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來者不善
他原想憑此事打壓錢忠英,可卻棋差一招。他忘了錢府是世家的表率,若是他家風有失,世家定然會全力維持其多年來保護的世風權利。不管他們曾經分黨而立,還是曾經惡言相向,對於世家的體麵,他們總是前所未有的保持著高度一致。
這筆帳,他必然要算到杜恪辰頭上。
“此事由簡颯一並徹查。”
朝會之後,皇帝與簡颯在禦書閣密談。
“對厲王上疏所言之事,你有何看法?”皇帝摒退左右,“你認為此事是真是假?”
簡颯眸色略沉,“臣對厲王不了解,無從談起。但依臣對錢氏的了解,她雖不是世家品行的典範,但她不輕易對她動情,更不用說與侍衛勾搭成奸。聽說她還殺了人,這更是無稽之談。皇上可曾聽過,她自幼執掌錢府,錢大人不管納了多少姨娘都不敢從她手中奪了掌家之權,也從未有人對她有任何的怨言,可以說錢府的內宅多年來相安無事得益於錢氏的治家手腕。臣幼年時與她過往甚密,深知她的處事之道。簡而言之,就算是她殺了人,她也決不會讓人查出是她殺的。是以,依臣看,她是被人陷害的。”
“你都能推斷出她是被陷害的,難道厲王看不出來嗎?”
簡颯說:“之前厲王寵她上天,想必是為了引出錢氏到涼州的目的,並非是真的寵她。皇上讓人給了錢氏第一個任務,而這時霍青遙的介入讓厲王也察覺出不對勁。厲王與管易的感情非他人能及,他能犧牲掉所有人以維係他們之間的兄弟之情。因此,錢氏被犧牲掉是在所難免的。”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簡颯繼續說道:“那就是厲王對錢氏已然動了真情,生怕他的寵愛隻會讓她招來無窮的禍事,故而將計就將,將她遣出王府,以保全她的性命。”
“你可知道,厲王處決的那名侍衛是朕安排在他身邊十三年的細作。”皇帝陰鷙的眸光染上肅殺之色,“可他卻說殺就殺,完全不顧忌這個人是他帶在身邊教養了十三年的人。難道十三年的感情,比不上一個相識不到半年的女人?”
簡颯倒抽一口氣,“十三年?他真的殺了這位細作嗎?”
“你此行的目的,並非查清陳米一事,重點是查清厲王對錢氏的寵愛是真是假,錢氏的身份有沒有暴露,另外你還要查探這名細作是真的被殺了,還是背叛了朕,向厲王投誠了?”皇帝語氣冰冷,“若是錢氏暴露了,立刻除掉她,朕會派人再往涼州。若是她還有用處,你可把最終的任務交給她。”
“皇上相信她一定能完成任務,而不是與厲王聯手嗎?”
“你不要忘了,錢忠英還在京城,她一定會想辦法完成任務。當然,你可以運用各種手段逼她就範。這些,就不用朕教你了吧?”陰冷至極的目光,始終都覆蓋著一層寒霜。對於這位高高以上的皇帝而言,杜恪辰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無時不刻都在提醒著他的名不正言不順。沒錯,這個至尊之位本來就是屬於杜恪辰的,可誰讓他來晚了一步。
***
年節一眨眼便過了,簡颯在離京前,特地去了一趟錢府,卻被錢忠英拒之門外,約他在城外十裏亭相見。
簡颯如約,風揚起袍裾,一襲青衫落寞,眉眼間少了幾分溫潤,多了幾分陰沉。
“大人為何要約在這裏?”簡颯是明知故問。
錢忠英笑道:“難道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與我為伍?或者說,你想讓全京城的人以為,你是我的人。”
簡颯陪笑,“難道不是嗎?”
錢忠英搖頭:“以前或許是,但現下已然不是了。你心裏清楚,而我也不再贅言。佛兒是生是死,全憑你的本心。我不需要你的示好,也不需要你賣人情於我,我相信佛兒的處事之道,不需要你的特殊關照和放水。”
“我與佛兒青梅竹馬,熟知她的性情。可人都是會變的,大人怎知她到了涼州之後,不會性情大變呢?”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錢忠英毫無留情,“我曾經還想把佛兒許配給你,可你的心太大,而佛兒隻想過平凡的生活,注定與你無緣。”
簡颯毫不在意地笑著,“我此番前去,若是還了佛兒清白,大人還願意把佛兒嫁給我嗎?”
“佛兒是厲王側妃。”錢忠英提醒他。
“可厲王如此對待佛兒,大人還願意讓佛兒繼續留在涼州嗎?”簡颯徐徐誘之,“大人也知道的,我與佛兒情投意合,若非皇上賜婚,也不會是今日的局麵。”
錢忠英還不到不惑之年,英年正盛,又豈會被他一兩句話糊弄了。說到底,簡颯的道行還淺,他不到在他麵前玩小心機的時候。
“佛兒已經嫁人了,就不是我錢家的人。她有權決定自己的未來,是回是留,全都她自己把握。”錢忠英相信他親自教養的女兒不會讓她失望,他已然把整個錢家的未來交托於她身上。但是,前路茫茫尚未可知,他隻能在京城坐陣,靜觀其變,在他所能控製的範圍內支持她的每一個決定。
簡颯訕訕一笑,笑裏藏刀,已不複當年的純粹,“大人可有東西要帶給佛兒?”
錢忠英婉拒了他的好意,眼下還不是和他劃清界限的時候,“這個不勞賢侄了,佛兒出嫁時,老夫把該備的東西都備足了。”
“那下官就此告辭。”簡颯深深一揖,“大人放心,下官定會還佛兒一個公道。”
錢忠英一臉和煦的笑意,“那就有勞賢侄。”
目送簡颯離去的身影,錢忠英斂去所有的笑意,目光深沉,喚過駕車的家老,“給青遙傳書,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佛兒離開涼州城,簡颯此行來自不善,讓她需格外小心。至於厲王,我相信他能躲過這一劫。”
家老疑惑,“簡公子與小姐自幼交好,怎麽會變成這樣?”
錢忠英上了馬車,輕聲歎息,“還不是因為簡家家道中落,他的父親又死得早,隻剩他與寡母相依為命,被其他幾房搶了本該屬於他們的房產,窮困潦倒。我原是看他是個聰穎出色,才收他為徒,可漸漸察覺出他的異樣。他不安於現狀,尋找各種機會可以出人投地。原本也是無可厚非,可他太過急功近利。我甚至懷疑,把佛兒送到涼州,是他的主意。”
這隻是他的猜測,沒有真憑實據。但他很難相信,今上對一個素未謀麵的女子,能交賦如此重任,委實讓他這個縱橫官場數十年的老狐狸想不通透。而對佛兒最了解的人,非簡颯莫屬。
“這事要不要告訴小姐?”家老也急了,他是看著錢若水長大的。
“暫且不要,相信佛兒自有判斷。”錢忠英眉心微皺,“對了,給小西去一封信,讓他暫時不要去涼州,不要和簡颯打上照麵。以前是我疏忽了,讓簡颯知道了錢家唯一的秘密。如今,不得不防。隻希望他忘了,不會記得那些瑣碎的事情。”
***
霍青遙和管易的婚禮沒有如期舉行,並不是因為霍青遙悔婚,而是管易要為裴語馨守喪一年,以妻禮待之,對他曾經的辜負做最後的救贖。霍青遙也沒有逼他,在為裴語馨守完七七四十九日之後,管易終於到春風閣見她。
他說,一年之後,他願意娶她為妻,而不是妾。
而這一日,是除夕,爆竹的紅紙鋪就了數月清冷的街麵。
霍青遙對此並無異議,反倒鬆了一口氣,收拾包袱陪錢若水一起去養馬,倒也樂得自在逍遙。
這是她們不在京城過的第一個年,沒有往日的門庭若市,爆笑聲聲,在冷冷清清中,隻有漫天風雪為伴。
霍青遙帶了錢若水最愛的葡萄果酒,滿滿的一車。
錢若水大呼萬歲,“我就知道遙遙最知我心了。”
霍青遙擰起一壺酒遞給她,“我當然知道你肚子裏的酒蟲自從來了涼州之後,就沒被喂飽過。”
牧場裏沒有別的人,李霖回土門關和妻子過年了,要十五過後才會回來,就隻剩錢若水、夏菊、銀翹,還有兩個婆子,所有的體力活都得自己做。
錢若水並不嬌氣,連刷馬這種事情她都自己上,更不用說搬酒這種小事了。她擰著一壇子酒,偷偷啟開一角,聞著那四溢的酒香,她就分外的滿足。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偷喝了一口,被霍青遙逮了個正著,“還沒搬呢你就喝上了,不要等你醉得都走不動了,酒還沒搬完。”
錢若水索性席地而坐,“那就不搬唄,先解了饞再說。”
霍青遙杏目一轉,也抱著壇酒和她並排坐在階前,看著大雪飄揚而下,難得的清閑自在,“來,幹了這一壇。”
錢若水豪氣地與她碰杯,“幹了,不醉不歸。”
“我也沒打算回去。”霍青遙仰頭猛灌,就像一輩子沒喝過酒。
一壇很快就見底了,第二壇被打開,錢若水打著酒嗝傻樂,“我覺得這樣也不錯,看看這片牧場都是我的,想怎麽撒潑打滾都成。說吧,你想睡哪,我立刻讓馬給你騰出來。”
霍青遙大笑,“我怎麽覺得,你這是因禍得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