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金家溝
金家溝,這條坐落在山溝裏的小村子,裏頭住的原本都是些逃荒的災民,其中住得年頭久的在這裏定居也不過才數十年光景。
這金家溝不像別的地方在村子外圍都築有土牆防護,隻因這些災民哪有人肯收留,在金家溝附近又開墾了土地,加上又舍不得這份家業,雖然有人提出過修築土牆,可這些年不是碰上天災就是**,賦稅一交就沒銀子再修牆,一來二去的也就擱置了,但好在這些年也真的沒來過韃靼人,所以這件事更加沒人提了。
寒風呼嘯,大雪瓢潑,金家溝最靠邊的那所小屋子門窗緊閉,屋頂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因為旁邊就是山腳,長著一坡還算頗為密集的灌木,風一刮,就發出嗚嗚的怪聲。
屋子裏,江翠翠裹著床被子躺在炕上,被子上打了好些個補丁,灶膛裏的火早就熄了,此時的炕早就變得冰涼,角落裏的薪柴雖然還有小半捆,但一認真燒起來,也就一兩日的功夫就沒了,這風雪天想要上山拾掇柴火本就不易,更何況她一個孤身女子。
江翠翠身子底下還鋪著一塊更舊更薄的絮被,即便如此,她也還是難以睡下,不是因為寒冷,而是窗外嗚嗚的風聲著實叫她提心吊膽的,好似一隻受驚的兔子,一點動靜都叫她惶恐不已。
這些日子窗外林子裏總有些古怪,每當她吹燈歇下,林子外總會響起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雖然對方極力放輕了腳步,但是她也不敢開窗去看。
腳步聲又來了,會不會是村裏起夜的村民?可腳步聲越來越近,分明就是朝她門前走來,江翠翠縮著身子靠在冰涼的牆上,惶恐的睜大了雙眼。
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還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傳來,就在門前不遠,江翠翠大氣不敢出一口,一顆心砰砰直跳。
“江家女娃,你歇下了麽?”
這聲音怎麽像是村裏的老裏長金爺爺?但風聲太大那人說話聲音又小,江翠翠沒有敢確定,所以也就沒有敢出聲回答,仍是一臉緊張的聽著外邊的聲音。
風聲呼呼而來,掠過旁邊山腳下的林子發出嗚嗚的怪叫,孤零零的屋子外邊的大路邊上,來人摘下頭頂的破帽子拍了拍落在脖頸裏的雪花,原來是一個頭花花白的老漢。
老漢見屋裏沒有回應,屋頂又沒有煙冒出,屋子裏也黑漆漆的沒點光亮,他終是有些放心不下,把帽子往頭上掃了掃然後帶上,又等了一會,老漢輕聲喊道:“江家女娃?歇下了麽?”
屋裏的江翠翠這下終於聽清了,雖然來人是村裏的老裏長,但他半夜三更的來自己家做什麽?江翠翠猶豫了一陣,還是決定問個清楚,也就開口道:“還……還沒,你是誰?有什麽事麽?”
“我是村裏的裏長金老漢,剛才起夜瞧你這屋沒冒熱氣,所以就想著來看看,家裏沒柴火了吧?”
江翠翠瞥了眼角落裏的一小摞薪柴,支支吾吾的道:“還……還有一些。”
金老漢重重歎道:“你個小女娃就別誑我老漢了,聽說這幾日你終日在家繡鞋樣,家裏哪還有什麽柴火,下雪了,天可冷著咧!聽他七嬸說你被子又薄,這怎麽挨得住呢?我給你拿了些來,就放在你門口,我走了,一會兒你記得拿啊!”
江翠翠眼眶一紅,想要推辭但屋裏也確實缺柴火,她便道:“多謝了,金爺爺,這柴火等我上山拾了就還給您。”
外邊風雪大作,金老漢縮著身子跺著腳道:“還甚麽還!都在一個村裏住著,還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麽。對了,人老了就是記性差,差點忘了說,金五家的搬走了,他留下的那些地我也分得了幾分,反正老漢也懶得去打理,索性就給了你吧,明日一早吃過早飯我帶你去認認地方。”
“這怎麽使得,金爺爺,我怎能要您的地呢!”江翠翠慌忙推辭道。
金老漢把柴火往她門口又拖近了些,然後才直起腰說道:“這有什麽,老漢我總不能看著你一個小姑娘的孤苦無依吧,地雖然少了些,但是也能種點糧食,若是豐年也足夠你自己一年的口糧了,隻是這年頭……唉,不說了,終歸也能長點東西,記住了,明日一早跟我去認認地,我回了,別忘了那柴火!”
“金爺爺,您慢些,路上不好走。”江翠翠起身下了炕走到門後輕輕喊道。
“好!”金老漢應了聲,然後拍了拍頭上冰涼的雪花,就往村裏走去了。
金老漢家離著江翠翠的屋子也不太遠,他剛剛回到自家門前,一個同樣花白頭發的老婦就把門打開迎了他進去。
幾乎與此同時,江翠翠也將房門打開,風往屋內襲來,將她剛剛挽起的頭發都吹得有些亂了。江翠翠用手擋著風雪,小心的往四周張望了幾眼,雖然風一過林子裏還是嗚嗚的作響,但想著金老漢還沒走遠,她也就壯了膽子快步出了門,將放在路邊的柴火半拖半抱的回了屋子。
江翠翠直到將門閂上,這才鬆了口氣,靠在門後勻了一陣呼吸,她這才走到角落裏取來一些細細的枯枝,塞在灶膛邊上,然後拿起旁邊的打火石一下一下的敲擊著,待點著了細枝她就趕忙伸手快速的將之塞進灶膛更深處,劈好的枯柴壓了好幾根上去,沒多久,冰涼的炕上就開始慢慢溫熱了起來。
燒熱還要些功夫,江翠翠索性把手放在灶膛邊上烤暖了些,然後又走到桌邊取了縫製了一半的鞋樣子,順手從桌子底下踢了張矮凳,回道灶膛邊坐下,就著那點火光一針一線的縫了起來。
就差幾個了,總要快些把鞋樣子縫製好,然後等天放晴了,就可以盡快上山拾些柴火還給金爺爺了。江翠翠這般想著,手中的針更快了幾分。
遠處的村裏,就有一道黑影從陰影裏鑽了出來,他的腋下還夾著一小捆劈好的幹柴,他先看了幾眼那座孤零零在山腳邊上的小屋子,屋頂上已經冒出煙,他隻得恨恨的停了腳步,然後又回頭盯著那熄了燈的金老漢家。
“這多管閑事的老東西!無端端的壞了老子好事,小娘子,你遲早是我金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