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厲王很想要個孩子
杜恪辰止了笑,轉眸看她,臉頰深深地陷了進去,愈發顯得清瘦嬌小,叫人心生憐惜。他似受了蠱惑一般,從榻上坐起,用長了厚繭的指腹輕撫她的側臉,“倘若你不是錢忠英的女兒該有多好!”
“妾身若不是錢忠英的女兒,也當不了王爺您的側妃。”錢若水不得不提醒他。
杜恪辰收回手,“回東院吧。”
錢若水福了福身,迅速逃離,“妾身告退。”
杜恪辰沒有再攔,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他不否認被錢若水吸引,她率性,她坦然,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想靠近的時候靠近,想離開的時候離開,她並不掩飾對他的利用,因為要保命,她不得不緊緊抓住他這根救命的稻草,可一旦她確定自己是安全的,便不再強留。她深知,他們之間難以愈越的鴻溝,不僅僅是因為她是錢忠英的女兒,還有他的不信任。
這也是杜恪辰不敢貿然接近她的原因。因為他始終看不透,皇帝讓她到涼州來的真正目的,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側妃,又為何偏偏選了這樣的一個人,如此相似的一個人。
指尖仍殘留著她溫熱的觸感,叫人無端眷戀。
錢若水是被哭鬧聲吵醒的。那哭聲真是如喪考妣,一浪掀過一浪,仍是驚石拍岸,不見止歇。聽那聲音,似乎是樓解語。
她伸了伸懶腰,把銀翹叫進來,“外頭何事?”
“王妃讓樓夫人移居西院,樓夫人不肯,哭著要去找王爺。”銀翹奉命盯著蘭草苑,對樓解語的一舉一動甚是清楚,“可樓夫人行動不便,錦衣又不知去了何處。”
“哦?錦衣不在嗎?”這倒是奇怪了。
銀翹道:“錦衣跟了柳嬤嬤,這幾日都放樓夫人一個人。”
“她怎會這般淒慘?”錢若水不解,“樓氏在王府算是最得寵的一個,怎麽瘸了腿毀了容,都沒人理她了。”
“這還不算最慘的。王妃讓她移居西院,也就是打入冷宮的意思。”銀翹服侍她更衣,“小姐不是照夏公子書信上的指示,去了郊外的農莊,把那羅四抓了起來。州府那邊已事先叫人關照過,找了人來報王妃。王妃昨日晌午出府,深夜才歸。今日天剛亮,她便去了蘭草苑,想是那羅四說了不該說的話,惹怒了王妃。”
羅四會說些什麽話,錢若水再清楚不過了,“一山不容二虎,王妃能讓她得寵,自然也能把她拉下來。這樓氏也太過得意忘形,以為自己以後便能當上王妃嗎?這王府中,最忌諱的便是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既然占著王爺,便不能讓人抓住把柄,王爺也會寵她到底。可她偏生在外開了營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因為她沒有想過,她會有失寵的這一天。”
“看來這厲王也不是什麽好人。”銀翹撇嘴,“樓夫人弄成這樣,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錢若水卻不以為然,“看他的樣子,對這些側妃、侍妾倒也沒有什麽不同,不冷不熱的。自古無情最是帝王家,後宮佳麗三千,有誰能榮寵一世。色衰而愛馳,再正常不過了。”
“誰讓她們都沒為厲王生下一兒半女呢?”銀翹哀歎,“奴婢聽人說,厲王很想要個孩子。”
錢若水也是奇怪,“這還真是奇怪,按理說王妃與王爺成婚也有兩年多,也該有孩子了。”
“可不是。在咱們到涼州前,樓氏一直膩著王爺,也不見有孕。”
錢若水愈發生疑,“你去查查,王府中這兩年是真的無人有孕,還是出了意外。”
銀翹應了下來,扶著錢若水出了東院,遠遠地便看到樓解語淚流滿麵地抓著蕭雲卿的腿伏在地上,衣服上沾滿塵土,甚是狼狽。錢若水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樓解語,笑容明媚,嬌俏可人。
“參見王妃。”
錢若水剛一出聲,樓解語便朝她直撲過來,“錢若水,都是你,都是你,你這個賤人,賤人……”
錢若水往後退開,“樓妹妹這是怎麽了?”
“妹妹,你來了。”蕭雲卿麵色陰沉,“妹妹昨日抓的那個羅四,與這賤人勾搭,仗著王府的名聲幹起自己的營生,以次充好,蒙騙百姓。州府大人那邊查證過了,這羅四賣出去的牛,最短的活不到半年,最長的熬個一年也就差不多了。別人去找他,他隻說是養壞了,與他不相幹。如此坑蒙拐騙,這賤人也敢下手。虧得王爺如此相信她,認為她在為西北的百姓造福。”
錢若水故作了然,“竟有這等事情。”
“錢妹妹,你不要裝傻,是你去了農舍,叫人抓了羅四,你現在卻這裝無辜。”樓解語趴在地上,沒有人去扶她,任由她發髻散亂,麵容沾塵。
錢若水俯下身,用隻有她們倆才能聽到的語調輕聲說道:“沒錯,是我叫人抓了羅四。可是若你沒有讓羅四做那些多餘的事情,我又怎麽抓了他呢?要怪隻能怪你自己太愚蠢,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找了一個比牛還笨的幫手,隻會在背地裏扯你的後腿。”
“錢若水,你不要太得意。”樓解語咬牙切齒,揮舞著手臂想要去抓她的臉,“你就隻會搶別人的東西,那些根本就不屬於你,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你,你憑什麽占為己有。”
錢若水避開她的髒手,聲音清冷,如同蕭瑟的秋風,“倘若那些東西真的是屬於你的,別人怎麽搶都搶不走的。怪隻怪你太貪心,要的太多了。”
“厲世佳說過要娶我的,卻去了錢府提親,所有人把我當成笑話。皇後把我賜給厲王為妾的時候,我也隻能咬著牙過來,我若是抗旨,兄長的官位不保。到了涼州,王爺好不容易對我另眼相待,你卻來了。你一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太妃那般和善的人,竟對你如此殘忍,隻因她害怕你這張臉……”
蕭雲卿冷聲打斷她:“把她拖到西院,不要在這亂說話。身為王爺的侍妾,卻還想著以前的情郎,也不臊得慌。錢妹妹,你別同她一般見識。”
“我不去,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王爺,王爺,妾身哪裏做錯了,哪裏做錯了。”樓解語聲淚俱下,被李嬤嬤和阿晴蠻橫地架起,不由分說地拖往西院。
錢若水想了半晌,也想不起她口中的厲世佳是何人,可能是她以前眾多的求親者之一,橫豎她也記不清那些人,都由爹爹替她拒了。現下想來,當初若是定下親事,她也不必到這蠻荒之地,連買個牛都湊不足一百頭。可誰又知未來之事,能預先做好萬全的準備。
樓解語淒厲的哭聲漸漸遠去,周遭隻剩呼嘯的風聲滾過耳際。
“錢妹妹,嚇著你了吧?”蕭雲卿麵色和藹,與方才的陰沉冷漠判若兩人,“這次多虧妹妹了。”
錢若水卻並不邀功,“妾身隻是剛好聽到那農戶炫耀,聽不得那人說胡話,故而讓人抓了起來。這要是讓外人聽到了,有損王府聲譽。”
“你做得很好。”蕭雲卿似笑非笑,那表情怪異得很,“本妃聽說你掌家也是一把好手,這樓氏既已不中用了,以後府外的事情你還是要多照看著點,切不可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蕭雲卿早已看樓解語是肉中刺,苦於沒有機會打壓她,現下錢若水給了她這般良機,她豈有浪費的道理。她不難看出,錢若水故意賣了這個人情給她,她照單全收,自然也要有回饋才是禮尚往來之道。
有了蕭雲卿的許可,錢若水出府也變得順理成章,隻是她每次出東院,都能看到那柳嬤嬤用陰鷙的目光,如同禿鷹盯著腐肉一般,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而在她的身邊,跟著以前伺候樓解語的侍婢錦衣。
這小丫頭長得標致,眉目含情,身姿動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安生的人。
過了幾日,錢若水從外頭買了個小丫頭,名喚牙兒,十三四歲的年紀,麵貌一般,身體粗壯結實,是個能幹活吃苦的人,就是吃的有點多。
她把牙兒帶進西院,推開樓解語獨居的屋子,一股惡臭味衝了出來,她捂住鼻子,等新鮮的空氣湧進去,她才帶著牙兒進去。
被關在陰暗房間裏的樓解語披頭散發,那是沾染的塵土仍就留在衣服上,想必已有數日未曾更衣,更不用提梳洗。她腿腳不便,這幾個月來也該大好了,可她仍就是行動不便,連日常的生理衛生也難以自行解決。曾經那般明媚爽朗的人兒,如今卻是躺在屎尿未清的床榻上,如同將死之人。不遠處的桌案上放了數日的飯菜,仍就原封不動。
錢若水對那丫頭說:“你以後就伺候這位夫人,先把她收拾幹淨。以後也是這樣,每日梳洗更衣,三餐必須按時喂下,大夫開的藥也要給她煎好喝下。開始的時候,會比較難搞,你暫且忍耐,過幾日便好了。”
牙兒忠厚地點點頭,“那夫人管我三餐吃飽嗎?”
“那是自然,管你吃到飽,不飽到東院找我,讓夏菊和銀翹給你拿東西吃。”
這時,床榻上的樓解語啞聲罵道:“錢若水,不用你假慈悲,你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樓妹妹不必這般逞強,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你還能硬氣嗎?”錢若水直搖頭,“我一直很奇怪,你到底為何要殺我?若我隻是搶了你的情郎,也沒有必要出動鎮西軍的死士,你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值得嗎?”
樓解語幹枯的眸光微微一動,“你先讓這個丫頭出去,我就告訴你。”
錢若水讓牙兒出去,在院外守著,
“錢若水,我知道你全部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