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顏如玉番外
番外:一抷淨土掩風流。
“暮雨絲絲吹濕,倦柳愁荷風急。瘦骨不禁秋,總成愁。
別有心情怎說。未是訴愁時節。譙鼓已三更,夢須成~”
江南唱腔婉轉多情,唱這種別有略帶悲劇色彩的曲子更是別有一番滋味,顏如玉能紅遍帝都,也多虧了這把嗓子,有人說,她上天最寵愛的嬌兒,給了她一張無可挑剔的臉,還給了她一把令人難以把持的聲音。
顏如玉輕輕笑了笑,接過台下的琵琶,撥動琴弦,改唱一首《蝶戀花》。
“哎呦這不是琅王爺嗎?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您貴人多擔待啊。”樓下傳來老鴇尖銳諂媚的聲音,似乎是來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人物,引得她這般重視。
顏如玉唇微抿,十指纖長白皙宛若蔥根,有條不紊地彈唱,目光卻是不由自主落到樓下那抹淡白色的身影上。
置身於這種糜爛的聲色場所,他卻矜貴得一塵不染。
有一些人就是這樣,無需刻意展現自己的存在,就能令人移不開目光。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自從兩年前將自己安置在此地,這是他第一次來這裏,是來看她的嗎?
顏如玉心裏有些小小期盼,而這個期盼似乎被老天聽到,她看到他在樓下伸手指她,臉上帶著慵懶的笑,然後一震衣袖,轉身往包廂內走去,過了一會兒,就有人來通知她去伺候他。
那一刻她的心情是激動忐忑的,掌心出了一層薄汗,這個人是她喜歡了許多年的人,是她想靠近許多年的人,這一刻他主動走到了她麵前……
“這兩年你在這裏過得怎麽樣?”這是見麵後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很好,鴇母並沒有強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我現在已經是瀟湘夢的紅牌,在帝都也小有名氣,可以幫王爺做事了。”她像一個渴望被表演稱讚的孩子,極盡所能表現自己,希望能在他眼裏得到一席不一樣的位置。
“嗯,我知道。”他說,“你取得瀟湘夢上下的信任後,就可以開始幫我做事了。”
她雀躍起來:“好,王爺您盡管吩咐。”
“瀟湘夢內利用禁品畫骨香斂財,你幫我找到可以定罪的證據,隻要找到了,你就可以離開了。”
這就是他給她委派的任務,她從此將其當成自己必須完成的人生目標。
接下來的三年,她不斷將自己收集到的證據傳遞給他,有一些已經足夠覆滅一個瀟湘夢了,可是他卻一直沒有動作,他像是在蟄伏,在等待什麽,她以為他是另有打算,後來她才知道,他在等的是一個女孩成年,在等一個女孩擁有足夠實力。
是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他心愛的女孩做嫁衣。
孟玉珥,那個連名字都帶著高高在上意味的女孩,是當朝的嫡公主,是皇位的儲君,是他喜歡的人。
在得知真相的一刻,說沒有任何怨懟是假的。
可是她能做什麽呢?那個女孩是他心愛的,她又怎麽忍心去傷害他的心愛?
隻是不甘心。
她為他付出了五年的韶華,流落煙花之地,將自己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為的不就是換得他的青睞?而那個女孩為他做過什麽?沒有,什麽都沒有,她唯一強過自己的,不就是皇家女的身份,除此之外,哪點比得過自己?
瀟湘夢被查抄,是她帶人來的,她錦衣華服,紫金冠彰顯身份,立在大廳中央,負手而立,滿滿的意氣風發。
她從她身旁經過,她知道她在看她,抬袖掩唇,悲哀一笑。
再後來,她被他從大牢裏帶出來,這她並沒有半點意外,她本就是為他做事的人,又是他忠實部下的女兒,他再涼薄也不可能見死不救,而她便利用了他的於心不忍,要求留在他身邊照顧。
留在了他身邊,那個嫡公主似乎很不高興,可從沒做過一件針對她的事,可這反而讓她感覺很不舒服——她是覺得自己不配構成他的威脅嗎?
那天,她偶然路過東宮暖閣,聽到了裏麵窸窸窣窣的對話聲。
“你去調六個人跟我去大理寺,躲在暗處,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輕舉妄動,如果我給命令了,記住,裴浦和要活口。”是孟玉珥的聲音。
她若有所思地離開,裴浦和不是大理寺卿嗎?不是她的好朋友嗎?為什麽會說出‘要活口’這樣的話?難道他們此去會有危險?
危險?
這個詞一冒出來,她的心裏就隨之蓬勃出一個邪惡的想法,她早就想給孟玉珥一個教訓了,這次不就是個機會?於是,她寫了封信讓人送去給裴浦和,告訴他孟玉珥帶人去抓他。
那時候她根本沒想到裴浦和竟然是畫骨香案的漏網之魚,而因為她的提前通知,讓裴浦和做了準備,致使後來孟玉珥會被抓走!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令她恐懼的事,他竟然知道了是她在背後做的手腳!
她徹底失去他的信任了,因為她害了他最心愛的女孩。
曾聽人家說過,愛一個人就是卑微到塵埃裏,然後開出花。她愛他,何止卑微到塵埃,她甚至放棄了一切,即便知道他討厭自己,她還是要放棄自尊跟著他,隻要能照顧他,被厭惡嫌棄又何妨?
從西周到帝都,從帝都到隴西道,她跟著他在身後,一步一個腳印,甚至為了幫他試出解毒的藥,使自己也中了劇毒,命不久矣。
那日平陸縣被困,他出城迎戰,她接到了父親傳來的書信,他們終於還是發現孟玉珥對他來說有非凡意義,可能影響到將來的大計,所以想對孟玉珥下手,還要她配合。
她不想答應,因為她不想再看到一次,像當初孟玉珥被裴浦和抓走時,那個失魂落魄的他了。
她一拖再拖,用各種借口阻止他們行動,想拖延到他征戰歸來,隻要他回來,他們必定不敢對孟玉珥下手,可沒想到,就在他入城的前一刻,他們還是等不住了,殺進府邸要搶走孟玉珥,情急之下,她迷暈了孟玉珥,施展自己從沒用過的輕功,帶她逃走。
她救了她,救了這個他愛的女孩,也同時發現自己的毒已經攻上五髒六腑,她撐不住了。
人家說,女孩子一身最幸福最美好的時刻就是穿上嫁衣的時候,所以她慢慢梳妝打扮,給自己換了一身嫁衣,盡管知道她等不到自己的新郎。
靈魂盡頭,她最後做了一件對得起自己,卻很惡劣的事。
她告訴了孟玉珥許多事情,讓他知道她親愛的皇叔背著她幹了不少事,無論她信不信,總之她就是要在她心裏留下一根刺,隻要這根刺能在將來的某一瞬間發揮作用,她死也瞑目。
‘哢嚓——’
這是刀尖入肉的聲音。
她無需回頭就知道,用長槍刺穿自己身體的人是誰。
是他,是他啊。
她愛了近十年的人,她為其付出了所有的男人。
紅裙飄飄,長發迢迢,她看著湛藍色的天空,嘴角露出了釋懷的微笑。
——席白川,這一生我愛你愛得好苦,若有來世,願我不再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