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成何體統?”柳太妃怒斥,刻薄的目光如刀般劃過錢若水淡然的臉龐。
錢若水起身行禮,手捧著切好的鴨肉遞過去,“太妃要不要嚐嚐?”
鮮嫩的鴨肉,熟悉的香味,柳太妃離京日久,已經有五年之久沒能品嚐到建康城的美食,她有些疑惑地問:“你這是……”
“桂花鴨,太妃不認得了嗎?”錢若水堆起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快嚐嚐。”
柳太妃眸光陡然一凜,“八百裏加急是用來送這個的?”
錢若水聳肩,“偶爾一次也不為過。”
“荒唐荒唐,你以為你是誰?辰兒呢?辰兒……”
杜恪辰早已上來,正在田邊穿鞋,聽到太妃一陣疾呼,忙走到近前,喚了一聲:“母妃。”
太妃自下而上打量他,一身布衣素服,手上沾了土,髒亂不堪,哪裏還有王爺該有的樣子。她怒火中燒:“你如此荒涎無道,就為了寵幸這樣一個女子,你真是讓母妃太失望了。”
杜恪辰垂眸淺笑,“母妃言重了,我從未讓母妃滿意過,又何來失望二字。”
“難道母妃還說錯你了?”
“不,母妃說的都對,母妃不會錯,錯的是兒臣。”杜恪辰靠近錢若水,溫柔地看著她,澄澈的眸光中隻有她的身影,“母妃剛回府,路途勞頓,還是回去歇息吧,兒臣改日再去請安。”
“你站住!”太妃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本宮院裏的人呢?”
杜恪辰淡淡地說:“全都換了。”
“給本宮一個理由!”太妃咄咄相逼。
杜恪辰回眸,眸光疏離,“母妃還是別問了,該知道的時候,您就會知道。”
“你這是什麽態度?”太妃氣得渾身輕顫,“這府中還有本宮這個太妃,內宅之事還有王妃,豈是你能一手遮天的?”
“母妃,如果兒臣沒有記錯的話,這裏叫厲王府。”杜恪辰執著錢若水的手,輕輕擦掉她指尖的油膩,“走吧,我們出門逛逛去。”
太妃胸口發悶,氣血不暢,臉色頓時蒼白如紙,柳嬤嬤急忙扶著她,捋她的背,安慰道:“太妃別跟王爺生氣,男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候,過一段便膩了,王爺和太妃是親母子,誰也拆不散的血肉至親,怎是一個小小的側妃能相比的。”
走出後院,迎麵遇上風塵仆仆的蕭雲卿。
“參見王爺。”蕭雲卿攔住他們的去路,俯身行禮。
杜恪辰虛扶一把,也不說話,拉著錢若水便要越過她離去。
“敢問王爺,為何換了我院中的奴仆?他們可是犯了什麽錯,可否請王爺告知妾身,妾身也好約束管教。”蕭雲卿義正辭言,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思。
杜恪辰反問道:“難道本王還不能換幾個王府的奴仆?”
“妾身不敢。”蕭雲卿低下頭,糾纏不休:“隻是不明王爺的深意,還請王爺示下。”
錢若水轉過身,繞著她轉了一圈,低頭瞥見她腰間掛的香囊,牡丹國色,繡工精細,“王妃新換的香囊倒是別致。”
蕭雲卿不明白她為何提及香囊,防備地與她拉開距離。
“有桂花、薔薇、茉莉,還加了些許的薄荷。”錢若水站在她的身後,如數家珍,“這些花卉在西北可都是養不活的。”
蕭雲卿不得不回答道:“這是開春從宮裏送來的香品。”
錢若水恍然大悟,“怪不得味道如此濃鬱,經久不散。”
“側妃若是喜歡……”
錢若水生硬地打斷她,“不,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可是簡大人似乎還挺喜歡的。”
“你這是何意?”蕭雲卿不悅地蹙眉,“不要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行為不檢,水性楊花。”
“王妃,注意你的措詞。”杜恪辰厲聲喝斥,“本王不過是換幾個奴仆,一個兩個都來質問本王,我想王妃應該回去好好想想,本王為何會把府中的奴仆全都換了。哦,對了,不是打發人賣了,而是,都殺了!”
蕭雲卿花容失色,“殺,殺了?”
杜恪辰似乎沒有看到她的異樣,“沒錯,都殺了,王妃還想繼續問下去嗎?”
蕭雲卿沒有再問,目送杜恪辰和錢若水相攜離去,雙手在袖中攥緊,眼神逐漸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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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為何會怕成這樣?”錢若水眨著瀲灩的眸子,眸底如消融的積雪,寒意侵肌,“她沒見過殺人嗎?”
杜恪辰莞爾,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可能是吧,我這些年都不太管府裏的事情,這段日子管得多了,人也死得多了,她沒見過這些事情,多少會害怕。倒是你,怎麽說起殺人興致勃勃的。”
錢若水把吃剩的桂花鴨遞給王讚,王讚默默地接過去,搖搖頭,召來不遠處的侍衛,塞進那人手裏,又揮揮手讓他離開,目露嫌棄之色。
“我自幼喪母,被父親教養長大,他上朝的時候我在馬車上等著,他回衙門議事,我在屏風後麵練字,回了府他也不避諱我。我聽聞之事,比殺人更加可怕。”錢若水擦了擦手,斂笑說道:“蕭郎元出身寒門,對女兒的教養自然是棋琴書畫,哪曾見識過那些不少血光的明爭暗鬥。有些時候,她也該長長記性,不能如何無知。不過,無知者無懼,這也是她至今僅存的優點吧!”
杜恪辰帶著她進了胡商聚居區,開春後有不少胡商回鄉,也是一些胡商陸續進城,他們大都是馬販子,整個胡商區能看到不少的良駒。
“你想讓我廢了她嗎?”杜恪辰鄭重其事地問她。
“以什麽理由?”
“這還需要理由嗎?”
錢若水認真地回道:“自然是需要的。平白無故廢她,有損你的德行,於我也無益處,為何要廢?總要找個順理成章的理由,讓她永不翻身之地。”
“你要何理由?我都能給你。”
錢若水側頭看他,“我要的理由,和你換了全府上下的奴仆和侍衛是一樣的。”
杜恪辰斷然拒絕,“這個,不行……”
錢若水早已猜到他的答案,也不追問,“那就讓她繼續當她的王妃吧,橫豎是給別人留著的位置,與我何幹。”
“佛兒!”杜恪辰氣結,“你說的是什麽話!”
錢若水眨了眨眼睛,故作惋惜地說:“我說的是人話,你聽不懂嗎?那糟糕了,要不你和馬說說話吧!”
“你……”杜恪辰哭笑不得,“走吧,選幾匹良駒,過幾日我們去牧場住些時日。”
錢若水眼色漸漸沉了下去,興趣索然,隨便挑了幾匹,便轉身走出。行出幾步,她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抬步追了過去。
那人也看到了她,身形靈活地躲閃,借著此地馬匹眾多,矮了身子,頓時不見了人影。
錢若水看不到那人,卻沒有放棄尋找,一處處地找過去,目光如炬,不肯再讓他逃脫。
隻有他,隻有找到他,才能讓蕭雲卿永不翻身之日。
不管他身後之人是誰,她都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佛兒,你在找什麽?”杜恪辰追了過來。
錢若水堆起笑意,“沒什麽,就是看看還有什麽良駒可以買的。”
“你方才不是說不買了?”杜恪辰環視四周,沒看到可疑的。
“又不是我付錢,不買白不買。”
回程的路上,錢若水更是精神萎靡。她在想,倘若杜恪辰知曉全部的真相,會不會殺了那個賊人滅口,以掩蓋所有的事實。有時候,信任真的很難,她不怪杜恪辰對她始終留有餘地,她何嚐不是如此。一旦出了涼州城,出了西北,她還是不是他一心維護的人,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不如就如他所言,一輩子在這裏相依相守,也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杜恪辰和她共乘一匹馬,見她始終一言不發,俯在她的耳邊輕聲詢問:“怎麽不說話?”
“有點累了。”她不想說話,不想和他說話。
“生氣了?”他又問。
“隻是累了。”
他不再問,雙手摟著她緊抱在懷中,胸口貼著她的後背,感受著彼此漸漸一致的心跳。
沒想到,更換奴仆的事情還沒有完結,太妃攜同蕭雲卿正在橫刀閣等著他們,氣勢洶洶,陣仗逼人。
杜恪辰深深地看向蕭雲卿,她站在柳太妃身側,昂起頭毫不畏懼地迎向他的目光,唇角的笑意漸濃。
杜恪辰失望地冷哼,“王妃,本王以為你會知難而退。”
“她為何要退?該退的是錢氏。”太妃拍案而起,“來人啊,把側妃錢氏給我抓起來,賜鴆酒。”
“母妃……”
“王爺,這裏沒有你的事情,本宮整肅內宅,請王爺回避。”太妃沒有再喚他小名,此時的身份已經了然,她是太妃,而他是王爺。
錢若水到底還是低估了蕭雲卿,她既然敢做,就不會沒有準備。不會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對太妃說了簡颯被劫,順帶把她的罪證也一並擺了出來。杜恪辰雖然清除了府中的侍衛和奴仆,但閔雅蘭和石清嫣還在。
杜恪辰擋在錢若水身前,“我不是讓你碰她一根頭發。”
“那好。”太妃端起那杯備好的鴆酒,“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你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