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王爺懼內

  涼州的上元節沒有京城熱鬧繁盛,卻有著別樣的異域風情。在關內過冬的胡商早早地搶了攤位,富有西域風情的飾品應有盡有,更不乏美酒佳肴,還有招攬顧客的波斯舞娘,楊柳細腰在寒風中靈活而妖嬈地舞動,白皙動人,就算是女子也會多看幾眼。幾個雜耍班子分布在街麵各處,吐火戲獅,倒立走索,耍酒壇子等表演熱鬧紛壇,站在春風閣的二樓往下看去,可將整個街麵盡收眼底。


  錢若水不禁感慨,“這處店鋪可花了你不少銀子吧?”


  夏辭西還沒有離開涼州,此處正悠閑地倚在窗邊喝著小酒,愜意自在。他望著街麵的表情波瀾不驚,仿佛不過是一處再平常不過的房產,“回頭我讓阿杜把房產轉給你。”


  “我要這做什麽?我嫁妝裏的莊子和鋪子也不少,這輩子夠我吃喝揮霍,你就自己留著早點成家,也好子承父業。”錢若水瞥見霍青遙在他身後癡癡地望著他,眼中濃得化不開的癡纏仿若十五的月亮,月華無雙。


  夏辭西飲盡杯中酒,語氣嘲諷,“好一個子承父業,讓他變成跟我一樣的人嗎?一生孤苦,不得安寢。如我這般機關算盡之人,想必死了之後必要下那十八層地獄,受盡萬劫不複之苦,不得輪回。”


  霍青遙默默垂了頭,將他飲盡的酒壺拿下,重又溫了一壺放上去,一言不發。


  “又說喪氣話!”錢若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與他輕碰,“你就算不娶,那幾個長老也不會放過你的,他們這一生就是為了你而活著的,自然要讓人留下子嗣。”


  “你當我是公豬配種啊?”


  “我聽說你當初就是這麽被配下來的,你如今已是二十有三,長老們應該已經物色好人選,隻等著往你榻上一送。”錢若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實你也不用太喪氣,自己找一個喜歡的人,也好過被長老們強行配種,起碼是自己喜歡的,看著也滿心歡喜。”


  夏辭西一臉苦楚,若不是收到霍青遙要和管易成親的消息,他也不會這麽快就回涼州,可見到霍青遙的時候,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也就是你讓我盡快離開涼州,我不想離開的原因。”夏辭西側了側身,看到霍青遙乖巧地坐著,連酒都不碰的樣子,委實是嬌俏動人,那白嫩透亮的肌膚似乎都掐出水來,心下微動,艱澀地移開雙目,“且讓我再待幾日,洛陽莊子裏已有了多名女子,我看著眼花繚亂的,就跑了出來。”


  “那你有心儀的對象沒?”錢若水看了看霍青遙,“我已經嫁人了,遙遙也要成親了,就剩你孤家寡人,也該早做打算。”


  “遙遙要成親?我可沒同意,那個姓管的憑什麽娶她啊?”夏辭西擲了酒杯,轉身背對著滿天星辰,“遙遙,你自己說,你真的要成親嗎?”


  霍青遙搖頭,“這是大當家的命令,遙遙就算不願意也是要成親的。”


  “你們都閉嘴!”錢若水大聲一喝,“這親不許成!有我一個人就夠了,無須再拉上遙遙。我也是夏家的一份子,我理應為夏家的冤案盡一份力,且厲王如今對我有情,正是慫恿他西出的最佳時機。他日若是一朝功成,夏家的沉冤得雪,後世子孫也能過普通人的生活,不再為此而隱姓埋名。”


  夏辭西淡淡道:“成親一事,我讚同佛兒的看法,你若是嫁了管易,這春風閣豈不是成了陪嫁,我可不想因此分薄了夏家的產業,平白便宜了那個姓管的。至於佛兒的處境,不如殺了簡颯,引發今上和厲王之間的矛盾,逼厲王西出。”


  “談何容易,我至今仍不明白,厲王當年為何甘願遠走西北,也不奪位。而為何朝臣為一直都認為,甚至包括我爹爹,他們說過厲王才是正統,而今上是謀朝篡位。這些年來,今上一直都在打壓厲王,似乎是在害怕什麽。而他讓我到涼州來,卻隻有迷惑厲王,絕口不提最終的目的。這委實讓人費解。”


  “我倒是聽過一個傳聞,說厲王給了今上十年的期限,若是他治理不好大魏,他就會拿回屬於他的皇權。而五年過去了,今上毫無建樹,所以他開始怕了。”


  錢若水沉默了半晌,也想不出厲王給今上十年期限的原因,“你對簡颯怎麽看?”


  “他?”夏辭西冷笑,“他其實跟我一樣,目的很明確,要的就是權勢地位而已,簡氏是開國功臣,三朝五任執宰都出自簡家,而後死的死亡的亡,隻剩他父親獨撐家業,後來也被旁支奪了去。他年少成名,被譽為大魏三百年橫空出世的天縱奇才,可惜他追逐名利,出賣自己。其實我和他很像不是嗎?為了目的不折手段,也是出於無奈而已。他是今上的人,再明顯不過了。但他也是可以被拉攏利用的,他要的是權力,誰能給他權力,就會為誰效力。”


  錢若水對此頗為扼腕,“他不再是當初那個明朗的少年,會趴在牆頭擾我安眠,陪我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終日遊蕩。”


  “說到遊蕩,我還有一份禮物要給你。”夏辭西不太願意提及簡颯,總會看到和他相似的一麵,都是一樣的齷齪,見不得光。所以,他一向不太願意讓錢若水知道太多夏家的過往,也不想讓她參與其中,他寧願她仍是京城建康清傲不可一世的少女,策馬揚鞭,橫衝直撞。


  “禮物?還有禮物收啊?”錢若水滿心期待。


  夏辭西前麵引路出了春風閣,繞行至屋後的空地,“還記得你我初見時,你偷走的那輛馬車嗎?”


  錢若水驚歎一聲,兩眼發光,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赫然出現在麵前,暗啞的黑楠木經過歲月的洗練散發出圓潤低調的色澤,兩側窗欞的雕飾張牙舞爪,那是專屬於夏家的圖騰標誌,她曾問過夏辭西那上麵刻的是什麽,夏辭西隻說是上古神獸。當初吸引她的,是四角綴滿的銀鈴和鐵馬,微風拂過時,發出的聲響不會過於尖銳,而是有一種號角爭鳴的滄桑之感。


  當然,她偷走這輛車的另一個原因是,這車比誰家的都大。後來她才知道,因為夏辭西常年在外奔波的關係,他總會在馬車上歇息,而他又身高體長,這車也是照著他的身量做的。


  錢若水走過去,愛不釋手地撫過黑楠木上的油光,“這是送我的?”


  “喜歡嗎?”


  錢若水笑得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狂點頭說:“喜歡,我早就想要了。要不是那時娘罰我,你這車怎麽可能出京城。”


  “小霸王!”夏辭西對這個表妹是寵溺至極,恨不得把世間最美好的事物都送到她麵前,“我還給你帶了今年時興的緞子和洛陽、京城流行的首飾,遙遙也有。你們在這偏僻的西北,一天到晚都灰頭土臉的,真是給小爺我丟人。”


  夏辭西儼然是一副貴公子的裝扮,身上總是穿著最興時的料子,打扮也是不落人後。


  錢若水根本就不關於料子和首飾,她已被貶為侍婢,這些昂貴的料子與她的品級不符,就算她用上了,難免會讓人詬病,落得個不遵禮法的罪名。


  她更喜歡的馬車,當即跳上車,招呼著霍青遙和夏辭西,“快,我們出去溜一圈。”


  錢若水的駕車方式與旁人不同。一般的馬車夫是循規蹈矩地坐在車頭,揮鞭叱馬,催動馬車。可她卻是站著趕車,幼時還好,身量不高,與普通人坐著無異。漸漸大了,那韁繩還得重新做成她合適的尺寸,才能方便她揮斥方遒。


  馬是精選的駿馬,可日行千裏,腳程極快。在錢若水的馬鞭催動下,直奔燈火璀璨的人群。


  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那爽烈的速度叫她直呼過癮。


  “慢點,外麵都是人。”霍青遙緊張地抓著車窗,生怕她把人給撞了。


  夏辭西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無妨,她有分寸的,再快點。”


  “駕……駕……”錢若水銀鈴般的笑聲與四周的鐵馬鈴鐺相映成趣,引得路上回眸觀望,被她臉上燦爛的笑意所傳染,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都在猜測是誰家頑劣的女子,如此恣意張揚,美好張揚。


  今夜是上元佳節,涼州的治安委托給了鎮西軍,褚傳良一早就帶了兩營的將士在涼州城最繁華的街麵巡查,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回頭一望,卻是他家主帥的側妃錢若水。那彪悍的駕車姿勢,就是他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


  “側妃快停下。”褚傳良揮手示意她停下來。


  錢若水朝他揮揮手,“褚帥要不要一起兜風啊?”


  褚傳良不敢攔她,怕把她嚇住了,上了馬要追,抬頭看到杜恪辰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路邊,望著錢若水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馬車哪來的?”


  褚傳良苦了臉,“末將不知。”


  “去追,把她給本王追回來。”杜恪辰躍躍欲試,“罷了,本王自己去追。”


  褚傳良求之不得,鬆了一口氣下了馬,和他的副將說:“這王爺就是普通人家懼內的典範。”


  副將隻當沒聽到,眼觀鼻鼻觀心,指著杜恪辰的身後問他:“王爺今日帶的侍衛是誰啊?怎麽沒見過?”


  褚傳良聞言一驚,朝遠處望去,那身影不是王讚也不像龐統,他方才分明隻看到杜恪辰一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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