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我無法相信任何人
蕭朗元已經被貶,封後大典尚未舉行,杜恪辰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他官複原職,且看蕭雲卿那副不死不活的樣子,沒有錢若水的時候她都不能得寵,生下一兒半女,如今錢若水回宮了,她更加不可能入杜恪辰的眼。要說柳太後還有一個高敏可以在禦前走動,可杜恪辰的態度再明顯不過,她若是執意把高敏往他跟前送,豈不是自討沒趣。其他的嬪妃又被錢若水下旨罰了,正處於禁足的狀態,想找一個能承寵的,根本是不可能。眼下正是錢若水得寵之時,柳太後決定還是不招這份閑氣為妙。
可她卻不能什麽都不做,於是就把心思動到平安的身上。
過了這個年,平安已經五歲了,還是小小孩童,想要把他養熟與自己親近,也不是不可能。可要怎麽把平安接出來,柳太後想了許多,最後還是利用錢若水對孩子不管不問的行徑,硬生生地把平安從東宮接出來。
平安年紀尚幼,雖然有自己的主張,可畢竟是五歲的孩童。東宮的宮人一見是素馨宮的人,也不敢抵抗,雙手把平安送過去,太後總歸是平安的祖母,不可能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情。就算是尋常人家,婆媳關係再緊張,也不會傷及自家根基,更何況是帝王之家,今上僅有這一個子嗣,更是不會有半點損傷。
等杜恪辰和錢若水得到消息,平安已經被帶走了。
錢若水倒是平靜,平安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不愛說話的性子,向來乖巧得很,可這份乖巧有時卻透著乖張,柳太後不一定能駕馭得了他。
“朕與你同去素馨宮。”今日是年節後的大朝會,杜恪辰換了一襲袞冕,玄衣纁裳,黑底金線,十二章紋繪繡精美,襯得他麵目淩厲,更添了幾分帝王威儀。
錢若水替他整了整並不淩亂腰帶,“去做什麽?祖母想看孫兒了,就讓她帶著。”
“你就不怕她傷害平安?”杜恪辰自幼不被柳太後重視,時常疏於照料,橫豎還有宮人不會苛刻他。可平安不一定,他剛剛回宮,在宮裏沒有根基,就是錢若水也尚沒有培植自己的親信宮人。柳太後若是一個知道疼人的祖母還好,可她連他幼時都沒有悉心照料,更不用說帶平安了,萬一有個閃失,那可是他唯一的子嗣。
錢若水睨了他一眼,“她如此大張旗鼓地接走平安,不就是為了不給我機會接走他嗎?我若是去要人,與她發生衝突,倒成了我的不是。既然她想帶平安,就讓她帶著,到底是她的親孫子,她怎麽會舍得下手?”
其實錢若水沒有說,柳太後帶走平安不是為了傷害她,而是為了要一個保證,也就是說,她把平安當成了人質,讓錢若水不能與她正麵為敵。
她不會把這話告訴杜恪辰,可她不相信杜恪辰心裏不明白,隻是不願意把柳太後想成那樣的人罷了。
“平安平日不愛說話,就算是受了委屈……”
“你放心吧,平安受不了委屈,怕是素馨宮的宮人以後就沒好日子過了。”
平安是很獨立,這就意味著他萬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不會受任何人的擺布。柳太後以為他年幼,正是可以隨意擺布的年紀,一意把他調教成她想要的樣子,可她想並不代表平安會按她的意思去做。
柳太後先是找了柳生言的庶長子柳出桐進宮當平安的先生,還要杜恪辰給他一個太子太保的銜。杜恪辰這邊自然是不會同意的,柳出桐已經年過五十,還隻是一個翰林編修,要不是看在柳生言三朝重臣的份上,早就讓他回家呆著了,讓他當平安的老師,他還真是敢想。
事實證明,柳出桐根本不是這塊料。第一天就被平安問得啞口無言,連柳太後都替他感到難堪,還沒有晌午就灰溜溜地出宮,回家後連翰林編修都辭了。柳太後始料未及,這可是柳家在朝中還算不錯的官職。
因為這件事情,平安在素馨宮便反客為主,指使宮人十分順遂,完全照料他自己的方式在素馨宮過活。可對柳太後,平安卻極有眼色地對她百般恭維。
平安話少,並不代表他不擅言辭。
柳出桐走後,他便對柳太後說:“祖母家還有旁的叔祖、叔父嗎?平安還想跟他們多說說話,這位叔祖話少,想必是不愛與孩童多言,祖母給平安找個年歲輕的。”
平安給她找了台階,她自然也就好過了,可柳家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剩下兩個她的侄孫輩,還沒等出仕,家中已經養了通房、侍妾,一天到晚隻知留連風月之地。若是把他們找來,還不被平安堵回去。
可她又不願意承認平安確實被養得很好,才五歲大,學問就已經這般好了。
“實在沒有也沒關係,有祖母在,祖母的學問也是不差的。看祖母給平安找的這些書就知道,祖母才學甚高。”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平安長於出雲山莊,莊內都是四處走動的商賈,個個都是能說會道。
其實柳太後是想給平安來個下馬威,找些對他這個年紀而言深奧的書籍,好拿捏他。可沒想到,反倒叫他震住了。
錢若水在含元殿聽說了平安的表現,麵色平靜,她教出來的兒子自然不會受製於人。
杜恪辰散了朝過來,聽說平安無事,他也就放心了,與錢若水商討封後大典之事,他已經責成禮部去辦這件事,“明日行之會進宮,你有什麽需要的,隻管跟他開口。”
樓解言,字行之。
錢若水應了一聲,“也不必特地進宮,按禮製去做便是了。”
“行之做事縝密,有些事情自然是要與你商議之後才去做。”聽得出杜恪辰與樓解言的關係不錯。
錢若水望向殿外大雪紛揚,喃喃說了一句:“我記得之前是他說找不到吉日封後,如今怎麽沒有反對?”
“吉日是通智大師測算的,他怎麽會反對,之前測算的欽天監已經被革了職。”
樓解言的動作倒是很快,不似蕭朗元那般愚蠢,隻會一味胡攪蠻纏。有樓解語操辦封後一事,錢若水隻能是靜觀其變。
“行之是樓氏的兄長,你不必對他有什麽成見,他知道樓氏是不小心自己摔的,朕已經安撫過他,他也表示這是樓氏沒有福份。”
錢若水隻能說,樓解言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玄武,在這宮裏除了你,我無法相信任何人。”錢若水也不怕對他說實話,“離開三年,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朝臣對我有成見,這是顯而易見的,並不是因為我一女二嫁,而是因為我是錢忠英的女兒,因為我育有大魏唯一的子嗣。你以前或許不在意,可你身為天子,不會希望看到皇後專權,外戚顯赫。爹爹為避鋒芒,已經辭官,可還是有人不滿足。而我相信,這不是世家所為,世族之間關係錯綜複雜,不會做這等一損俱損之事。而欽天監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我不想深究,但並不表示我會默許這樣的行為。從今日起,我不會再保持緘默,就算沒有錢家這個後盾,也不會有人傷得了我。”
“你想多了,中宮之位空虛已久,有異樣的聲音也是難免的。行之不是心胸狹隘之人,不會做這等小人行徑,等你見過他就會知道,他是難得的治世良臣。”
“與簡颯相比呢?”
杜恪辰不由得蹙了眉,“簡卿與你青梅竹馬,又深得嶽丈的教導,假以時日,他必是我朝股肱。可朕卻並不信他,他曾那般傷害過你,你為何還重用於他,讓他教導平安?”
錢若水笑而不語,“若初的才學非旁人可比,平安由他教導,我甚是安心。且我與他自幼相識,他的秉性我亦了解,隻是他有他的目的,但你仔細想想,這些朝臣哪個沒有自己的目的。如若初這般坦然地把自己想要的東西擺在台麵上的,又有幾人?樓解言固然是治世良臣,他所謀之事又是為何,你可清楚?”
“他隻是想將平生所學造福黎民百姓。”
錢若水冷哼,“那就是沒有所求,這樣一個無欲無求的良臣,我卻是不信的。陛下想想,當年你在戰場上奮勇殺敵,難道隻是為了平息戰事而已嗎?你身為皇子,難道不是為了先帝的關注,為了淩駕於其他皇子之上,其次才是家國天下。當然,你舍生忘死地拚殺,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而你也確實做到了。但你的身份是皇子,而樓解言又是什麽身份?”
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錢若水也沒有必要掩飾自己對樓解言的看法。不妨把醜話都說在前頭,以免日後麻煩。
“這是我對樓解言的認之,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杜恪辰安慰道:“你是朕的皇後,這一點永遠無法改變。”
“可是我可能不會是一個合格的皇後和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