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五日之期
隴西城,城東天香樓,夜幕降臨。
天香樓與天涯樓相隔隻有幾條街道,格局與天涯樓也一般無二,分前後兩進院子。其後院三樓的雅間之中,正有十來個男子落座,人人麵前擺著一張案桌,旁邊還有娼妓美人侍候酒菜。
正是劉如鐸帶著一眾下屬官吏在此繼續設宴款待那名年輕男子、也就是京裏來的欽差,畢竟投其所好是為官者所擅長的東西,隴西高門大家李家大少爺李陽成也受知府劉如鐸邀約,就陪坐在那名年輕男子左邊下首。
古香古色的房間裏,幾近圍成一圈的中間是幾個秀麗的歌姬,坐在那圓木凳上或撫琴或彈琵琶抑或吹笛,幾個鶯鶯燕燕迷人眼的俏女子互相配合著奏出一曲曲美妙的樂音,直聽得眾人如癡如醉,不時撫手叫好,又或遙對碰杯。
然而李陽成簡直如坐針氈,他雖然麵上帶著笑,可心中卻焦急萬分,中午他剛要帶人趕往新寺,剛出了門口便收到劉如鐸的請柬,既然已被劉如鐸派來的小廝撞見便不好再推脫,不能不來,見酒宴一時半會是散不了了,便也借機打探起消息,可這些人此次嘴裏倒是挺嚴的,他找了話頭問了幾次都被他們尋些由頭搪塞了過去,隻是知道坐在上邊的年輕漢子是從京城裏來的,叫做周濱,其他官職背景一概不知,名字這還是那人他自己說出來的。
見眾人都吃喝的盡興,李陽成也隻好耐著性子陪著,時不時還要跟喝得微醺的上差碰上幾杯。
李陽成正跟身邊的美人交頭接耳調情嬉戲,忽然瞥見外邊隱隱閃過一人,頓時眼睛一凝,認出那是自己的貼身小廝。
李陽成急忙一口飲盡美人遞來的美酒,瞥了眼屋內眾人,見並沒有什麽異常,隨後朝著屋內諸位大人拱手說道:“各位大人,李某人且先失陪一會兒。”
劉如鐸笑問道:“額,李公子這是要去做什麽?莫非是……被美人勾了魂了?”
“劉大人說笑了,在下隻是被這兩個嬌滴滴的女人一灌,便喝多了些酒水,不行了!小腹憋漲得緊,先行告罪,李某人去去便回。”
見周濱欣然赴宴,並無異常之舉,更是與李陽成相談甚歡,劉如鐸心知是請對了人了,故而也慨然大笑道:“哈哈!何須多禮,李公子請自便罷。”
“那李某先失陪了,”說著李陽成便搖搖晃晃的想要站起身來,旁邊的美人見狀急忙將他扶住,李陽成在美人臉上捏了一把,在眾人的調笑聲中出了屋子。
門外還有幾個漢子把著門,旁邊走廊上更是侯著各位大人的侍從,李陽成身形搖晃著站在門口,早在門邊候著的小廝便上前扶住了他,一直扶著李陽成下了樓梯,便有另外一人上前接過,那小廝就留在樓梯處把著風,李陽成被扶著走到轉角的牆邊,兩人見四下無人,這才低低耳語起來。
“常瘋子,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在家候著麽?”
“公子,實在是出了狀況,是老爺派我來的!”
“到底出了什麽事?”
“是新寺鎮那邊又來信了,信上說那人不見了,老爺怕你在此著急,故而派我來知會公子一聲,先應付了這酒局再說。”
“什麽!豈有此理,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張家的來信上說,是因為那人得罪了王家莊的裏長,恰好他沒有路引的事被獲知了,所以被人報了官,他恰巧獲知消息,所以半夜就逃了。”
“那他的真實身份有沒有被官府或是別人獲知?”
“應該是沒有的,官差隻是當流匪來處置,最後沒找到人也不了了之了,”
“那他之前藏身的地方有沒有派人盯著?”
“張家在信上說已經派了兩個精幹的漢子日夜不歇的盯著,也拍了人手到附近村莊查找。”
“嗯,我知道了,一切等我回去再說,老爺那邊沒什麽吩咐嗎?”
“老爺也是這麽說的,說這件事一切交由少爺全權做主。”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這上邊的人……”
“咳!”
忽然聽到一聲咳嗽,常瘋子急忙低於頭隱入夜色中快步離開,李陽成就著牆角便尿了一泡。
周濱也有些晃的抬手止住了候在樓梯處的小廝,剛走到拐角處便瞧見李陽成抖了抖身子。
李陽成隻做不知,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提起了褲子,搖晃著轉過身來,瞧見正想向自己走來的周濱,他不禁嚇了一跳,有些尷尬的道:“額……是周大人啊!您怎麽也出來了?”
看了眼正匆匆走出內院的那道黑影,周濱也走到李陽成身邊,一邊解開褲腰帶一邊扭頭看著李陽成說道:“周某也憋得尿急,沒想到李公子也跟我一般粗獷不羈,隨意找個角落便解決了,哈哈……”
李陽成往旁邊踉蹌的走了幾步,一臉醉意的說道:“額……周大人,慚愧慚愧!那在下這便先回去了,等您回來再喝。”
周濱醉笑著擺了擺手,瞧著李陽成回了樓上,他忙提起褲子整理好衣衫,隨後轉過身朝著十幾步外的暗處打了個手勢,待那隱在屋頂上的人消失不見了,周濱這才恢複了一臉的醉意,也往酒樓走去。
……
漳縣縣城,西風酒樓,仍是那間三樓雅間。
那名穿著錦衣藍袍的翩翩公子正坐在房中,眉頭緊蹙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忽然外頭響起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便聽門外有人通報道:“二少爺,人來了。”
“讓他們進來!”翩翩公子臉色一沉,語氣冰冷的說道。
話音剛落,門便被從外頭推開,進來兩個身穿黑色長衫的人,前邊一個身形看著有些瘦弱,後邊則是身形矮胖,正是方浣和曲尚二人。
藍袍公子盯著兩人冷冷說道:“還沒有消息?”
“回二少爺,還沒有,隻不過……”正打算動身之時卻突然被叫回來,方浣心裏有些遲疑。
“隻不過什麽?難不成還有什麽是對我說不得的?方浣,你可還記得五日之期?”藍袍公子沉聲道。
方浣心裏一驚,忙道:“回二少爺,方浣隻不過在新寺鎮聽人說起一些事,王家莊那邊這些日子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那村子離那夜他失蹤的地方不遠,屬下正打算去探查一番,不想卻接到二少爺您的急召……”
“哦?都是些什麽事?”
方浣一五一十的道:“王家莊有個漢子出盡了風頭,先是破假道士騙局,又是大鬧親事,還……”
藍袍公子鐵青著臉低喝道:“夠了!不用再說,也不必去了,這是哪門子線索?那人絕不會那般愚蠢,若他僥幸還活著,既已知道我要殺他,又怎麽會鬧出這番動靜來!”
見他動怒,一旁默不作聲的曲尚忙道:“二少爺說的是,況且如今官府查流民查得這般嚴,那人連假路引都丟下了,那些莊戶人又怎敢收留他。”
“還有沒有探查到其他線索?”藍袍公子臉色緩和了些。
“回二少爺,除了這個,暫時……沒了。”方浣有些不安的回道。
“哼!”藍袍公子冷哼一聲,繼續道,“林老大那邊到底什麽情況?為何如此之久不見消息?”
方浣回道:“二少爺,我已經派了人去接應,現在都沒有收到消息,想必大哥那邊……也還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吧。”
“雖然這裏是李家的地盤,明麵又有官府,你們不能大張旗鼓搜查,所以我也能體諒你們的難處,可是如今過去多少日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是何道理?”藍袍公子胸膛起伏著,一字一句責問麵前這兩個自己十分依仗的人。
“是屬下無能,請二少爺責罰。”方浣和曲尚異口同聲抱拳道。
藍袍公子道:“你們可知道,官府那邊海捕文書已經到了!”
方浣道:“二少爺,我們一定盡快搜查,絕不會讓那人落入官府手中!”
“再給你們三日功夫,再找不到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是,屬下告退……”
看著兩人退去房間,藍袍公子仍自鐵青著臉,旁邊的貼身小廝壯著膽子說道:“二少爺,咱們也該回去了,不然範管事又該起疑心了。”
藍袍公子一拍桌子,咬牙切齒的說道:“哼!那狗奴才,幾次交好於他都裝聾作啞,這天殺的!總有一日我定要將他大卸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