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不後悔

  “為什麽都執著於你的職業問題,真的是,你是不是命中跟軍人相克啊。”江童聽完鬱非的話,無比鬱悶的說道。


  但是江童再鬱悶,也沒有鬱非自己鬱悶啊,他說道:“大概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吧,你也知道的,若是別人還好,蘇記者……他們一家畢竟經曆了那樣的事,想讓他們接受我的職業是很難的。這也可以理解。”


  攔著鬱非緊皺的眉頭,江童歎了口氣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轉業?還是……”


  “我,不打算放棄和蘇記者的愛情。”沒等江童問完,鬱非就堅定的回答說。


  “那是打算轉業了麽?所以今天把這個拿出來是準備要填的麽?”江童揚了揚手中的轉業申請表問道。


  鬱非看了江童一會兒,說道:“我不知道。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選?”


  “別問我會怎麽選,畢竟我不是你,也沒有處在跟你一樣的處境中,我選的,不一定是適合你的,所以不要問我,你自己決定吧。”江童說道,他說的很對。


  雖然他不想讓鬱非轉業,但他也知道鬱非對蘇離的感情,作為朋友,他希望鬱非能夠選擇一個適合他的,將來不至於後悔的,出於自己真實意願的決定。所以這種情況下,江童不會說任何會影響鬱非判斷的話。


  “實在決定不了也無所謂,離派兵結束還有很久,說不定就會出現什麽新的變化,沒必要用那個潛在的威脅影響你和蘇記者現在的幸福,好好把握現在吧。”江童又補充說道。


  鬱非感激的笑笑,說:“你說的沒錯。”說完他從江童手上把轉業申請表接過來,放到抽屜裏。


  江童見他狀態好了許多,又問:“蘇記者去市區這麽久了也該回來了,你不去接她麽?”


  “她說還有點事情要辦,讓我不要去接她了。”鬱非回答說。


  安彥哲的別墅區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呈現出了蕭瑟的感覺。雖然現在南蘇丹的氣候還處於炎炎夏季,草木也很旺盛,但是走在別墅區的道路上,總還是會有淒楚之感。道路兩旁的梧桐高大茂密,投下片片涼陰,遮住太陽熾熱的光芒。


  蘇離沿著那條兩旁都是梧桐樹的道路走著,一直走下去,那條路似乎很長,也確實很長。整條路上除了她就沒有別的人了。從背影望去,顯得有些落寞,孤單。


  這是她第一次步行走這條路,之前都是坐車來的。也是她第一次這麽細致的觀察周圍的環境,以前來的時候,因為有著各種各樣的原因,都未曾好好觀察過。或許那時,也沒有想要好好觀察吧,現在這麽仔細的走這條路,不過是在追憶以往的記憶,不過是對故人的一種緬懷罷了。


  她現在多喜歡安彥哲能夠陪著自己一起逛一逛這裏,如果他還活著的話,她提出這樣的要求,他一定會答應的吧。


  “你來了,我知道你會來的。”走著走著,蘇離突然感到有一個聲音從她的右側傳來。


  她轉頭看去,安彥哲就在她的右邊,依舊是一身筆直的西裝,剪裁利落,幹淨整潔。他那棱角分明的臉上依舊掛著迷人的笑。


  “嗯,來了。”蘇離回答說。


  “一個人走多孤單啊,我陪著你走吧。”安彥哲說道。


  “好。”蘇離笑笑說道,之後兩人一起走在梧桐路上,就這樣走了很久很久,走過了很長很長的路。


  “你後悔麽?”


  “後悔什麽?”


  “後悔愛上我?”


  “怎麽會呢?一點都不後悔。”


  “為什麽不後悔呢?如果不是因為愛上我,就不會……就能活著了,不是麽?”


  “那也不後悔,如果沒有愛上你,我的一生該有多無趣啊。”


  “無趣一點也無所謂啊。”


  “有所謂,對我來說有所謂。”


  兩個人走著,聊著,影子拖在後麵,身後的走過的路也越來越長。


  蘇離有時會轉頭看看安彥哲,確定他是否還在,這一次她轉頭看安彥哲的時候,安彥哲突然微笑的看著她說:“我愛你。”


  這一聲“我愛你”說出之後,蘇離仿佛覺得自己現在身處的已經不是安彥哲別墅區的道路上了,而是回到了白尼羅河上空的直升機上,回到了那一天。安彥哲也是這樣,笑著出說了“我愛你”,之後放開蘇離的手,從飛機上墜落了下去。


  兩聲“我愛你”不斷在蘇離耳邊響起,之後匯成一句,這三個字,如針一般,一點點刺入蘇離的心髒,越來越深。再次想起那句話,那個場景的時候,蘇離清楚的感受到心髒傳來一陣疼痛,這突如其來的疼痛感,讓她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捂著胸口慢慢蹲下。


  她蹲了好久,直到感覺最近不到疼痛才起身,這時候再看,哪裏還有安彥哲的影子啊。


  “又是幻覺嗎?”蘇離皺眉問道,事實上,也確實是幻覺。


  “最近真是越來越嚴重了。”確認是自己的幻覺之後,蘇離又自言自語的說道。


  “蘇記者的情況怎麽樣?”程詩陽問文醫生道。


  結束完談話之後,蘇離自己去了安彥哲的別墅區,文醫生留下和程詩陽、翁華聊一聊蘇離的情況。


  “看上去似乎有些好轉了。”文醫生說道。


  “什麽叫看上去似乎?”翁華問道,他覺得文醫生應該不是隨便用這幾個字的。


  “就是看起來有些好轉,但實際上還是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轉變。”文醫生回答說,之後他又解釋道:“通過你們了解的情況,還有蘇記者自己敘述的,可以推定她的情況有了一些好轉,比如你們說的睡眠方麵,還有諸如噩夢,對槍擊等暴力事件的反應等之類的。這些方麵,確實有了一些好轉。但是實質性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實質性的問題是指……”程詩陽問。


  “讓她產生這些問題的根源,也就是她所有的恐懼情感的來源,那個來源還沒有消除。所以暫時上,她看起來會有所好轉,但是如果再經曆相似的,或者再次受到什麽刺激,還是會有一定的風險的。”文醫生回答說。


  “那可以完全治好麽?”翁華問。


  文醫生思考了一下,然後很客觀的說道:“這個要取決於她自己,像這種心裏方麵的問題,外部力量介入隻能緩解或者說抑製她的病情,但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還要看她自己。”


  “不過……”文醫生接著又說,但是說話的時候有些猶豫。


  “不過什麽?”程詩陽問。


  文醫生遲疑的說道:“我總覺得蘇記者的狀況有些奇怪,但具體哪裏奇怪又說不出來。這次交談的時間還是太少,若是能長時間的接觸,我想我還是能找出問題的,隻可惜我今天晚上必須回國。”


  程詩陽也覺得很惋惜,她說道:“這次的時間真是太趕了,不過還瘦謝謝您,這麽忙還刻意來一趟。”


  “是啊,太麻煩您了。等蘇離回國後,我們還會去拜訪您的。”翁華也客氣的說道。


  蘇離在別墅區逛了很久,去了承載著她和安彥哲之間的所有回憶的別墅,最後來到了安顏悅墓地所在的地方。這裏的草很久沒人修建了,長得很瘋狂。與當初蘇離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個樣子。以後,這裏怕是要成為一座荒塚了吧。


  遠遠的,蘇離看到,墓地前站了一個人,她認出那個人是聶振峰,也沒有叫他,移步走了過去。


  “你怎麽來了?”聶振峰看到蘇離之後問道。


  “姐夫呢?為什麽來?”蘇離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隔了一會兒,聶振峰說了句:“要走了,最後看一看故人,可能是最後一次相見了。”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哀婉,配上這淒涼的風景,想起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這種淒涼感愈加濃烈。


  “雖然我現在還不走,但也是來看故人的。”蘇離說道。


  “都是故人了,幹嘛還要來看,徒增自己的煩惱。”聶振峰說道。


  “你不也一樣。”蘇離說。


  “我不一樣。”聶振峰說道:“我是一個罪人,一個犯了罪,卻還活著的人,那些本沒有什麽錯的人,卻都因為我死了,隻有我還活著,這些煩惱,本就是我應該受著的。”


  蘇離看了看聶振峰,感覺他現在的思想有些消極,說道:“你不是罪人,他們也不是因你而死,不要把過錯都歸結到自己身上。”


  “也就是你太善良,才會這麽安慰我。”聶振峰看著蘇離笑笑說,之後他的笑容突然暗淡下去,繼續說:“安家兄妹,欣兒和小凡都是因為我死的,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們現在應該都過得很好吧。”


  “姐姐說她不後悔。”蘇離說道,她的話引起了聶振峰的注意,轉頭看著她。


  “在經曆了那種艱難的,痛苦的境地之後,她說她不後悔,不後悔認識你,不後悔嫁給你,也不狠你。她走之前,最後讓我轉告你,她不後悔。”


  “隻是這麽多年,我太沉浸在害怕中了,不敢回想起那些事,也忘了這句話。近來,記憶裏的那些事越來越明朗,那句話也反反複複的出現,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蘇離繼續說道:“安顏悅應該也是不怪你的,她到死都還愛著你,怎麽忍心狠你呢?至於安彥哲,更不是因為你了。如果他的死非要歸罪給一個人的話,那個人也應該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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