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陰溝裏的怨氣
酆都城的城牆，看起來非常奇怪，用來砌牆的好像並不是磚塊，可南宮雲逸也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麽東西，不過一想到剛剛在地上看到的那一具具屍體，南宮雲逸也不敢細細琢磨這些磚牆到底是什麽。
鹿函已經停了下來，在四周巡視了一番，最終拽了拽南宮雲逸的手，示意她跟著自己往前走。
鹿函手指所指著的方向，就在他們前方不遠處，隻見那麵城牆上有一個半人高的洞口，應該就是胡天齊口中所說的陰溝所在了。
黑暗在這裏蔓延著，酆都城的背後，沒有了奈何橋上的璀璨燈火，就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要將人吞噬其中一般，南宮雲逸深吸了口氣，眼看前方的鹿函沒有半點兒的猶豫，南宮雲逸便也跟著他走進了陰溝之中。
這陰溝不知道有多長，地上仍舊是那軟綿綿的觸感，一想到腳下踩著的可能就是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南宮雲逸就覺得渾身的汗毛都快豎起來了。
剛走進去沒多久，所有的光線已經徹底消失了，眼前所見的，就是漫無邊際的黑暗，南宮雲逸跟隨鹿函在黑暗之中前行，腦袋裏麵突然想到了之前胡天齊對她說過的怨氣。
聽胡天齊那意思，這裏麵的怨氣似乎是一種非常恐怖的東西，可是南宮雲逸想不明白，怨氣有什麽好恐怖的，畢竟歸根結底隻是一種感覺，並非是什麽實體的東西，總不見得會對他們怎麽樣。
可是就在南宮雲逸這樣想著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起初，那聲音隻是低沉的竊竊私語，就好像有人在他們前方不遠處低聲交談一樣，那聲音倒是並未讓人感到恐懼，至少有鹿函走在前方，南宮雲逸多少還算是比較安心。
但是漸漸的，那聲音就讓南宮雲逸不安起來，隻覺得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音調還是那麽的低沉，卻讓人渾身不舒服，而且聲音越來越多，就好像在她身邊左右兩邊響起來似的。
那些聲音隻是些含混不清的低聲耳語，南宮雲逸聽著那些聲音，就感覺猶如一把刀在自己的骨頭上刮著似的，慢慢的，她竟然能夠多多少少地聽清楚那些聲音之中的詞句。
“好……難過……”
“太委屈了……”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南宮雲逸聽到這裏的時候，終於明白了胡天齊口中所說的什麽怨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東西，她深吸了口氣，隻覺得那些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好像一堵堵無形的牆在壓迫著她的身體，讓南宮雲逸無法呼吸。
與此同時，在那些聲音之中，南宮雲逸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是豬嗎？為什麽總是笨手笨腳的？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們就不會被那些臭小子給欺負！連這點兒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你怎麽不去死！”
那聲音響起的瞬間，南宮雲逸突然覺得好像有隻小手在自己心頭狠狠掐了一把一樣。
最重要的是，這聲音聽起來十分的耳熟，南宮雲逸一下就分辨出來，那是巫小菊的聲音！
是的，在南宮雲逸和巫小菊還小的時候，巫小菊的確是曾經埋怨過南宮雲逸笨手笨腳，但是話並沒有說的這麽難聽，南宮雲逸用力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海之中甩出去。
不可能的，巫小菊是不會這樣說自己的！
這種想法讓南宮雲逸覺得稍稍好受了一些，似乎人終於是清醒了一點兒，可是再繼續往前走了沒多久，又有一些聲音在南宮雲逸的耳邊響起。
“幹嘛讓這種女人到巡捕房來？礙手礙腳的！本來月餉就沒多少，現在還要有個廢物來分一杯羹！”
“要不是因為她，我幹嘛要到鄉下來？又不是除了你們南宮一家就沒地方做了，我還不如到別家去，反正也是做工，看誰的臉色不是看？還要帶著個小拖油瓶！”
“我這麽多年辛辛苦苦重振南宮家，她現在說回來就回來，嫁人的時候還要分走一部分的家產！這都是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打拚來的，怎麽可能就這麽被她白白帶走了！”
所有的聲音匯集在一起，都是一些南宮雲逸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巡捕房裏的同僚，姆媽，甚至還有哥哥南宮雲澤……
難道說這些也是他們對自己的不滿？
正當南宮雲逸這樣想著的時候，又一個聲音就好像不速之客一樣，出乎意料地闖入了南宮雲逸的耳膜之中。
這個聲音，與其他的聲音並不一樣，南宮雲逸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渾身一個激靈。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我要出生在這樣的家裏？為什麽爸媽會死？為什麽我要被送到鄉下？我當什麽巡捕啊？找什麽真相啊？反正都已經是死了的人了，他們要是不死的話，我還是我的大小姐……”
之所以這個聲音能讓南宮雲逸感到恐慌，是因為在她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便清楚地分辨出來，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而且這個聲音遠比之前南宮雲逸聽到的其他聲音還要更為清晰，就好像是從南宮雲逸自己的腦袋裏麵響起的一樣，任憑她怎樣使勁兒晃動著腦袋，那些聲音都沒能被她從腦袋裏麵驅散出去。
就好像永遠不會終結一般。
如果說別人對自己充滿了怨恨和惱怒也就罷了，可是讓南宮雲逸感到好笑的是，就連她自己也對自己的人生充滿了不滿。
不僅如此，似乎是感覺到了南宮雲逸對那個聲音的不滿，那個聲音還在南宮雲逸的腦海之中更加變本加厲地大聲嘶吼道：“沒完沒了！沒完沒了的破事兒！憑什麽都要我來負責！如果人生在世就是這樣的話，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了！”
死？
這個想法在南宮雲逸的腦海之中剛冒出來的時候，南宮雲逸頓時感覺到渾身一個激靈。
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突然想到死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冒出了這個想法之後，南宮雲逸卻莫名其妙地感覺到解脫了，而就在這時，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不知何時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好像想要將自己的脖子硬生生掐斷一樣！
南宮雲逸愕然地望著自己的雙手，她不知道不聽使喚的到底是自己的雙手，還是自己的大腦，她呆呆地望著前方，直到鹿函突然對著南宮雲逸大吼一聲道：“你在幹嘛？！”
這一聲怒吼讓南宮雲逸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她這才回過神來，抿著嘴唇望著麵前的鹿函，突然覺得有點兒委屈似的。
鹿函拽著南宮雲逸的手，依舊拉著她往前走，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南宮雲逸剛剛的異常表現，望著鹿函的背影，南宮雲逸忍不住輕聲問了一聲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前方的鹿函仍舊在頭也不抬地往前走著，好像壓根兒沒聽到南宮雲逸的話一樣，這樣的反應讓南宮雲逸感到很是奇怪，她鼓起勇氣想要再問一聲的時候，卻聽到前麵的鹿函正窸窸窣窣地低聲呢喃著什麽。
“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早就去我該去的地方了，拖油瓶一個，本來自己沒什麽本事，還總是要裝得好像聖母一樣，總想要救別人，怎麽不看看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誰要是碰上這樣的女人也算是倒黴，就不知道替別人想一想？我為什麽……”
鹿函的聲音令南宮雲逸胸口憋悶，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鹿函竟然也會這樣看待自己。
之前那些聲音在南宮雲逸耳邊響起的時候，不過隻是讓她感到詫異和驚愕罷了，但是在鹿函這樣說起來的時候，一陣陣委屈的感覺卻如同潮水一般，令南宮雲逸幾乎快要窒息，她咬著嘴唇望著前方的鹿函，兩條腿也停了下來。
發覺身後的南宮雲逸不動了，鹿函起初還拽了她一下，隨即才停了下來。
陰溝非常低矮，雖然裏麵的空間比外麵稍稍高了一點，但仍舊還是無法站直身子，鹿函始終彎著腰，往前走了這麽長時間，那腰酸背痛已經讓他非常惱怒，再加上南宮雲逸現在突然莫名其妙地停下，越發讓鹿函感到不滿，他望著南宮雲逸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不耐煩，“幹嘛？你愣著不動在等什麽？”
“你……”南宮雲逸覺得自己的喉嚨幹澀生疼，咬著牙望著鹿函，勉強擠出來了幾個字道：“你剛剛說什麽？”
“什麽什麽？你到底走不走？”
南宮雲逸的肩膀止不住地顫抖著，她從未想過鹿函會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或許正如之前胡天齊所說，這陰溝裏麵的怨氣會吞噬掉一個人，現在看來，自己還未被那些怨氣吞噬，鹿函就已經被吞噬了。
“你是不是早就覺得我很麻煩了？你是不是其實很早以前就不想管我了？覺得我是拖油瓶嗎？”
鹿函一臉嫌棄地望著南宮雲逸，幹脆蹲坐在地上，一隻手指著南宮雲逸的鼻尖兒道：“你到底有完沒完了？你要想往前走就跟著我繼續走，不想走的話你就回去好了，反正要救的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和我有什麽關係！”
是啊，巫小菊和鹿函根本沒有半點兒關係，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話，鹿函根本沒必要來陪自己犯險，可是南宮雲逸沒想到的是，其實在鹿函心裏，對這些事情竟然是這樣的厭煩和惱怒。
南宮雲逸咬著嘴唇，心裏麵的怨怒和委屈就如同洪水一般席卷而來，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賭氣地對著鹿函大吼一聲道：“那還真是抱歉了！是我作為拖油瓶拖累你了！既然你不想走的話，你回去好了，反正就算沒有你的話……”
“怎麽樣？”對麵的鹿函立刻毫不客氣地吼了一聲，他的聲音明顯比南宮雲逸的聲音大多了，這麽吼了一嗓子之後，南宮雲逸的聲音瞬間便被他的聲音給壓蓋在下麵，完全聽不見了，南宮雲逸隻能盯著麵前的鹿函，隻見他的眼睛瞪大了，那表情就好像和南宮雲逸是仇人一般，“要不是我的話就怎麽了？我告訴你！如果不是我的話，你早就死了幾十次了！”
說完，鹿函好像不解氣一樣，衝上來便抓住了南宮雲逸的肩膀，對著她不停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