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冉續

  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日的午後,便聽到一頓啪啪的叫門聲。門房沒有人,無人應門,門外那人叫得更急。何風不在商社內,龐統是客,自然不會去應門,他帶著的侍衛都奉命守著錢若水,也不會有人管這等著閑事。


  可門外的人叫了許久,耐心也用完了,便扯著嗓子在門外叫了起來,“快把門給老子打開,搶了老子的媳婦,你還躲起來不開門?你這是知道自己沒臉見人,不敢見老子。”


  杜恪辰正在給平安找書讀,他這趟出來帶的書不多,且他讀的大多是兵書,怕平安這個年紀看不明白,著實費了一番功夫。還沒等給平安,就聽到冉續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父老鄉親們,我就是一老實巴交的商戶,平日養幾匹馬做點小生意。沒想到,這一趟去關外,剛回來就聽說我家媳婦被人拐跑了。大家夥評評理,這世道艱難,我為了養活妻兒千裏迢迢去做買賣,可一回來就什麽都沒了。”冉續繪聲繪色,硬是把杜恪辰說成是強取豪奪,為富不仁的大壞蛋,加之沒有人知道這處是雲氏的商社,隻道此處之人非富即貴。不料出了這檔子事,就把這裏的奢靡當成了不堪。


  門還是沒有開,冉續已經博得了一眾父老鄉親的好感,群情激奮,替他一起討伐搶了他媳婦的壞人。一時間,禦街南一裏甚是熱鬧喧囂,擠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爭取圍睹所謂奪妻之恨的男人,長得是何等的醜態。


  再看看冉續。身體魁梧,雖然臉上有一道不小的刀疤,可他劍眉入鬢,五官深遂,威武不凡,又是不可多等的偉男人。不由得聯想到這人娶的妻室,應該也是人上之姿,興許還是人間絕色。


  但是,能幹出奪人妻房的勾當之人,想必長得甚是猥瑣,不堪入目,否則也不會避而不見。


  在商社中不露麵的杜恪辰,沒有想過自己會被這番揣測。他隻是不想與冉續正麵衝突罷了,畢竟冉續是錢若水名義上的夫君,且他們在一起多年,他並不確定,他們之間是否有過夫妻之實。冉續是什麽樣的人,杜恪辰比任何人都清楚,見了自己中意的女子,是斷然不會漏網之漁。數載敵對,雙方都對彼此有最深的了解。


  冉續也是抓著杜恪辰不會讓錢若水受盡委屈這一點,才敢在門口大肆喧嘩。


  平安聽了許久,聽出是冉續,小聲對杜恪辰道:“爹爹,是亞父在叫門。”


  杜恪辰把書遞給他,“平安想見他?”


  平安自小被幾位長老教養長大,早已習得一身察顏觀色的好本事,從杜恪辰微沉的目光來看,他心中正在不悅,平安豈會看不出來。


  平安垂了眸子,翻開他給的書卷,“平安有爹爹了。”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杜恪辰懂他的意思,這是不想讓自己為難,心中不免哀歎,錢若水到底是怎麽教孩子的,這麽小的年紀就懂得識人之色,不免心生淒楚。


  “你要是想去就去吧。”


  “平安要是去了,爹爹會生氣嗎?”平安小心試探。


  杜恪辰沉聲道:“你是朕的兒子,你想做什麽,順從你的本心便是,無須在意旁人的喜怒。就算是朕,你也不須這般小心,大膽說出你的想法,朕不會生氣。”


  平安搖頭,“娘說過,不讓我見爹爹的原因,是因為平安不能說錯話,不能耍小性子,所以要等平安大一起的時候。”


  杜恪辰大怒,叫來龐統,“去把冉續放進來,這廝也太張狂了,再鬧下去,朕的臉麵就全丟光了。”


  錢若水早就聽到冉續的叫喊聲,她如今受製於人,也隻能是看杜恪辰的臉色,自然也不會開門迎客,任由著冉續在門外大聲喧嘩,引來一眾看客。


  不多時,喧囂聲漸止,想是冉續被放進來,錢若水撩袍起身,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你來得倒是快。”她在半路截住冉續,“我已經叫人通知你這個月不要入關,你這是故意的吧?”


  冉續奇道:“我並沒有收到你的書信,清早去了出雲山莊,被告知你被人帶走,我便匆匆趕來。”


  錢若水強忍疑惑,質問他:“你不知道帶走我的人是誰嗎?”


  冉續爽朗笑起,“還有誰有這個能耐帶你走?”


  “你既然知道,又來做甚?”杜恪辰披了大氅走過來,看到冉續得意的神情,隻想把他扔回關外,永世不再相見。


  冉續把錢若水帶至身後,“來帶走我的妻子,你莫不是忘了,我與佛兒拜過天地,是正經的夫妻。”


  這是杜恪辰不能觸及的傷疤,這麽多年來,他不願意承認當年他們成親的事實,她隻是離開他而已,僅此而已。


  杜恪辰麵沉如水,“她是朕的女人。”


  “是嗎?”冉續揚起眉,“你們拜過天地成過親嗎?”


  杜恪辰語塞,瞳仁漆黑如墨,“冉續,你莫要囂張。”


  冉續抱胸以對,“老子有囂張的資本,她如今是我媳婦,你擅自帶走她,不顧禮儀廉恥,就算你是當今天子,也萬萬沒有奪人妻子這等惡行。”


  “朕就是要帶她走,你又該如何?”


  “你帶走她的人,帶得走她的心嗎?她說過,她愛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冉續狠狠地揭開他的痛處,毫不猶豫地碾壓。


  “朕愛她就夠了。”杜恪辰輕描淡寫,可緊握的拳頭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安。是的,他始終矮冉續一截,因為他被錢若水狠狠地遺棄過。她選擇的是冉續,不管她因何而離開,她與冉續拜過天地是不爭的事實。而她當年是厲王府的側妃,並沒有與他拜堂成親的資格。


  “你想帶她走也可以。”冉續動了動手腕,“打一場,贏了你就把她帶走。”


  冉續心中憋著一團火,這些年一直都想與杜恪辰決一高下,可當年因為錢若水未能達成。


  “幼稚。”杜恪辰上前握住錢若水的手腕,把她帶到自己身側,“朕不會再放開她的手,這一生,這一世,她都隻能是朕的人。”


  錢若水一直低著頭,唇邊有譏諷的笑意,並不曾因為杜恪辰的表明心跡而感動落淚。冉續說的沒有錯,她並不是杜恪辰的妻子,他的結發之約給了旁人,而她是妾,側妃也是妾,到了宮裏,她還是要與後宮的女子分享一個男人。


  “冉續,別說了。”錢若水壓低聲音製止冉續,“我會跟他回去的。”


  “你……決定了?”冉續追問:“你真的要走?平安呢?”


  “平安是朕的孩子。”杜恪辰冷聲打斷他,“朕謝謝你這些年對平安的照顧。”


  冉續沒好氣地瞪他,“不會你謝,我又不是為你做的。若不是我當年把平安從宮中帶出來,他早就沒命了。”


  “竟然是你帶走了平安?”杜恪辰怒意再起,“既然你這麽想跟朕決一勝負,朕就成全你。龐統,拿劍來。”


  錢若水朝冉續搖頭,冉續視而不見。


  “冉續。”錢若水大喝一聲,“回關外去,永遠不要再踏入中原半步。”


  冉續冷哼,“當初,是他用你換來了西北安寧,如今他要帶你走,就是重開戰事。如今氐族人生活和樂安寧,不願再起兵事,但這一戰還是不可避免。想必陛下的心中也是窩著一團火,想要與我一戰,才能化解。”


  “杜恪辰,你貴為一國之君,你不再有隨意應戰的資格。”錢若水無法製止冉續,隻能轉向杜恪辰,“你如今遠離京城,又未立儲君,若是出了意外,大魏必將大亂,你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必然落於外人之手。”


  杜恪辰神色複雜,“你覺得我一定會輸給冉續,你對朕就這麽沒有信心!”


  “你有傷在身……”錢若水望向他的腿,他的雙腿病痛不絕,有好幾次,她看到他行走時的艱難,走不了幾步便要停下來歇息,卻固執地不肯用手杖幫助行走。昨夜嚴寒突襲,商社又沒有火盆,她在隔壁房中都能聽到他痛苦的呻吟,龐統進進出出數回,一再勸他進藥,都被他拒絕了。


  “龐統,筆墨伺候。”杜恪辰拉著她的手進了屋,在她的注視下寫下遺詔,“若是朕身死,你就是大魏的太後,輔佐平安順利登基,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別開玩笑了。”錢若水心底滾過一陣鈍痛。


  “朕沒有心思與你玩笑,本該等到平安回宮再行冊封之禮,可你既然擔心朕,朕就給你一記安心丸。”杜恪辰把遺詔塞在她手中,“有了這份遺詔,還有龐統的護衛,你就是權傾天下的太後了。”


  錢若水把遺詔扔開,“我不要。”


  杜恪辰也不惱,把遺詔交給龐統,“記住,若是朕有意外,你就帶平安回宮。”


  龐統跪地接旨。


  “你問過朕,若是與冉續打一場,贏了,平安會傷心,輸了,就失去你。可是朕都不想失去,你覺得什麽辦法是最好的?”杜恪辰把她摟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聲訴說,那輕淺的話語似情人的呢喃,卻說著世間最殘忍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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