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朕該拿你怎麽辦啊?
錢忠英被停了職,關起門來,兩耳不聞窗外事。
如今正是他撇清的時候,不是他不顧及與夏辭西的情分,而是夏辭西一意孤行,做出謀反這等大事,他就算是想幫他,也要掂量自己的份量。他不僅要顧及雲氏,更要保住錢氏,一旦被牽扯其中,那就是滅九族的大罪。夏辭西可以不為錢若水考慮,他卻不能。
家老送走管易,進了書房,“大人為何讓管大人接走霍氏?這樣一來,他的手中有了人質,夏公子他……”
錢忠英在案前提筆,“不如賣管易一個人情,日後若是追究起來,老夫也能獨善其身。這雖是明哲保身之舉,但對遙遙也是大有益處。一來,管易可以把她當成人質,必然不會傷害她,還會細心照顧。二來,管易對她有情,也好順水推舟,遙遙的下半輩子也有人可以照顧。再說了,若是夏辭西沒有謀反成功,管易為了保住遙遙,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就有救了。如今老夫還是撇清為妙,沒有比管易更適合的人選。”
“那蔣氏怎麽辦?要不要把她接來府中?”家老又問,夏辭西娶妻蔣氏,霍青遙被接走後,隻有她一人獨撐夏府,未免凶多吉少。
錢忠英搖頭,“蔣氏自有蔣家護著,蔣青彥於今上有救命之恩,不會禍及蔣家。”
“大人要不要請朱家和楊家的人過府商議對策?”
錢忠英仍是搖頭,“不必了,你管好府裏的人,尤其是那些眼線,不要落人口實。眼下,老夫稱病不朝,閉門謝客。“
錢忠英明哲保身也是無奈之舉,可他前半生為雲氏做了太多,他如今要為錢若水的回歸鋪路。有了夏辭西這一出謀逆,怕是她回來之後也難以登上中宮之位。
錢忠英稱病,朝堂之事由管易和已從洛陽趕回京城的簡颯主理,在杜恪辰回京之前,守住京師重地,而後宮交由蕭氏暫代,安撫各宮嬪妃,柳太後年事已高,向來懶於掌理後宮諸務,也就趁機全權交由蕭氏,賣了蕭朗元一個麵子。
素馨宮中,柳太後抱著手爐倚在榻上,殿內的地龍燒得正旺,她一身雍容,全然沒了在涼州的素淡憔悴,隻是她素來嬌貴,從不肯委屈自己,就算是有了執掌六宮的權利,也懶得耗費心神。
“蕭賢妃還有何事?”柳太後交代完後宮諸事,便闔了雙目,頗有幾分下逐客令的意思。
蕭雲卿素來不會討好,麵容端肅,不甚討喜,“妾聽聞陛下要重新迎回錢氏,待剿滅叛軍,就會帶她回宮。”
柳太後對錢若水恨之入骨,在涼州時因為她,讓她與兒子生了嫌隙,臉麵全無。她驕傲了一輩子,卻被錢若水踩在腳下,這口氣讓她如何能咽得下。
“她休想入宮,她已是他人婦,連這點禮儀廉恥都不懂嗎?”柳太後怒道,“去找朱代還有蔣平,讓他們上折子,反對她入宮。”
蕭雲卿可不覺得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回太後,當年她生下的那個孩子還活著,那可是今上唯一的子嗣。”
柳太後的手爐落在地上,發出鏗鏘巨響,“你說什麽?還有孩子?那孩子是皇帝的嗎?別是其他什麽人的。”
“這……妾並未親見,隻是聽到消息。”
柳太後淡淡一笑,“你知道該怎麽做,不用哀家教你吧?”
蕭雲卿愣了一下,幡然領悟,“妾這就去辦。”
在錢若水的身上,柳太後和蕭雲卿的目標一致,都是在她身上吃過苦頭的人,自然要變本加利地討要回來。
錢若水若是一個人回來,也不過是後宮多了一個人罷了。可她還帶著杜恪辰唯一的子嗣,那就是犯了眾怒。誰也不願意讓她如此輕易地再入宮門,分走本就不屬於她們的寵愛。
半個月後,洛陽城告急,宋平領兵圍住洛陽城,與夏辭西匯合,陳兵城下討伐杜恪辰,同行的還有一臉仙氣的成王。成王年近半百,鶴發童顏,因長年吸食丹藥之故,瘦骨嶙峋,寬大的袍子罩在他身上,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夏辭西深知占領京城無望,便聯合宋平圍剿洛陽城,力圖困住杜恪辰,逼他就範,退位讓賢。
杜恪辰本可以封城自守,可洛陽是中原重鎮,往來客商頻繁,如今兵臨城下,嚇走的是關外客商,怕是洛陽城往後的繁華將難以短時間內恢複。自他登基後,災荒仍然不斷,國庫空虛,已支持不起下一場的戰亂。若是民生因此一蹶不振,他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
可他若是棄城而逃,夏辭西占領洛陽,割據洛陽以西的地區,將會與他分庭抗禮,而使天下分裂。
這本是一件極簡單的事情,卻突然變得棘手起來。而真正的原因,卻是杜恪辰的輕敵。他太自負,以為鎮西軍不會叛他而去,以為夏辭西會顧及錢家,不會做最後的一搏。
如今兵臨城下,該是他要做抉擇的時候。
錢若水站在城頭,俯視城下士兵列陣,軍威赫赫,不亞於她當年在涼州大營祭天禮親見的氣勢。可現下卻調轉刀口,與杜恪辰為敵,不得不說是一件極諷刺的事情。而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卻是她的兄長夏辭西。
夏辭西這一輩子有多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孩提前唯數不多的幾次相見,夏辭西始終都做著與他年紀並不相符的事情,開拓商號,四處奔波,從他八歲起就在馬車上度過,沒有孩童該有的天真,唯一的目標就是恢複雲家的姓氏。這有多難,錢若水以前不懂,可雲氏族人百年來的努力尚不過把一個夏氏商號做大做強,很顯然離目標還是遙遙無期。她有意讓平安重走夏辭西幼時的成長之路,她一路見證,為夏辭西今日的不易感懷神傷。可她能理解夏辭西所經曆的一切,並不表示她會讚同他現下的所作所為。
“你預備怎麽做?”錢若水見杜恪辰良久無話,出言試探:“以城中的兵力,實在無法與宋平所率的八萬大軍相抗衡。可束手就擒,並不是你的一慣作風。”
杜恪辰雙手撐在城牆上,微微勾唇,“你覺得朕該怎麽做?”
“這……”錢若水啞然。他這是在試探她?
杜恪辰似乎沒有看到她的遲疑,侃侃而談:“要說耗,朕真的耗不起。洛陽是重鎮,因此變成孤城,就是朕的罪過。要說打,朕也是打不起。八萬對八千,還是對陣朕的鎮西軍,這八千人還不夠塞牙縫的。那隻有一條路?就是把洛陽城讓給夏辭西和成王,朕逃回京城,下罪己詔,退位讓賢。”
“你明明說過,你不可能會輸。”
“戰局瞬息萬變,朕隻是不相信宋平會反,可他既然反了,朕又讓冉續去了西北平叛,沒想到宋平反倒攻了出來,因此失去先機。眼下宋平已經列陣於此,冉續可能還需要一些時日才能趕到。如此一來,原先的優勢也就沒了,就隻剩下劣勢。”
錢若水還是不信,“我不信你沒有準備。”
“準備?”杜恪辰笑了起來,笑容中有苦澀也有無奈,“你是不是覺得朕是為了置夏辭西於死地,才會突然西巡,引蛇出洞,一舉將其殲滅?朕隻是來尋你回去,帶的人也隻有這些。但是你放心,朕就算隻剩最後一口氣,也不會讓你和平安受委屈。”
他拂袖,轉身要走。
錢若水扯住他的廣袖,輕咬下唇,眸底盛滿波光,“我說錯話了還不行嗎?”
杜恪辰與她不同,她是吃硬不吃軟,可他卻對她這副示弱的可憐模樣束手無策。
“朕該拿你怎麽辦啊?”他輕攬她入懷,目光溫柔,“不管你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朕都無法生你的氣。朕覺得自己病入膏肓,卻從來沒想過解了你這噬人的毒。”
“你真的會放過兄長?”錢若水不想看到夏辭西身首異處的結局。
杜恪辰說:“這要看夏辭西的意思。他若是這般強硬與朕對抗,鬧得天下皆知,朕也很難保住他的性命。隻是不知道,他為何偏要走上這條路,難道說朕給他的承諾還不夠,他要的不僅僅是雲氏的重見天日?”
錢若水三年沒有見過夏辭西,對此也是一籌莫展,“他一直過得很苦,連遙遙都不得不舍棄。”
“朕難道過得不苦嗎?”杜恪辰反問:“你為了雲氏,不也連朕都舍棄了?難道這就是他謀反的借口嗎?那麽,朕是不是也可以為此而滅了雲氏全族,隻為了朕不能失去的你?”
“玄武,這不同。”錢若水被震得胸腔微痛,杜恪辰向來是殺伐果決之人,而他為此給了她三年的時光,也是他所能忍耐的極致。可這並不代表,他會容許夏辭西挑戰他的權威。
“你說實話,在朕與夏辭西和雲家之間,你會選誰?”杜恪辰望向城下千軍萬馬,眸中殺意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