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清晨的街道上,比起往日人還不算太多,挑擔的小販佝著腰一步一搖的走著,不時朝兩邊的屋子看上一眼喊上幾聲,然而旁邊的屋子頂上已經冒出炊煙,他也就小心的避開門前結成的冰麵繼續往前走去。
前頭就是一處十字路口,往右一拐就到了最熱鬧的大街上了。到那裏人應該多些,生意也好做些,不然擔子裏的熱饃饃就該涼了,這麽冷的天,饃饃涼了也就沒人要了。雖說近來糧食價格漲了,他的饃饃價錢也跟著漲了些,但賣不出去什麽價錢都是虛的,回去還不得被家中那凶婆娘罵死才怪!
為了不挨罵,小販腳下速度更快了幾分,不料剛走到路口邊上,右邊的街道就突然竄出幾匹高頭大馬來,速度還極快。
小販隻顧著趕路一時竟沒有聽見馬蹄聲,這一下差點給馬撞上,幸好他還算年輕,情急之下用手摁著擔子往旁邊一撥,這才避了開去。隻不過這一動,擔子的平衡就蕩然無存了,他踉踉蹌蹌的往後退了好幾步,本來就要穩住身子了,哪曾想又一腳踩在一塊滑溜溜的冰麵上,一屁股就直接摔在人家的門口邊上,擔子也摔了,還在冒著熱氣的饃饃撒了一地。
小販也顧不得摔疼的屁股,苦著張臉就跪在雪地裏扒拉起來,然後又朝十字路口惡狠狠的啐了口,可那些騎馬的人早就跑沒影了。
馬蹄踏雪急急,在身後留下一連串淩亂的蹄印,隻著一身便裝的於成複,身後跟著兩個同樣一身便裝的士兵,三人一齊跟著總兵府的親兵來到總兵府門前。
於成複望著氣派的匾額,心中有些戚然,讓手下兩個士兵在外邊候著,便下馬跟著楊肇基派來傳呼的親兵進了總兵府大門,二人穿過校場和牌樓,進到二進的院子,那總兵府的親兵就在院門前停下,回身說道:“於守備,我家大人就在裏麵等你。”
於成複進了院子,就瞧見楊肇基負手站在堂前,他忙俯身拜道:“卑職於成複拜見總兵大人!”
楊肇基輕輕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下著雪過來說話,右衛新營那邊如何?有什麽消息?”
於成複依言直起身子,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楊肇基身邊,悄聲道:“今日一早,卑職收到快馬回報,趙誌用所率領的丙字營離開之後,右衛新營隻有……隻有兩騎離開。”
“兩騎?”
於成複沒再猶豫,直接回道:“是的,大人,而且這兩人並不是一起離開的,頭一個是在丙字營離開的當夜離開,因地處荒僻又是深夜,為恐打草驚蛇,卑職的人便沒有冒險跟蹤。另一個則是在次日淩晨離開,二者去向也是不同,出了營一個朝東北而去,一個卻是朝北而去。”
看來崔雄的消息果然不假,可他一個商人又是如何得知這些機密消息?楊肇基心中一凜,往北而來?右衛新營偏北方向正是甘州城,他忙問道:“白天離開的那個是往北而來?你的人可有跟蹤?”
“是的,隻是那人實在警惕,似乎是有所防備一般,到了甘州城卑職的人……一不小心就把人給跟丟了,卑職辦事不力,還請大人責罰!”於成複說著佝著腰倒退兩步,就要跪倒。
“內賊心虛之下,行事小心謹慎也並不奇怪,先別急著謝罪,也不一定就是打草驚蛇了,”楊肇基探下身子一把將他扶起,“依你看,這兩者之間是否有所關聯?”
“大人,卑職……卑職不敢妄言。”於成複低下頭去,欲言又止。
“無妨,此處並無旁人,隻管把你心中的想法說來。”楊肇基鬆了手,然後往身後一背,臉上不喜不怒,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於成複抬頭瞟了眼,又趕忙低下頭去說道:“既如此,那卑職就鬥膽直言了,以卑職看來,二者應當有所關聯,雖說內賊行事謹慎,但卑職覺得這朝西北而來的不太可能是聲東擊西,卑職擔心除了右衛新營,這甘州城中可能也有……內賊!”
“為何?”
於成複頭也沒抬又接著回道:“一來,時間不對,卑職到達右衛新營的那夜,巡夜的是趙誌用的丙字營,所以次夜輪值的正好是丁字營。內賊既然擔心被人發現,理應離開的動靜越小越好,不該冒險分兩次離營。
二來,大人您讓卑職調任新營守備,又吩咐卑職查對各新營的名冊賬本,這已然麻痹了內賊,加上咱們事先在軍中散播的流言,他定然以為卑職這麽做是為了借助查賬打擊異己、殺雞儆猴,所以他是絕想不到自己的事情已經暴露的了。”
“難道甘州城也隱藏著內賊?那人來甘州城找的人會是誰?莫不就是……王國?他是內賊?他會是內賊麽?他已經做到參將之位,冒險這麽做,韃靼人能給他什麽?如果他不是內賊,那他的消息從何而來,又怎麽偏偏如此湊巧的回了甘州城?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崔雄的底細還沒查清,又冒出一個王國,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楊肇基腦海中一片混亂。
“大人?”見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於成複心裏七上八下的,終是忍不住抬頭往身前之人麵上瞥了眼,卻見他眉頭微皺好像在想著什麽。
楊肇基以手撫須道:“嗯,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你先別回拒敵堡了,派人暗地裏盯緊了各道城門,若有風吹草動即可來報,事情機密切勿走漏風聲。還有,對外就說你回來的路上感染了風寒,反正那內賊也知道你喝了酒,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起疑的。”
“是,卑職遵命!”於成複退後一步俯身拜道,然後見楊肇基沒再言語,“大人,沒別的事那卑職就先退下了?”
“去吧,這幾日有什麽消息派親兵前來稟報就是。”
於成複稱是退下,那候在院門外的親兵剛走進院來,便聽楊肇基問道:“崔雄那邊有什麽消息麽?”
親兵叉手答道:“大人,崔雄除了偶爾會到城中一些布莊查看,便隻待在客棧之中,並不曾再出門,而且他常常換客房,實在狡猾,弟兄們也未能時時監視於他,所以至今未能查到有什麽有用的線索。”
楊肇基有些疲倦的歎了口氣,不經意間一朵鵝毛雪花飄落在了他那花白的頭發上,他抬手抓下,又往庭院裏一灑,“崔雄,你這麽做真的隻是為了做軍中的棉服生意?怕不會這麽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