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祝我們千秋萬代
先前他敗在席白川手裏,尚可安慰自己,對方是個征戰沙場十載,有豐富領兵作戰經驗,人稱戰神的老將軍,他雖自負聰明,但也是第一次真刀真槍上戰場,輸給他不丟人,來日再決高低便是。
可這次他是敗在孟玉珥手裏!
這是一個不過十六年華的女孩!
這讓他用什麽借口說服自己?
用對方假裝失憶詐他?
用對方不顧尊嚴做小伏低騙他?
還是用年輕氣盛,被桃花陷阱所迷情理之中?
都不行,他騙不過自己的心,他清楚知道這段日子的朝夕相處,自己是對她動了什麽心思。
因為動了不該動的感情,所以所有的理智和戒心便都灰飛煙滅,他甚至荒唐到就這樣把她當成白萊……
半晌之後,寧紹清才開口,這次他的語速很慢,像是每個字都在斟酌:“孟玉珥,小看你是我輕敵,但這也足見你心機深沉,狡詐善變,和這樣的你合作,我何以放心?”
“我沒必要騙你。”玉珥揚揚下巴指著桌子上的信件,笑得意味深長。
寧紹清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抬起頭正眼看她,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同時也回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楚湘王,將來有一日你順國換代,若新帝不是你,那我必定是第一個提出異議的人。”
玉珥起身,將一個藥瓶置於手中,正兒八經地行了一個平禮:“那就祝我們彼此千秋萬代。”
寧紹清接過她的藥瓶,也無需找人試藥,便直接喝了下去,無需一刻,他便感覺眼前清明了不少,隻是肺腑間有些微微疼痛。
玉珥也是這個時候才用突然想起來似的語氣說:“忘記說了,這藥雖然能快速解毒,但會有點傷五髒六腑,不過這不是問題,你按照之前老太醫給我看的藥方去喝藥,一個月就能好。”
寧紹清:“……”
完成了此次來的目的,玉珥彈彈衣袖就準備走了,寧紹清抿唇道:“我還有件事想問清楚。”
玉珥這才轉回來:“問啊。”
“你到底,曾不曾失憶?”他的手不自覺地捏緊扶手,雖說這件事他提起一次就等於自取其辱一次,但他還是固執地想聽一次實話,好斷了自己心裏那些不該有的奢望。
玉珥想了想,在眉間擰起一個好看的結:“一開始我是失憶的,是拜桑雅那一巴掌所賜,我才想起來。”
不知為何他竟然鬆了口氣,好像有什麽忽然被釋懷掉似的,寧紹清安靜了一會又問:“那後來我領你去花園看的那具屍體,你又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第一眼看他的確很像席白川,我蹲下去細看的時候,就知道他不是了。”玉珥笑笑,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席白川的身體,他的後腦鬢發中有一顆凸起的痣,她一摸就知道。
寧紹清微微頷首,輕聲道:“你很能忍,在去看屍體之前我當著你的麵,說了那麽多要將席白川碎屍萬段的話,你的臉色都可以不變一下,這一點我很佩服。”
玉珥微笑:“那是我父皇教得好。”在沒有看到屍體之前,她聯想到那場暴風雨,的確很不確定席白川到底是死是活,在聽到寧紹清說要把席白川的屍體進行慘無人道的折磨時,她心裏早已經翻雲覆雨,隻是她想起她父皇說的話——為君者,喜怒不顯於色,方能活得長久。
她想活下來,所以她隻能將所有情緒都壓在這一層臉皮之下。
話已經說完,玉珥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賢王爺,記住我們剛才的約定。”
“我答應的事情,定會遵守承諾。”寧紹清看著她,勾起一道五味交陳的笑,輕聲道,“但,我也不能就這樣放你們離開,這場戲要演得天衣無縫不讓人懷疑,接下來的事情我才能運作。”
“這我明白,你該做什麽繼續便做什麽吧。”玉珥頷首轉身,打開房門,大步走出,招呼蕭何走人。
走了三步,晚風拂麵,她好似聽到了藏在在風聲裏一道癡癡的呢喃。
“白萊。”
玉珥眸子微垂,腳步不停,轉眼消失在了院子裏。
——
離開賢王府天色已黑,街上卻來來往往都是軍士,還有挨家挨戶搜查的,一時間天水鎮人心惶惶。
因為二道門被關,他們也就隻能繞遠路,從郊外繞出城,騎馬疾馳時,蕭何忽然問了一個和寧紹清問的一樣的問題:“殿下,您到底失憶沒失憶過啊?”
玉珥握緊韁繩,聲音淺淡:“從來都沒有。”
從來都沒有。
在那艘完全陌生的船上睜開眼,看清楚自己戴腳銬正在被囚禁,她就開始將她目前的敵人一個個羅列出來,其中就有扶桑和西戎,所以在看到那兩個穿著扶桑衣服的侍女時,她便打定注意裝瘋賣傻——她很清楚,如果她不裝,就一定會被嚴刑逼供問出軍防國情,她不能泄露,所以這是最好的辦法。
蕭何由衷露出了一個佩服的眼神:“殿下剛毅。”
玉珥隻是苦笑。
“對了,我一直沒想明白,為什麽妘瞬會和你們在一起?”
蕭何聞言就笑了:“妘瞬不知怎麽了付大人成了朋友,這次我們前往扶桑營救您,付大人就拜托了妘瞬幫忙,真看不出來,那小子武功可高了,我都打不過,這次也幸虧有他。”
玉珥聽到這,倒是明白了幾分,心想那人不素來不喜歡欠人人情,這次幫他們,大概是想還她送他母親入宗祠的人情。
一路有驚無險回到了塗府,進門時玉珥還在和蕭何說自己和寧紹清談判的內容,她準備讓他代她去和大家說,她有些撐不住了。
跨入二門時,蕭何腳步忽然一頓,玉珥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再順著他隱隱發亮的眼神看過去,就看到幾步之外,一身青衣站在廊下,手中撐著一把油紙傘,神情淡然若水,但一雙黛黑色的鳳眸卻含著溫柔笑意的席白川。
渾身的血液似在這一瞬間沸騰起來,燙得原本有些迷糊的腦子又清醒過來,燙得原本軟弱無力的身體又重新蓄滿力量,她的腳也停在了原地,怔怔地看著幾步之外的人。
一個月,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