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留下還是離開?
夜深人靜,牛羊們都回到棚裏,開始一夜的安眠,而杜恪辰卻與李霖在屋中把酒痛飲。
沒了身份的拘束,他盤坐在地上,拿了一隻大碗盛酒,酣暢淋漓地一飲而盡。
“真痛快啊!”杜恪辰以袖擦拭,“好久沒這麽痛快地喝酒了。”
李霖給他斟滿,“主帥你這是說的什麽話,王府要什麽好酒沒有,我這還是去歲釀的高梁酒,都沒舍得喝,想著給孩子她娘做月子的時候用。”
杜恪辰打了個酒嗝,忍不住抱怨,“王府是有好酒,可你也知道管易那廝,喝個酒都要窮講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是有辱斯文。”
“管先生是當今名士,儒雅不凡。想當初他和你一起投軍,在烈日下操練,他還得讓書僮撐著把傘,最後叫祁將軍給罰了,罰他在日頭下曝曬兩個時辰。”想起當年種種,李霖也是感觸良多,“眼下,鎮西軍駐守西北多年,主帥做何打算啊?除了每年給軍中的戰馬,我還養了不少,但不敢大肆繁衍飼養。主帥若是有意……還是要早做準備。”
“這個還需要從長計憶。”
錢若水是聞著酒味尋來的,她肚子裏的酒蟲已經饞了大半年,從到涼州起,就沒有好好地喂飽過。
“你喝酒竟然不叫我!”她掀起營帳,直撲進那酒壺。
杜恪辰閃身躲過,奪過酒壺,一臉嚴厲,“不行,你身子虛,等養好了給你喝。”
“上次你也這麽說。”錢若水不高興。
“你乖,等好了,我陪你痛痛快快地喝。”杜恪辰低聲哄著。
“誰知道下次是什麽時候!”錢若水計上心頭,“那明天好不好?”
杜恪辰斷然拒絕,“不可。”
“你最討厭了!”錢若水拂袖而去。
杜恪辰無奈地搖頭,也不去追她,望著她素白的裙裾留下一抹光亮,兀自笑了起來。
“主帥成婚多年,也該有個孩子了。”李霖忍不住感慨,“這位夫人深得主帥的喜歡,主帥可要趁熱打鐵,一舉得男啊。”
杜恪辰眸中精亮,喃喃低語:“孩子?”
“對啊,主帥的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有子嗣。就算您不為太妃著想,也要為四十萬的鎮西軍考慮。”
“嗬嗬,是啊,本王是不小了,可是孩子……”他以前不敢想,可是現下他真的動了這個念頭。
***
一陣北風呼嘯而過,天氣驟然變冷,雪花簌簌飄落,落在廣袤的草原上,須臾不見了蹤影。
夏辭西還沒有睡,他在等一個答案,決定錢、夏兩家的未來。
錢若水悄然而至,在他身側坐下,抬頭望天,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臉上,瞬間清醒。
“你想好了?”夏辭西問。
錢若水說:“想好了。”
夏辭西靜靜地等著,等她開口。
“我想盡快離開,以最不影響夏、錢兩家的前提下離開。這就需要一個讓我獨自消失的理由,或者應該是讓錢若水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去的場景,讓皇上和厲王都能接受錢若水的死亡。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夏家想讓一個人徹底消失就有辦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我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她在前世完成一個任務之後,也是用不同的方式死去,再換一個身份重新開始,到了最後她已然忘記自己最初的身份。而今,她不過是做一件她以前曾經無數次做過的事情。
“我記得,你曾經是拒絕的。”
“人是會變的。”
“是什麽讓你改變了?是厲王嗎?”
錢若水沉默著,微笑著,笑容浸透苦澀與無奈。
“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麽?”夏辭西四下張望,確定葉遷和王讚都不在附近,他才道:“這個牧場養了很多的戰馬,雖然規模不大,但以李霖的身份而言,嚴重的不符。”
錢若水旋即明白,“你是說這裏是杜恪辰蓄養戰馬的秘密牧場,一旦他要舉兵反攻,便能組成無敵騎兵團,直搗京師。”
“據我所知,輕騎兵一直是厲王取勝的法寶。在他避居西北後,京裏給的軍餉一再削減,就連戰馬的補給數量,也在逐年減少。皇上怕的就是鎮西軍,怕的就是功高蓋主的厲王。之前,我一直以為厲王不會與今上作對,會駐守涼州到老,可看起來,厲王並非你我看到的那般對今上毫無招架之力。他也有他的謀劃,隻是時機尚未成熟。”
“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可以暗中支持他,等到登上九五之位,就是夏家沉冤得雪之日。”錢若水眸色沉沉,“而我的死,也會讓他對錢家的恨消散,不會再為難爹爹。你們不必因為我而選擇遠離朝堂,錢、夏兩家會有更好的前程,位極人臣,指日可待。”
夏辭西幾不可察地歎息,“你還沒明白,我和姑父都是為了你。夏家能不能沉冤得雪,已經不重要了,至少對我而言,沒有意義。因為夏家隻剩你我,若你也選擇離開,我就更沒有堅持的理由。而姑父早已萌生退意。”
“我最不願意看到錢、夏兩家因我而受牽連,所以我想請哥哥幫我打點一二。”錢若水下定決心離開,不是因為完不了皇上的任務,而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杜恪辰對她愈發沒有保留的愛,倘若有一天,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場騙局,她又該怎麽對他說,其實她也付出了真心。可是,到那時,沒有人會相信,沒有人會原諒一個騙他至深的人。楚瑜就是她最好的下場,不會死,卻又無望地活著。現下情根尚未深種,還有機會離開。
“你要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夏辭西輕撫她的發頂,“小時候我沒能照顧好你,明知道你是這世上與我最親的人,卻不得不遠離你獨自成長。現下,我已成年,雖不能號令天下,卻也能保你一世無憂。”
“等回了涼州城,還請哥哥與我演一場戲。”錢若水已有計策,“此計若成,能保錢、夏兩家性命,皇上不會遷怒,厲王也不會怪罪任何人。”
夏辭西垂眸頜首,“小丫頭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過,你打小就是一個很有自己主意的人,既然你已打定主意,哥哥除了支持,別無二話。”
錢若水把頭擱在他的肩上,“謝謝你,哥哥。”
飛雪紛揚,落在肩頭,濕了她的半邊臉頰,一片冰冷如霜。
夏辭西展開大氅,為她遮擋風雪,“放心,我決不再讓夏家的人在我麵前死去,我會盡我所能,護你一世周全。”
杜恪辰喝到微醺時,撩開營帳出來,看到正是黑色大氅下一片素白的裙裾,於帷帷夜空之下,格外刺眼。
酒氣上頭,雙目漲紅,無法壓抑的怒氣噴薄而出。
他三步並做兩步,一路狂奔,撩開那件大氅,揪起夏辭西的衣襟,對著他那張儒雅的臉龐重重的一拳下去。
錢若水驚呼,忙擋在夏辭西跟前,伸出手臂推開杜恪辰,“王爺,你喝醉就能亂打人嗎?”
“打的就是他!”杜恪辰的脾氣上來,誰也擋不住。
他的身手矯健,趁錢若水不備,抓住夏辭西狠狠地摔在地上。
夏辭西一聲悶哼,後背重重重在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王爺,打人不打臉。”
“打的就是你這小白臉。”杜恪辰又是一記重拳,把他的眼睛打成了兩處深陷的黑色眼窩。
夏辭西急忙捂住鼻子,“佛兒快救我。”
錢若水也急了,“你喊什麽喊,還手呀,這個時候還裝什麽文弱書生,活該你挨揍。”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出手了?”
“這還用問嗎?你小命不要了!”錢若水快被他氣哭了。
杜恪辰醉眼迷離,看著他們你來我往,怒意更盛,“老子掐死你,讓你勾搭佛兒,佛兒是你叫的嗎,老子砍了你。”
他左腰摸摸,右腰摸摸。
刀呢?
他的刀呢?
他大喊,“葉遷!老子的刀呢!”
“娘的,敢動刀子。”夏辭西也急了,發力將他掀翻在地下,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杜恪辰的醉意頓時煙消雲散,怒吼:“你打老子的臉。”
“你方才還打老子臉呢!”夏辭西吼回去。
錢若水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感情這兩個大男人是臉比性命重要啊,真是有夠幼稚的。
“葉遷,把刀收了。”錢若水不讓葉遷上前,收了他的刀拿的手中輕晃,冷眼旁觀。
兩個大男人在草地上纏鬥,一個是酒意上頭,打得毫無章法,一個是處處防備,縮手縮腳,沒能真正地展開攻勢。就像是稚童打鬧,在地上翻滾。
錢若水見他倆也打得差不多了,示意葉遷拉開他們。
杜恪辰一翻身,躺在草地上呼呼睡去,夏辭西嫌棄地推開壓在他身上的腿,“這什麽戰神啊,打架都不會,都不知道怎麽還手。”
“你跟醉鬼計較什麽。”錢若水睨他,他臉上傷了好幾處,若是他照鏡子看到,不知做何感想,她還是盡快把杜恪辰帶離,以免夏辭西反撲,“我帶他去醒醒酒。”
當錢若水回到營帳,趕緊吹來馬燈,便聽到隔壁營帳夏辭西的咆哮,“杜恪辰,老子跟你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