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章 清早不接客
天色微明，山裏都是潮氣，南宮雲逸跟著巫小竹往山頂爬去，時不時撥亂了身旁兩側的樹枝，露水掉在臉上，冷冰冰的，周遭都是徹骨逼人的寒氣。
但是南宮雲逸腦袋裏麵沒有任何想法，唯一的念頭就是去救出鹿函，除此之外，她已經沒有心情去顧及其他事情了。
沿著山路走了將近半個多小時，南宮雲逸和和無小組終於抵達了山頂，在影影綽綽的竹林環繞中，南宮雲逸第一次見到了巫小竹師父的那家道觀。
“你先在這裏等我，”巫小竹將南宮雲逸安頓在了道觀外麵的一張石頭桌子上，“我先進去和我師父商量商量。”
在巫小竹印象中，榮老道向來是個脾氣古怪刁鑽的人，尤其是見到女人的時候，脾氣更是古怪，大概多半是因為有一顆好色的心，卻礙於修法不能接近女色，故而反倒對女人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吧。
南宮雲逸坐在石頭椅子上，抬起頭來，抿著嘴唇對著巫小竹點了點頭，眼下唯有將所有期望都寄托在巫小竹身上了。
那目光讓巫小竹感到肩頭好像背負上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感，他咬了咬牙，轉身便往道觀裏麵走去。
清風徐徐而來，吹亂了院內的翠竹，晨風勾動紗簾帷幔，隱隱約約展露出了榮老道的身影，巫小竹腳步沉穩走到了小樓旁，脫掉鞋子邁上了竹子地板，地板發出吱嘎一聲，正在打坐的榮老道皺了皺眉毛。
“這麽早不接客。”
巫小竹知道榮老道的習慣，也不做聲，就在榮老道的對麵慢慢坐了下來，本是想著不打擾榮老道修行練功，但是沒想到他剛坐下，對麵的榮老道便睜開了眼睛，皺著眉頭張口便要罵道：“晚上搞那麽晚，大早上又來，你們拿人當什麽了？當雞……”
還沒等榮老道這話說完，他已經看到了坐在自己對麵的巫小竹，立馬噤聲，倒是對麵的巫小竹看起來有點兒尷尬，別過頭去仿佛假裝不知道剛剛那一番話是榮老道說出來的。
在巫小竹的印象中，自己這位師父向來也不是什麽太正經的人，隻是在自己麵前裝作正經得不得了罷了，但是沒想到這兩年脾氣越發的暴戾，倒是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
巫小竹輕輕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對麵的榮老道沒想到巫小竹這麽早就來了，竟然因為自己剛剛那一番口出狂言有點兒臉紅，撓了撓額頭之後，假裝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一樣，無比熱情地對著巫小竹道：“哎呀！這不是我們小竹子嘛！你個沒良心的東西，終於知道來看看你師父我了！”
對啊……幸好現在來看了……巫小竹在心中暗自喃喃道，要是自己再不來看榮老道的話，還不知道這老家夥要變成什麽樣子了。
榮老道尷尬地笑著，連忙伸手要給巫小竹倒茶，可他的手剛摸到了茶壺，卻被巫小竹按下了他的手，對著榮老道道：“師父，我這次來找你是有要緊事兒，時間緊急，就不和你客套了。”
“等等！天大的事情也等你先給為師解決了重要問題再說！”榮老道一邊說著，一邊蹭到了巫小竹旁邊坐下，對著巫小竹指了指自己的背後道：“你個小混蛋，這麽長時間也不回來，道觀裏就我老頭子自己，想抓個癢癢都沒人給我抓！快點兒，先給我抓一下！”
巫小竹有點兒鬱悶，但是同時不免又因為這話有點兒心酸，從小到大，這給師父抓背就是巫小竹的特別任務，其他的師兄弟是斷然不肯給老爺子抓背的，現在聽到榮老道這樣說，巫小竹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確是很長時間都沒有回來，也沒有好好孝敬師父了。
正當巫小竹這樣想著的時候，榮老道已經掀起衣服，弓著腰等著，一臉等待享受的表情，巫小竹幹脆一邊給榮老道抓背，一邊說起了鹿函的情況。
“對了，師父，師兄最近回來了吧？就是……崇陽師兄。”
“別提那個混賬東西！哎？對了對了，再往上一點點，左邊、左邊！你一提他我就一肚子氣，那個王八羔子去找你師叔，學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旁門左道的邪術，現在已經走火入魔了！”
聽榮老道這話，巫小竹心中便已經有了幾分猜想，看來他之前想的沒錯兒，是崇陽抓了鹿函之後來到了師父這裏，師父見他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於是便教訓了崇陽，也正因如此，鹿函才能有機會從崇陽的手中逃脫出來。
但是這件事情現在已經不再是巫小竹關注的重點，他所關心的，是鹿函的問題。
“那，師父你也知道被師兄抓走的那隻鬼了吧？那隻鬼他昨天晚上的時候……”
“下麵一點，再用力一點！”
巫小竹在榮老道斷斷續續的打斷聲中，終於將鹿函的事情還算完整地複述了一遍，也不知道榮老道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巫小竹放下了榮老道的衣裳，轉身來到榮老道正前方跪下。
“師父，這事情隻有求您老人家幫忙了。”
榮老道正因為巫小竹突然停下動作而十分不爽，此時皺著眉頭瞥著巫小竹，歪著腦袋道：“小竹子，你從小就跟在為師我的身邊，過了這麽多年，該不會是把我教給你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吧？”
巫小竹心裏咯噔一聲，榮老道口中所說的這件最重要的事情，說的不是別的，正是他教給自己的第一要訣——人鬼殊途。
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世界，身為道士，就好像是這兩界之間的守衛者，讓人鬼各回其所，這才是道士應該做的事情，巫小竹從來就是在榮老道這樣的教誨中長大的。
但是連巫小竹自己也說不明白，他為什麽一定想要幫助鹿函。
太多的事情左右了巫小竹的決定，或許是那次鹿函為了幫他挺身而出，或許是因為鹿函無數次對南宮雲逸出手相助，總之不管到底是什麽，的確是這些誘因一點點地拚湊起來，讓巫小竹做出了想要幫助鹿函的決定。
巫小竹試探性地對著榮老道說道：“師父，這世界上也並非隻有壞鬼，這個……”
“你傻掉了？忘了我怎麽教給你的？這世界上的鬼怪還分好壞嗎？不分！鬼就是鬼，已經死了，就不該留戀人世間。”
“但是……”
“沒有什麽好但是的，從你小時候我就告訴你，不要攙和鬼的事情，不要給自己惹麻煩，你都多大的人了？這種事情還用我說？”
“但是對方答應給很多錢。”
空氣……瞬間便凝固了。
耳邊隻有空氣吹拂竹葉發出的沙沙聲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巫小竹和榮老道靜靜地對視著，一時間彼此雙方都不再說話，就好像時間就此停止了一般。
這沉默維持了大概足足有幾分鍾的時間，榮老道始終一言不發，直到他突然站起來，“去，收拾裝備，我們出發。”
巫小竹早就知道榮老道這德行，隻是沒想到這家夥實在是激動得有點兒過分，甚至不問問他們到底要到什麽地方去，站起身來就要走。
“師父，你還沒說我們要怎麽辦，想不到辦法的話，就算去了也是沒用。”
“有你師父我在，還有沒辦法的事兒？”榮老道一邊說著，已經一邊拿起了自己的拂塵，對著巫小竹道：“磨磨蹭蹭的像什麽樣子，為師身上雷厲風行的勁兒你怎麽一點兒都沒學到？”
巫小竹有點兒無語，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沒學會榮老道身上這種雷厲風行的氣質，雷厲風行到見了錢就能這麽快地見風使舵。
就在榮老道剛說完這話的時候，後院突然響起了一串風笛的鳴唱聲，本來正準備起身給榮老道收拾東西的巫小竹突然站住了腳步，一臉肅穆地望著院子外麵的方向。
從小到大，巫小竹對這風笛的聲音非常熟悉，大概也是幼年時候的一些經曆，讓他對這風笛的聲音非常警惕，聽到風笛的聲音後，本能地便會有種毛骨悚然噤若寒蟬的感覺。
這風笛的聲音不是別的，正是道觀裏的警報聲。
說是警報，但並非是尋常意義中的警報，而是一種結界--當年榮老道的師父創建道觀的時候，給道觀周圍下了一圈結界，隻要有什麽危險的東西到來，後院便會響起這聲音，故而，在巫小竹年幼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在夜裏被這聲音給驚醒，那感覺就好像是世界末日即將來臨一般。
然而此時乃是晴天白日，大太陽就照在麵前不遠處的地方，任憑是巫小竹也想不到究竟有什麽東西可以猖狂到這個地步上。
而且，在察覺到這危險之後，巫小竹第一反應就是想到了院子外麵的南宮雲逸，是的，南宮雲逸還在外麵，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危險！
想到這一點之後，巫小竹二話不說直奔門外便衝了出去！
榮老道愣了一下之後，也抄著浮塵，很快緊隨其後。
然而讓巫小竹和榮老道沒想到的是，道觀大院外麵的門口位置並沒有什麽勁敵前來的跡象，出現在兩人麵前的，就隻有坐在石頭桌子前麵的南宮雲逸。
隻是此時南宮雲逸的手正撫著石頭桌子的桌麵，隻見桌麵上麵亮起了一道道紅色的紋路，一道道紅色的光拚湊成了一個道符的形狀，正在石頭桌麵上散發著昏暗的光亮。
見到那光亮的瞬間，榮老道二話不說抄起浮塵縱身一躍，便已經到了距離南宮雲逸不到三米遠的地方，隻見那榮老道將南宮雲逸上下打量了一遍，咬著牙怒罵一聲道：“妖孽！真是膽大妄為，竟然敢到這兒來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