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腳踩在雪堆上,是不是會踩到冰塊,發出哢嚓的一聲脆響,雖然一行人沉默著不敢發出動靜,這聲響卻也絲毫不起眼,因為後頭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在翻過村後這座山坡,還沒來得及踹口氣,逃亡的人群身後,就闖進一批舞著彎刀的不速之客。
這些人在村子裏翻了一通,卻一個人都沒找到,隻找到僅有的幾隻雞,領頭的是個高大雄壯的大漢,身穿盔甲,頭上帶著一頂黑色的鐵盔,身上落了不少的雪,他看著一隊隊空手而歸的士兵,臉上陰沉的能結成冰霜。
淩亂嘈雜的村莊很快又平靜下來,隻有幾聲“噗嗤”,是幾隻瘦柴雞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在不甘的掙紮著。
“貝勒,看來這些賤民得到風聲跑了,被窩很多都還是暖的,想必沒有走遠,肯定是跑到前麵那座山去了,是不是搜山?”
“哼!餿主意。”
“你說什麽?”
“閉嘴!李龍兒,你有什麽主意?”
“夜黑風高,又是天寒地凍,咱們又對地形不熟,貿然進山豈是說尋得就尋得,況且這隻是一條小村子,根本不值得如此大費周章,貝勒爺,咱們還是趕路吧。”
跟著老裏長來到一個山坳裏頭,人和人擠在一起,倒也還不算太冷,坳子口外頭,是不時呼嘯而過的寒風,
江翠翠縮了縮有些發抖的身子,一雙眼卻是眨也不眨的望著前頭遠遠那個掩在樹幹後的身影,心裏頭不知是什麽滋味,愛或是恨?她自己現在也說不清,
雪下得很大,把一路上的腳印痕跡全部覆蓋,不然隻怕這處僻靜的山坳也很容易被發現,韓元愷和陸大虎趴在石頭邊上,小心的向下了望著,兩人趴在那裏很快就被雪花蓋住,可他們也來不及去理會,事關幾十條性命,他們可不敢馬虎大意,因為韓元愷心中總是不放心,這裏離得還是太近,所以他一直怔怔的盯著下頭的村莊,好防備韃靼人突然的搜山。
然而,在兩人被堆成了兩座小雪丘之時,那些韃靼人竟然退了,一股腦的走了個精光,連房子也沒有燒,
韓元愷有些驚愕,原本以為他們找不到人,惱羞成怒之下會將村落付之一炬,仔細一想,倒也釋然,這些韃靼人為人為財而來,若是一把火燒了房子,他們也同樣什麽都得不到,可能這村子的人還會重換換個地方建村,留著來年還可以再來,這些進關來劫掠的匪寇作風一貫如此,倒也不奇怪。
等人走光了,韓元愷特意又等了會兒,才鬆了口氣,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落滿了雪,不過倒也沒有被凍成冰棍,反而替他擋住了凜冽的寒風,韓元愷往後退了幾步,翻過身來正要將背上的雪掃下去,就見有一道目光直直的望著自己,
眼神中透著濃濃的幽怨,情緒複雜,韓元愷不敢再看,閃爍的挪開視線,將頭上的積雪抖落幹淨,爬起身來向著山坳走去。
江翠翠心裏頭有些失落,也不再去看他,眼簾低垂著,抖了抖身上積雪,將瘦削的肩膀縮得更緊了些。
老裏長站起身,迎上前兩步,一臉緊張的問道:“兩位軍爺,情況如何了?”
韓元愷輕聲道:“那些韃靼人剛走,不過現在還不能回去,再等上一等,以防有詐!”
老實巴交的老裏長佝僂著腰,不停地拱手作揖,千恩萬謝的小聲道:“軍爺說的是,這次多虧了兩位軍爺不辭勞苦的跑來搭救,否則咱們一村老小都得做了韃靼人倒下冤魂。女眷孩子也得做了他們的豬狗。”
上次韓元愷來的時候,蓬頭垢麵,所以他並沒有認出來。
“老丈無須客氣,這是咱們當兵的本份。”韓元愷心裏著實有些慚愧,畢竟他如今是個兵,是個守衛疆土的邊軍,卻讓賊寇闖進百姓的家園,而無能為力,這次也隻是順手搭救,反惹來這些村民的感謝,他忽然有些難受。
陸大虎仍然悶著不怎麽說話,所以村民們大都對著韓元愷大說感謝之辭。
老丈人見有些吵鬧,忙抬手輕聲喊道:“噓聲!那些韃靼人可還沒走遠,莫把人引回來了!”
老裏長想來在村中威望頗高,亦或是韃靼人的惡名太響,話音剛落,山坳裏就重新靜了下來,村民們又各自坐回了原來的位置,才站起來這麽一會兒,地上那兩瓣臀印已經被積雪覆蓋。
“軍爺,你還是小老兒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見到的這麽好說話的軍爺,咱們村子不富裕,沒什麽銀錢,隻能在心裏頭時時感念你們的大恩大德。”
韓元愷忽然拉著老裏長往山坳外頭走遠了些,這才輕聲說道:“老丈說的哪裏話,我們可受不起,如果老丈執意報答,那晚輩鬥膽請老丈幫個忙。”
“請軍爺吩咐!小老兒若能辦到的一定給您辦成。”老裏長一臉的認真。
“實不相瞞,老丈,我有一位……妹子,也住在你們村子,我這次來也是擔心她,救你們也實屬巧合,如果可以,請老丈平時多多照顧,莫要讓旁人欺負了她。”韓元愷說著,下意識瞥了眼遠處山坳裏的江翠翠,見她將腦袋埋在膝蓋裏,便收回了目光。
“是那位新搬來的女娃子吧,既是軍爺您的妹子,小老兒自然義不容辭,有小老兒在一日,決不讓旁人欺負了她,若真有人敢欺負姑娘,我們一村的人也不會答應。”老裏長一聽本就心裏有數,再循著韓元愷目光一望,知道就是剛搬回來不久的江翠翠了。
“那就多謝老丈了!”韓元愷說著恭敬的作了個揖。
老裏長慌忙伸出雙手將他扶住,口中慌忙道:“小老兒怎敢受軍爺大禮,不管您怎麽說,您都是咱一村數十口子的救命恩人。”
韓元愷見他如此,也就不再勉強,順勢直起了腰,兩人又說了幾句,韓元愷才拔腿向江翠翠走去。
這才發現江翠翠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從山坳裏走了出來,正站在山坳口望著他。韓元愷身子一滯和她眼神對上,心裏就有些發緊,也不知方才的話有沒有被她聽了去,見她兩隻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直望著自己,韓元愷目光閃爍挪開幾次,卻見她還是那般的望著自己,身上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或是韻味,韓元愷忽然想起初次見到她的情景,相同的是都是在夜裏,不同的太多太多,那時她長長的睫毛下的那對眸子是那般的明亮,彷如天上的星辰,照亮了漆黑的屋子,也亮堂了自己慌亂迷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