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陰陽戀人
鹿函轉身便從房內衝了出去,毫無顧慮的身影甚至有些義無反顧的架勢,人剛走出大門,鹿函便迎麵感覺到一陣脫力感劈頭蓋臉而來,仿佛要將自己擊垮似的。
全身的力氣好像都在被抽空,鹿函覺得自己像是個破了洞的沙漏,生命力正在從那個洞口迅速流失,所謂生命的枯竭,也僅僅隻是時間關係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鹿函也不想回去。
比身體更無力的,是心。
鹿函從未想過南宮雲逸竟然會猶豫要站在巫小竹那邊一起對付自己,他從未想過,自己對南宮雲逸來說,竟然隻是為了要幫她調查周家的事情,而且,也僅僅隻是如此而已。
正因為當初剛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眼便看到了南宮雲逸,鹿函不可避免地對她有種熟悉感,甚至自然而然地將她當成了自己在這個世界唯一有關聯的人,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大概也是隻想利用罷了,沒有利用價值之後就會一腳踢開……這種感覺,對鹿函來說竟然還有那麽幾分熟悉呢,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咧著嘴苦笑出聲——又是舊事重演,自己無數次替對方擔心焦慮的人,又是這樣對待自己。
無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鹿函隻能扶著牆壁,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感覺兩條腿早已經不聽使喚,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執拗地不肯回頭。
在這之前,鹿函最怕的是和南宮雲逸拉開距離,現在卻隻有一個想法,拚了命的,要與她越來越遠。
鹿函前腳剛出門,南宮雲逸便不假思索地往門口追去,可是人剛邁出去兩步,卻被巫小竹一把用力拽了回來。
南宮雲逸差點兒撞在巫小竹結實的胸膛上,她一咬牙賭氣地將他推開,瞪著眼,好像隻發怒的小獸般吼道:“你還想幹什麽?你放開我!”
“我說了……”
“不用你說!”
南宮雲逸的鼻子發酸,賭氣地對著巫小竹大吼一聲,可是,對麵的巫小竹卻仍舊堅定地一字一頓道:“人鬼殊途,各有定數,和鬼物糾纏不清,最後隻有死路一條。”
死路……一條?南宮雲逸不住哆嗦了一下,她抬起頭來望著巫小竹,他那雙深褐色的眸子裏好像藏著一些南宮雲逸永遠不明白的東西。
不,不是不明白,南宮雲逸意識到,那些東西是她壓根兒也不打算明白的,就算明白了也不想理會,她已經決定了,對,哪怕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裏,南宮雲逸狠狠甩開了巫小竹的手,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追了出去!
南宮雲逸剛邁步出門,迎麵而來碰上了正要進門的巫小菊,兩人險些撞在一起,巫小菊唧唧歪歪地抱怨起來,可一看到南宮雲逸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忍不住疑惑道:“你幹嘛?見鬼了?”
南宮雲逸壓根兒沒心思搭理巫小菊,隻給她留下了一個急匆匆的背影,看得巫小菊很是納悶兒,直到巫小竹的聲音幽幽傳來道:“不是見鬼了,是鬼不見了。”
望著南宮雲逸的背影,巫小竹的目光也顯得有些迷離,這個背影竟然讓他覺得那麽熟悉,就好像曾幾何時的自己。
也罷,人鬼殊途這種大道理,說起來容易,碰上了,就是劫數,注定了逃不脫。
想到這裏,巫小竹突然覺得胸口陣陣隱痛,正打算轉身回房的他,忍不住站定了腳步,對著巫小菊道:“走。”
“哎?走?去哪兒?”
“找鬼!”
且說南宮雲逸,出了巫家大門之後,南宮雲逸好像沒頭蒼蠅一樣,也不知道鹿函到底在哪兒,心裏便隻有一個念頭,追。
無論如何也要追上他才行,這家夥,明明是他像模像樣說什麽離開自己太遠會出事兒,現在就為了芝麻綠豆的事情就跑了……南宮雲逸在心中埋怨著,越是埋怨便越是憋悶,最後漸漸覺得眼前也有點兒濕潤起來,說不上是擔憂還是委屈。
黑夜已經如潮水般湧上來,遮蓋了天穹,南宮雲逸幾乎找遍了城中大半的角落,因為知道鹿函是鬼,所以專門跑去了一些隱僻的地方,說來也奇怪,平日裏她是死都不敢去那些地方,但是今天卻仿佛不再怕了似的,或者說是因為惦記著鹿函,根本顧不上害怕了。
街上的行人早已經隱退,就連繁華地帶的霓虹燈也一盞盞熄滅,十裏洋場如同一座空城,可南宮雲逸偏偏找不到鹿函的蹤影。
不知不覺間,南宮雲逸已經走到了一條小河邊,雙腿早就麻木的她幹脆坐在了石頭河堤上,望著那不寬不窄的小河,徐徐流淌的河水,南宮雲逸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河水一般冰涼。
她甚至有種預感,自己可能再也找不到鹿函了,就像他沒由來的出現一樣,自己或許早就應該預見到某天他沒由來的離開。
滿心的委屈堆積在南宮雲逸心中,讓她憋悶不已,卻又不知道自己還能到哪兒去找鹿函,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找他。
也不知道在這裏坐了多久,南宮雲逸猛地瞥見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個身影。
南宮雲逸下意識心頭一驚,直到她聽到對方開口道:“你,也在找人?”
南宮雲逸起初還擔心那身影到底是人是鬼,倒是對方主動和自己打起了招呼,聽那聲音,應該是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而且身姿曼妙,穿著打扮看起來精致秀氣,即便不是大家閨秀也是小家碧玉。
尤其是,當南宮雲逸聽到對方問自己是不是也在找人的時候,心頭的傾訴欲已經取代了她的警惕,忍不住歎了一聲,點點頭道:“算是吧,找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的人。”
女孩子和南宮雲逸一樣坐在石堤上,兩條腿在水麵上晃著,專注地盯著水麵,出神地輕聲道:“那你和他,為什麽分開了呢?”
“分開?”南宮雲逸不免覺得這個說法放在自己和鹿函身上,聽起來似乎有些怪怪的,仿佛在這個“分開”之前,應該有個前提,是他們曾經在一起,可南宮雲逸不知道自己和鹿函算什麽關係,朋友?同盟?短暫合作?南宮雲逸搖搖頭,抿著嘴唇道:“大概……是誤會。”
“那你喜歡他嗎?”
喜歡?這兩個字好像一記重錘敲在南宮雲逸心頭。
自己喜歡他嗎?南宮雲逸覺得,自己仿佛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是啊,就如巫小竹所說,人鬼殊途,自己留了鹿函在身邊已經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哪裏能談得上什麽喜歡?
但是……如果他不是鬼呢?自己會喜歡他嗎?如果不喜歡的話……南宮雲逸捫心自問,忍不住撫著自己的胸口,要是不喜歡他,為什麽要找他?要是不喜歡他,那胸前這隱痛的感覺從何而來?
南宮雲逸越想便越覺得慌亂,她甩了甩頭發,仿佛這樣就能將那些令人心慌的想法從腦袋裏趕出去,對著旁邊的女孩兒道:“小姐,天色不早,你也該回家了吧?要不這樣吧,我是巡捕,你明天到巡捕房來一趟,說不定我們能幫你找到你要找的人。”
南宮雲逸本想將那女孩子送回去,自己再去找鹿函,可是誰知聽到自己的話之後,女孩兒卻嚶嚶笑了。
“我要找的人,怕是永遠找不到了呢!”
女孩子那笑聲不知為何讓南宮雲逸感到不寒而栗,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那女孩子,穿著打扮幹淨整潔,看起來不像腦袋有問題的樣子,可話說回來,誰家的女孩兒會這麽晚到處亂跑?當然,除了自己這個女巡捕之外。
南宮雲逸強壓住心頭的恐懼,盡量用平穩的語氣道:“那是為什麽呢?他去了別的地方?”
“我和他,是陰陽相隔,自然是無緣再見了……”
陰陽相隔?
南宮雲逸恍然大悟,看樣子這女孩兒的心上人撒手人寰,所以她才會這麽晚了還逗留在這裏,原來是在懷念戀人。
同時,這話讓南宮雲逸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和鹿函,或許這也是另外一種陰陽相隔吧,南宮雲逸歎了口氣,對著那女孩子道:“就算是陰陽相隔,也隻是在另一個世界,總有一天會相聚!”
南宮雲逸說完,站起身來走到了女孩兒身邊,衝著女孩兒伸出手道:“說不定他就在天上的某個地方關注著你呢,你要好好的,他才會放心!走吧,我送你回家。”
南宮雲逸話音未落,女孩兒也伸出手來,握住了南宮雲逸的手。
然而就在南宮雲逸碰到她手掌的瞬間,頓時感覺到一陣陰寒之氣好像藤蔓順著自己的手臂纏繞上來一樣,瞬間將南宮雲逸包裹在一陣徹骨的冰涼中--她猛然意識到這女孩兒的手竟然如寒冰三尺,而且,手上還沾滿了水珠兒,就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不光是那女孩兒的手,此時,南宮雲逸低頭一看,隻見那女孩兒渾身上下都是水,烏黑的發絲間竟然還纏繞著水草一般的東西,那些黑水從她身上不停滴落,在南宮雲逸的腳邊蔓延開來,就好像是一隻隻亡魂之手,隨時都想將她拖入陰曹地府!
南宮雲逸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抽出了腰間的警棍,同時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試圖想要掙脫那女孩兒的手,可她越想掙脫,女孩兒的手就越是緊緊攥著不放。
在一陣掙紮中,女孩兒已經抬起頭來,在一團濕漉漉的發絲之中露出一張慘白腫脹的臉,好像已經在水下泡了許久的浮屍,眼耳口鼻中也在有黑水不停咕嘟咕嘟地往外湧,尤其是那張嘴--女孩兒對著南宮雲逸咧嘴一笑,黑水立馬順著她的嘴角往下流。
“反正,我也找不到他,可是下麵好冷好冷……”女孩兒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著南宮雲逸,笑容也越發詭異,“不如,你下去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