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把平安一起帶走。
蕭長信在周歲宴那日,已經把出雲山莊的大概人口都認了個臉熟,可是好像沒有見過這個小人。
啊,不,小孩。
這小孩看起來三四歲的樣子,表情卻甚是嚴肅,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如同他握著木劍的手,沉而有力,沒有見到比他強大對手時的慌亂與無助。
蕭長信是帶兵之人,是孬種還是勇士,一過他的眼就能知道,這個人以後能不能上戰場。可這些容易辨識的特質,都要在一個人成年之後,至少這是孩童時期。可是看著眼前的小人,那感覺就好像是杜恪辰在戰場上時的冷靜勇敢,從來不輕易言退的肅殺霸氣。
要是今上的膚色白一些,再年輕一些……
等等,他似乎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蕭長信用力揉了揉眼睛,借著月光仔細端詳那小人的五官,劍眉朗目,鼻若懸膽,尤其是那兩片薄唇,連緊緊抿起的弧度都如此相似。
他的下頜都要掉下來了,快來個人打醒他,他隻是因為被杜恪辰罰了,才會產生這麽奇怪的幻覺。
“小人,你叫啥名啊?”蕭長信試著與他說話。
平安搖頭,舉著木劍,一言不發。
蕭長信一把握住他的劍,露出一副凶悍的嘴臉,“說不說?”
平安還是看著他,絲毫不為所動。
蕭長信和他對視許久,最終還是敗下陣來,表情一瞬間全都垮了,“你當真不說嗎?”
平安還是那副表情,一個字都沒有說。
“老褚,我發現不得了的事情了!”蕭長信狂奔至褚傳良的住處,把他從被窩裏揪了出來,“快,快跟我去看看。”
褚傳良睡得正香,被他冷不防揪起,狠狠打了一個噴嚏,“去哪?”
“保證你不會後悔。”
褚傳良被他一路拉攥,人也清醒了。等到了地方,卻什麽都沒看到。在這個叫蒼柏軒的地方,一個人都沒有,隻有樹影幢幢,冷風撲麵。
“老蕭,你挨罰就挨罰唄,幹嘛還逗我玩啊?”褚傳良氣惱,“你也回去睡吧,陛下就那麽一說,也沒真罰你的意思。”
“不是,老褚,我看到一個小人……”
“你不是見鬼了吧?”
“哎呀,不是小人,是一個小孩,一個跟陛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
“你真是怨念太深,就罰了一下,跟陛下較什麽勁啊?”
“是真的,真的有一個小孩。”
褚傳良拍拍他的肩,“年紀大了,都會有幻覺的。”
蕭長信都要哭了,“是真的……”
龐統聽到他們的聲音走過來,“你們倆別鬧了,把陛下吵醒有得你們受的。”
“來來來,龐統快來。”蕭長信興衝衝地把他拉過來,“你看沒看過一個小人,跟陛下長得很像的小人。”
“什麽小人?你見鬼了?”龐統的反應和褚傳良一模一樣。
“是小孩,一個小孩。”
龐統拍拍他的肩膀,“老蕭,你別這樣,雖然你如今是二品武將,可陛下罰你也是沒問題的,你就別放在心上。”
蕭長信懈了氣,看著這兩個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表情甚是複雜。
可他還是努力說服他們:“是真的,真的有一個……”
“啊……”褚傳良突然驚呼,“是不是一個梳著羊角的小童?”
“對對對,你怎麽……”蕭長信回過頭,隻見方才那個小人又回來了,手裏沒有木劍,反倒拿了一根掃帚。
這是要把他們掃地出門的意思嗎?
蕭長信還沒等防備,平安就已經揚起一地的塵土,撲了他三人一臉的灰。
“真的,和陛下一模一樣。”龐統也看到了,目不轉睛地看著平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實。
“怎麽辦?”褚傳良最先回過神來,“要不要告訴陛下?”
蕭長信用力搖頭,“被娘娘知道,我們的小命不保。”
其實想也知道,這個小人隻可能是錢若水生的,而且她沒有想讓杜恪辰知道的意思。他們若是自作主張,把孩子的事情稟告杜恪辰,以後可有苦頭吃了。
最後,還是龐統做了決定,衝進去把平安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朝鬆風院走去。
此時,夜已深沉,萬籟寂靜,風吹樹搖,沙沙作響。
龐統掌了燈,把平安帶到屋中,平安也不鬧騰,隻是看著他,並不說話。
“這孩子不會是啞巴吧?”蕭長信大膽假設,“你看他,被龐統劫走都不鬧的。”
褚傳良也發現了,“龐統,你問問他。”
龐統不理會他二人,徑自入內,把杜恪辰叫醒。
杜恪辰披了外袍出來,看到平安的時候,他完全呆住了,瞳仁緊縮,緊抿的雙唇輕顫。
平安這些日子其實是在鬧脾氣。因為小鬼頭周歲宴那日,杜恪辰抱著她的樣子甚是歡喜,可他卻隻能遠遠地看他一眼。他自認比小鬼頭懂事,可那個是爹爹的男人卻不知道有一個他,娘連讓他上前和爹見上一麵都沒有。
他真的有那麽不討人喜歡嗎?
平安偷偷哭了一夜,第二天他發現這個叫爹爹的男人竟然住在他的隔壁。於是,他每天都會偷偷來看上一陣子,覺得這個爹爹特別威風,就是在娘麵前特別沒用,娘總是在罵他,可能是娘不喜歡他,所以才不讓他見爹。
爹身邊的人看著都很厲害的樣子,平安覺得自己太過於弱小,開始日夜勤加練功。這也是為何蕭長信會在深夜遇到平安的緣故。
“你……”
還沒等杜恪辰問出口,平安主動投誠:“我叫平安。”
“平安?”杜恪辰走過去把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那麽平安,你娘是誰?”
雖然杜恪辰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可他還是希望從他口中得到確定。
平安看著他,奶聲奶氣地說道:“我知道你是我爹。”
杜恪辰又一次震驚了。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那是一種絕望後重生的喜悅,但遠遠不是喜悅可以表達的。這個孩子一定是他的,那麽相似的一張臉,就算是錢若水想抵賴,也有鐵證如山。
“誰告訴你的?”杜恪辰仍是鍥而不舍。
“娘說的。”平安很乖巧地回答,因為娘總說他不懂事,爹會不喜歡他,所以爹爹問什麽,他就答什麽。
“哦?娘是怎麽說的?”杜恪辰把他抱在懷裏,愛不釋手地抱緊,就怕這是一場夢,平安會須臾間消失不見。
平安想了一下,“娘說,隻能遠遠地看爹爹,不能上前。我沒有來找爹爹,是他們……”他指著蕭長信等三人,“是他們強行把我帶來的。”
杜恪辰嘴角抽搐,這錢若水當真教的好兒子。
“好,你沒有找爹爹,是爹爹找的你。”杜恪辰很配合地哄著平安,“娘為何不讓你見爹爹?”
“娘說,爹爹身邊有壞人,會不喜歡平安。平安要很懂事很懂事,才會讓爹爹和爹爹身邊的人喜歡平安。可是平安越懂事,也會有人不喜歡平安。所以,娘不讓平安去見爹爹,因為爹爹有很多事情還沒做完,等爹爹把事情做完,會來接平安的。”
杜恪辰眸色發沉,恨不得把錢若水揪過來,好好地質問她,這些年這麽騙小孩有意思嗎?
“你不要告訴娘,好不好?”平安噘著小嘴,“平安是懂事的乖孩子,不能惹娘不高興。平安讀很多的書,也會把身體練好,以後一定能幫到爹爹的。”
杜恪辰輕撫他的發頂,鼻尖發酸,他一直都想有一個孩子,一個和錢若水的孩子。當初,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他滿心歡喜,可他還沒來得及抱他,就被告知已經夭折。那段時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沒有時間悲傷,被推著向前走。登基稱帝,出征平亂,送走錢若水,每一件事都足以讓他忘記這個孩子帶來的傷痛。
錢若水離開後,他時常會想起這個孩子。如果這個孩子還在世,錢若水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他。
可他今日才明白,孩子還在,她就是鐵了心想要離開。
杜恪辰把平安送回去,答應他明日還會來看他,平安才安心地睡去。他住的地方與他一牆之隔,他卻沒能第一時間發現。從他屋裏的陳列來看,他讀了許多的書,很多都不是他這個年紀能讀得懂的。
“龐統,把王讚給朕叫過來。”
杜恪辰氣得心都疼了,他最信任的人,在這三年裏對他沒有一句實話,完全站在錢若水的立場,聽命於她。
王讚很快被帶到,跪地拜倒,口稱萬歲。
“她到底瞞了朕什麽?”杜恪辰直接明了,“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王讚頓了一下,“臣不能說。”
杜恪辰大怒,抽出龐統的配刀架在他的脖頸上,“一個對朕不忠的臣子,要來何用。”
“臣真的不能說。”王讚閉上眼睛,“臣自知有罪,任憑陛下發落。”
“龐統,把他關起來,帶回京城。”杜恪辰冷靜地下令,“收拾東西,回京。”
龐統驚道:“回……回京?”
“把平安一起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