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攪弄風雲
錢若水往簡颯的杯中添滿茶水,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笑容不變,“天色還早,你可以慢慢說。”
為利於錢若水養胎,今上特地把朝南的和風宮撥給她居住,過了午後,太陽就曬不到,涼風徐徐而來,感覺不到此時已是夏日炎炎。殿後是大片的竹林,風聲破空,竹葉輕響,意境深遠。
簡颯推開窗,“倘若你安然出宮,此時會在做什麽?”
錢若水仔細想了一下,“可能收拾東西回涼州了。”
“會嗎?”簡颯反問:“你想過沒有,既然厲王殿下打定了主意要回涼州,可回到京城時,他為何要整修王府,若是隻住幾日,前後打掃一番便是了,他卻大張旗鼓地修繕,還為你置了整片的梨花樹。據下官所知,厲王殿下並不富裕。在今上的多重打壓下,王府的用度有很大一部分都貼補了鎮西軍,連你也自掏腰包購置冬衣和米糧。”
“這隻能說明,厲王府已荒廢多年,今上對此並不重視。”錢若水反駁,“親王不在京城,他在京的府邸應該要有專人看管,定期打掃和修繕。可厲王府並不在此列,可見今上對他的疏忽。可以說,今上並不希望他進京,最好是一輩子不回來。”
簡颯點頭,“你這麽說也是合情合理。不過,我倒還有一事,至今仍未明了。”
錢若水揚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厲王殿下曾請旨立你為厲王正妃,廢黜蕭雲卿的理由是無子。太醫說,你已有四個月的身孕,厲王殿下已有絕佳的理由廢黜蕭雲卿,可他卻沒有再提過。”簡颯一身朝服難掩儒雅風範,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陰鷙,不再是當年那個隱忍而又不羈的少年郎,“他口口聲聲說愛你,可卻連個正妃之位都為你爭取。聰明如你,不會不明白。”
錢若水一點就透。蕭雲卿所代表的寒門士族已成大魏朝堂不可忽略的勢力,杜恪辰若有奪位之心,他必然不能得罪蕭朗元。
“他在萬壽節上與皇後公然鬧翻,讓你放下戒心,為他生兒育女。等你生下孩子,他就能把今上趕下王座,到那時這個孩子,就是他登基最大的助力。可你呢?”簡颯循循善誘,“你是細作,你不要忘了,葉遷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你沒有被立刻處死,是因為你有了他的骨肉,而不是因為他真的愛你。”
錢若水笑容愈發虛弱,臉色漸白,不能說她沒有懷疑過,隻是她寧願選擇相信。
她說:“你如何解釋他為救我領兵出征?”
簡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和你直說。厲王殿下用你和孩子換走了三萬的羽林軍,意在收複南境。今上不肯,可朝中已經大將可用,厲王是最適當的人選,厲王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拿你與今上做交易。”
她端起茶杯,送至嘴邊卻並不喝,怔怔地望著熱氣漸散,終沒有言語。
“你想過沒有,餘湘之當年是厲王招安的,他又怎麽會謀反。”簡颯知道她已經開始動搖,“這幾日隻有軍報傳來,可沿途不見流民,被攻克的城鎮也沒有殺亡人數的奏報,十分詭異。厲王此行,若是收複失地,三萬羽林將盡歸他的麾下,還有南境的十萬定勝軍,再加上他的四十萬鎮西軍,這大魏過半的兵力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等你的孩子生出來,他就能名正言順地登位,但皇後之位卻不一定是你。”
錢若水放下茶杯,走過去關了窗,“你也說了,不一定是我,但也有可能是我。”
“你難道不想知道,厲王殿下那夜入宮到底發生了什麽嗎?”簡颯拋出手中最後一張牌。
她搖頭,“不想。你很想說,可我卻不想知道。”
簡颯也不強求,當即告退道:“側妃休息吧,下官告辭。若是您哪天想知道的時候,傳召下官便是。”
“你等等。”錢若水叫住他:“你就這麽見不得我過得好!非要把我往死裏逼,你才開心嗎?”
簡颯沒有回頭,大步流星地走出她的視線,隻留下鮮血官服的瑰麗色澤,一如天邊的殘陽如血。
翌日,魯國公進宮,剛進和風閣便氣得拍桌。
“魯國公這是怎麽了?府裏沒有漂亮的婢女嗎?”錢若水調侃他,“你看看宮裏可有合意的,求今上賜給你便是。”
魯國公長籲短歎,“有什麽用!我家長孫不在府中,要漂亮婢女有何用啊!每次出征老朽都想讓他先留下子嗣,可他說什麽都不肯,他要是死在外頭,我管家算是絕後了。還是厲王厲害,有了你這個保障,他要是掛在戰場上,這孩子也還是老杜家唯一的傳承。”
“管易也去了?”錢若水以為管易還在文淵閣修書。
“對了,易兒和餘湘之交情不淺,他不去誰去!隻是這一去也半月了,也不見易兒的家書,他往常都會往家裏寫信。”魯國公問她:“殿下有來信嗎?不對,他不能往宮裏來信。那你爹那有消息嗎?”
正說著,錢忠英往殿外走了進來,看他的樣子剛下朝便往和風閣來了,紫衣金魚,彰顯他尊崇的身份。
“魯國公。”錢忠英是晚輩,“國公也來看佛兒,真是不敢當。”
魯國公大手一揮,“不必拘這些虛禮,老夫問你,殿下可有消息?”
錢忠英也是一籌莫展,“沒有,派去的人至今未歸,也不知南境究竟發生何事,這幾日連軍報也不見。”
“真是咄咄怪事,易兒那小子也沒消息。這大軍出征,每日應有邸報才對,怎麽會無消息呢?”
“邸報沒有,但是南境諸鎮卻都有快報奏上,截止目前,餘湘之叛軍已攻破五座城池。”呈報今上的折子都先經政事堂,錢忠英和朱代這幾日也沒有爭執,專注於研究戰事。可連朱代這個老狐狸也說不出所以然,為何大軍出征之後,消息全無。
錢若水若有所思,卻始終沒有開口。
魯國公與錢忠英又聊了一會的朝政,便起身告辭。
錢忠英這才得了空詢問女兒:“太後和皇後這幾日沒找你麻煩吧?”
“倒是很安生。”他這一問,錢若水才覺出了異樣,以祁豔的性子,怎麽可能不來找她的晦氣,可這半個月來卻出乎意外的安靜,連太後也沒有刁難她,隻在前幾日賜了她一些珍貴的藥材和新貢的綢緞。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是在宮裏。”錢忠英殷殷囑托,“所有的膳菜一定要驗過才能吃,不認識的宮人來傳話,你一定不要去。這宮裏隻有三個地方有人,一個是皇上的勤政殿,一是皇後的含元殿,還有就是太後的素馨宮,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嬪妃。你住的這個地方離素馨宮最近,離含元殿最遠,皇後沒來找你麻煩,是有太後在中間擋著。但也不能忽略她在後宮的影響,她為後七年,宮中都是她的手下,你還要是小心堤防。”
“阿爹放心,不怕皇後找上門,就怕她不來找我。”錢若水是有恃無恐,她不怕與祁豔正麵交鋒,她那驕縱的性子經不起挑釁,三兩下便交了底。
錢忠英摒退夏菊和銀翹,掩了門,鄭重其事地對錢若水說:“如今你已有身孕,就容不得你打退堂鼓,厲王日後必登大寶,錢、夏兩家會全力支持厲王和你,但是有一點,你必須為後,為夏家的列祖列宗正名,還他們二百年的清白。”
“我知道我該怎麽做。”這是夏家二百多年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她也不希望夏家的後世子孫依舊背負著這個恥辱,永世不得回歸自己的姓氏。
“在鎮西軍中也有夏家的人,他日你隻要拿出你的玉佩,他自會效忠於你。”也該是時候交代了,以前是不希望把她扯進這件事情,可陰差陽錯之間,她成了最關鍵的人物。“辭西三日後抵京,我會安排他進宮見你。”
“阿爹,你可曾想過,或許厲王殿下沒有想像中那麽在乎我,他隻是在乎我肚子裏這個孩子。”錢若水隻能向父親傾訴,“皇後才是他的青梅竹馬,感情深厚,若不是今上奪愛,他又如何會避居西北,答應給今上十年的時間,還百姓一個太平的天下。”
錢忠英聽得一頭霧水,“你這是何意?厲王如何能給今上十年?”
“確切地說,不是給今上,而是皇後。”
錢忠英更是糊塗了,“難道說先帝……”
錢若水點頭,“我聽聞厲王手中有先帝的遺詔,隻是從未見過。我曾在他的書房找過一回,一無所獲。”
錢忠英臉上倏現如釋重負的笑意,“你若能找到遺詔擁立厲王登位,你我就不是亂臣賊子,而是扶立正統。”
“既然厲王有詔書,那麽今上是如何上位的,委實讓人費解,而皇後的娘家齊國公府充當了什麽樣的角色。”錢若水眸中閃過狠厲之色,“鮮卑慕容擾城,征北軍無所作為,至今無人參他。”
“你的意思是想廢後?”錢忠英聽明白了。
她本非良善,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