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角落裏的小攤風雪侵擾不到,反倒是一時大一時小的傾訴聲,驚擾了別人。
酒勁開始上頭,齊不厲晃了晃有些懵的腦袋,也不理會旁人異樣的目光,繼續訴說起來,“讓她早點……早點找個人嫁了,省得……”
那代筆的窮書生這時候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看他喝得醉醺醺的,難道這人真的要尋死不成?
隨著齊不厲的訴說,附近小攤上的客人也紛紛為之側目。
齊不厲見他不動筆,不由拿手敲著桌子,催促道:“寫啊?怎麽不繼續寫?”
“客官,已經寫好了,您看看?”代筆的窮書生回道。
齊不厲拿眼一瞧,頓時惱道:“哼!我說了這麽多,你就寫了這幾個字?這錢是不是太好賺了。”
見他醉了,窮書生也不好反駁,隻是賠笑著收回了信紙,“客官不滿意,我重寫就是。”
待他又搖晃起腦袋沒了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姿態,書生終於抬起頭來硬著頭皮問道:“客官,好好的您為什麽要尋死呢?”
齊不厲一愣,隨後怒道:“誰要尋死了?胡說八道!”
看他反應不似說謊,書生一時也是驚詫不已,“額……那您這絕命書……”
“這是給我兄弟寫的,他……”齊不厲還待再說,卻又突然變了臉,“問這些做什麽?隻管照我說的寫就是!”
代筆的窮書生繼續陪著笑說道:“客官,在下隻是有些好奇,您的兄弟他是怎麽了?這信應該是給他心上人或是沒過門的妻子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再多嘴,老子就把你攤子給掀了!”說到後頭,齊不厲更是一拍桌子,將那張信紙都差點拍飛了去。
代筆的窮書生急忙伸手摁住,然後訕訕道:“客官息怒,息怒!在下隻是好奇,能做出這等舉動的人是個什麽樣的人罷了,並無他意。”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難得聽到一個有趣的事,他們這時也紛紛跟著起哄。
在這看熱鬧的起哄聲中,以及對麵的書生期盼的眼神中,酒勁上頭的齊不厲腦子一熱,一股氣說道:“這信我確實是替人送的,這信也確實是送給心上人的,行了吧?快些與我寫好,老子還要找人去送,沒得功夫在這與你閑扯!”
客官,你說這些啊,這些是我寫壞的。”說著,這書生不慌不忙的拿起一張遞到齊不厲的麵前。
一身酒氣的齊不厲拿有些迷糊的眼睛一看,上邊果然有些塗抹的痕跡,便也就沒再多想,直接把手上的幾張信紙遞了回去。
書生接過裝入信封中,用蠟小心封好,這才交還齊不厲,“客官,您收好了,慢走!”
齊不厲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一把交過封好的信封往懷裏一塞,牽著馬就要離去,若是再尋不到路過金家溝的商隊,他打算去一趟甘州城看看,可是這樣一來時間就非常的趕了。
圍觀的人瞧見他馬背上的酒菜,似乎也知道他要做什麽,有人就開了口,告知他在東北角的一間客棧裏,就有一隊商隊在那裏落腳,好像正是經過永昌去往鎮番衛的。
“多謝!”
見齊不厲要走,圍觀的人群沒了有趣的故事聽,也就意猶未盡的開始散去。
齊不厲抬頭望了眼陰沉的天空,牽馬就朝別人給他指點的方位快步去了。
齊不厲離開後,代筆的窮書生又坐回了攤子上,翻看起案上的一疊筆稿,是不是就提筆添上幾句,連有人要來找他代筆寫信和給剛出生的孩子取名他都給推掉了,隻是一心的潤色起筆稿來。
沒多久,本就寫滿了字的信紙上更是密密麻麻起來,仿佛上邊爬滿了螞蟻一般。
這代筆的窮書生伸了伸懶腰,放下筆來,抬手撣去不小心落在肩頭的幾片雪花,耐心的等這最後幾張信紙上的新墨幹透了,便將散落在桌上的信紙摞起裝進了一隻信封,又央隔壁茶水攤的老頭幫他照看一下攤子,就離開了。
走了也沒多遠,就隔了一條街道,這窮書生正走著,卻突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下肩膀,他一回頭,就見那道身影飛快的走進了不遠處的一條僻靜巷子。
他也不遲疑,急忙跟了上去,待進了巷子就見一人正站在那裏等著他了,那人樣貌普通,中等個子,穿著一身尋常的衣衫,看年紀也不過四十來歲,隻是眼睛透著一股子精明。
窮書生走過去把懷裏的興奮拿了出來,一臉樂嗬嗬的道:“這是您要的東西,請過目。”
那人伸手接過,抽出信封裏的一摞信紙,粗略的翻看幾眼,臉上也帶了幾分笑,點頭說道:“幹得不錯,喏!”
說著,那人從袖中摸出一錠拇指般大小的銀子,放到了窮書生的手中。
“多謝……”窮書生看著手心裏的銀錠,一顆心都喜得微微發顫起來,仿佛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一般,他實在沒想到就幾張紙能這麽值錢。
“生意而已,不必如此客套,以後再有這些好故事,繼續記下來,好處絕對少不了你的,去吧!”
“一定一定……”窮書生忙不迭的點頭應了,才轉身往巷子外去了。
那人看著窮書生離開了巷子,才轉身朝巷子深處繼續走去,在一家虛掩的門口停下,推門而入。
院子裏正有一人在,看著年紀也不大,他也不廢話,直截了當的把懷中的信封拿出交到那人手中,同時說道:“拿去潤色潤色,抄錄幾份捎到各地去!”
“是,壇主!”那年輕後生恭敬的應了聲,便轉身進了旁邊一間屋子。
“這昏聵的朝廷,是時候結束了……”
街道上很快恢複了流動,一切如初,仿佛方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壇主,你看……”
身邊傳來一道壓得低低的聲音,站在街邊的那男子四下看了幾眼,在確定無人注意到他之後,又盯著垂頭喪臉離去的身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就要瞧不見人了,才終於拔腿悄悄跟了上去。
而站在原地的另一漢子雖然長得粗獷,但心卻細,又耐住性子等了一會,更是拿兩隻圓睜的眼睛小心瞧了周遭好一通,眼見四周並無異樣,才又邁步追了上去。
在這相貌粗獷的大漢剛離開還沒走遠之際,在他二人方才站的地方後頭十來步的一處小攤後,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來,隻是臉上帶著麵具看不清他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