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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簡颯與他隔著監牢對視,麵無微瀾,心已大動,略顯紊亂的呼吸聲,泄露了他心潮的起伏。


  杜恪辰頗為可惜的癟癟嘴,“像你這樣的臣子,並非不可或缺。世家有的是滿腹經綸的治世之才,且個個都如你一般,為了家族榮光而摩拳擦掌。是以,你應該可以看到自己的下場。”


  不,簡颯認定杜恪辰是在撒謊,在動搖他的意誌。他與今上之間雖是君臣,他不可能說殺就殺,他手中握有能讓杜恪辰與今上翻臉的底牌。退一萬步講,今上可以不在乎這些,因為他們之間的矛盾本就不可調和,隻是沒有人先動手,一切都還是有轉圜的餘地。而他雖是臣子,可還是景王的女婿,他不可能見死不救,且欽差代表著今上的臉麵,就算他有千錯萬錯,都還是要想辦法與厲王斡旋。


  杜恪辰看出他的疑惑,長歎一聲,“本王知道你想不通,以為本王騙你。可是你想想,就憑你一個沒什麽鳥用的郡馬,和本王的四十萬鎮西軍相比,誰更重要?”


  簡颯自然能分出高下,但這兩者之間沒有可比性。


  “當然,前提是漠北風煙又起,慕容鮮卑蓄勢已久,虎視眈眈,征北軍節節敗退,無力招架。本王在這個時候的重要性,尤其是突出。欽差大人,您對時局了若指掌,您覺得我這話對嗎?”杜恪辰語氣揶揄,卓然的霸氣毫無掩飾。他是戰不無勝,攻無不克的當世戰神,他有張狂的資本,今上在他麵前,也隻能是甘敗下風。


  倘若真如杜恪辰所言,簡颯的命也就保不住了。可是慕容鮮卑當年被杜恪辰一舉滅了五大主力軍,自此一蹶不振,如何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東山再起,還能挫敗征北軍。


  “你是在想,慕容鮮卑有沒有這個實力與征北軍抗衡吧?”杜恪辰存心調他的胃口,“其實你不妨想想征北軍這些年的防務,你就會明白,本王所言非虛。更何況,這種事情本王也沒有必要騙你。”


  “征北軍二十萬餘,駐守北境,由齊國公祁雄統帥,又稱為祁家軍,曾是與鎮西軍並稱的大魏兩大雄師,也是當初大挫慕容部的主力軍。當時雖是由王爺統帥,但這支軍隊還是被留在征北軍中,不曾隨王爺西征。”


  簡颯沒有打過仗也知道杜恪辰是從祁雄的麾下走出來的帥才,由此可見祁雄也並非泛泛。但是,十年過去了,祁雄年邁,雖有征北將軍的名號,但能否披掛上陣,還未曾可見。簡颯隨侍君側三載有餘,從未見祁雄回京述職,曾有傳聞說他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人世。但這都隻是傳聞,有皇後坐鎮中宮,漠北的防務又豈能落入旁人的手中。而今上也有意培植征北軍與鎮西軍抗衡,五年來在軍資上從未有過苛扣,力圖打造新的虎狼之師。


  “你說的沒錯,當初隨本王深入北境的那隻鐵騎還留在征北軍中,是征北軍的精銳。但是,離本王蕩平漠北已有十年之久,十年之間最大的變化是什麽,你想過沒有?”


  簡颯皺眉,不明白他的意思,“王爺是說慕容部休養生息也有十年?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打造新的精銳。”


  “唉,你怎麽這麽笨呢!”杜恪辰氣得直搖頭,“十年的時間,可以讓一個毛頭小子成家立業,跨入壯年,也能讓一個正當壯年的男子邁向蒼老。十年前的精銳,他們如今也都而立了吧,也該是孩子的爹,成熟沉重,有了後顧之憂,不能再像當年那般不顧一切地廝殺,而經過十年的安逸,他的刀也都鏽跡斑斑,難以出鞘。”


  杜恪辰的語氣是悲壯的,“十年,本王打造出了一支鐵軍,可齊國公也能把一支無堅不摧的精銳養成無用的廢物。今上給了他們太多的優待,讓他們嚐到了甜頭,誰還願拿命相搏。這就是如今的征北軍,再加上齊國公年邁,他已多年不理軍務,軍中由祁暉代掌,可祁暉是什麽人,本王就不多說了,橫豎都比不上本王能打。”


  “這就是今上養出來的軍隊,而被他苛扣軍餉、無米可炊的鎮西軍,卻五年如一日地守衛著大魏的西北邊陲,沒有冬衣保暖,沒有熱湯裹腹,甚至有人被凍死,何其無辜。一個士兵,他不能死在沙場,卻因為缺衣少食而死在他堅守的哨崗上。”


  “而他憑什麽讓本王戰就戰,就拿你一個小小的欽差,大理寺少卿,與本王交換。”杜恪辰仰天長笑,“他把錦衣玉食給了征北軍,卻讓鎮西軍為他出生入死。你說,本王是戰還是不戰呢?”


  簡颯終於明白了,今上需要鎮西軍了,所以他就成了被棄的卒子。


  “簡大人,你也和本王沒有什麽不同。他需要你的時候,你是郡馬,是欽差大人,你不需要你的時候,連看都不看你一眼。不過,你該慶幸,你的命還滿值錢的,可以和本王的鎮西軍相提並論,也不枉你為他賣命。本王的一生興許是戰死沙場,一戰之敗就能要了本王的性命,而你卻能名垂青史,留芳百世。”杜恪辰眸中有殺意,凜凜生寒,“可他還是高坐在太極殿上,不知軍中疾苦,將士辛勞。”


  “王爺的意思是想殺我,給今上一個警醒。”


  “可是殺不殺你,本王都不想出兵,你說怎麽辦?”


  “王爺仁德,怎會置大魏危難於不顧。”


  “大魏又不是本王的天下,本王有什麽舍不得的。”


  “可這天下是王爺打下來的。”


  “你也知道天下是本王掃平的,可坐在九重宮闕的人又是誰?”杜恪辰從未有一刻如此憤怒,他甘願僻居西北,是因為他不願看到生靈塗炭,百姓居無定所,寧願用這十年休養生息,以待天下大定,再徐徐圖之。可是如今之天下,已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歌舞升平,百姓安樂。


  隻是一次小小的邊境侵襲,就能讓征北軍無招架之力,隻能據守於幽州城中,等待救援。


  “王爺可以執先帝遺詔,奪回你應得的一切。”


  杜恪辰薄唇如刀,緊緊抿起,目光似利箭一般,朝簡颯射了過來,“你如何知道先帝遺詔?”


  “側妃來看過我,說服我臣服於王爺,無意中提及此事。”簡颯垂眸微笑,有一種詭異的從容,“王爺才是名正方順的天下之主,又何須禮讓三先,蟄伏於這西北苦寒之地,鬱鬱不得誌。”


  杜恪辰眉眼微揚,眸色已沉,“你這是讓本王反出西北,成為亂臣賊子。若無奉詔,本王不得離開西北,一旦大軍開拔,天下勤王之師將紛至遝來,鎮西軍能戰卻不能戰,隻終會是什麽下場,我不說你也應該猜得到,又何必在這說風涼話。”


  “王爺不想支援北境,也不願西出,臣不明白王爺究竟想做什麽?”


  杜恪辰抱胸,倚在監牢斑駁的牆上,廊燈籠壁,灑了他一身朦朧的燈,他的煞氣已經斂盡,眉宇間隻剩一縷柔情濃得化不開。


  “本王也知道此生難得安寧,還是唯願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平安此生。”有時候,越是平凡的願意,越是奢侈難以實現。若他孤身一人,他可來去自如,可他身後卻有四十萬的鎮西軍。


  “所以,王爺要殺我。”


  杜恪辰點頭,“我不想留你,成為我和佛兒之間的一根刺。”


  “可你若殺了我,佛兒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


  “我已經想到了,但我還是不能留你。”杜恪辰微微勾唇,苦澀難掩,“不僅僅是因為佛兒,你對錢府、對佛兒還有對本王的弱點,都一清二楚,我如何能放你回去,成為我今後的障礙。”


  簡颯訝然道:“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本王應該知道什麽?”杜恪辰斜眼過去,淡淡的倦容中帶著淩厲,“葉遷死了,楚瑜死了,府中有很多人也會相繼消失,有些事情會慢慢地無人知曉。你懂本王的意思嗎?”


  “我懂了。”簡颯怎麽不懂,一個人情深至此,願意肅清障礙為她鋪路,不讓她有汙點,不給世人詬病她的機會。


  **

  錢若水等了又等,杜恪辰才慢慢地走進橫刀閣,眉眼間染了一抹倦色,步履微緩,背脊卻挺得筆直,軍人的風儀已然浸透骨血。


  她迎上去,緊張地攥住他的手,焦急地詢問:“子初呢?”


  他反握她冰冷的手,領她進書房,遞給她那份從京裏來的緊急軍令和今上關於商颯事件的批奏,以及來自戶部尚書府衙的軍餉陳情書。


  “你父親給你的家書也在裏麵。”


  錢若水先拿了父親的家書,那是一封密封的信函,通過八百裏加急一同送到了涼州,杜恪辰竟然沒有私自扣下,而是交給了她,這讓她非常的意外。


  “以前管易都會扣下,如今他不在了,你可以和京裏正常通信,本王不會阻撓。”


  錢若水沒有仔細聽他在說什麽,打開信函後的她震驚了,嘴角輕顫,無法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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