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欲蓋彌彰的所謂信任
“我需要你。”他立起身,扶他起身,“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輔佐我,像兒時一樣,我逃課時,你替我做完功課,我挨罰時,你給我偷偷送飯,我闖禍時,你替我撒謊受罰。而我也明白你要的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地位,我答應你,在我有生之年一定會奪回我應得的那個位置,讓你享盡榮光,光耀門楣。但是,你也要明白。有些人我一定要護,就像我明白你多年的生死追隨不僅僅是因為兄弟之義、袍澤之情,更多的是因為利益的驅使。你尚且可以有兩層目的,為何佛兒不可以呢?她可以為了別的目的而接近我,但這並不妨礙她對我付出真心。”
“這個衝突會一直在。就算我許我他日位極人臣,可錢家呢?我和她會一直站在對立麵,而你必須要有取舍。”管易提醒他,這是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此時若不決斷,以後會更加的無法割舍,“你完全可以選擇她,有錢家,有夏辭西,他們聯手輔佐你,抵得上十個管家。”
“可我們是兄弟不是嗎?一起逛青樓,一起偷親姑娘的好兄弟。”杜恪辰推開門,“這些話都留在這個書房裏,出了這個門,我是一個要親手處置寵妃的殘忍王爺,對太妃和王妃都絕不能透露半個字。馨兒的仇,我們一定會報。”
管易很快便明白過來,提高聲調說:“王爺,這件事不用再查下去了,請盡快上疏京城,治錢若水的死罪。”
“奏章你盡快擬好,讓本王過目。最好在明晨之前,一定要送出去,八百裏加急。”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一唱一和,不需要眼神的交流,都能明白對方的意圖。
然而,就在管易離開之後,杜恪辰的臉色急轉之下,瞳仁如墨,深不見底。他其實並沒有那麽相信錢若水,有些懷疑早就橫亙在心頭,他不說不代表他完全接受。他亦是說過,做為杜恪辰他會護她始終,可是這已經不是杜恪辰所能控製的範疇。他麵對的是兄弟交托的信任,更有甚者,因為這件事的處理不當,他在朝堂的威望將急轉直下。
他不是沒有野心,他不是對那個至尊之位毫不在意。這些原本就屬於他的東西,卻因為一些原因而旁落。他曾經失意過,懊惱過,可他答應過雨燕兒,給那個人十年的時間。十年後,如果他無法勝任那個至尊之位,他一定會親手拿回來。
他的蟄伏不代表他對時局漠不關心,他的隱忍不代表他能任由那個人控製他的生活。他早就知道府中有不少的細作,隻是他眼下還不打算西出,自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得長久一些,越是長久越能讓那個人放鬆警惕。可那個人的疑心太重,不會甘心聽到細作所匯報的一切,他也明白自己治下的大魏千瘡百孔,杜恪辰終有一日會拿回屬於他的東西。所以,錢若水便在這個時候來。
杜恪辰其實並不十分確定錢若水來的真正意圖,他隻知道錢若水到涼州並非自願,她有顯赫的家世,出眾的外表和聰慧過人的才智,她並不需要委身下嫁。以錢忠英在朝中的威望,他又豈能被一張罪證所製約,而讓他最寶貝的女兒以身涉險。
這當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身處於漩渦之中,備受關注的錢若水更加不可能一無所知。可他始終看不透她的目的是什麽,而她對他的心又有幾分是真的。
將他和錢忠英的恩怨加之於她是有失偏頗,然而當所有人都用這個當借口欲置她於死地的時候,就代表著她一定有問題。就像這府中的其他人,在此之前她們尚能和平共處,為何到了錢若水這兒,卻是你死我活的境地,還要犧牲一個裴語馨作為代價,也要讓錢若水萬劫不複。
說到底,杜恪辰是想保她。這麽多年,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讓他心動的女人,就算她的用心再險惡,他也能夠駕馭,能夠護她一世。但前提是,她必須對他坦誠,對他毫無保留。
可錢若水能嗎?她不能。
“王讚,進來。”他向門外喊了一聲,王讚很快出現,“說實話。”
王讚垂眸,“末將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杜恪辰不耐煩地說:“那就把你沒說的都說出來。”
王讚思慮再三,“裴側妃絕不是錢側妃殺的,因為她來得太突然,錢側妃一點準備都沒有。錢側妃沒有殺她的動機,且她知道裴側妃和管先生的關係,霍青遙也是她派去的。至於她對管先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末將並不知曉。”
“還有呢?”有時候杜恪辰不是什麽都不知道,而是他不想知道,不屑於暗中收集消息。他更傾向於自己眼睛看到的,用心體會到的。比如,他身處險境時,錢若水涉險救他。他寧願相信她是真的在乎他這個人,而不是她那些從不表露的秘密。
王讚又想了一下,“霍青遙是夏辭西的人,春風閣也是夏家商號的分號之一。”
“夏辭西?”他怎麽能把這個人給忘了呢!夏辭西對他說過,佛兒在哪,他就在哪。他和錢家的關係到底是怎麽樣的,他在京城的探子始終沒能查出來。越是查不出來,說明越是有問題。一個如此大的商號,不可能無跡可循,如何發跡,如何結交權貴,有什麽樣的弱點。可夏辭西通通都沒有。他的存在,是一個令人敬畏的存在。
“繼續。”
王讚搖頭,“就這些了。”
“就這些?”杜恪辰蹙眉,“裴側妃怎麽死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王讚說:“太突然了,我……”
“怎麽?連你都不知道,我在這個府裏還能指望誰?”杜恪辰對他和葉遷賦予同等的信任,但在明麵上,他似乎對王讚更不親近,因為王讚需要的是不是存在感,他需要把自己的身份降到最低,如同他一直隱於暗處的行徑,沒有人在意他,沒有人知道他,那麽他才能獲知他所要知道的一切。
“楚瑜聽命於誰?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個……”王讚遲疑著,“末將並不確定就是那個人,不敢妄言。”
“你要如何才能確定?”杜恪辰有些煩躁,“把這個人給本王揪出來,看看誰還能給府裏的細作下達命令。”
王讚說:“末將已將府中的消息封鎖,特地讓人能偷偷溜出去通風報信。”
杜恪辰不解,“為何要出府?人不在府中嗎?”
王讚眸光微動,“末將也不是很清楚,隻是錢側妃到涼州後,沒有與府中的任何人有關交集。隻是在某個深夜去過一次西院,見過楚瑜。但末將能肯定,她一旦出了事情,那個人必然會現身相救。第一,她若是細作,她一定是身負使命,皇上不會讓她死。第二,她就算不是細作,皇上也不敢讓她這麽快地死,尤其是死於被陷害,他害怕錢忠英聯合朝臣架空他,甚至把錢忠英逼急了,他會和王爺聯手。”
“你去安排,務必盡快抓住這個人。”
王讚領命,起身之後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話就說吧。”
王讚又思忖半晌,“若是裴側妃的死與太妃和王妃都有關係,王爺預備如何向管先生交代?”
杜恪辰的臉色鐵青,“查,都給本王徹底地查清楚,不管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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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寒風呼吼,即使置了火盆,地牢仍舊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杜恪辰派人送了來被褥,卻不是她常用的,想必夏菊和銀翹也被關了起來,沒有人替她張羅。晚食也都是一些她平日不愛吃的東西,但起碼是熱的,可以維持身體的熱度。她上一世並不挑食,隻要是食物她就能吃,為了能活下去,活得更長久一些,她沒有機會挑食。長久以來安逸的生活,讓她漸漸忘記了生存的意義。
在這冰冷的地牢中,讓她有時間沉澱下來,想想這幾日所發生的一切,也更讓她明白一件事情。杜恪辰對她所謂的信任,其實並不一定是真的。
從太妃回來之後,和蕭雲卿一起構陷葉遷,讓葉遷失信於杜恪辰,杜恪辰便對她起了疑心。而她沒有對他坦誠,也是杜恪辰疏遠她的開始。她認為與葉遷之間清清白白,沒有所謂的曖昧,但葉遷的所作所為已經遠遠超過一個侍衛的職責範圍,她不得不正視葉遷對她有可能產生的情愫。
而之後霍青遙與管易的糾葛,也讓杜恪辰對她的懷疑更深了。這並非她所能控製的,如果管易不對霍青遙上心,霍青遙一個巴掌也是拍不響的。但是,她更心疼霍青遙,在她的心中隻有夏辭西一個人,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管易動情。也隻有不動情,才能把這整件事情始終控製住,從招親到取消招親,到最後說要離開,卻變成了一場婚禮。雖然是為妾,但這對管易而言是一個好的開始。她更希望霍青遙能給予同意的回應,但這不是她所能控製的。
杜恪辰的介蒂和懷疑正在一點一點地加深,然而她卻沒能給他所要的坦誠。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