水那般強勢的人,誰也不讓插手,秦仲卿就此事與她發生過激烈的爭吵,都被她喝斥回去。
“這件事情之後,平安再也不挑食了,什麽都吃,隻要是煮熟的,隻要是沒壞的,他都吃。”
杜恪辰抱緊如意,“如意是女孩兒,佛兒應當不對這般對她!”
龐統和王讚給了他一記同情的目光,可又不敢太明顯,畢竟是君臣,不能讓他太難堪。
自從聽說了這件事,杜恪辰更不輕易讓錢若水帶如意,如珠如寶地抱著,就算是處理公務也帶在身邊。
中間隔著一個如意,錢若水想與杜恪辰親近,也總是找不到機會,如意就好像是他身上的一個裝飾物,不會輕易離身。
可現下卻不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金鏞城發現數十名身份不明的客商,潛伏於景德宮外。因金鏞城是往來要衝,平日進出的百姓很多,但隻要稍加觀察,就會發現其中的蹊蹺。
守城的是驍將衛和錢若水從各處調來的死士,這些死士平日都是分散在雲氏商社之中,識人的本領在行商的過程中早就練就火眼金睛,從這批客商一入城,便被他們盯上了。
“你確定沒有看錯?”錢若水又問了一句。
何風睨她,“不確定的事情,我又何必跟你說。”
錢若水甚為苦惱地說:“看來是快瞞不住了。”
何風哈哈大笑,“孩子也生了,毒也清了,你也該活動活動筋骨,總不至於要在金鏞城過一輩子吧?”
“其實,這樣挺好的。”錢若水柔柔一笑,“大風大浪都經曆過了,總該安安穩穩地過以後的日子,相夫教子……”
話還沒說完,何風已經笑抽了,“就你?還相夫教子,還是算了吧!”
“什麽叫我就算了吧?”錢若水怒目而視,“我好歹也是世家出身,讀聖賢書,八歲就掌了家,各種賢良淑德,我怎麽就不能相夫教子了?”
何風看著她眨了眨眼睛,“我覺得上皇比你有這方麵的潛質。”
錢若水轉過頭,杜恪辰抱著如意在廊下賞雪,他喃喃低語,不知在說些什麽,聲音極低,聽不清楚,一副慈父的模樣。
“他這樣不好,會把孩子慣壞的。”錢若水嫌棄地搖頭,“不過也該準備回京了。”
“想過怎麽回去嗎?”何風問她,如今大魏各城的盤查甚嚴,太皇太後並不願意看到她回京,雖然給了她太後的頭銜,可想要她性命的決心也是無比堅決。
錢若水眸中含笑,笑中帶著一絲涼意,唇邊的笑意一點一點斂了起來,“早就想好了,隻能京裏的消息。可咱們這位上皇,估計還要看心情。”
杜恪辰意識到錢若水正在看他,倏而回眸,與她目光交匯,溫柔繾綣。
是夜,如意入睡後,錢若水披了外袍去書房。她最近連抱都沒抱過如意,杜恪辰一個人包攬了全部的事情,因月中她仍在服藥調理,連喂奶這種事情都不必她親曆親為。
書案中隻有他一個人,沐浴過後黑發披散在肩,隻用一根發帶垮垮地係在發尾,淩厲的五官變得柔和許多,可他身上的鐵血之氣一如往常,不曾有絲毫的減損。
錢若水不禁站在門邊,癡癡地望著他。想起他們涼州的初遇,那是她一直以為的初遇,可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數年前的驚鴻一瞥,注定了這一世的愛恨癡纏。
杜恪辰抬眸,起身相迎,人已經走到她的麵前,她卻還不知道。
“是爺長得太帥,娘子都看呆。”杜恪辰揶揄她。
錢若水回過神來,主動投入他的懷抱,“是,太好看了,都舍不得移開眼。”
美人在懷,杜恪辰展臂抱住她,對於她的主動,他還是十分受用的,和她平時的鋒芒畢露有著天壤之別,她溫柔起來的時候,他就想一直這樣下去,天荒地老,可有時候她針鋒相對之時,也能讓他恨不得此刻就是永遠。
“事有反常必有妖,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麽錯事,想求我的原諒?”有時候太主動也會讓人心慌。
錢若水抱得更緊,“我隻是覺得我再不主動一些,這個懷抱就再沒有我的位置了。”
杜恪辰輕撫她的發,“你這是在吃女兒的醋嗎?”
“老實說,在涼州見你時,我就在想,這厲王府連個馬夫都這樣俊郎不凡,就算是跟他私奔也不為過。”錢若水聽著他的心跳,在寂靜的深夜一下又一下,直擊她的心房,“後來發現王府中有那麽多的側妃、侍妾,我想還不如跟了那個馬夫。可是那時你扣了我的嫁妝,就算我想隨馬夫而去,也沒有銀兩傍身。”
杜恪辰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情,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還想私奔!”
“也不是沒有奔過!”錢若水的唇邊溢出溫柔的笑意。
“你是說騎馬那夜?”
錢若水點頭,“隻是沒想到你就是那個馬夫,我也就心甘情願地留下了,想來我也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被你的美色所迷,為你生兒育女,如今都快成殘花敗柳了。”
她摸上自己的臉,感覺老了許多,尤其是這一胎的煎熬,讓她身心俱疲。
“都怪我……”
“因為我你也背負了太多莫須有的罪名,你本該是明君盛主,卻因我而受盡唾罵。”
“不能怪你,那是別人杜撰出來的。”
“倘若我足夠好,旁人又如何能杜撰出來。”她活得太過自我,為錢家,為雲家,她可以放棄自己的堅持,唯獨辜負了他。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好,為了不讓他為難,可最後最為難的人還是他,替她承擔一切的還是他。
杜恪辰輕拍她的背,“都過去了,沒有什麽好想的,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的。以前,我執著於我心中的最好,也該成為全天下最好的皇後,被後世景仰。如今我已經想開了,隻要過好當下,後世如何評說,我看不到也聽不到,又何須在意。”
“你能這樣想,是再好不過了。隻是你是天子之尊,天家夫妻不能與尋常百姓相比,理應考慮更多,這也是我之前一直不願正視的事情。廢帝為了祁豔而荒廢六宮,而我也令人走上這條不歸路,因而才使朝臣離心,不願臣服。”
杜恪辰推開她,“你不會是想讓太上皇廣開後宮吧?這似乎沒有先例吧!我覺得你還是為平安多多謀劃才是正經事。”
正在熟睡中的平安突然打了一個噴嚏,驚醒過來,值夜的宮人急忙上前為他加了一床被褥,燒旺殿內的暖爐。倘若他知道自己被他的親生父親賣了,他一定不會留在宮中做牛做馬。
“那也要等回到京城,才能行使我太後的權利。”錢若水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杜恪辰牽著她走過去,遞給她一卷最新的邸報,“恐怕你在金鏞城的消息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怎麽會這樣?”錢若水並不介意太皇太後知道她的去向,隻是杜恪辰的情報網可謂是萬無一失。
“是子初那裏出了紕漏,如今朝臣們提議讓我回宮主持祭天大典,太皇太後已經準了,不日內就會有人到來。”
“她答應得這樣爽快,想必是為了引我出來吧?”金鏞城她進不來,必是要引她出去。
杜恪辰說:“想必她是要在金鏞城解決掉你,若是我沒有猜錯,不僅僅是城內已經混入她的人,方圓十裏之內,也都埋伏了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