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凶多吉少
錢若水不解,抓住他的手,問道:“你這是何意?你是想告訴我,你會輸嗎?”
“勝敗乃兵家常事,朕又不是常勝將軍,總要做好萬全之策。”杜恪辰輕輕拭去她額間的汗水,“入秋了,寒意入骨,不要總這樣到處跑,大夫的話要聽,要是出了宮,要注意安全,朕給你留幾個人可靠的人。”
錢若水疑惑叢生,“不就是一個垂垂老矣的齊國公嗎?你還能打不贏他。”
杜恪辰避而不答,執起她的手往前走去,“送朕出征吧。以前朕離京時,總羨慕別的將士都有妻兒依依惜別,唯獨我形單影隻。因為是皇子,肩上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過早地獨立,過早地堅強,讓別人依附於我,成為全軍的表率。可是仍是希望有一個人,因我的離開而心生眷戀,難舍難離,千裏相送。”
“祁豔沒送過你嗎?”錢若水脫口而出,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已然難收,看著他緊崩的下頜,她才默默地垂下頭去。
“把她留下,是為了給你保命的。”杜恪辰再不說出來,她就會一直鑽在這個牛角尖裏,“萬一,朕是說萬一,萬一兵敗,你把祁豔帶回涼州,祁雄便不敢輕舉妄動。”
“她在你手上,祁雄還不是照樣興兵謀反,也不見他手軟。”
“因為她在我手上,祁雄認定我不會對祁豔下手。”
錢若水遞給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笑意,揚眉道:“看吧,連他也這麽覺得。”
杜恪辰也不與她爭辯,寵溺地勾了勾唇,“我說的,你可記住了。”
“你的手為何這般涼?”錢若水突然拉起握緊的雙手,“在西北時寒冬你都不用火爐,身上就跟小火爐似的,怎麽這才深秋,你就……”
她的手襲上他的額頭,被他往後一仰躲了過去,“隻是政事太多,一時不太適應。”
“你的傷好了嗎?”錢若水想起了他的傷,“你為何執意要親征?你是九五之尊,帶兵平亂這種事情就讓龐統去。”
龐統跟在後麵怯怯地說:“末將也是這麽對陛下說的。”
錢若水橫了他一眼,“說明陛下並不相信你的能力,怕你出去丟人,也不知道你這驍騎營的帳前急先鋒是怎麽當的,連領兵平叛都不會。”
龐統很想叫冤,可是被杜恪辰瞪了回去,隻好默默地牽著馬。
出了宮門,沿著禦街走出建康城,文武百官在城門外送行,浩浩蕩蕩的隊伍個個神情肅穆,口稱祝陛下旗開得勝,可每個人的臉上都未見喜色。
直至走出百官的視線,杜恪辰才鬆開她的手,把身上的披風解下,搭在她的肩膀,依依不舍地輕撫她的臉頰,說:“回去吧,送到這裏就好了。”
“我再送送你吧。”錢若水忍著胸口酸痛,眼眶微潮,“你不是說沒人送過你嗎,我總該多送你一程,讓你好好地享受一下。”
“再送下去,我就不想走了。”杜恪辰喚來王讚,“送皇後回去。”
王讚和錢若水俱是一愣。
“等朕凱旋回來,為你舉行封後大典。”杜恪辰翻身上馬,“別玩瘋了,忘了要回來。”
錢若水呆愣當場,隻能看著他策馬揚鞭,一騎絕塵。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質問王讚:“他的傷好了嗎?”
王讚略有遲疑,但很快答道:“已無大礙。”
“你確定嗎?”錢若水又問。
“末將不是太醫,不太確定。”王讚難得話多,“不過娘娘放心,陛下這是領軍出征,坐陣中軍大帳,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絕對不會上陣殺敵……”
“王讚,話不要說得太早。”錢若水睨他,“我可是聽說,咱們這位陛下在兩軍對陣時,總是身先士卒,一馬當先,豈會一直坐於帳中,不動如山。”
“今時不同往日。”
“王讚,你今日的話太多了。”
錢若水折返回城,在城門外遇到等她多時的錢忠英和夏辭西,二人眉眼凝重,似蒙了一層清霜,一如深秋的寒風,蕭瑟凜冽。
王讚見狀便不再久留,調轉方向追尋大軍而去。
“你為何不勸勸他留在京中?”錢忠英微惱,“如今不是你能任性的時候,他不好容易才坐上這天子之位,你離後座也僅一步之遙,你就不能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再鬧你的孩子脾氣嗎?雲家二百多年的冤屈,已經接近成功,就差你這一步。可是你……”
“姑父,這不能怪佛兒,孩子早夭,也不是她所願,她心裏苦悶,又中了難解的蠱毒。”夏辭西出言相勸,偏袒的意味再明顯不過,“雲家二百多年都等了,不急於這一時。等陛下得勝還朝,還有的是機會。”
“機會?”錢忠英冷哼,“你們可知道,祁雄這一次的前軍大將是誰?”
錢若水神情莫名一緊,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來,“是誰?”
“冉續!”錢忠英眉頭蹙緊,“氐族第一勇士冉續,今上的死敵。”
夏辭西對此亦有耳聞,“冉續不是已經死在劍門關嗎?怎麽會死而複生?”
“這要說就是祁雄居心叵測,當年就是他救了冉續,一直隱而不發,隻為了今日打擊今上。”錢忠英望著城門“建康”二字,深深一個吐納,“今上戰功赫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祁雄應該為有這樣的徒弟而高興,可祁雄此人心思狹隘,自詡為大魏第一武將,從不肯承認今上勝他一籌。自今上避居西北之後,他也是拒不入京,又有孫女位居中宮,一度想從杜恪辰手中分走兵權。可不是廢帝不給,而是給不了。他便因此消極應戰,才有了鮮卑慕容侵襲的一幕。馮琰的到來,奪走了他的統帥之職,他心懷怨恨,在得到杜恪辰占領南境後,興師造反,不願臣服於他。”
“先帝曾經把祁豔許配給今上,祁雄為何對他如此不容?”錢若水沒見過祁雄,可祁豔的性情讓人不敢恭維,想來祁雄也不是什麽大度之人。
“這事就要從祁豔的母親說起。”錢忠英搖頭,“祁雄認為他祁家是大魏的一等世家,應該娶身世清白的女子為媳,怎可以娶一個嫁過人生過子的破鞋為長子長媳。可祁雄一個寒門武將以軍功坐上齊國公的位置已是不易,還妄圖讓自己擠身一等世家的行列,已經讓許多的世家所不恥。他一心想給自己的長子尋一門好親事,可世家誰也看不上他們家,這柳氏是柳太妃的族妹,門楣顯赫,要不是因為和離,也不會嫁入祁家。可祁雄認為此舉是對他的侮辱,因此十分不滿,懷恨在心。後來,先帝為了安撫他,才同意將祁豔許給他屬意皇子,也就是現在的今上為妻,這也是祁雄同意杜恪辰入軍的條件之一。可萬萬沒有想到,杜恪辰從不務正業、尋釁滋事的皇子,搖身一變,成了當世的戰神,風頭遠勝於他,他就有些不平衡了。可杜恪辰說到底是儲君,是他的孫婿,他也就不好發作。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廢帝強占祁豔,令齊國公顏麵受損。這事當時京中知道的人很多,祁家到宮裏鬧了好幾回,齊國公就更是怨恨難平。廢帝奪位,祁豔位列中宮,才平息了他的怒火。”
錢若水咂舌,“於是,當陛下重回京師,威脅廢帝,祁雄就想趁虛而入,他未免也太天真了。”
“他不是天真,他在北境多年,與鮮卑拓跋部關係密切,還有烏桓、柔然各部,也都是他的手下敗將,對他莫不是俯首稱臣,除了鮮卑慕容部是今上的成名之戰,收入今上的名下,才沒有使北方大部的少數民族盡收祁雄的麾下。”錢忠英麵露鄙夷之色,“其實當年祁雄派年少的今上出戰慕容部,根本不沒想過他會一戰成名,他實際上是想給今上一個下馬威,讓他乖乖聽話,沒想到今上少年英才。”
“依父親的意思,他已然聯合了北方諸部,以冉續為前軍將軍,意在要今上的命。”
“冉續是今上的生死結,三年中他們無數次對戰,冉續負少勝多,若不是今上使計殺了個回馬槍,才終於除掉冉續。如今冉續死而複生,是對今上莫大的諷刺。以往冉續隻有氐族的士兵,而今他帶領的是北方部族聯軍,以作風彪悍著稱,今上禦駕親征,凶多吉少啊。”
錢若水卻不以為然,“他能殺冉續一次,自然能殺他第二次。”
“老夫也相信今上,可冉續是他命中死敵,而且我還聽說今上的傷並未痊愈,這一路急行軍對他的身體來說,已是艱難。若是再遇上敵軍偷襲……”錢忠英看著女兒漸白的臉色,並不想隱瞞實情,“你可知冉續曾經有一隻訓練有素、戰力彪悍的騎兵,常隱於夜色之中,殺人於無形,聽聞這六年他也在征北軍中重新打造了一支這樣的騎兵隊。”
“他不會輸的!”錢若水心煩意亂,“他答應過我,他一定會凱旋歸來,他不會食言的。”
“不管結果如何,都要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