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死寂鬼林
日頭已經落到天邊,發出金黃的光芒,給王家莊披上一層祥和安寧的外衣,村子裏也開始飄起陣陣炊煙。
江家院子自然也不例外,搗鼓了大半天才將兩段麻繩給絞好的江翠翠,又在廚房裏接著忙碌起來,
韓元愷則坐在屋裏的炕上打坐調息,他已經打算好了,先離了新寺鎮,然後就走一路看一路,實在不行再往北邊尋個靠近邊陲的戶所投軍。
這樣一旦出事自己也能及時逃過邊關去,但這也隻是最後才走的路,畢竟關外乃是韃靼人的地盤,而韃靼人與明朝的關係是時好時壞,自己一個漢人孤身闖進韃靼的地盤,想來也不比在關內東躲西藏來的輕鬆。
那些人究竟為何要追殺這錦衣衛百戶,想來無外乎便是政鬥的緣故了,明朝黨爭在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特別是明末的東林黨與閹黨以及浙、楚等地方黨派相互傾軋,若自己真是穿越到了明末,還牽涉到了這些非生即死的權鬥之中,那老天也是跟自己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更何況自己對此事是一無所知,此番若逃不出去,也不過多苟活些時日罷了!
而且江叔一開始對自己起了殺心,之後又突然轉變了態度,其中雖有誤會,卻也不得不防此人或別人用心。
韓元愷起身來到開向後山的窗子往外一瞧,天色已經暗了,江叔午時送親這一走便是好幾個時辰,若無意外想來也快到了才是。
瞥見一旁桌上放著的簪子,那是今日做弩的時候,還剩了些木料,韓元愷就順手雕了一根木簪子。花紋是仿著江翠翠那日拿出來的銀簪子刻的,倒也似模似樣,伸手拿過,取來小刀慢慢拋去麵上的木刺,摸在手裏卻也光滑,想到江翠翠這些日子對自己的照顧,又苦於被困,趁著這點空閑韓元愷便雕了這根木簪子,反正以後都不能再見,當做回禮也算一份心意。
這般想著,韓元愷拉開房門出了屋子,坐落在西坡上的院子已經暗了下來,隻有遠處的對麵山坡上還有幾縷昏黃的殘光落下。
院子裏靜悄悄的,白日裏歡鬧的蟬鳴鳥叫已是歇了,隻有零星幾道從灶膛裏發出的“劈啪”聲,時不時的來打擾這份難得寧靜。
韓元愷循聲望去,隻見灶台旁邊的一張矮凳上坐著一個清麗的少女,她正就著灶膛裏的火光縫補著一隻鞋子,火黃色的光芒照亮了她的大半邊臉龐。
突然,柔美的側臉下有幾縷亂發垂了下來,她也沒空暇去捋起。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少女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手裏的針線卻仍舊沒有停下。
韓元愷邁動步子卻在離廚房幾步之遙的廊下停下,將木簪放到她房間的窗台上,便轉身回屋子拿出了弩機和麻繩,取出用一支飛鏢做頭的箭矢來,將麻繩緊緊纏在箭身上。
在韓元愷忙著做最後的準備之時,江二正在自家院子後邊那高山之中丟荒多年的山道上快步穿行著,時不時還扭頭朝後掃上一眼,淩厲警惕的目光下,好似後頭有什麽毒蛇猛獸追著一般。
金黃的日頭遠遠的被他拋在了身後,長長的影子在茂密的林子裏不停的往前移動,一時印在厚厚的枯葉堆上,一時又映在茂密但又幹涸得發焉的草叢中,山風不時的從南邊吹來,影子也就識趣般的隨著風一齊飄動了起來。
多年沒有人煙的幽深林子,連路都已經找不到,即使在盛夏之時也顯得荒蕪敗落,像個風燭殘年的耄耋老者,又像個不修邊幅的寂寞的壯漢,風一吹便發出一陣“嗚嗚”的響聲,一張張葉子在顫動著似乎也為這孤寂破敗的老林驚懼。
半個時辰前,江二便是利用這在林中呼嘯的山風,提起速度鑽進隨風擺動的草叢,方才甩開了跟在屁股後頭的暗哨。此時他又鑽進了一片長長的高及胸口的草叢,走了好一陣子才從裏邊竄了出來,風不知什麽時候又停了。
望著前頭又一片望不到頭的草叢,隻有幾聲鳥叫響起的林子,顯得無比的死寂,江二閉起眼睛定定的站著,聽了一陣見再沒有別的聲音,這才放下了心,知道那人沒有能跟上來,便邁開步子繼續貓著腰往前邊的草叢裏鑽去。
另一邊,陸二虎卻在快步的往山下而去,若不是之前那忽然刮起的一陣大風,又豈能把人跟丟?
本來山中寂靜加上對江二頗為忌憚的他也就不敢跟得太近,沒承想那人竟早有察覺,趁著風聲躲藏起來,一想到近在咫尺的線索又斷了,他就對自己氣得直咬牙,還不知一會回去要如何與大哥交代。
唉!明明察覺不對之時,自己便立刻在附近搜了一遍,可四周茂密雜亂的林子被山風一吹,那人走過的痕跡竟被擦的幹幹淨淨再無一絲痕跡,好不容易待狂嘯的山風過去了,耐下性子來一聽,除了鳥叫蟲鳴更是沒聽到半點別的聲音,當真是天不助我!
肚裏發著牢騷的陸二虎隻顧來回找著來時做的標記,恰巧此時遠處又刮來一陣狂風,陸二虎一時分心腳下不小心踩了個空,慌亂之下跌了一跤,懷中的一支火折子甩出,
繞了大老遠的山路,從晌午一直走到日頭快落到天邊,望著茂密的林子,讓人渾然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好在陸二虎來時一路上在樹幹上都做有記號,這才找到了下山的路。
他惱怒一歎收起雜亂的心思,回過身子看著天邊即將落幕的日頭,便憤憤的邁開步子就向著做有標記的樹幹快步走去,雙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在林子裏留下一串串清脆的腳步聲。
……
一切做好,天色已經近乎完全暗了下來,卻還不見後山上有什麽動靜,韓元愷有些擔憂起來,生怕張大戶那兩個暗哨又生出事來,回屋子裏收拾好了東西,將令牌貼身放好,將那身換下的舊衣服單獨拿塊舊布包了,和江翠翠縫製的新衣放在一起,包在一起牢牢打了結。
鍋裏不斷冒出熱氣,江翠翠也終於縫完了最後一針,貝齒輕輕咬斷線頭,將線頭牢牢打了結,站起身來走出房間打算將另一隻鞋子拿出來,忽然瞥見窗台上的東西,她腳步不由得一滯,
將那木簪子小心的拿起,扭頭看了眼發出些淅淅索索動靜的屋子,知道他在收拾行囊,江翠翠心裏一酸,一日之間,至交好友嫁人遠去,心上之人也將離開遠行,一別隻怕也將無再見之日,就算再見也物是人非,雖然如此江翠翠還是將木簪收起,邁著沉重的步伐,回了屋子,
韓元愷掃了一眼房間,見這次沒有落下什麽東西,便將行囊放在桌子上,正踏出屋子,就見江翠翠也出了屋子,手裏還捧著一雙鞋子,韓元愷一愣,
快步走到他身前,江翠翠將鞋子遞了過去,別過臉去不去看他,語氣淡淡的說道:“給,路途遙遠,你又不方便去買,帶著也能穿一段時間。”
沒有再客套,韓元愷雙手接過鞋子,說道:“多謝,有勞江姑娘!”
話音剛落,江翠翠就轉身往廚房去了,韓元愷將鞋子也放進包袱裏,便聽江翠翠又走過來,輕輕說道:“韓大哥,吃飯了。”
韓元愷應了聲,忽然又問道:“江姑娘,江叔這時候怎麽還不見人?你可知道這繞道要走多久?”
臉上有些擔憂,不過江翠翠還是堅定地說道:“那條路我也沒走過,隻是聽說有那麽條道,隻是已經多年沒人走過,阿爹雖然慣走山道,但也需要些時間罷,再等等,我相信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