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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我讓你走。

  杜恪辰收了案上的茶壺,把擱在一旁的補藥放上去,“你如今還在月中,養好身體才是你當下應該做的。至於誰該死,誰該殺,我心中自有計較。你想離開,是不可能的,你是我的妻,與我共享榮辱,禍福相依。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生,你若走了,你讓我如何渡過未來沒有你的每一天。還不如不要這個天下,我起碼還能擁有你。”


  “你不會是想把這個天下拱手讓給齊國公吧?”錢若水的語氣疏離,盡是嘲諷,“為了祁豔,你還真是煞費苦心。”


  杜恪辰眸中有火,卻無處發泄,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的淡漠疏離,看著她的鄙夷不屑,看著她移開雙眸,拒絕和他對視。


  他終是甩袖而去,不敢與她理論,不敢與她計較,不敢惹她動氣。


  一夜秋涼,禦花園的繁花似錦已成一地殘骸,輾作花泥。


  杜恪辰對花粉過敏不知何時已傳進宮中,宮人們連夜把所有會在其餘兩季盛開的鮮花,火速搬離宮中,生怕惹得這位新主子不悅,一不小心人頭落地。對於杜恪辰的戰神之名,人人忌憚。


  他仍是宿在和風閣的外殿,每日都會在錢若水入睡後為她守夜,天還沒亮,他便離開。自登基後,每月兩次的大朝會,改成了五日一次,凡是軍國大事均在朝會上議定後,下達各處。夜裏,奏折堆滿他的案頭,可就算批完奏章有多晚,他還是會到和風閣。


  對於他的這一番舉動,無人敢逆,就算是與他出生入死的管易,也不敢出言相勸。


  其實,孩子的夭折對杜恪辰的衝擊很大。多年來,他一直把他沒有子嗣這件事歸咎於他的殺業太重,老天懲罰他的濫殺無辜,才不曾賜下一兒半女。錢若水有孕之時,他滿心歡喜,以為是自己多年來的修身養性終有了結果,一心盼著孩子出世。不得不離開京城遠赴南境的日子,他把葉遷放在錢若水身邊,不讓任何人傷害到她,他亦是相信她有自保的能力。可終究還是失去了這個孩子,就在他舉兵逼宮的當日,孩子在出世不到三個時辰就離開了人世。


  他寧願相信沈太後把他的孩子藏了起來,用一個死嬰來欺騙他。他發瘋似地找遍了整座宮殿,每一個宮室,每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甚至包括陰冷的掖庭,他都不曾放過。他又對素馨宮的宮人嚴刑拷打,可依然一無所獲,盛怒之下,他殺了和風閣和素馨宮的內侍和宮人。


  可沈太後給他的回答,依舊不曾變過——那就是他的孩子,是錢若水剛剛生下來的孩子,她根本就沒有時間調包,也沒有想過這個孩子的生命會如此短暫。


  杜恪辰登基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垮了沈家,以沈軻擅自調兵,私自回京,興兵入宮為由,滅了沈家三族,而沈太後因是先帝遺孀,被送至金鏞城軟禁。她離京時,隻帶了兩名年邁的宮人。不久後,傳來她身染病重的消息,不到三個月,她便與世長辭。


  至於廢帝之後祁豔,杜恪辰沒有殺她,把她關在冷宮之中,保全她的性命。無論祁豔做過什麽,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說到底,他當初三年不回京,才造成了祁豔今日的偏執,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不能殺她,也不想殺她。他不奢望錢若水會懂,這份愧疚由他自己背負便已足夠。


  蕭雲卿在一間偏遠的小宮室被找到,他問過她是被何人擄走,她隻是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起來像被嚇壞了。


  杜恪辰登基後,朝中勢力被重新劃分,依舊以錢忠英為首的派係迅速壯大,他在世家中的地位無人可及,沈家被整垮後,裴江也因為支持杜恪凡而選擇辭官退隱,與他同屬一係的朱代也因為年邁而告老,而至錢忠英一方獨大,在朝堂上呼風喚雨,與新任的中書令管易成為朝堂中兩股強大的勢力,相互抗衡,各不相讓。


  在齊國公謀逆一事上,管易力主禦駕親征,以揚新帝威名,而錢忠英卻認為新皇登基,根基未穩,不可輕易離京。


  兩方僵持,在朝堂中爭執不休。


  “齊國公祁雄年邁,不足為懼,他那兩個兒子都是酒囊飯袋,行軍打戰是一塌糊塗,流連青樓才是個中好手。”管易與杜恪辰同時入軍,都是在征北軍中摸爬滾打,對齊國公甚為了解,“且他軍中已無良將,不成氣候。”


  “既然齊國公並無勝算,他又何必自尋死路,偏要興兵謀反?”錢忠英對軍中之事雖不如管易了解得透徹,但以他多年的閱曆來看,此中必有蹊蹺,“齊國公一生戎馬,祁家又是大魏一等世家,為大魏立下赫赫戰功,如你所言,他已年邁,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何須在這此時賭上一生威名,而使後世子孫蒙羞。”


  “人心難測,齊國公向來自恃甚高,孫女祁豔又是廢帝之後,他此舉可能是為了打擊我鎮西軍,支持廢帝,以保他祁家累世榮耀。”管易唯一能想到的動機,不外是如此。


  錢忠英針鋒相對,“今上登基,齊國公又是他的恩師,難道今上會對祁家不利嗎?在未查明祁雄動機之前,陛下不能離京。”


  “齊國公他……”


  “都別說了。”杜恪辰不勝其擾,“朕決定禦駕親征,與齊國公兵戎相見。無論他因何造反,朕都想親口問清楚,畢竟朕入軍之時,是他的教誨才有了朕的不世之功。”


  “陛下……”錢忠英還想再勸,被杜恪辰抬手攔下。


  淩厲的眸光掃過堂下眾臣,“朕本就是一方統帥,四方征戰,我鎮西軍中良將濟濟,已有許久不曾大戰。此去北地,朝政交由尚書令錢忠英、中書令管易,以及……”


  “對了,門下省的空缺,擢升中書侍郎簡颯至門下省任侍中一職,朝堂大事由三人商議決定。至於錢卿升任後的戶部空缺,夏辭西在涼州為鎮西軍籌措軍資有功,屢次救朕於危難,特任其為戶部尚書,樓解言晉升為禮部尚書。”


  簡颯一時風光無兩,成為大魏曆史上最年輕的侍中。


  下朝後,他在門前偶遇剛剛被任命為戶部尚書的夏辭西,“夏兄,新官上任,可喜可賀。”


  “簡侍中年輕有為,為我輩之楷模。”夏辭西不得不與之寒暄。當日逼宮,若非簡颯聯絡朝臣於宮門前聚集,以正杜恪辰遺詔之實,隻怕他的登基就沒有這般順利。說到底,錢忠英還是遲了簡颯一步,被他奪了首功,心中甚是懊惱。


  “不知夏家重返大魏朝堂,又會掀出怎樣的風浪?”簡颯是唯一的知情者,可已經不再是誌同道合的盟友。


  夏辭西笑而不語,轉身進了錢府。


  錢忠英對簡颯的上位甚是不悅,以他在涼州對今上的所作所為,杜恪辰能留他已經是寬宏大量,可萬萬沒有想到,簡颯竟能坐上門下侍中之位,與他平起平坐。


  “隻能說這位今上他的心思難以揣摩,而他的容人雅量,也讓人欽佩。”夏辭西安撫道:“簡子初才高八鬥,是與管易齊名的當今名士,又是儒生中的典範。他被重用,就代表著以後由世家掌執朝政的局麵,將會被打破。”


  “依你之言,今上可會立佛兒為後?”這才是錢忠英所關心的,“他要重用寒門,蕭朗元首當其衝,要籠絡他為今上賣命,蕭氏這個王妃豈不是要被立為皇後,以此來表示他重整朝堂的決心?”


  夏辭西如今也看不透杜恪辰,他對錢若水情深意重,不願她受半點委屈,可他登基之後,卻遲遲沒有立後。


  “他若是敢負佛兒,這大魏的朝堂還能再改一次。”錢忠英冷哼。


  “姑父的意思是……”


  “佛兒必須為後,才能破了高祖的遺訓,雲家才能恢複姓氏,不再過隱姓埋名的日子。”


  “如今我入朝堂,已是完成了一半。可簡颯……”


  “他的羽翼未豐,不敢與你我公然對抗。從眼下的形勢來看,今上想要重用寒門,可畢竟不能操之過急,且廢帝傷了世家的心,非一朝一夕所能安撫。如今的重點是佛兒立後。”


  在杜恪辰出征前,立後一事被提了出來。可杜恪辰何嚐不想立錢若水為後,可她如今連他的麵都不見,又怎會接受立後大典。


  臨行前,他又去了和風閣。這一次,夜還未深,她又在燈下整理她的賬冊。他聽說她每日都要把這些賬冊算上數遍,翻來覆去,可賬冊的截餘的數字都還是一樣的。


  “你不是說想出宮嗎?”


  錢若水驟然抬眸,“你答應放我出去?”


  他的笑意凝在嘴角,僵硬地勾起,又重重地垂下,“我要親征北地,你隨我去吧?”


  “見你一次,傷一次,痛一次。我就是想遠離你,不傷就不痛,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錢若水歎息,“這蠱毒解不了的。”


  “不是這毒解不了,而是你心中對我有恨。”這是杜恪辰不願意承認的,“你覺得孩子是因我而死,雖然不說,可你的心已經出賣了你。”


  “你既然知道,你又何須堅持。”


  “好,我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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