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本王愛吃什麽,你可記得?
夏辭西還沒有走,他帶著霍青遙和涼州城的幾位頗有名望的胡商打聽行情,順便給霍青遙和錢若水買了許多珍稀的香料和飾物。不過這些都不是她們的最愛,他買的最多的還是一壇壇的葡萄美酒。其中一部分打包帶回洛陽,一部分留給錢若水,隻要能送進厲王府,就能夠她喝一陣子。
霍青遙還買了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西域的服飾、珠鏈,買了一件又一件,可她平日一向都是男裝示人,這件姑娘家的物件她是能省能省,春風閣的胭脂水粉,她也是能不用就不用,素淡著一張臉。夏辭西不是怕她買,可是這麽多東西要帶上路,委實折騰。
可他又不敢說不買,這真是叫人惆悵。
霍青遙似乎買上了癮,看到什麽都要上去問價錢,但她是個砍價的高手,通常都能以最實惠的價格把東西買下來。尤其冬盡春來,胡商們都要返回故鄉,急於把手中的商品換成現銀,就更是豪爽地出清。
商人都有種天性,就是對物美價廉的商品,都有一種極端的渴望。是以,夏辭西也是掏銀子掏得特豪快。
霍青遙抱著一堆的華美服飾,突然回過頭看著他,“原來不用自己花錢的感覺,真的好爽。”
夏辭西一口血直衝咽喉,“我把銀子都給你好嗎?”
她癟了癟嘴,“給了我就是我的,花的還是我的錢,感覺能一樣嗎?”
夏辭西抓狂,“銀子都給你,要多少給多少,東西就別買了。”
她想了一下,用力搖頭,“不要,給了我我就舍不得花,還是花你的。”
夏辭西無語凝噎。
當他們拎著大包小包回到春風閣,錢若水已經在店堂內等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們不就是回洛陽,又不是去逃難,買了這麽些東西,你們是不是銀子太多了?那正好,都給我吧。”錢若水橫眉冷對。
霍青遙把夏辭西的荷包攥在手中,護得死死的,“你那十裏紅妝可是最值錢的,都出手了不少,還跟我們拿錢。”
“霍青遙,你都還沒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錢若水磨牙,“哥哥你上次帶上我街還是半年之前的事情。”
霍青遙躲在夏辭西身後探出腦袋,怯怯地說:“不都是夏家的錢嗎?”
錢若水想想也對,大怒:“那就是花我的錢!”
霍青遙頭也縮進去,儼然一副不怕事大的樣子,橫豎都有夏辭西擋著。
夏辭西被夾在中間笑如春風般和煦溫暖,語氣縱容,“你們別鬧了,都買都買,總行了吧?方才在胡商酒肆給你訂了酒,跟以前一樣,每月都會送過去。”
“可是她有的,我都沒有。”錢若水皺鼻子。
霍青遙不怕死地冒出頭來,“你有厲王殿下。”
錢若水擼袖子……
**
支開霍青遙,錢若水把信函遞給夏辭西,“這是爹爹的意思。”
夏辭西攤開來一看,神情複雜,“這是最好的決定,對你、對夏家、對錢家都是最好的,甚至對厲王殿下來說,也不失為一個最好的選擇。”
“可是你讓我如何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而無動於衷。”錢若水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打小你不在身邊,我也沒有兄長相護,母親又走得早,我一個人跟著爹爹,爹爹又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常常跟著他無所事事,一個小女孩跟著一群朝臣,每日聽到的不是爾虞我詐,就是朝堂紛爭。想想我那時不過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耳濡目染全是不為人知的陰暗麵,有一度我看人的目光都是防備的,全然沒有安全感。還好有子初能時常跟我作伴,帶著我遠離爹爹的書房,我才找回了少女該有的純良天性,否則你現在看到的我應該是滿腹的陰謀詭計。”
錢若水重活一世,經曆過世事滄桑,對於人類的陰暗麵有了一種天生的排斥。可她偏生又是朝廷重臣的嫡女,不可避免地會接觸到,看多了,聽多了,有了麻木的情緒,人也變得沉默,不愛與人交往,對府中的姨娘們更是嚴厲苛刻。
“你想怎麽做?”夏辭西把信函收進袖中,“劫牢救他?憑你我之力,尚且可以一搏,但是你與厲王的關係將從此麵臨什麽樣的境地,你心中自有分曉。或是你繼續說服厲王,許簡颯一馬。這個辦法,我相信你已經試過了,否則你不會一籌莫展,來找我商議。厲王也有殺他之心,這我早就看出來了,一直沒動他,是他想要一個更合適的理由,讓天下人信服,讓今上沒有機會找他的麻煩。如今,他終於有了可以名正言順地除掉簡颯,他豈會放過這個機會向今上示威。”
“爹爹說的我懂,子初是唯一的知情人,他不能留在這個世上。這對你不利,對夏家不利。倘若有一日,厲王能重回京師,錢、夏兩家就是輔佐有功,而到那時候如果子初還在,你我就很難立身於朝堂。是以,子初不除,將來必是大患。我也不相信子初會對此保持緘默,畢竟他也想重塑簡氏的門楣,而夏家百年的浮沉,直至今日才有機會重見天日,這是離成功最近的一次,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將夏家百年的努力毀於一旦。”錢若水縱有千百種和杜恪辰據理力爭的借口,可她也不能為此而賠上夏家,賠上一個家族百年的苦心經營。
“我可以陪你去見他最後一麵,就當是告別。”夏辭西柔聲安慰她,“他病重的母親,我會給她最好的照顧,並且不會讓她知道簡颯已經死了,我會告訴她,簡颯出使西域,這一去沒有三五年是回不來的。”
站在夏家的立場,他沒有辦法保全簡颯。他們有各自的立場和堅持,也都明白這將是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
錢若水漠然地望著天空,天盡頭是殘陽如血,紅霞滿天。
**
晚食的時候,錢若水心不在焉地打破了一隻白玉瓷碗,指尖被碎片劃出一道血痕,血珠子直往外冒。杜恪辰看了心疼,含在嘴裏舔去汙水,“這麽不小心,在想什麽呢?”
錢若水搖搖頭,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垂眸扒著夏菊重新給她盛來的米飯,良久才說道:“米飯有點硬。”
“硬嗎?”杜恪辰夾了一口,“你平日最喜歡這樣的。”
“子初喜歡軟的。”錢若水脫口而出,驚覺說錯了話,堪堪閉了嘴,卻沒了胃口。
杜恪辰麵色微變,“隻剩這幾日的米糧,本王不會苛刻他的,你都說說他喜歡什麽,我讓廚下給他準備。”
“他喜歡糖炒栗子,炒三絲,桂花鴨,鴨油酥餅,荷葉雞,他不愛吃魚,最喜素淡,平日吃得不多。”錢若水如數家珍。
杜恪辰掃了一眼桌案的飯食,又問:“本王愛吃什麽,你可記得?”
錢若水抬眸,不太確定地說:“你什麽都吃,又不挑食,給你什麽吃什麽。”
“是你給什麽我吃什麽,不是誰給我都吃的,你以為養豬呢!”杜恪辰氣結,摔了筷子,把自己悶在書房裏。
夜深,杜恪辰帶著初春的寒意上榻,從背後將她抱在懷中,下頜抵在她的肩上,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一夜無話。
**
天還沒有亮,雄雞還在沉睡,王讚輕叩門板,輕聲告知杜恪辰,馮琰來了。
馮琰昨日黃昏從土門關換防回營,星夜兼程趕到涼州,風塵仆仆地趕到厲王府候命。
杜恪辰怕吵醒錢若水,披了件外袍光著腳走了出來,和馮琰在書房議事。馮琰得了杜恪辰的命令,帶三千輕騎赴漠北支援征北軍,既沒有抗旨不出,又能將馮琰從西北調出。此一役後,馮琰會因退敵有功被留在征北軍中,之後會安排他調往州郡任刺史,掌一方軍事。
臨行前,他特來向杜恪辰辭行。
“到了陣前,你無須力敵,你將鎮西軍的大旗掛在幽州城頭,慕容旬就會退兵,你順勢追擊,不必短兵相接,而後鳴鼓收兵。之後再戰,你主戰叫陣,慕容旬會與你一戰,你必然會贏,慕容旬自此退兵。”
馮琰是個耿直的漢子,對這番安排甚是不解,“末將打不來這樣的仗,這不是騙人嗎?”
“對啊,就是騙人。”杜恪辰也不怕跟他直說,“就是要讓今上知道,隻有我鎮西軍能退敵,征北軍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也要讓天下人記起我鎮西軍的戰功赫赫。”
馮琰在土門關受了不少的苦,自然明白個人深意,“末將明日點兵出征。”
“好,本王為你壯行。”
送走馮琰,錢若水已經起身,看著馮琰挺直的身影,微微勾唇,“馮琰終於答應了。”
杜恪辰頷首,拿了大氅把她包住,“外頭冷。”
“兄長明日也要回洛陽,我去送他。”
杜恪辰也不以為意,囑咐王讚找四名精兵護送夏辭西回洛陽。
可是,當杜恪辰回營點兵送馮琰出征後,接到有人擅闖王府的消息,簡颯被人從地牢劫走,錢若水去向不明。
血色從他臉上一點一點地褪去,他策馬狂奔,在城郊三裏處將夏辭西的馬車攔住,可車上之人卻不是夏辭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