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後會有期

  再度醒來時,錢若水已經不在牧場,她被送回了厲王府,原封不動,毫發無傷,被扔在了厲王府的大門口。一排甲胄齊整的侍衛將她團團圍住,執戟而立,杜恪辰從半掩的王府大門內走了出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神情難掩悲痛。


  “簡颯人呢?”他問,聲音冷如寒冰。


  錢若水愣了一下,“子初不是在地牢裏等待處決。”


  他勾唇,“那好,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你失蹤了一天一夜,去了何處?”


  “我被綁架了。”錢若水說,“昨日在出了城門之後,我就被賊人綁架了,就是在土門關的那個盜賊,你可還記得?”


  杜恪辰對於她拙劣的謊言失望透頂,“綁架?他綁架你應該是有所圖才對,為何本王沒有收到他進一步的要求,而是把你毫發無傷的送回來?而且本王記得,那個人已經被管易派兵剿滅,他如何能綁架於你?”


  錢若水的心在不斷地下墜,所有的疑惑在一瞬間湧了上來。她無法解釋她被綁架,沒有人能證明她這一天一夜去了哪裏,那麽隻能說明這一天之內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剛剛杜恪辰見了她開口便問……


  簡颯!


  她恍然大悟。


  “子初被劫走了?”她脫口而出,對上杜恪辰陰鷙的眉眼,她頓時全清楚了。


  王府門前的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很多百姓都對厲王府的側妃很感興趣,一大早地就看到厲王和側妃在門口秀恩愛,一個坐在地上也不嫌冷,一個高高在上,冷如冰霜,也不知道是唱得哪一出。


  杜恪辰微微蹙眉,“把她帶進來。”


  王府朱漆的大門被重重的關上,兩排侍衛執戟守衛,麵容肅穆,叫人望而生畏。在王府的斜對角,一個胡商打扮的男子注視著王府的大門,兩隻眼睛是兩種不同的顏色,他的胡渣已經被清理幹淨,露出幹淨俊朗的一張臉,眉眼深邃淩厲,右頰有一條刀疤橫在嘴角上方,透著一股陰狠的煞氣。


  夏辭西按照信函給出的信息,在城南十裏的一處客棧等了一夜,仍是沒有錢若水的消息。他驚覺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匆匆趕回了涼州城,直奔厲王府而去。


  門口的侍衛把他攔了下來,直言厲王有令,今日恕不見客。


  夏辭西心想一定有事發生,且必然與錢若水有關,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但他不能置之不理,棄她而去。他在門口叫嚷,侍衛被他吵得無計可施,隻得去請王讚。


  王讚見是夏辭西,把他請進府中。


  “敢問夏公子,昨日去了何處?”王讚問。


  夏辭西答:“有人給了我這封信,說讓我帶五千兩銀子去贖佛兒,且不能告訴厲王殿下。事關佛兒的生死,我豈能置佛兒的性命於不顧,便獨自前往信中所說的地點。結果等了一夜,綁匪始終沒有出現。你告訴我,佛兒在不在府中?”


  “錢側妃剛剛回府。”


  “剛剛?你什麽意思?她昨日真的不在嗎?”


  王讚沉默片刻,回答道:“不僅她不在,簡颯也不見了。”


  夏辭西大驚,感覺事情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他似乎中計了,可對此卻渾然不知。


  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背脊,冷汗直冒,明明是豔陽高照,他卻感覺到徹骨的冰冷從腳底湧了上來。他他習慣掌控一切,讓每一件事情都朝著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可這一刻,他一無所知,儼然像個傻瓜一般,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橫刀閣的書房中,杜恪辰立於屋中,給錢若水和夏辭西各倒了一杯熱茶,眼中沒有笑意,生硬地說道:“兩位一夜奔波,都辛苦了。想必你們都聽說了簡颯被劫一事,對此你們都有什麽看法?”


  他的語調很慢,每吐出一字似乎都花了千斤力,如同他列陣軍前,手握銀槍,每一次出槍都要致人於死地。可他麵對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以後或許再也不會遇到像錢若水這樣的人。那麽明媚,那麽張狂,而又讓他無法捉摸,難以掌控。可他偏偏又愛極她的這份囂張與清傲,不願她折損分毫。所以,簡颯必須除掉。


  他做這些事情都是為了她,可她卻不為所動。


  夏辭西捧起茶盞泯了一口,“簡颯被劫,我和佛兒的嫌疑最重,我們三人可謂是自幼相識,佛兒又與他有過婚約,感情頗深。在情感上,我們都不希望簡颯死。是以,我們都有可能策劃劫走他。”


  “你倒是坦然。”杜恪辰走到書案後坐了下來,遠遠地看著錢若水,“佛兒,你覺得呢?”


  錢若水自從進府之後,眉頭緊蹙,杏目微瞪,一刻都沒有從杜恪辰身上離開過。


  沉默許久,錢若水終於開了口:“如果我說不是我,你會信嗎?”


  杜恪辰回應她的注視,隔著夏辭西與她對視,眸中浮現從初遇到相識的畫麵,仿佛繞過千山萬水,他終於找到少時驚鴻一瞥、尋尋覓覓的女子。愛便愛了,無怨無悔,即便知道她懷有目的接近他,可他依然相信她待他之心亦是赤誠一片。


  他說:“我想信你,可是你如何解釋這一天一夜,你去了何處?”


  “我……”連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她被擄走,除了行動被限製之外,好吃好睡,還是被關在他親手修建的屋舍之中,而擄走她的人竟是被管易剿滅的賊人頭子。


  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何她會在簡颯被劫的同一日失蹤,連夏辭西的行蹤也無法證實他確實與此事無關,所有表麵的證據都指向她和夏辭西,而她連懷疑的對象都沒有,這才是最致命的。


  是簡颯嗎?王讚可以確定,除了他之外,沒有人進過地牢,所選的侍衛都是他的心腹,且身手了得,更不存在有人夜探地牢之事。


  還有誰會救簡颯?

  難道是那個擄走她的男人?她對那人一無所知,更無從查起。


  她想讓杜恪辰相信她,可即便他相信了又能如何,依舊是如鯁在喉。她不需要這樣的信任,太過脆弱,隨時都會崩塌。


  杜恪辰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攤在案上,“這就是你回來時,放在你身邊的。”


  錢若水轉眸望去,“後會有期”四個大字明晃晃地刺入眼中。


  簡颯有簡颯的風骨,他的字師承國子監經學博士蔡誠,又得益於錢忠英的點撥,各成一派,在京中有不少人以臨摹他的字為一大樂事,可無人能模仿其風骨,更不何說是這遠離朝堂的涼州城。


  可讓錢若水不得的是,簡颯的書信向來喜歡在末端蓋上自己的印信,且他的印信隨身攜帶,這封看起來是在示威的信函末尾,卻隻有落款,且寫的是他的名,而非他的草字。這也是讓錢若水想不通的地方。


  “他把你送回來,連同這封信。”杜恪辰艱澀地說:“我很慶幸,他把你送回來。從今日起,過往的一切,我不再追究,簡颯就當是他自己走出王府,與本王無關,也與夏公子無關,更與你毫無幹係。他回京之後,不管他如何向今上陳情,都由本王一力承擔。夏公子還是按原計劃,繼續上路回洛陽,霍姑娘還在肅州等著與你匯合。佛兒還是本王的側妃,昨日為兄長餞行,多飲了幾杯,因與霍姑娘姐妹情深,經本王允許,就留宿在了春風閣。夏公子回洛陽,佛兒千裏相送,回程時因旅途勞頓,昏倒在王府門前,被侍衛發現。”


  “至於府中侍衛無端死去,乃是因為本王與氐人有宿怨,氐人上門尋仇所致。”杜恪辰把王讚喚了進來,“昨日在府中護衛除了當場斃命的,其餘二十九人和當值的奴仆秘密處決掉,不能走漏半點消息。”


  錢若水驚得說不出話來,且不是護衛王府的侍衛都是精銳中有精銳,杜恪辰在軍中素有賢名,雖然治軍嚴厲,但他對將士們愛護有加,從沒讓他們受過委屈,在行軍之時與他們同吃同住,這也是他穩定軍心的一種手段。然而,他卻親自下令處決他一手調教的精銳,袒護她之心溢於言表。


  “此事到此了結,你大不可必為此苦惱,簡颯走了便走了,若是追究起來,也於事無補,不能因為一個簡颯,而讓你我互相猜忌。”杜恪辰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好了,夏公子也該回去了。”


  夏辭西深深地看了錢若水一眼,為杜恪辰的胸襟氣度所折服,然而他也明白,這並不是全然的信任,可是比起追究劫牢一事,他更珍惜錢若水罷了。這個男人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對於所有不利的事情,他都會大刀闊斧,予以鏟除。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和錢忠英是一路人。


  夏辭西走後,王讚也退了出去,屋中陷入沉默,誰也不願先開口,隻是默默地看著對方。


  最後,還是杜恪辰先開口,“今日太妃和王妃都不在府中,我帶你出去喝酒,去上次的那家,就算是喝醉也沒有人會說你不守規矩。”


  錢若水無言地看著他,任由他執著她的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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