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我是細作

  隔日用過早食,除了簡颯和他的書僮,其餘八人均向錢若水辭行,讓她頗為驚詫:“為何都要走了?牧場條件艱苦,幾位大人肯定是過不慣的,都怪我疏忽了。之前並不知道各位……”她頓了一下,聰明地沒有說破,“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各位大人海涵。”


  錢若水的落落大方倒讓這幾位經曆官海浮沉的官員自愧不如。


  沈和說:“先前不知道是厲王側妃,錢大人的掌上明珠,多有失禮之處,側妃也勿要見怪。簡大人同我等說,隻是來找一個故友敘敘舊,不曾想竟是錢家小姐。不知道側妃為何獨居於此?”


  錢若水含笑道:“幾位在京城可能也聽說過,我在京郊有一個牧場,養了許多的良駒,閑瑕之餘總要騎著馬到處跑,野慣了。到了西北之後,成天悶在厲王府裏,府中有王妃主持中饋,沒有我幫得上的地方,這幾日府中又有些紛亂,我便自請到此,當個富貴閑人,騎騎馬,放放牛。”


  厲王府發生的事情雖然已經上疏朝堂,但這些內宅的陰私,斷沒有她從口中說出去的道理。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即便她心中有再多的煎熬與難堪,都不能向外人講述。


  “昨晚見過王爺,想必是放心不下側妃娘娘一人在此。是不是下官等昨日惹了王爺的不快,害側妃娘娘受累了?”沈和見她並不提府中的那些醜事,心中對她的好感更加了幾分。自她到涼州後,他也聽過一些關於她的傳聞,大都是厲王如何寵愛於她,致使軍中生亂,厲王不少得力幹將對他寒了心,自請回鄉者有之,請調回京者有之。而之後,她在土門關直闖賊窩救出厲王的事跡,更是讓人津津樂道。他一直在想,錢忠英那隻老狐狸會教出什麽樣的女兒,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那倒是沒有。王爺每日都要與回營早操,今日也不例外。他一早就離開了,還請我好好招待各位大人,莫要怠慢了。”錢若水態度謙遜,更是搏得了眾多的好感,“隻是這荒郊野外,沒有什麽好招待。諸位大人可能也知道,軍中出了陳米一事,王爺為此大怒,王府中更是節衣縮食,也不敢讓四十萬的鎮西軍挨餓受凍。是以,妾身這裏也不敢鋪張浪費,落人口實。”


  “我們都明白,也就不在這裏叨擾側妃清閑了。”沈和默了默,又道:“不知側妃可否行個方便,我等四處遊玩,可車馬卻不太夠用。您也知道,有些人想去關外散心,有些人想回涼州看看胡商聚居區買些異域之物,難免有了分歧。下官看您這養了不少的牛馬,不知可以賣幾匹與我等。”


  “這……”錢若水就有些犯難了,“沈大人,不是妾身舍不得,隻是這馬委實不多,一人一匹的話,妾身也是拿不出來。不如這樣,我讓人給幾位大人做幾輛牛車。馬是不多,但牛多,且頭頭精壯,能行百裏。大人們都是出來遊玩的,也不急於一時,坐著牛車慢慢欣賞西北的風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既然如此,我等在此謝過側妃。”沈和也不便堅持,和簡颯交換了一個眼神,行禮謝過。


  李霖還沒回來,錢若水隻好讓王讚去辦此事。王讚一個侍衛統領,一般駕的都是馬車,從來沒有搭過牛車,把他急得頭頂生煙,終於在日落之前準備好。


  沈和等便收拾行囊,告辭離開。


  錢若水甚是驚詫,問簡颯:“這裏的條件很差嗎?怎麽都像是逃出生天。還是說,我很可怕,把他們嚇著了。”


  簡颯壓低聲音,笑得一臉隱晦,神神秘秘地說:“你有所不知,這些大人這趟出來都是想見見西北有名的波斯舞娘,昨夜就跟我抱怨,千裏迢迢過來,卻在這荒郊野鄰的,有酒沒女人,喝著沒勁。這一大早地就嚷嚷著要離開,看這火燒屁股的架勢,晚上還不知道在哪個青樓醉生夢死了。這一到年節,京官們都想著法子出來,也好過對著一家子妻妾,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爭論不休。”


  錢若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複垂下頭思量了片刻,抬頭又盯著他看了許久,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簡颯都替她難怪,“你想說什麽便說,跟我還需要想這麽多嗎?”


  她在心裏整理了一下,問道:“你與他們同行,莫不是也想見識一個波斯舞娘妖嬈的身段,怎麽你不同他們一起離開?”


  一抹尷尬從簡颯的臉上劃過,“我本來也是這麽打算的。隻是到了涼州後我才得知,你被王爺趕出了王府,過得並不好。我怎麽能放心得下,讓你一個人大過年的孤零零地過。”


  “你到過王府?”


  “對啊,否則我又怎會知道你在這裏,特地尋來。”


  錢若水覺得自己可能是誤會了簡颯,“可你昨日似乎不是這麽說的,你說厲王上疏了今上,你看到之後才決定來的。”


  簡颯無奈地苦笑,“就知道瞞不過你。其實我是看到中書的邸報,才會邀這群同僚出行。一來不會讓華清疑心,二來也不會讓你為難。我就是來看看,確認一下。沒想到,厲王那廂上疏朝堂,還沒得到今上的首肯,這廂卻把你逐出了王府。”


  錢若水承認自己多心了,凡是與今上有過接觸的人,她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慌。如今葉遷已死,沒有人為她傳遞情報,她相信府中仍有今上的人,但都隻是不足為信的探子。今上勢必要派一個能讓她信服的人前來與她接頭,以確定下一步的任務。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因為她被逐出王府,失信於厲王,對皇上沒有利用價值,成了被棄的棋子。這種可能於她而言是再好不過了,可是她並不覺得今上會放棄她。因為她長著一張可以迷惑杜恪辰心智的臉,這是她的優勢,同時也是她漸漸憎恨的地方。


  她一度以為,簡颯會是身負皇命的那個人。可他昨夜並沒有向杜恪辰隱瞞他的官職,倒叫她沒有理由懷疑。


  自從到了涼州後,她的疑心病漸漸加重,對誰也無法做到真正的信任,即便她在乎的杜恪辰,她也仍然懷疑著他的用心。葉遷被處死後,她看每一個人都覺得可能是潛伏的細作,那種草木皆兵的感覺難受極了。


  簡颯見她半晌無語,謹慎地問道:“我也知道我不該來,可我控製不住自己想你的衝動。今生無緣,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還是你怪我另娶他人……”


  錢若水不想糾纏這個話題,問道:“我記得華清郡主為人豪爽,不拘小節,她待你可好?”


  “好的時候極好,壞的時候極壞。”


  她好奇極了,“怎麽說?”


  “就是她想對你好的時候就對你好,想對你不好的時候就使勁地折騰你,鬧得天翻地覆。”簡颯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沒有笑意,甚至夾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陰霾,“她是郡主,我娘也管不了她,由著她去鬧,有時候說她兩句,她就跑回娘家去,一住好些日子。總要我登門去領人,她才肯回來。”


  “這是孩子心性,過幾年便好了。帝王家的孩子都是這樣的,要哄著捧著伺候著,否則就是以下犯上,小則傷身,大則殺身。”


  “厲王也是這樣嗎?”


  錢若水莞爾一笑,“提他做什麽?他與大部分帝王家的孩子不一樣,他殺業太重,為人凶殘,又難以接近,對身邊的女人隻寵不愛。我對他是死心了,隻求留著我這條命,能活著回京城。”


  “你若是想回京,我去求厲王殿下放了你。”


  “我都說過了,我不回京,太丟人。”


  “可你不能在這裏耗一輩子?這往後數十寒暑,你一個怎麽過?”簡颯指著忙碌的夏菊和銀翹,“她們跟了你多年,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你不能耽誤她們。還有誰能陪你過一生呢?回京吧,我雖不能給你正妻之位,但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我對你之心你無須懷疑。年少相伴,我早已認定你是我的妻。若不是皇上告訴你,你已接受賜婚,讓我從此死了心,我是斷不可能娶華清為妻。”


  “跟你走?”她搖頭,“還不是要回京城?我就是不想回去。”


  “為什麽?”簡颯表示理解不了,“那裏有和你一起長大的閨中蜜友,和疼你的爹爹,還有祐護你一生的家族。你不回京,你還能去哪裏?”


  她仍是搖頭,麵露痛苦之色,“你不要再問了,總之,我就是不能回去。”


  “你總要給我一個你不能回去的理由。你到底在害怕什麽?是因為厲王嗎?”


  她閉上眼睛,第一次主動承認自己的身份,“我之所以到涼州嫁給厲王,是因為皇上以爹爹為條件,要我潛伏在厲王府當他的眼線,並且讓厲王愛上我。”


  “什麽?這怎麽可能!”簡颯萬萬沒有想到,錢若水會主動向他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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