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村子裏靜悄悄的,對門的那家不曾留燈,金壯又站在自家門前聽了好一會兒,確認家裏人都睡下了,才悄悄摸摸的進了院門,然後掏出鑰匙開了房門,這才剛進去,他門都沒關就走到廚房去,想摸了幾張剩下的大餅饃饃就走。
不料,突然刮起一陣風,外頭的冷風直往屋子灌,金壯暗道一聲糟糕,正要回身去吧門關上,就見裏屋裏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他怒道:“整天不著家,好不容易消停了半個月,又跑城裏鬼混去,你這小畜生!”
金壯忙回身把門關上,然後小聲的勸道:“爹,你小點聲,我這不回來了麽,你就別說了,我餓著呢……”
中年漢子雖然氣極,可也怕驚動四鄰鬧了笑話,他隻好壓低聲音斥道:“小畜生,偷的銀子呢!是不是又花光了?”
金壯往廚房裏走去,邊走邊道:“爹,就二十多文錢,眨眼就沒了,能禁花到哪兒去?”
中年漢子跟了進去,指著金壯的麵叱罵起來:“小畜生,你……你還有理了!”
金壯從鍋裏捏了張大餅,也不管餅已涼得發硬,張嘴就是一口,含糊不清的說道:“爹,現在地裏又沒活幹,我去城裏轉轉又怎麽了?大不了過幾天我找補回來不就是了,我先吃東西,你快睡吧,要罵明天再罵也不遲。”
“你……你……”中年漢子氣得手都抖了起來。
金壯眉頭一皺,邊吃著邊想道:“這可如何是好,這老頭喋喋不休的,算了,反正那小娘們回來還要些時間,我那七嬸家的好兄弟又在家,吃了東西,再歇上一歇,且隨他嘮叨去吧,他罵累了,我力氣也緩回來了,正合適,嘿嘿……”
……
這風是起得越來越頻繁了,寒風又一次怒吼著掠過,將前頭那少女的素淨衣裙吹得呼呼作響,可她卻是一動不動,就那麽呆呆的孤零零的跪在墳塚前,無聲的嗚咽著。
他還是走了,和上次不告而別一樣,那麽的狠心無情,便是連見一麵都不肯麽,原來還是自己想太多了……
好累好累,阿爹,娘親你們為什麽把我一個人留下,我真的好累好累,好想睡上一覺,就這麽睡上一覺,再也不要醒來了……
一陣寒風離開,林子就顫抖著發出一陣陣的怪叫,似乎是無情的嘲笑。
不知已是走了多少陣寒風,少女顫抖的雙肩終於平複了下去,她手裏還小心的抓著那盒唇脂,抓得很緊很緊,生怕它也會突然也不見了一般,她用手撐在冰涼的地麵上,突然又縮了回去,是碰到方才的傷口了吧。
少女把盒子換了隻手拿著,才踉蹌著站起身來,許是跪了太久,她身子一軟差點又栽倒下去,可她到底還是站住了,待回過身子來之時,臉上沒有害怕,仿佛怕了許久的黑夜和怪聲都不存在了一般,她的神情有些木然,隻有從那仍泛著淚光的眼中,才能感受到她深埋心底的哀傷。
韓元愷把身子重新隱回樹後的陰影之中,許是也被寒風吹了太久,他鬢角的發都帶了一絲白色的冰霜,泛著亮晶晶的光,就像帽簷下他那長長的睫毛一般。
少女一步一步的朝山下走去了,不過走了多久,她才發現已經自己已經下了山,出了那片滲人的灌木林。
屋子沒有消失,仍舊孤零零的在老地方矗立著,隻是沒了那溫暖人的火光,除此之外一切都沒什麽不同,堆放在門前的東西還在那堆著,若不是那些東西和手裏的唇脂,她都覺得自己方才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真實很真實的夢。
或許現在也還在夢中吧,可手臂上傳來的疼痛卻是那般的真實,把她從夢中喚醒,再沒有一絲作假的可能。
少女款步走到門前,上邊那隻錢袋子鼓囊囊的,旁邊還有隻油葫蘆,底下的應該是米麵吧,這些東西若是省著些,足可夠她吃用兩個月了。
為什麽?既然不願意相見,為何還要對自己這麽好?
狠心的韓大哥,你是怕連累了我麽?我不知道阿爹到底跟你說了什麽,可你為什麽不問問我?
我不曾怕過啊,我想娘親她當年也是這樣想的吧……
風聲呼嘯,天好像又要下雪了,江翠翠在門前站了好一陣,才終於進了屋,忍著手臂的痛把兩袋米麵給拖了進去,然後她又在門前朝山上望了眼,才把門給掩上了。
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韓元愷又從冰涼的樹幹後現出身來,底下那間屋子門前,已經沒了那道孤寂的身影,他踮起腳尖悄然的下了山,在林子邊上又看了眼,就朝一旁走去了,他的馬還拴在村子旁邊的灌木林中。
屋子裏,江翠翠點起了油燈,就這麽一動,隻覺得手臂火辣辣的痛,她小心地挽起袖子,白嫩的肌膚下一片紅,擦破了幾道小口子,上邊還有血絲滲出。
她起身走到灶台邊,把鍋蓋揭開,一陣熱氣竄出飄向屋頂,鍋裏的水還溫熱著,她伸出手去把放在灶台上的水瓢拿起,在鍋裏舀了一瓢熱水,又從腰間抽出一方手帕,浸在水中,就著燈光,細細的擦洗著手臂上的傷口。
擦洗幹淨之後,她又起身走道灶台邊上,先往空空的水壺裏舀了半瓢水,然後又坐回灶膛前的矮凳上,把火重新點起。
這一天下來,她才隻吃了早上那一點東西,剛才又往山上跑了一趟,隻覺得這時整個身子都軟軟的,沒多少力氣了,
火光照耀在她那張柔美的臉上,紅紅的火光遮住了她臉上原本的蒼白,竟更多了幾分攝人心魄的魅惑。
水熱了,她撐著灶台站起身來,隻覺得口渴無比,便把旁邊的水壺提起往碗裏倒了一碗,正送到嘴邊,卻是勃然一驚,驚恐的睜大了雙眼,隨後竟把手中的碗摔下,又把鍋蓋揭開,熱氣下竟有股古怪味道!
“媚藥!”江翠翠身子猛然一顫,幾欲跌倒,她踉踉蹌蹌的走到門邊用棍子把門堵死,又撐著走到窗邊,把窗戶給鎖死了,這才身子一軟,徹底癱倒在了冰涼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