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燙手山芋
“為何要出來?我又沒做虧心事。”錢若水很不滿地睨他,“高敏屢次加害於我,而樓氏是自作虐,是王妃處置了她,與我何幹,幹嘛我要躲出來?這不是證明我心虛嗎?”
“母妃並非客觀公正之人,你無須於她做口舌之爭。”杜恪辰攜了她的手漫步在沒有花朵盛開的大雪之中,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傘,為她擋去風雪。
“順著她便罷了,她有時候有口無心,說過也便忘了。早年她在宮中,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任性妄為慣了,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父皇也會費盡心思地幫她摘下來。我母妃生我時難產,從此再不能生養。幼年時,她並不喜歡與我接觸,因為是我毀了她登上後位之路。後來,她漸漸明白,我是她唯一的倚仗,而我在軍中聲望漸漲,她甚是高興,對我更是愛護。這些年來,她在西北過得甚是不快,總是要找些借口,折騰一番。”對於這個母親,杜恪辰也是無可奈何。
錢若水不解,“為何今上會讓母妃跟你回西北呢?把她留在京城不是可以當成掣肘你的工具,讓你不敢輕舉妄動。這麽好的籌碼,他卻不握在手中,真是叫人費解。”
“這是父皇的遺命,傳位沒有詔書,但我母妃手中卻有父皇準她離京的聖旨,他肯敢不允。況且,那個時候劍門關一役滅了氐族,我班師回朝,一身血腥征伐之氣,他又怎敢與我作對。”杜恪辰想起那日的宮城之內,鎮西軍與禁軍成對峙之勢,然守衛京師的禁衛軍在氣勢上難免不敵軍人鐵血的鎮西軍,就算是人數上占優,也不敢妄動分毫。
“其實,母妃出京城,是我硬搶的。”多年後,杜恪辰終於說出這個事實,那些粉飾的平和都是愚弄世人的借口,而他兄弟二人早已兵戎相見,水火不融。
“硬搶?”錢若水從未聽她爹提過此事,隻能說這件事太過隱秘,連當朝重臣也都不知道,此等逼宮大事,竟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她該說今上弱勢,還是鎮西軍訓練有素。然而這當中,最苦的還是柳太妃,喪夫之痛尚未平複,又要麵臨生死選擇,稍加不慎可能就與杜恪辰陰陽兩隔。可以想見當日的凶險,也難怪杜恪辰對母親的縱容與孝順。
“隻是,你何不把事做絕了,直接把他廢了,就不再會有人威脅到你們母子的性命。何至於今日處處防備事事小心,苦了自己不說,還連累鎮西軍與你一起受苦受累。”
杜恪辰搖頭苦笑,“逼宮固然能成,但我不成了亂臣賊子,受後世唾棄。”
“自古以為,曆書是為勝利者的凱歌。況且,當年先帝看中的皇子是你,並不非一向默默無名的皇二子。若是無詔繼位,也該是皇長子。這時候誰登基都是一樣的,無名無份。”
“或許是因為他比我更適合那個至尊之位吧。”杜恪辰隻能這麽解釋。
錢若水卻有萬般疑惑,“我不這麽認為,朝中各位重臣也不這麽認為,至少我可以告訴你,舊臣一派對咱們這位今上是諸多抱怨,在他當皇子的時候,功課就不是拔尖的,也沒有什麽過人的本事,隻是乖巧,溫和謙遜,進退有度,然而這份乖巧和順從似乎也不是真正的他。”
錢若水仍然記得上元燈會初見今上的情景,目光陰鷙而狠戾,周身籠罩著一股隨時欲置人於死地的殘忍,這與世人傳言的溫和謙遜相距甚遠。
她曾經問過父親,真正的今上是什麽樣的,可常伴君側的股肱之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知道近些年來,今上對舊臣一派愈發地心狠手辣,排除異己,各黨林立,然而在政績上卻無建樹,災荒嚴重,民不聊生。
以父親之言,此乃無能之君。
然而,卻無人知道,年少英才、戰功赫赫的厲王杜恪辰因何而蟄伏西北。
“今上登基已過五年,你覺得他真的適合這個位置嗎?”錢若水笑了,“所以,我真的想不通,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你放棄近在咫尺的九五之尊。”
杜恪辰聳聳肩,隻笑不語。
“不過今上成婚多年至今無子,在這一點上你倒是可以勝他一籌,這天下興許以後還會在你的手中。因為你的王妃、側妃、侍妾加起來比今上還多,今上唯一可取的一點便是癡情,後宮隻有皇後一人,可謂是情深意重。”
杜恪辰笑容微僵,似有一股淒厲自眸中劃過,轉瞬即逝。
他抬手拂去她肩頭落雪,俯身親吻她微冷的唇瓣,狡黠地一笑,“這個本王還是可以考慮的,不知本王的側妃要生幾個?”
錢若水沒好氣地睨他,“你先幫我把祭天大典搞定了,我便能考慮考慮。”
“什麽?搞定了才考慮?”杜恪辰哪裏能依,“搞定了就先生一個。”
“那你知道祭天的儀程嗎?”
“這有何難?”杜恪辰當即放言,“我讓人去把管易接回來便是。”
錢若水咬牙切齒,“三日後便是大典,從土門關接回管易來回需要四日路程,你真是想的好辦法啊!”
錢若水也不是無計可施,她出了一趟府,找到正在客棧天字一號房飛快打算盤的夏辭西。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黑色的算珠間穿行,真是說不出的市儈,白白糟蹋了纖長好看的手指。
“怎麽累成這樣?”夏辭西抬眼看了她一眼,複又低頭核查帳目,“殿下待你不好嗎?我聽說太妃回來了。”
“厲王府的一切是不是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錢若水是真累了,雙腿一軟癱坐著,“那你也該聽說我接了王府冬月祭天大典的事。”
夏辭西手下一頓,揚起頭詫異地看著她,“冬月祭天不是王府的事,是狼口關陣亡將士的祭典,往年都在涼州大營內舉行。你膽子也太大了,鎮西軍的事你也敢接?別忘了你上次去大營,他們是怎麽待你的。”
錢若水腦子一蒙,“我怎麽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你也敢接?”夏辭西真是服了。
錢若水真是無語了,“我當就是府中普通的祭祀……”
“厲王是皇族,皇族的祭禮在京城太廟中舉行,關厲王府什麽了?你的精明腦袋裏都裝了什麽,這種事情也敢往身上攬。”夏辭西擱了筆,“這事你做好了是應該的,要是做不好,鎮西軍能把你撕了。”
錢若水也隻能硬著頭皮做下去了,“反正你要幫我。”
“義不容辭。”夏辭西不會讓她一個人被為難,“但是,佛兒你要記住,在涼州在整個西北,甚至在鎮西軍中站穩腳跟,你才能獲得長久的恩寵。不要以為厲王現下對你愛護有加,可他始終是厲王,他不會一直在西北蟄伏下去的。”
錢若水眉毛微挑,“你都知道些什麽了?”
“你可知土門關的陳米是何人動的手腳?”
錢若水何等聰慧之人,一點便透,“管易?”
夏辭西冷笑,“管家雖說世代忠良,可到底今日不同往日。開國之功已成過往,沒有錢氏的家底豐富,也沒有齊國公祁雄有一個皇後孫女撐腰,今日的魯國公府已是門庭蕭瑟。自從先帝駕崩,魯國公稱病隱居,朝中大臣也不大走動,就算他現下複出,隻怕也很難有往日輝煌。但是魯國公與先帝情若兄弟,如同今日之管易與殿下。魯國公之所以讓管易跟隨殿下,也是為了能重現管家門楣。可這幾年魯國公的身體每況愈下,怕是支撐不了太久,是以管易需要下猛藥,激發殿下和今上的矛盾。”
“其實,我與管易應是誌同道友的夥伴,我也想要光耀門楣,應該說是殊途同歸,不存在任何的衝突。但是,他要殺你,這是我和他之間唯一的矛盾。”
錢若水抿了抿唇,“我知道他要殺我,可是隻要表明我的立場,或許可以精誠合作。”
“很難。我試探過他,他並不願意放手。我想,他說不定已經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知道又如何?他不會傻到到厲王麵前指控我是細作,因為他明白我對於厲王而言,意義已經不同。他不會冒著與厲王反目的危險,與我正麵為敵。但如此一來,我的處境便更加地艱難了。既要找到今上安插在王府的接頭人,還要防著管易背後陰我,當然這些都是明麵上的,如今太妃回來了,王妃找到了靠山,肯定會千方百計地與我相爭。看看這祭禮便是她二人的傑作,我卻偏偏還中了他們的圈套。”
“那個接頭人可以先不管,時機成熟他自然會來尋你,而太妃和王妃也翻不出什麽新的把戲。反倒是管易,可以盡管爭取一下。”
“怎麽爭取?一個沒有不良嗜好的名士,該如何拉攏呢?”錢若水也是頭疼,為了不被發現身份,她已經是如履薄冰,卻還要麵對王府內的種種爭鬥。
“他沒成親吧?”
“是沒成親。”
“你不是想讓遙遙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