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無頭公案
天亮了,雄雞打鳴之聲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王家莊家家戶戶的煙囪上開始冒出炊煙,莊中的大戶王家大院自然也不例外,下人們早早就起來準備一大院子幾十口人的吃食,當然還有跟著在村口守了一夜的村民,吃食也都由王家負責。
累出滿頭大汗的下人們可不敢馬虎,在管家親自監督下,有條不紊的忙活著,村頭那些看守的吃食分開來做,而且比起其他下人的夥食要好多了。
趕著時間做好,管家便帶著幾個身強體壯的小廝挑著擔子親自給人送去。未久,送飯回來的管家打發了身後挑著空擔跟著的小廝,便直奔客廳而來,瞧見客廳裏坐著的胖子便躬身稟報道:“老爺,方才小的送飯去時,江二果然也在村口。”
打著哈欠的王青合上了半張的嘴巴,睜著猩紅的睡眼一臉緊張的問道:“他可有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吩咐你辦的事沒有當著他的麵做吧?”
管家忙道:“小的不敢,一切都是按照老爺的吩咐去做的,此事隻有小的和去鎮上尋人的知道,江二隻是問了看守一些後半夜裏有無動靜之類的話,便轉身回去了,並無什麽反常的舉動。”
“如此便好,你再替我去辦一件事!”
“是!但請老爺吩咐。”
待管家依言退下,客廳裏的首座上,王青端起婢女奉上的早茶喝了口,待婢女弓著身子退下,便扭頭朝著剛剛趁著自己說話進來,落坐在下首位置上的少年問道:“奇兒,為什麽非得等到現在才派人去鎮上找他回來?”
吳奇也捧起麵前這盞溫熱的茶輕輕的嘬了口,才慢條斯理的回道:“姑父莫急!時候還沒到,姑父晚些時候可以昨夜莊中進賊一事為說辭,派人去請莊裏那些個有頭有臉些的人都到家裏來議事。”
“哦?卻是為何?他們與此何幹?”王青一臉困惑不解。
吳奇道:“姑父不知,上次之敗皆因隻是你一家之事,這次姑父若把它真真的變成了與全莊人休戚相關的大事,到那時用不著姑父您親自出馬,都會有人幫著把您想做的事給做了,姑父您就躲在後頭等著看好戲吧。”
“哈哈哈,原來如此!端的好謀劃,你姑母說的真沒錯,奇兒你腦袋瓜就是機靈!唉,要是你表弟立兒也能像你一般聰敏過人,該多好……”
吳奇捧起茶盞小口嘬著,瞥了眼那又笑又歎氣的看上去有些怪異的姑父,心中暗道:“怪不得我了,都怨老頭子把月錢限製的太死,要不是為了點銀子,我也琢磨不出這等缺德陰損的法子來,再說了,我隻是出謀,拍板子幹的另有其人。”
“奇兒,你在想什麽?”
“啊!”吳奇忙放下茶盞,撣了撣胸前被茶水淋濕的衣襟,“沒什麽,奇兒隻是在想,若是我親自去贖人,定要對那出老千賣乖的趕羊人好好出口惡氣!”
“你啊!不知天高地厚,賭場是可以進的麽?若不是此次你辦了姑父大忙,看誰為你擦屁股!”
王青越說越惱,把茶盞往茶幾上一頓,說道:“你還別不服,鎮上那間賭場什麽來頭你可知曉?以前做藥材生意的馬家,他家獨子馬大少去年便是輸了銀子氣不過想要翻本,最後把田產都給輸了進去,最後一時上頭在賭場鬧事,活生生地被人打斷了一條腿!
那馬家人自然不服,馬家家主雖然也氣惱自己兒子鬧出這些事來丟盡了家門臉麵,可馬家少爺一口咬定賭場出老千,馬家家主哪能不信自己兒子,便親自寫了狀子就到縣衙上告。
不想遞了狀子的第二天自家的藥材鋪卻反被查出藥材摻假,賣的假藥還差點弄出人命,馬家店鋪和倉庫裏的藥材統統被封禁,這一下子幾代人做得好好的生意便黃了,銀子賠光最後落到祖宅賤賣的下場,本來定好的親事也被退了回來,馬家少爺羞愧之下,尋了個家人不注意之機便解了褲腰帶上吊了,賭場之事便也不了了之。
馬家獨生兒子一死,也沒留下個後,馬家便斷了根,馬夫人多重打擊之下哪還受得住,當天夜裏沐浴齊整也上了吊,做了最後一頓飯,招待了幾個幫忙料理後事的左右四鄰,馬家家主自從下落全無,有人說是瘋了,也有人說是承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沒多久便死了,也說不清楚,反正自此沒人再見過他便是了,此事便成了一樁無頭公案,有說馬家家主仁義,又是幾代人的生意,怎會自砸招牌,又有人說馬家少爺為了錢私賣假藥,說什麽的都有。
可你說馬家這邊遞狀子一告,那邊就封店封倉事情如此之巧,這其中若說沒有賭場摻一腳進來才怪,那可不是你惹得起的,以後不許再踏足一步,聽到了嗎?鬧出事來我可不再為你擦屁股!”
“是……姑父莫生氣,奇兒保證從此以後不再去便是!”吳奇陪著笑起身朝著臉色十分難看的王青作了個大揖。
王青擺手道:“罷了!此事我不會告知你父親母親的,你姑母那裏我也會交代一聲,衣服濕濕的不難受麽,去找你姑母,讓她與你找件衣衫換了吧。”
“是,多謝姑父體恤,奇兒這就去。”
看著吳奇離去的身影,王青低聲嘀咕道:“唉!還是得自己的兒子才靠譜,若是聽了夫人的把他過繼過來,隻怕我王家也得赴那馬家後塵了。”
……
江二在莊裏轉了圈,見那些下地去的村民想要出去,那些看守都要一個個詳細盤查,頓時心裏更是摸不清王青打的什麽主意,難不成真是山匪摸進了村不成?
而且夥食如此大方,看守的人裏頭可有好些個王鐵豹的便宜徒弟,王青此舉似乎有買好之意,當然也可能是上次采辦回來沒用得上的,借機順道做個便宜人情也說不定。
可王鐵豹挨了自己一腳聽說如今還臥床不起,他與自己的過節全莊無人不知,在旁人看來自己那一腳也算連帶著折辱了他們一番,若如此想,王青買好那些人又似乎是奔自己而來。
帶著滿肚子疑問,他拐進前頭的一條小巷子來到小芹家,今天是小芹出嫁的日子,是以劉家門口也掛了點兒紅布條,稍顯喜慶。
翠翠與小芹一起長大親如姐妹,可翠翠仍是雲英未嫁之身,快的話也就是這十天半月就得把事定下來,是以不好湊近,江二便順道來看看。
一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二則也怕王青派人來搗亂,再者也問問看劉家有沒有麻繩,雖然覺得韓元愷用繩子爬出去的想法實屬異想天開,但看如今村頭這嚴防死守日夜不歇的,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出去幾乎不可能,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且看他有什麽法子可以在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把繩子送出去,莫非他是想借著劉家送親之際渾水摸魚不成?
江二來到門前,隻見大門開著,院子裏也打掃收拾的幹淨整潔。
劉老漢正坐在院子裏啃著窩頭,看見他來了,忙起身將他迎進院裏,將咬在嘴裏鼓鼓的窩頭咽下,這才拍著胸脯開口問道:“吃了麽?沒吃我給你拿去。”
江二道:“不用了,我在家吃過了,嫁妝這些都準備好了麽?”
“都備好了,對了,昨天夜裏到底怎麽一回事?說是進了賊卻也半響沒個影,就看見你帶著王家那幫子家奴在村裏轉悠。”
“不瞞你說,到現在我也搞不明白,難不成村子真進了賊人?”
劉老漢無奈道:“不用問我,家裏除了我,就你那方才六歲的小侄兒算個男丁,反正我不敢離開家門半步,就在附近跟著搜了搜,什麽都沒找到就是了。”
江二蹙眉道:”我看不太對勁,也就除了那些大戶人家,咱們這些平頭百姓家家戶戶都搜了,要有賊那就藏在他們那裏,可要真有賊,他們這些富戶惜命的緊,又豈會隱瞞,我看此事處處透著蹊蹺多半還是有鬼,你家今日送親千萬小心些。”
“我省得,大牛回去的時候,我特意關照過了,大牛這娃子應該能帶不少人來,人多來回路上也有個照應,趁著白日裏腳程再走快些,隻要過了那段鬧匪的路便是人來人往的,應當無礙。”
劉老漢一拍大腿,又說道:“對了!差點忘了正事,方才王家管家送來一些禮物,說是王青送來的賀禮,還說一會兒大牛來了,隻許他一人進來接親,旁人都得在村口候著,說完撂下東西就走,端的奇怪,也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正要去找你商量一下如何處理這些東西。”
江二疑道:“竟有此事,這王青到底是怎麽了?怎麽一下子轉了性子了?這可不像他的為人,其中定然有鬼,反正你諸事小心。”
劉老漢歎道:“唉……家鄉鬧饑荒,一路乞食,幸蒙王三太爺收留,不想臨到老了還得挪地方,可惜王三太爺沒有兒子,王家莊主事的人便落到了如今的裏長頭上,你說這同屬一脈,大大與侄兒怎就天差地別呢,竟趁火打劫,低價收買土地,我這地找了莊裏的王七爺,磨了半響他才肯買下,但也折了行價近一半,更別提那些前幾日為交租賣與王青的了!唉……你說怎就沒個人來管管呢?”
院子裏突然沉默了下去,似有默契一般,隻有幾聲沉重的歎息。
初升的日頭驅散了晨霧,露出那矗立高聳的山崖。
“嗬……對了,家裏有沒有麻繩?”頓了好一會兒,江二望著初升的日頭,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