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情郎成親了,新娘不是我
“錢大人的掌上明珠要出嫁了,大家都快去看看。”春日裏的一聲驚呼,吸引了路上的行人。
人們沿著喜樂處望去,卻被一長串濃重的大紅色,晃紅了眼。瑤池婢女,十裏紅妝,用來形容大家所看見的一切,一點都不為過。建康城百姓聞此喜訊,奔走相告。一時間長安街擠滿了圍觀的人群,爭睹錢若水出嫁的盛況。
朱漆的大門,栩栩如生的石獅分列兩側,銜門環上的銅蠡氣勢莊嚴。府門大開,府內府外均是一片醒目的大紅色,抑製不住的喜氣順著大門湧現出來,仆人們不停從府中搬出的陪嫁物品,更是讓圍觀的人歎為觀止。
鞭炮一直響了半個時辰才漸漸停歇下來,紅紙鋪就了長安街麵,始終不見迎親的隊伍,圍觀的人潮開始不耐煩起來。
“錢尚書的千金這是要嫁給誰啊?譜擺得真大,眼瞅著快晌午了,還不來迎親?”
“隻怕不是什麽好人家,要不然怎麽這麽老半天還不見對方來人接親?”
“就是!”
眾人正議論間,錢若水一身素淨的錦袍,撐著一把翠竹油紙傘,膚若凝脂,螓首峨眉,楊柳細腰,眉間一點朱砂,令世間萬物失去顏色,她眼眸幽深,不在意的掃了一眼方才議論的人群,隨即便低下頭,收起了眼中的情緒,仿若不在意般,恭敬曲膝,姿態端莊。
“父親,女兒走了,不能在您跟前盡孝了。”
錢尚書錢忠英連忙扶起自己的女兒,眼中滿是不舍,自己到底還是連累了她,隻是,現在說什麽,似乎也沒什麽用了,隻希望女兒到那邊後,一切都能夠安好,他也就安心了。
錢若水拜別父親,抬眸,掃過他身後的眾位姨娘,眼中早已不複剛才的柔情,平靜的語氣裏透著森森的威嚴,“姨娘們,若水走了,以後你們的日子便好過了,隻是,各位姨娘應該懂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凡事都要給自己留一點餘地,別把錢府都敗光了,若水雖然遠在他鄉,可對娘家,還是會時時注意著的。”
幾位姨娘聽了錢若水這番恩威並施的話,都心有戚戚,錢若水的話,她們再明白不過,平時她們小打小鬧還尚可,一旦她們牽扯到錢家的根基,恐怕,就算錢若水遠在天邊,也是不會放過她們的吧。
想到這裏,幾位姨娘連忙臉上堆滿了笑,紛紛配合著點頭,恨不得立刻就送走這位小祖宗,好讓她們過幾天舒心的日子。
這時,迎親的嗩呐聲自遠處傳來,圍觀的人群紛紛往街口望去。這才想起今日亦是華清郡主成親的大好日子。
新郎官簡颯一身大紅喜服跨馬而來,豐神俊郎,芝蘭玉樹。錢若水還記得他高中那日,也是這般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的從長安街上走過。那匹馬還是當日她送他的那匹,人亦是沒變,不過是他的最終方向改變了。
齊王的府邸與錢府相對,簡颯還未到門前,突然看到錢府的馬車上高立著一人,素白錦袍,姿容出眾,眉不點而翠,唇不染而豔,風華絕世。
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眼便能找到她。
一眼便是一生,對今日的他們而言,是再恰當不過了。
錢若水的笑容加深,萬千風華,光彩奪目。或許是因為陽光太於耀眼的關係,沒有人看到她眼中閃過的悲傷和無助。
此去涼州山高水長,前途渺茫,有生之年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回來。臨行之前,與他見最後一麵,她已再無所求。隻是沒有想到,皇上會以如此殘忍的方式,讓她再無反悔的餘地。
她收回目光,春光正好,柳樹垂髫,記憶中一襲青衫,眉眼清朗的少年郎已成為過往。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車馬粼粼,從京城建康一路向西,作別江南繁華煙雨,走向未知的蕭瑟與荒涼。
錢若水這一路並不孤單,與她同往的還有另外兩個侍妾。皇帝為了確保厲王盡快生兒育女,同時賜下另兩名侍妾:一個是京兆尹的庶女石清嫣,一個是國子司業的庶女閔雅雲。閔雅雲還未及笄,天真浪漫,與錢若水一路閑話家常,倒也是不錯的旅伴。
路途顛簸,錢若水終於在三個月後到達涼州。
出了馬車,滿目黃沙飛舞,與風景秀麗的江南有著天壤之別。
石清嫣和閔雅雲的隨身之物不多,已先行進府收拾。
錢若水打發了一路押送的侍衛去吃酒,坐在馬車上等著仆從把她的東西搬進去。可是左等右等,卻隻有幾個年老體弱的仆從艱難地搬運。每走一步,錢若水都覺得份外煎熬。
“都停下。”錢若水看不下去,“別搬了。”
葉遷和這位尚書千金相處了三個月,隻覺得她挑剔難纏,生活奢靡,不易討好。好不容易回到涼州,他也算是交差完事了。可偏偏厲王的親衛被派出去護送胡商回鄉,府中隻剩老弱病殘,想搬完這九九八十箱的嫁妝,委實需要一番功夫。
錢家給的都是好東西,看這位姑奶奶的樣子,怕是嫌人家笨手笨腳,摔了她的寶貝,心裏對這位錢家大小姐的嫌惡又多了幾分。
“葉遷。”錢若水把他叫過來,“府中隻剩這些人了?”
葉遷冷道:“回錢側妃,府中的侍衛都不在涼州,能扛得動的人都被您打發吃酒去了。”
錢若水捂著口鼻,“那也不能叫這些人來搬呀!”
葉遷啞然,“他們雖是年老,可是……”
錢若水不忍心地皺了眉,“誰家中沒有長輩,這些人已入暮年,如何還能讓他們做這等的苦力?嫁妝摔了事小,要是他們腰閃了腿瘸了,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王府是沒有侍衛仆從了,可是這附近總該有苦力吧?”
“錢側妃可等護送的侍衛吃酒回來再搬也不遲。”
“讓他們去吃酒,便沒想讓他們搬東西。這三個月來他們旅途勞累,好不容易到了,自然要是好好歇息。隻是沒想到如此不湊巧,王府的侍衛都有事在身。”錢若水掏出一錠銀子,“你去附近找些精壯勞力來幫忙吧。”
葉遷神情微僵,想起這一路上她總是讓護送的隊伍停下來好生休息,吃飽了再路,還覺得是這位大小姐矯情,經不起旅途的勞頓。現下想來,卻是別有一番深意。
他並未接過銀錠子,王府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錢側妃稍等,屬下去稟明管事。”
葉遷疾步而行,剛一進府,便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似在門後站了許久,將方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葉遷剛要稟明,就聽那人悠悠的開了口:“這就是錢家的那位?”
葉遷頷首:“回王爺,正是錢尚書的千金。”
杜恪辰思忖了片刻,忽的促狹地一笑,“葉遷,去把本王的親衛叫來。”
葉遷一愣,“王爺?您這是……”
杜恪辰臉上透著一股子玩味,驀地錦袍一撩:“本王親自搬。”
還不等葉遷再開口,那脫下來的袍子已丟到他懷裏,抬頭再看杜恪辰,已然赤著精壯的上身,就這麽——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